75：神奇血液
窗外雨滴从天而降，带来一丝清凉。
龙城距离极北冰原不过百余里路程，冬天来得更早，修为较低的平民已经穿上了带绒的长袍。
室内燃着丹炉，浓郁丹药香气和金创药的刺激性味道混在一起，从窗口向外飘散。
侯德躺在床上，左肩处有个焦黑的贯穿伤口，皮肉溃烂，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他的眼圈和嘴唇呈青黑色。尽管床边放着炭炉，仍在微微颤抖。
王族陈御医又用了一副药，面色凝重地看着愈合的伤口。
不多时，皮肉再度被腐蚀，伤口重新溃烂。
侯德大儿子侯毅是南门城防军副统领，身穿软甲，皱眉问道：“陈先生，家父的伤还是没有好转吗？”
陈御医回道：“大都督伤处沾染了特殊毒素，对神境修炼者有奇效。”
“什么意思？”
“神境修炼者体魄格外强健，恢复能力极强，受到外伤以后，磅礴的龙道之力会运转到伤口，加速愈合。”陈御医解释道，“大都督所染之毒，会吞噬龙道之力，增强自身毒素。继而迅速滋生，向全身各处蔓延。”
“情况竟如此凶险！”侯毅的眉头皱到了一起，“难道没有转机了吗？”
“这种毒素老夫平生从未遇见过，如果配制不出解药，恐怕凶多吉少。”陈御医从业多年，先说最坏的结果。
这是混迹于王族的生存之道。
侯府管家小跑着来到别苑，在门前停下，轻声推开一道缝。
“少爷，龙安公主和牧武神来了。”
侯毅整了整铠甲，说道：“陈御医，家父麻烦您照顾，在下先去拜会公主。”
“老夫定当尽力。”
侯玲往炭炉里加了几块完整的炭。
侯毅时常见到蓝玉，与牧羽是初次见面。
牧羽穿黑色绣鹤宽松武服，脚踏步云履，手腕和脚腕处缚着便于打斗的扎带。黑发束到头顶，佩戴白玉冠，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末将拜见公主。”
武神只是通关武神塔的称号，并无实权。即便定为龙安驸马候选，在获胜之前，仅有江湖威望。
牧羽与侯毅抱拳见礼。
“你父亲情况如何？”蓝玉关切地问。
大都督手掌兵权，且与蓝辰是故交，堪称龙城柱石之一。假若他出了事，对于王族是莫大的损失。
“家父中了奇毒，情况很糟糕。”侯毅如实回答。
“咱们去看看。”
侯毅当先带路，穿过几道回廊，来到适合休养的雅致小院。
院中的芭蕉上边残存着些许雨水，潮湿空气中有清新泥土气息，却无法使人呼出胸腔中积压的情绪。
侯毅轻声推开门，闪到一旁，让牧羽和蓝玉先进屋。
陈御医正在调制另一方药剂，见公主进屋，急忙放下药杵，想起身行礼。
蓝玉左手下压，示意陈御医不要起身。
牧羽走到床榻边，近距离观察侯德的伤口。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充满冲击力的味道使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他伸出右手，撑起侯德的眼皮，观察瞳仁状态。
侯德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半只脚踏过鬼门关。若是再不解除体内毒素，神仙来了也难救。
“牧先生懂医疗之术？”侯玲轻声问。
“略知些常识，不过侯都督乃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必须尽快解毒。”牧羽看向陈御医。
“老夫用了各种解毒良方，可惜均未能奏效。”陈御医脸色凝重地说道，“大都督所中之毒不仅能吞噬龙道之力，也可化解药效，十分棘手。”
“这种毒素应该是魔神宗秘制配方，专门对付神境修炼者的武器。”牧羽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朱雀和魔神宗护法策划的行动。”
“即便猜出了缘由，没有解毒剂的话，大都督依然无法脱离险境。”蓝玉想尽快搜寻出脑海中的医疗手段，可是连陈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她又如何有破解之法。
侯毅做了最坏的打算，低声道：“公主，以家父目前的状态，需尽快通知国主，让他早做准备。”
牧羽走到陈御医身旁，要来一根银针，刺破手指，将血液滴到了侯德溃烂的创口。
黑色毒气迅速接近血滴，将它包裹于其中。
陈御医以为血滴会被黑色毒素吞噬，可是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血滴上方冒出一缕黑色烟雾。
牧羽用龙道之力将其包裹，在黑烟吞噬之前，引渡进小白玉瓶子。
蜡木封口，交给了配制解药的陈御医。
“老先生，这是侯都督身中之毒，看能否找到解药。”
陈御医没看小巧的净瓶，而是睁大眼睛盯着牧羽，奇道：“牧先生是何许人也？为何这种罕见毒素对你无效。”
牧羽将水城灵蛇府里发生的事简略讲述一遍。
“这也就是说，你服了吞天蟒内丹，之后又被枯蛇的毒素侵蚀，最终安然无恙？”
“在下曾短暂失去五感，危机度过之后，体内产生了对毒素的抵御能力。”
“牧先生，老夫能否取你些许血液？”陈御医不再配制前途未卜的药剂，兴趣转移到牧羽身上。
牧羽欣然同意。
他再度刺破手指，往陈御医取出的透明净瓶里挤了几滴血液。
陈御医右手浮现绿色光芒，注入净瓶，驱赶血液中的龙道之力。
隐含金色光泽的血液，逐渐变成鲜红色。
众人盯着净瓶，静观陈御医的炼药过程。
鲜红色血液被蒸发，凝练出粘稠的红黑色物质，约有稻米粒大小，隐约散出红黑色烟雾。
“牧先生，你的血液里有极其强悍的毒素。”陈御医说道，“这或许能解释，为何大都督体内的毒素无法吞噬你的血液。”
“我的血液对解毒有没有帮助？”
陈御医抚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牧先生的身体已经接纳了毒素，将其变为自身的一部分。至于是否会对虚弱的大都督造成二次伤害，老夫也不清楚。”
“侯都督体内的能量被无限吞噬，奇毒不断扩散，再放任不管，性命难保。如果有几成把握，不妨冒险一试。”牧羽探查过侯德的状态，死亡正在逐渐接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陈御医看向了侯毅。
他才是拥有决定权的人。
侯毅看向父亲溃烂的伤口和被黑气笼罩的面容，咬牙说道：“哪怕只有一成把握，也要全力施救！陈御医，晚辈摆脱您了。”说罢，双膝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
牧羽见过侯严，与宅心仁厚、忠孝两全的侯毅相比，堪称云泥之别。
陈御医急忙扶起侯毅，转向牧羽说道：“牧先生，您的血液是药方最重要的成分，委屈您了。”
“在下愿鼎力相助。”牧羽上次与侯德相谈甚欢，只是付出些许血液，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牧先生和侯将军都不反对，老夫即刻施救。”陈御医神情变得无比郑重，“闲杂人等，全部从这里出去。”
侯玲带着丫环们率先走出了木屋。
蓝玉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此行列，看向陈御医。
“公主，麻烦您守住门口，不可让别有用心者打扰到治疗过程。”牧羽叮嘱蓝玉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蓝玉知道牧羽指的是朱雀阵营的人，点头答应，同样走出了院子。
“侯将军，麻烦你保持炭炉温度，以及清理毒血。”陈御医先给侯毅分配任务。
侯毅卸掉外层盔甲，轻装上阵，准备提供力所能的辅助。
治疗关键是牧羽的血液。
陈御医带牧羽走到放着诸多丹药瓶的桌旁，面对面坐下。
他将丹药瓶收进乾坤袋，独留一个把脉的脉枕，让牧羽将右手放置在上边。
“接下来您的伤口不会愈合，取出足够量的血液之后，再帮您擦除药膏。”陈御医事先说明。
牧羽点头应答。
陈御医取出一枚溶血丹，揉成粉末，涂抹于手腕处。
一把小刀划过，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引导进入透明净瓶。
净瓶发出绿色微光，悬浮于空中，顺时针缓慢旋转。
侯毅用龙道之力掌控炭炉火焰，保持室内温度。
巴掌大小的净瓶仿佛无底洞，吸收了几百毫升的血液，却只铺满了瓶底。
“牧先生，您若是有不适感，务必立刻告诉老夫。”陈御医还需要更多血液，怕牧羽承受不住。
“小事情。”牧羽腰杆挺得笔直，神情淡定自若。
院外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牧羽展开灵识，发现有人接近了院落。
“麻将军，陈御医正在治疗，闲人不可进院。”蓝玉的声音隐约传来。
麻将军身高接近两米，浓密络腮胡子遮住下巴，面对公主，脸上也没有恭敬神色，闷声道：“公主，下官是大都督的副将，怎么能算作闲杂人等呢？放我进去看望大都督。”
“麻勇，你连本公主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麻勇低声嘀咕几句，终究不敢硬闯，被蓝玉拦在了外边。
“这个麻将军，与你父亲关系如何？”牧羽有精力与旁人沟通。
侯毅说道：“他算是被我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旧部，修为很高，只是性格鲁莽，行事不计后果，这些年间没少惹祸。”
“这种人打仗很猛，但也容易被坏人利用。”
“牧先生，您说魔神宗的人潜入了龙城，会不会是极国使团里的那几个人？”侯毅一直重点关注着极国使团。
“根据你父亲提供的情报，极国使团和魔神宗并非一路人，目的也完全不同。”
陈御医取了半个净瓶的血液，右手吸走牧羽手腕处的溶血剂。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取出一枚殷红丹药，递给了牧羽。
“此乃回血丹，能够加快造血进程。”
牧羽将丹药含在嘴里，入口即化，变为一缕清气进入体内。
心脏跳动速度和血液循环加快，青筋不住跳动。
牧羽盘腿打坐，入定运转龙阳诀，中和丹药带来的负面效果。
陈御医拿着净瓶，走到床边，召唤一把椅子坐下。
他取出一根中空的紫竹针，用细竹筒连接净瓶口。
紫竹针挑开溃烂表层，扎进仍未坏死的组织，将牧羽的血液输入其中。
虽然牧羽的血液也含有剧毒，但并不会吞噬龙道之力。
侯德强悍的复原能力，迅速重组被有毒血液侵蚀的细胞组织，重新变为活力充盈的皮肉。
陈御医凝神观察，看这些新生组织是否会被奇毒侵蚀。令他欣喜的是，毒素发起的攻击，最终未能奏效。
随着血液的不断输入，能够抵御奇毒的细胞组织不断代替原本组织，复原过程缓慢而有序地进行。
观察了一刻钟，陈御医便掌握了复原重组的特点。
由于侯德并不具备牧羽的独特体质，毒抗细胞组织无法自行分裂扩散，只能被动等待血液侵蚀替换。如此一来，需要的血液量便比预想中多了数倍。
即便治疗过程比预想中复杂，终归免除了性命之虞。
“牧先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陈御医卖了个关子。
“先听好消息吧。”
“大都督有救了。”
侯毅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坏消息呢？”牧羽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
当听到果然要充当“血泵”之时，仍不免暗暗叫苦。
哪怕他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觉得代价实在过大。
“牧先生请放心，家父伤愈之后，侯府必定不会薄待于您。”侯毅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牧羽豪迈说道：“也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丹来。”
陈御医从药匣子里取出一个地级中阶回血丹净瓶，放在桌上，供牧羽自行取用。
第一次输血重组，毒抗细胞护住了侯德的心脉和本源气旋，没有被奇毒继续侵蚀。
牧羽手腕再度被割开，流出与初次等量的血液。
他明显感觉到腹中饥饿，回血丹汲取的营养物质过多，已经无法支撑再造。
“侯将军，恐怕你要去吩咐厨房，给老子准备一桌子山珍海味了。”牧羽饿到爆了粗口。
“牧先生放心，马上去办！”侯毅急忙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
“牧先生，您真是个奇人。”陈御医坐在床边，跟服下第二粒回血丹的牧羽说道，“若换作是我，恐怕也无法冒着生命危险帮大都督提供血液。”
“侯都督掌管兵权，对龙城局势至关重要。在下保的并非是他，而是可能会遭受到动荡的平民。”
“可是据我了解，你是战争狂人。”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同处境会带来迥然的选择和结果。”牧羽侃侃而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地窟封印薄弱之前，人类必须凝聚成一个整体，才有可能消除始终伴随的隐患。”
“您的目标是消灭地窟生物？”
“可以这么说。”牧羽笑道，“有时候唯有战争，才能带来长久的和平。”
“老夫说句实话。原本我不希望您成为龙安驸马，此番交谈过后，彻底改变了态度，以后就是您的坚定支持者。”
院门处又响起了说话声。
蓝玉再度搬出身份，将来者拦在外边。
“公主，我是大都督的三夫人，也不能进去探望吗？”
“不能。”蓝玉的回答干脆利落。
牧羽想起三夫人的儿子侯严，感觉蓝玉做得很对。能教出那样的儿子，她的问题很大。
陈御医将第二瓶血液输入侯德体内，护住灵识和武魂，降低了奇毒的危害。
“牧先生，暂时中止治疗，等您恢复到巅峰状态，再行继续。”
陈御医检查过侯德的身体，确定暂无大碍，先照顾牧羽。在他看来，年轻的牧羽比位极人臣的侯德更有前景。
侯毅让厨房准备了年宴水准的筵席，悄然回到院落，请牧羽到厨房用餐。
牧羽穿过几道回廊，走进摆满佳肴的厨房，各种食物的芳香令他食指大动。
他饿极了，顾不得形象，坐在圆凳上，拿起一只叫花鸡大口吞咽。
侯毅站在旁边，看着牧羽狼吞虎咽的场景，实在无法与英明神武的豪侠联系到一起。
“侯将军，您要是饿了，也坐下吃吧。”牧羽边吃边说，“菜肴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侯毅坐在牧羽对面，让厨师和侍女先行退下。
“关于魔神宗在龙城的势力，您了解多少？”侯德伤情稳定下来之后，侯毅心神稍定，决定对魔神宗予以打击。
他是自幼修行的武士，面对嚣张的恶势力，绝不肯退缩。
“知之甚少。”
“城南的逍遥赌场是朱雀旗下的生意，护卫全都是魔神宗的人。想要反击，这是个绝佳目标。”侯毅在南门城防军供职，逍遥赌场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清楚其中底细。
“你不怕魔神宗报复吗？”牧羽叼着一只肥美的鸡腿，不忘试探侯毅。
“在下身为城防军，理应保护龙城里的每一个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很像你的父亲。”牧羽悠然说道，“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好打抱不平。
魔神宗敢动蓝国大都督，说明他们已然无所畏惧，彻底决裂是迟早的事。不如就由在下来做导火索，彻底引爆这颗定时炸弹。”
“假若朱雀早有提防，应该如何应对？”
“照打不误！”牧羽已打定主意，决心掀掉朱雀的逍遥赌场，给他一个下马威。
龙城距离极北冰原不过百余里路程，冬天来得更早，修为较低的平民已经穿上了带绒的长袍。
室内燃着丹炉，浓郁丹药香气和金创药的刺激性味道混在一起，从窗口向外飘散。
侯德躺在床上，左肩处有个焦黑的贯穿伤口，皮肉溃烂，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他的眼圈和嘴唇呈青黑色。尽管床边放着炭炉，仍在微微颤抖。
王族陈御医又用了一副药，面色凝重地看着愈合的伤口。
不多时，皮肉再度被腐蚀，伤口重新溃烂。
侯德大儿子侯毅是南门城防军副统领，身穿软甲，皱眉问道：“陈先生，家父的伤还是没有好转吗？”
陈御医回道：“大都督伤处沾染了特殊毒素，对神境修炼者有奇效。”
“什么意思？”
“神境修炼者体魄格外强健，恢复能力极强，受到外伤以后，磅礴的龙道之力会运转到伤口，加速愈合。”陈御医解释道，“大都督所染之毒，会吞噬龙道之力，增强自身毒素。继而迅速滋生，向全身各处蔓延。”
“情况竟如此凶险！”侯毅的眉头皱到了一起，“难道没有转机了吗？”
“这种毒素老夫平生从未遇见过，如果配制不出解药，恐怕凶多吉少。”陈御医从业多年，先说最坏的结果。
这是混迹于王族的生存之道。
侯府管家小跑着来到别苑，在门前停下，轻声推开一道缝。
“少爷，龙安公主和牧武神来了。”
侯毅整了整铠甲，说道：“陈御医，家父麻烦您照顾，在下先去拜会公主。”
“老夫定当尽力。”
侯玲往炭炉里加了几块完整的炭。
侯毅时常见到蓝玉，与牧羽是初次见面。
牧羽穿黑色绣鹤宽松武服，脚踏步云履，手腕和脚腕处缚着便于打斗的扎带。黑发束到头顶，佩戴白玉冠，仪表堂堂，威风凛凛。
“末将拜见公主。”
武神只是通关武神塔的称号，并无实权。即便定为龙安驸马候选，在获胜之前，仅有江湖威望。
牧羽与侯毅抱拳见礼。
“你父亲情况如何？”蓝玉关切地问。
大都督手掌兵权，且与蓝辰是故交，堪称龙城柱石之一。假若他出了事，对于王族是莫大的损失。
“家父中了奇毒，情况很糟糕。”侯毅如实回答。
“咱们去看看。”
侯毅当先带路，穿过几道回廊，来到适合休养的雅致小院。
院中的芭蕉上边残存着些许雨水，潮湿空气中有清新泥土气息，却无法使人呼出胸腔中积压的情绪。
侯毅轻声推开门，闪到一旁，让牧羽和蓝玉先进屋。
陈御医正在调制另一方药剂，见公主进屋，急忙放下药杵，想起身行礼。
蓝玉左手下压，示意陈御医不要起身。
牧羽走到床榻边，近距离观察侯德的伤口。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充满冲击力的味道使人忍不住想打喷嚏。
他伸出右手，撑起侯德的眼皮，观察瞳仁状态。
侯德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半只脚踏过鬼门关。若是再不解除体内毒素，神仙来了也难救。
“牧先生懂医疗之术？”侯玲轻声问。
“略知些常识，不过侯都督乃身中剧毒，危在旦夕，必须尽快解毒。”牧羽看向陈御医。
“老夫用了各种解毒良方，可惜均未能奏效。”陈御医脸色凝重地说道，“大都督所中之毒不仅能吞噬龙道之力，也可化解药效，十分棘手。”
“这种毒素应该是魔神宗秘制配方，专门对付神境修炼者的武器。”牧羽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是朱雀和魔神宗护法策划的行动。”
“即便猜出了缘由，没有解毒剂的话，大都督依然无法脱离险境。”蓝玉想尽快搜寻出脑海中的医疗手段，可是连陈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奇毒，她又如何有破解之法。
侯毅做了最坏的打算，低声道：“公主，以家父目前的状态，需尽快通知国主，让他早做准备。”
牧羽走到陈御医身旁，要来一根银针，刺破手指，将血液滴到了侯德溃烂的创口。
黑色毒气迅速接近血滴，将它包裹于其中。
陈御医以为血滴会被黑色毒素吞噬，可是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血滴上方冒出一缕黑色烟雾。
牧羽用龙道之力将其包裹，在黑烟吞噬之前，引渡进小白玉瓶子。
蜡木封口，交给了配制解药的陈御医。
“老先生，这是侯都督身中之毒，看能否找到解药。”
陈御医没看小巧的净瓶，而是睁大眼睛盯着牧羽，奇道：“牧先生是何许人也？为何这种罕见毒素对你无效。”
牧羽将水城灵蛇府里发生的事简略讲述一遍。
“这也就是说，你服了吞天蟒内丹，之后又被枯蛇的毒素侵蚀，最终安然无恙？”
“在下曾短暂失去五感，危机度过之后，体内产生了对毒素的抵御能力。”
“牧先生，老夫能否取你些许血液？”陈御医不再配制前途未卜的药剂，兴趣转移到牧羽身上。
牧羽欣然同意。
他再度刺破手指，往陈御医取出的透明净瓶里挤了几滴血液。
陈御医右手浮现绿色光芒，注入净瓶，驱赶血液中的龙道之力。
隐含金色光泽的血液，逐渐变成鲜红色。
众人盯着净瓶，静观陈御医的炼药过程。
鲜红色血液被蒸发，凝练出粘稠的红黑色物质，约有稻米粒大小，隐约散出红黑色烟雾。
“牧先生，你的血液里有极其强悍的毒素。”陈御医说道，“这或许能解释，为何大都督体内的毒素无法吞噬你的血液。”
“我的血液对解毒有没有帮助？”
陈御医抚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牧先生的身体已经接纳了毒素，将其变为自身的一部分。至于是否会对虚弱的大都督造成二次伤害，老夫也不清楚。”
“侯都督体内的能量被无限吞噬，奇毒不断扩散，再放任不管，性命难保。如果有几成把握，不妨冒险一试。”牧羽探查过侯德的状态，死亡正在逐渐接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陈御医看向了侯毅。
他才是拥有决定权的人。
侯毅看向父亲溃烂的伤口和被黑气笼罩的面容，咬牙说道：“哪怕只有一成把握，也要全力施救！陈御医，晚辈摆脱您了。”说罢，双膝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
牧羽见过侯严，与宅心仁厚、忠孝两全的侯毅相比，堪称云泥之别。
陈御医急忙扶起侯毅，转向牧羽说道：“牧先生，您的血液是药方最重要的成分，委屈您了。”
“在下愿鼎力相助。”牧羽上次与侯德相谈甚欢，只是付出些许血液，自然不在话下。
“既然牧先生和侯将军都不反对，老夫即刻施救。”陈御医神情变得无比郑重，“闲杂人等，全部从这里出去。”
侯玲带着丫环们率先走出了木屋。
蓝玉不确定自己是否在此行列，看向陈御医。
“公主，麻烦您守住门口，不可让别有用心者打扰到治疗过程。”牧羽叮嘱蓝玉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蓝玉知道牧羽指的是朱雀阵营的人，点头答应，同样走出了院子。
“侯将军，麻烦你保持炭炉温度，以及清理毒血。”陈御医先给侯毅分配任务。
侯毅卸掉外层盔甲，轻装上阵，准备提供力所能的辅助。
治疗关键是牧羽的血液。
陈御医带牧羽走到放着诸多丹药瓶的桌旁，面对面坐下。
他将丹药瓶收进乾坤袋，独留一个把脉的脉枕，让牧羽将右手放置在上边。
“接下来您的伤口不会愈合，取出足够量的血液之后，再帮您擦除药膏。”陈御医事先说明。
牧羽点头应答。
陈御医取出一枚溶血丹，揉成粉末，涂抹于手腕处。
一把小刀划过，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引导进入透明净瓶。
净瓶发出绿色微光，悬浮于空中，顺时针缓慢旋转。
侯毅用龙道之力掌控炭炉火焰，保持室内温度。
巴掌大小的净瓶仿佛无底洞，吸收了几百毫升的血液，却只铺满了瓶底。
“牧先生，您若是有不适感，务必立刻告诉老夫。”陈御医还需要更多血液，怕牧羽承受不住。
“小事情。”牧羽腰杆挺得笔直，神情淡定自若。
院外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牧羽展开灵识，发现有人接近了院落。
“麻将军，陈御医正在治疗，闲人不可进院。”蓝玉的声音隐约传来。
麻将军身高接近两米，浓密络腮胡子遮住下巴，面对公主，脸上也没有恭敬神色，闷声道：“公主，下官是大都督的副将，怎么能算作闲杂人等呢？放我进去看望大都督。”
“麻勇，你连本公主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麻勇低声嘀咕几句，终究不敢硬闯，被蓝玉拦在了外边。
“这个麻将军，与你父亲关系如何？”牧羽有精力与旁人沟通。
侯毅说道：“他算是被我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旧部，修为很高，只是性格鲁莽，行事不计后果，这些年间没少惹祸。”
“这种人打仗很猛，但也容易被坏人利用。”
“牧先生，您说魔神宗的人潜入了龙城，会不会是极国使团里的那几个人？”侯毅一直重点关注着极国使团。
“根据你父亲提供的情报，极国使团和魔神宗并非一路人，目的也完全不同。”
陈御医取了半个净瓶的血液，右手吸走牧羽手腕处的溶血剂。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取出一枚殷红丹药，递给了牧羽。
“此乃回血丹，能够加快造血进程。”
牧羽将丹药含在嘴里，入口即化，变为一缕清气进入体内。
心脏跳动速度和血液循环加快，青筋不住跳动。
牧羽盘腿打坐，入定运转龙阳诀，中和丹药带来的负面效果。
陈御医拿着净瓶，走到床边，召唤一把椅子坐下。
他取出一根中空的紫竹针，用细竹筒连接净瓶口。
紫竹针挑开溃烂表层，扎进仍未坏死的组织，将牧羽的血液输入其中。
虽然牧羽的血液也含有剧毒，但并不会吞噬龙道之力。
侯德强悍的复原能力，迅速重组被有毒血液侵蚀的细胞组织，重新变为活力充盈的皮肉。
陈御医凝神观察，看这些新生组织是否会被奇毒侵蚀。令他欣喜的是，毒素发起的攻击，最终未能奏效。
随着血液的不断输入，能够抵御奇毒的细胞组织不断代替原本组织，复原过程缓慢而有序地进行。
观察了一刻钟，陈御医便掌握了复原重组的特点。
由于侯德并不具备牧羽的独特体质，毒抗细胞组织无法自行分裂扩散，只能被动等待血液侵蚀替换。如此一来，需要的血液量便比预想中多了数倍。
即便治疗过程比预想中复杂，终归免除了性命之虞。
“牧先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陈御医卖了个关子。
“先听好消息吧。”
“大都督有救了。”
侯毅如释重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坏消息呢？”牧羽做好了充足心理准备。
当听到果然要充当“血泵”之时，仍不免暗暗叫苦。
哪怕他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也觉得代价实在过大。
“牧先生请放心，家父伤愈之后，侯府必定不会薄待于您。”侯毅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牧羽豪迈说道：“也罢！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丹来。”
陈御医从药匣子里取出一个地级中阶回血丹净瓶，放在桌上，供牧羽自行取用。
第一次输血重组，毒抗细胞护住了侯德的心脉和本源气旋，没有被奇毒继续侵蚀。
牧羽手腕再度被割开，流出与初次等量的血液。
他明显感觉到腹中饥饿，回血丹汲取的营养物质过多，已经无法支撑再造。
“侯将军，恐怕你要去吩咐厨房，给老子准备一桌子山珍海味了。”牧羽饿到爆了粗口。
“牧先生放心，马上去办！”侯毅急忙起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脚步声渐渐远去。
“牧先生，您真是个奇人。”陈御医坐在床边，跟服下第二粒回血丹的牧羽说道，“若换作是我，恐怕也无法冒着生命危险帮大都督提供血液。”
“侯都督掌管兵权，对龙城局势至关重要。在下保的并非是他，而是可能会遭受到动荡的平民。”
“可是据我了解，你是战争狂人。”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不同处境会带来迥然的选择和结果。”牧羽侃侃而谈，“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在地窟封印薄弱之前，人类必须凝聚成一个整体，才有可能消除始终伴随的隐患。”
“您的目标是消灭地窟生物？”
“可以这么说。”牧羽笑道，“有时候唯有战争，才能带来长久的和平。”
“老夫说句实话。原本我不希望您成为龙安驸马，此番交谈过后，彻底改变了态度，以后就是您的坚定支持者。”
院门处又响起了说话声。
蓝玉再度搬出身份，将来者拦在外边。
“公主，我是大都督的三夫人，也不能进去探望吗？”
“不能。”蓝玉的回答干脆利落。
牧羽想起三夫人的儿子侯严，感觉蓝玉做得很对。能教出那样的儿子，她的问题很大。
陈御医将第二瓶血液输入侯德体内，护住灵识和武魂，降低了奇毒的危害。
“牧先生，暂时中止治疗，等您恢复到巅峰状态，再行继续。”
陈御医检查过侯德的身体，确定暂无大碍，先照顾牧羽。在他看来，年轻的牧羽比位极人臣的侯德更有前景。
侯毅让厨房准备了年宴水准的筵席，悄然回到院落，请牧羽到厨房用餐。
牧羽穿过几道回廊，走进摆满佳肴的厨房，各种食物的芳香令他食指大动。
他饿极了，顾不得形象，坐在圆凳上，拿起一只叫花鸡大口吞咽。
侯毅站在旁边，看着牧羽狼吞虎咽的场景，实在无法与英明神武的豪侠联系到一起。
“侯将军，您要是饿了，也坐下吃吧。”牧羽边吃边说，“菜肴太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侯毅坐在牧羽对面，让厨师和侍女先行退下。
“关于魔神宗在龙城的势力，您了解多少？”侯德伤情稳定下来之后，侯毅心神稍定，决定对魔神宗予以打击。
他是自幼修行的武士，面对嚣张的恶势力，绝不肯退缩。
“知之甚少。”
“城南的逍遥赌场是朱雀旗下的生意，护卫全都是魔神宗的人。想要反击，这是个绝佳目标。”侯毅在南门城防军供职，逍遥赌场属于他的管辖范围，清楚其中底细。
“你不怕魔神宗报复吗？”牧羽叼着一只肥美的鸡腿，不忘试探侯毅。
“在下身为城防军，理应保护龙城里的每一个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很像你的父亲。”牧羽悠然说道，“我这个人没别的本事，就好打抱不平。
魔神宗敢动蓝国大都督，说明他们已然无所畏惧，彻底决裂是迟早的事。不如就由在下来做导火索，彻底引爆这颗定时炸弹。”
“假若朱雀早有提防，应该如何应对？”
“照打不误！”牧羽已打定主意，决心掀掉朱雀的逍遥赌场，给他一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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