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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匣?剑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沙碑镇上,晶莹剔透的露珠缓缓蒸发消散,静谧的小镇染上金黄,没有人能看出这座小镇已经差不多被屠戮殆尽,在光芒的照耀下,仿佛死亡的罪恶统统被掩盖,只有在夜深时,伤心处,在幸存者的记忆中才能翻涌起来。

    沈牧在破晓时就醒来了,境界正在流逝,现在快要降下褪凡,褪凡一过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收拾好情绪,把陈望从睡梦中叫醒,告诉陈望早食过后有很重要的事与他商量。

    陈望揉了揉眼睛,伸个懒腰,睡眼惺忪的骂了一句,乖乖收好床铺去准备早食,其实也很简单,烧一壶热水,吃两个饼子就打消了清晨的睡意。

    沈牧让陈望将他连人带椅子搬出酒肆放在点将台上,陈望则席地而坐,少年心里想着有什么事能比睡个大觉还重要,非要起这么早。

    沈牧看着眼前少年,眸子清澈无比,他微微一笑,直截了当地问道:

    “想修行么,小子。”

    陈望沉默,随后缓缓从地上起身,“修行……能做什么?”说完,又觉着自己说了一句很傻的话,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保证我随你修行之后,能报仇吗!”陈望神色肃穆,仿佛沈牧口中的回答就是他想要修行的意义。

    沈牧眉头一挑,哈哈大笑:“我若说不能,你便不修行了?我走的路与他人不同,我虽怕我一生之所悟从此消散,但我更不喜强求他人,只是我想问你,小子,如果大仇得报,之后呢?”

    陈望又缓缓盘腿坐在地上,眉头紧皱,嘴里喃喃着沈牧问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他此刻并不知道自己除了复仇还能做什么。

    沈牧丝毫不急着让陈望回答。

    慢慢想吧,少年,你现在就像是天边的朝阳初生,正如我当年一般,意气风发,头角峥嵘,对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充满着好奇,想从幽深陡峭的山中穿过,想在茂密的树林中纳凉,累了,就坐在山崖上望着朝阳升起,渴了,就寻一汪清泉,大口咽下……只是人无再少年,我时日已然无多。

    当年沈牧受伤逃亡到沙碑镇六十年后,本以为自己将要死去,因为他知道,不登过仙台,不入青云上,根本无法活过六百岁,无一例外,除了自己!他心里曾有一个胆大包天的猜测,如鲠在喉,他极力想要去寻求答案!但是根据他现在的状态已经无法去印证心中所想。

    沈牧眼睛微闭,心里千万想法掠过,如果是真的,那我与猪狗有何区别,不……不光是自己,所有人!他至多还有一年时间,他能感受到,冥冥之中凡尘在他将死之际让他遇见陈望,证明自己当年选择的路并没有错,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何当年那场战斗,寿元突然被切割掉了。

    想到这里,沈牧心中便有些焦急,希望陈望能快些决定,因为自己真的时日无多!

    两炷香时间过后,陈望突然站起身,问道:“沈牧,你我之性命,有多重?他人之性命亦重几何?”

    沈牧诧异,双目炯炯有神,他看着少年一脸严肃,斩钉截铁道:“天地多重,性命便多重,仙人之命,凡尘之命皆是命,孰重孰轻?我辈修士走的再高,岂能忘记根本,哪怕你修为绝天地通,五脏便是五脏,六腑依然还是六腑,一剑下去,鲜血狂涌,可盛满你酒肆大半酒碗!”

    陈望大哭,噗通一声跪下,呜咽说道:“师傅!教我!”

    沈牧欣慰,他万万没想到陈望居然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曾几何他修为登台,发现自己视凡人如猪狗,不过一剑,死伤千千万,然后呢?归去时父母已然长逝,悔不当初!

    “越往高处走,来时的风景就越看的不真切,你若知晓如何上山,就不能忘了如何下山。”

    陈望懵懵懂懂,只是记住了这句话,随即听见沈牧语重心长说道:“你已然道种,还不自知?”

    陈望一脸诧异,道种?我还未曾修行,怎么就道种境了。

    沈牧仿佛知道陈望所想,幽幽念道:“盘坐天地间,剑指并印堂,神觉周遭灵,内视有乾坤!”

    这话音彷如有魔力一般,让陈望屏气静神,他盘腿坐在点将台上,心神仿佛沉入海底,幽深静谧。

    “咚咚!咚咚!”

    他真切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他仿佛能看到自己心脏正在有力跳动,一道道灵气不断冲刷着四肢百骸,仿佛海浪一般;他缓缓往上,眉心中一颗仿若琉璃一般的种子,安静的沉睡在那里,不断吐纳着灵气,四周一片空空荡荡,充斥着金色的光点,让他感觉熟悉而又亲近。

    沈牧叫醒陈望,问他是否见到自身道种,陈望依旧疑惑,问是否是沈牧对他动了手脚,并治好了那晚的伤势,沈牧只是笑而不语,并说道:“灵气是种子的养分,当饱和过后,开出花朵,结出果实,其中神妙我不与你细说,境界一到自己体会,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自己悟出来的修行之路。”

    沈牧让陈望一定要记住,不要修习任何一部功法,哪怕多玄妙,都一定不要去修炼,虽然修行之人都会选择合适的功法去增强自身攻伐、防御、速度等力量,但是这种引导自身灵气技能法门,总觉得哪里不对。

    随即沈牧突然咳血,陈望急忙拍打着沈牧的背,沈牧摇摇头说不用,接着说道:“我不会传授你任何一部功法,我只教你练剑,我要让你自己学会去感悟这凡尘世间种种,天地之间,阴晴圆缺,潮涨潮落,去看生离死别,凭借自身感悟习得剑招。修士境界就只让灵气贯通四肢百骸,褪凡纳灵,当成增强你感悟天地的一种手段,境界越高,悟性自然越强,最终与天地通透合一!”

    “这……便是我走的路,通透剑心,于天地间随处拈得剑招,我出一剑若天地出一剑!”

    沈牧说完,开始剧烈咳嗽,他告诉陈望,自己时日无多,以陈望现在道种自行吐纳的速度,至多一年就能臻至无暇,这是他自身道种品质决定,至少下三境不需要陈望主动修炼,水到渠成就好!

    “我现在教你最基础剑招,你不必拜师,我沈牧没有那些繁文缛节,我死后就一个愿望,将我送回大周京城沈氏祖地埋葬!咳咳,这是我沈氏玉佩,我赠与你,在大周境内就说你是沈氏远房子孙之后,回京祭祖。”沈牧说完,吐出一大口鲜血。

    果然要不行了么!

    沈牧死死抓住陈望衣袖,说道:“不要忘了你我今日之对答,我不一定对,你要学会自己去寻找,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千万别轻易死去!”

    秋风萧瑟,少年于落叶中舞剑,天地悠悠,卷起阵阵凉意……

    冬雪漫漫,一席青衫翻飞起,刮来梅花香……

    春去,夏至……

    少年十二,衣袖翻飞,背剑匣,装尸骨,提一壶浊酒,大步踏关而出!

    …………

    烈阳似火,汩汩热浪从地上升腾,炙烤着这片大地上的生灵。

    一名青衫少年背着乌木剑匣,一手提着酒壶,缓缓行走在两国之间战场戈壁,远远看去,仿若天地间最小的芥子一般,少年鼻腔里被热浪灌满,呼吸格外沉重,豆大的汗珠还未从额头滴下,就已经蒸发。

    大周南邻汪洋,与孙国接壤关口距离三千里,这片戈壁,也是边关战场,多少将士埋骨在此。

    陈望擦了擦额头汗水,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还要差不离三百里路就能到临海小渔村,少年眉心上一枚道种图纹时隐时现看不真切,仿若呼吸一般不断自行吐纳周身灵气。

    虽说陈望已经踏入修士之列,但堪堪道种而已,长时间天地炙烤中赶路,也是苦不堪言,嘴唇开裂。

    陈望抖了抖背上剑匣,这剑匣由乌木打造极为珍贵,乌木出自百尺深潭,千百年一沉浮,通体如墨,极为坚硬,不惧深水。

    陈望站定,仰头猛灌一口酒,这种天气,呛的涕泗横流,立马又跟着灌了两大口水,咳嗽两声,摇头晃脑,突然觉着好笑,于是开始飞奔,一步一丈远,少年哈哈大笑,且随灼浪推飞去。

    …………

    “哈哈哈哈,驾!刘二,去围住那群流民小娘儿,把她们我往这里赶,让小爷看看有没有几位能入我法眼,收回府上供我家下人们玩弄一番,其余的男丁便剁碎了扔海里去!”

    刘二坐在马背上,听见自家公子的吩咐,便笑吟吟的答应着,他吆喝着家奴们骑马追赶前方不足百米的人群,刘二心中清楚,这些人皆是战死在沙场的兵将家眷,家中顶梁柱倒塌,被充作流民也无可厚非,对于大周来说,活人,永远比死人更重要!

    刘二曾也是将门之后,自从父亲倒在了这边关战场,他家也跟着倒了,没有办法,能像一条猎犬一般跟在眼前这位奇兰郡莫氏嫡系身后,烧杀抢掠,欺男霸女,只要莫宇高兴,自己就能永远像条狗一样活下去,还能活的殷实些。

    家奴们驾马飞奔,将这群流民团团围住,像驱赶羊群一般,一边吹着口哨,嘴里叫嚣着淫秽的字眼。

    这群流民差不多十多位,中间有不少娇嫩小娘,各位家奴一想到这,邪火上涌,哈哈大笑。

    被驱赶围住的流民们蹲在地上,眼里掩饰不住的惊骇与绝望,他们仿佛都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下场,这位莫宇公子,在奇兰郡的辖区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他是莫家嫡系最小的一位,莫家老祖对他疼爱有加,父亲与哥哥皆是大周一等一的强者,拥兵上万,莫家在奇兰郡,就是老天爷!

    这位莫宇公子,身骑白马缓缓上前,满身兰麝扑香,发髻玉簪,脸上总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活脱脱的翩然公子,让人心神向往。

    可流民们都知道,这位莫宇公子,最喜食少女双唇,若是抓去被他欺辱强占,倒还不算什么,哪怕一夜欢愉之后处死,也算与这位翩然贵公子做了一回春宵大梦。只是可惜,这位莫宇公子从不近女色,抓来的娇嫩小娘全都让家奴们玩弄致死,最后割下双唇,让家中大厨焯水一番,直接下肚,若流民都是男子,剁碎了用作海边钓鱼饵料,亦或是直接喂狗,真是俊俏的皮囊里住着蛆虫一般的人。

    莫宇每次出城都美其名曰‘围猎’,只是猎物不是走兽,不,对他来说,普通凡人亦算走兽!

    莫家人都都知道莫宇这奇怪的癖好,也只是放任自流,只要莫家老祖还未仙去,他父亲与哥哥还在,奇兰郡,就翻不了天。

    只见莫宇面带微笑缓缓骑马而来,流民中缓缓站起一名老妪,行了一礼随即跪下,头也不敢抬,谄媚说道:“今日见莫宇公子钟灵毓秀,惊为天人,我等贱民性命谓之砂石,不足挂齿,贱奴身后这一众小娘,任莫宇公子采撷,一众男丁只管剁碎了喂鱼,只求莫宇公子让老妪能入公子犬舍中,照顾一二。”

    听着老妪的话,身后众人面如死灰,身体不断颤抖。

    莫宇眉头一挑,用手不断抚摸着脸颊,笑吟吟的说道:“烈日如此灼人,且本公子一向待人如清风拂面,让人飒爽,只是听嬷嬷这言语,好似我是那吃人的狗兽一般,为何啊为何!”莫宇仰头长叹,一手捶胸,一手掩面,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一众流民只听的冷汗涔涔,如堕冰窖,牙巴止不住的磕碰,一旁的刘二与一众家奴似笑非笑仿若看着蝼蚁一般看着这群流民,眼中没有丝毫同情。

    随即听莫宇话锋一转,狞笑道:“我若杀一人,你们便道一声谢,越是诚恳,兴许越能活命。”说完朝刘二与一众家奴摆摆手,随意指了指一位男童,“便从他开始吧。”

    这名男童最多不过五六岁,被一名少女护着,听见莫宇的话,吓得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护着男童的少女一脸呆滞,好似护着的是一颗烫手山芋,手忙脚乱的将男童推向提刀走来的刘二。

    只见刘二手起刀落,一颗头颅落下,众人慌忙跪下磕头不断,大声吼道:“谢莫宇公子杀头之恩!”

    随着莫宇接连指点几人,刘二再次手起刀落,几颗头颅滚在一旁,脸色惶恐,还未死透,道谢未停!

    莫宇哈哈大笑,声音越来越大,响彻天地,身旁众人与流民也跟着哈哈大笑,嘴里还不停高呼着“谢莫宇公子杀头之恩!”

    子非蝼蚁,安知蝼蚁被杀之乐?

    “所以,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笑声被打断,莫宇缓缓偏头,眼神冷冽看着说话之人,一名身着青衫背着剑匣的少年,一脸漠然的看着他。

    “干什么?兄台打眼一看便知,围猎而已。”莫宇呵呵一笑,刘二提刀护在莫宇身前,一众家奴也纷纷上前。

    莫宇摆摆手,示意刘二与众位家奴不必紧张,一名少年而已,何至于此?“我看兄台腰间玉佩,应该是京城士子,怎的,是哪一位娇羞小娘让兄台动了凡心,我莫家嫡系莫宇可赠与兄台,好让兄台路途中玩乐一番,兄台放心,你若担心她逃跑,我可以让人斩断她一条腿!”

    陈望冷哼一声,这莫宇认得沈牧家族玉佩,以为我是出京游历士子,所以对我有此态度,但看着一众跪下还在不断道谢的一众流民,心中杀意升腾难以遏制。

    这便是沈牧让我看的世道吗?

    陈望并未答话,一边朝着被砍下的头颅缓缓走去,开始刨坑掩埋,一边自顾自的说道:“有人曾与我说过,命命皆相等,你如今视人命如蝼蚁,可曾想过你在他人眼中也如蝼蚁一般!”

    不惜他人之命,若不惜自身之命!

    莫宇捂着肚子大声嗤笑,只觉得听见了最好笑的言语,我等家族显赫,区区几条牲畜而已,杀了便杀了,有何不可?自出生以来,皆是如此。

    “刘二,剁下这位兄台头颅,我此刻有些想钓鱼。”

    刘二应了一声,回头狞笑着吆喝一众家奴朝陈望提刀杀去,这少年可知你在与谁说话?!

    陈望叹了口气,抖了抖手上的尘土,微微眯眼,这世道……可笑不自量?

    剑匣开,青锋出!

    陈望手握一把‘落红’,剑吟若笑,是在笑我第一次杀人么?呵呵……

    只见陈望一步踏出三丈外,握剑横于胸前,周遭灵气涌动如潮,汇聚剑身,随即一剑扫去,众人脖颈上纷纷撕开一抹落红,溅出一尺高!

    陈望大笑,果真剑如其名!

    陈望一甩剑身,鲜血如落红纷纷,朵朵飞舞,将这大地染色!

    骄阳如火,狂风肆意,吹起少年衣袖翻飞,若鹏鸟展翅于云海,随即收剑入匣,笔直挺立于天地间。

    陈望仰头大口灌酒,再次呛的涕泗横流,心中有种难言的快意。

    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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