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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黑水河畔

    初生的、尚未酝酿出暖意的阳光照亮了黑水河南岸的一片无人平原,也照亮了整夜奔波的男女和三个孩子。

    被詹姆抱在怀里的弥赛菈已经趴在他的肩头几乎睡着了,而仍在努力赶路的乔佛里和托曼则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在地上。

    “瑟曦,我们到底还要走多久,孩子们已经快坚持不住了。”詹姆语气急切地问向前方领路的姐姐。就算这三个孩子并非自己的血脉,他也不忍看到这么小的幼儿如此劳累,何况七神在上,这些孩子每一个都来源于被自己播撒进姐姐体内的种子。

    瑟曦连头都没回,她身上还穿着昨晚参加宴会时的裙袍。但是由于小船上岸的地点并非专供过河的渡口,所以她下船时免不得将半条裙子都浸泡在了水里。这也导致瑟曦在开始赶路前干脆用詹姆的剑把裙子的下半部分给割了去,露出了一半的大腿和全部的小腿。

    “顺着河岸向上游再走不到半天,就在黄金大道穿过黑水河的渡口边,应该会有三匹给我们准备好的马。”瑟曦的声音充满疲倦,但也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两个一人一匹并带着托曼和弥赛菈,剩下一匹给小乔。”

    詹姆无奈地点点头继续跟着瑟曦前行,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于是顿像撞到堤坝的水一样停下脚步,甚至还把弥赛菈给晃醒了。“不对!那提利昂呢?”他语气急促而气愤,似乎已经提前得知了问题的答案。“你明明说提利昂会和我们汇合!”

    瑟曦也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之猛使胸脯都向外扩了一圈。“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侏儒?”她真心疑惑,“你总是故意忽略他杀死了我们母亲这件事,但我忘不掉。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希望能把他扔下兰尼斯港喂鱼,而不是让他挂着兰尼斯特的姓氏逛遍七大王国的妓院!”

    “你疯了!”詹姆强行控制自己才能并不粗暴地将弥赛菈放到地上,然后大跨步来到瑟曦面前。“你怎么能说一个婴儿是杀死他难产母亲的元凶?明明提利昂他比我们还希望母亲能平安地渡过那次生产,这事你我都知道!”

    “而且他是我们的弟弟,不是什么‘那个侏儒’,你决不能再用那几个字来称呼他!”詹姆白皙的脸庞涨得红红的,想必一定有茁壮的怒火在他心底燃烧。不止因为这一个称呼,更是因为自己再次被瑟曦欺骗。

    “好,詹姆·兰尼斯特,那我就来告诉你。”瑟曦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她的身体似乎也在崩溃和疯癫间左右摇摆。“我从来没和小恶魔说过我们离开君临的计划,从来没有!我把他扔在了那个臭烘烘的城市里!”

    刺耳的高音让几个孩子都隐约多了几分害怕的神色,而瑟曦虽然理应并没有看到这小小的变化,但语气却也不再那么疯狂。反而颇为讽刺地轻笑了一下,然后安慰着自己那暴怒的弟弟。“放心好了,我们做的事本就和他毫无关系。哪怕劳勃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但只要他还不想和我们的老父亲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就绝不会动了提利昂的性命。”

    “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兰尼斯特。就算父亲和我一样的看他碍眼,也不会容忍一个外人杀了他。国王也不行。”

    那个猪一样的国王最好是能失去理智地杀掉小恶魔,越残忍越好。瑟曦虽然嘴上说着让詹姆慢慢冷静下来的话,但心里却是另一套想法。她的目光依次扫过自己的三个孩子,脑海中却回荡着巫魔女在自己童年时就留下的预言。

    “你的三个孩子将以黄金为宝冠,以黄金为裹尸布,将来有一天,当你被泪水淹没时,VALONQAR将扼住你苍白的脖子,夺走你的生命。”

    后来她知道,VALONQAR在瓦雷利亚语中的意思是“兄弟”。“一定就是那个侏儒”,瑟曦无比确信,也由此越发地憎恨自己的畸形弟弟。比憎恨那个在新婚之夜时趴在自己身上高喊“莱安娜”之名的劳勃还要憎恨。

    然而弑君者却终究不知道面前的女人心中作何想法,他烦闷地揉着自己那头从未如此凌乱的黄金头发,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一会儿吧。如果还要走上半天,那孩子们是绝对需要一段休息时间的。何况我们现在离君临也够远了,又不在大道上,说不定劳勃还以为我们现在正在红堡里睡大觉呢。”

    这话倒是不假。昨晚先是由瑟曦和孩子们在临进入城内时支开了两个跟着自己的御林铁卫以及其他金袍子,虽说这样不合规矩,但当时那两个御林铁卫原本就是被新王朝建立后的王后一口气提拔的五个御林铁卫之一,所以他们自然会配合瑟曦的指示。

    当瑟曦带着孩子登上港口那艘约定的小船略作等待后,偷偷溜出营地的詹姆也与之汇合。随后一家人就在浓郁的夜色之中乘船离开了君临。

    黑水河除了入海口附近以外,整条河水都又深又急,而詹姆明显没有什么做水手的经验,划起浆来只觉得比使剑要难上千百倍。但好在他确实高大强壮,一开始靠着蛮力,随后似乎又渐渐摸到些划桨的巧劲,这才勉强能将船划到从神眼湖流下的支流汇进黑水河的分叉口。

    但再往上游的河水更急,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划不动了。于是一家人只能在黑夜随便找了个河滩上岸,再顺着河岸一直走到计划中转乘马匹的地点。

    不过此时的詹姆看着纷纷躺在地上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劳累成这副模样,心中其实也有些后悔。如果昨晚自己再多坚持坚持,甚至一口气直接把船划到黄金大道的渡口,那么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用遭这份罪了。

    他侧着眼睛看向瑟曦,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问出了一个憋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问题。“怎么会变成这样的?瑟曦……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詹姆在朦胧的回忆里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刚刚被疯王伊里斯二世披上白袍时的景象。

    那时的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与瑟曦的小计划得以奏效——既能让自己摆脱和徒利家族的婚约,又能以御林铁卫的身份陪在瑟曦身边,因那时的瑟曦正陪着时任国王之手的泰温久居在红堡。

    但随后发生的一切则远远超出了姐弟俩的预料。泰温视疯王此举为不可忍受的侮辱,辞去首相一职后带着瑟曦返回了凯岩城。这下詹姆只得孤零零地待着红堡守卫着越发疯狂的国王,甚至还需要对国王朝王后施暴一事熟视无睹。

    当劳勃率众推翻坦格利安王朝——当然,其中无可避免的一笔就是由自己背弃誓言亲手杀死疯王之后,在琼恩和泰温的建议下,瑟曦嫁给劳勃成为了新国王的王后。此时事情似乎渐渐好了起来,自己又可以以御林铁卫的身份在红堡中与姐姐日夜厮守。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两个上床的次数远比国王和这位王后多,以至于先后生下三个属于他们两个孩子。

    自己不止一次地建议瑟曦将他们的孩子在生下来之前打掉,然后短暂分开一段时间。等瑟曦为劳勃生下一位真正的血脉继承人之后,自己和她就再不会有什么顾虑了。但瑟曦每一次都坚持生下了孩子,天知道看着一个又一个黄金色头发的孩子从瑟曦身下被抱出来之后自己有多紧张。那时他的心跳一定比雏儿的呼吸更加急促,詹姆这样想。

    然而诸神庇佑,红堡甚至全境上下竟无人质疑这些孩子的血脉,反而将他们视为货真价实的王子和公主。

    詹姆不得不承认,他曾经以为这份幸福是不会有尽头的……直到他在史塔克家的旧塔楼上亲手推下了那个孩子……

    布兰。他默念着这个名字,那时的自己仍旧像之前的数十年一样,将姐姐瑟曦视为世上最珍重之物,并甘愿为她和爱情犯下任何重罪。但现在呢?

    詹姆遍体生寒地质问自己,自己还能理所应当地将瑟曦看做是世上唯一珍重之物么?她是怎么看自己的?

    她明明答应自己不要去刺杀劳勃,但她说谎了。她明明保证提利昂也会悄悄离开君临,她又说谎了。

    短短两天,詹姆竟在她的口中收获了两份谎言。她现在还爱着自己么?或者说,她现在还爱着什么呢?

    他将三个孩子看了一遍,最后又短暂地盯了乔佛里一会儿。

    是了,那些孩子。虽然孩子身上流着自己一半的血,但是自己对孩子的爱却远远比不上一半这个水准。因为瑟曦对他们的爱太多了。而且剖开内心,詹姆其实一直隐隐对这些孩子有着恨意,恨他们成为了自己与姐姐之间不可抹除的罪证。而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更是有一种杂声在嬉闹着告诉他,“就是这些孩子才让这一切发生”。

    乔佛里,尤其是乔佛里。这个第一个落在瑟曦的子宫中开始吸食她血液的孩子。詹姆曾经以为怀孕会把女人变成傻子,但现在看来事实远比那还要糟糕。诞下孩子会把女人变成另外一种东西,会夺走她们所有的爱。

    如果不是这些孩子,艾德也就查不出自己和瑟曦之间的秘密……不,甚至比这更早,如果不是这些孩子,追查这条线索的琼恩大人可能也不会死,艾德更是不会南下到君临来担任首相一职。

    詹姆想到这里,决定继续向沉默的瑟曦提问。“琼恩·艾林是你杀的么?他几乎就快查到真相了,却突然就死了。他去世前几天的比武大会,父亲竟然领着军队来到君临附近。等着看我夺冠?别扯了,你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把事情都告诉那头老狮子——我们父亲了?”

    瑟曦一时没做答,她轻轻走到詹姆身侧,示意弟弟跟着自己走到离孩子们远些的地方,詹姆照做了。

    “在我生下乔佛里之后,事情就注定会变成这样了。只是当时的我们看不透未来,而现在的我也不曾后悔。”瑟曦蹲在河水边,语气意外的平静,没有像詹姆预想的那样激烈。

    只是你看不透未来,我劝过你的。詹姆心中这样想。

    “我确实回到凯岩城把一切都告诉了老狮子,你猜猜他说了些什么?”瑟曦盈带笑意地转过头,金灿灿的卷发和少女时一样闪耀,碧绿的眼睛也从未被时光的伟力磨损。“他用一只手掐住我的喉咙把我按在墙上提起来……他五十六岁了,却还是能用一只手就把我扼到尿液横流。”

    瑟曦转回去,低头望着河水中自己的倒影,边用手梳理着有些杂乱的头发,边继续说着。

    “他喉咙中钻出的声音就真的像是雄狮在怒吼似的,毫不留情地把我们两个骂成是蠢货和废物。他说我应该至少为劳勃生下一个真正的继承人,然后不管我们怎么乱搞——这是他的原话,事情至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余地。嗯,就像你当初说过的差不多。”

    所以泰温和我都算不上蠢货,詹姆心想。

    “但是结果呢,你也看到了,老狮子他还是领着军队跑到君临旁边去了。可怜的劳勃还在比武大会上大声吆喝着,却不知道如果那时候的琼恩真的将真相告诉了他,那么他立马就会被我们的父亲从那把剑椅子上轰下来。”

    “所以就算老狮子再怎么拿眼白看我们和孩子们,他都没法在劳勃对我们的加害中置之不理。毕竟他这一辈子,除了我们母亲之外,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兰尼斯特家的荣誉。”

    经过了几下简单的拨弄,瑟曦再次把自己的一头金色卷发给梳理成了顺滑的绸缎。

    “而我们,还有那个小恶魔,头上的这一头金子般的头发,可不仅仅是为了好看而已……这可是传自‘机灵的’兰恩的,兰尼斯特荣耀。”

    “至于琼恩那个老头子……不是我。虽然在我知道了他几乎已经查出真相后确实动过这个想法,但还没等我有行动,他就离奇地死了。就好像是有人……特意在为我解忧似的。”瑟曦站起身,可能是为了说服被自己连续欺骗的詹姆相信自己,于是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眼神中带着货真价实的疑惑,让詹姆没有理由还怀疑。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琼恩的死多半就会被安在我们头上了……”詹姆无力地说着,他几乎不敢想象劳勃被告知所有事后的样子。“如果那些大臣们能够拉得回劳勃的理智,那么也许劳勃不会要我们的命。大不了我和乔佛里披上黑衣去守长城。有艾德大人和巴利斯坦爵士在,他们不会让劳勃杀害托曼和弥赛菈的。”

    提利昂从长城回来之后给自己讲过一些有关黑城堡的东西,那里听上去没准比红堡更适合自己。

    “别做梦了!他会把我们全杀了!”几乎在整个对话期间都保持平静的瑟曦终于再次开始大喊大叫起来,也不知道是在脑子里想象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那头肥猪会砍下我的脑袋!他一定会的!而且他还会把小乔送给那群北边的狼赔罪,让他们活活地虐待他!”

    随着胸口数次起伏,瑟曦的声音变得不再那么尖锐。“不过这也是好事。劳勃非要兰尼斯特的命,那老狮子就绝不可能忍着将我们拱手送给他。兰尼斯特和西境不怕战争,也不怕流血。现在的凯岩城公爵、西境守护乃是雄狮泰温,而非笑狮泰陀斯。只要我们的父亲举起反旗,整个西境的领主都会聚集在这面旗帜之下。”

    “让我们用战争把那头猪拖下王位并宰掉,让我们用战争把小乔送上铁王座。没人有权力阻止小乔成为国王,没有人!哪怕是上一个国王也不行!”

    瑟曦越说越激动,最后在神色间已然蔓生出了堪称癫狂的细枝。詹姆怔怔地看着自己唯一爱着的女人,脑中却是自己背刺疯王前他口中那疯狂的呼喊。“烧死他们!烧死他们!把他们全都烧死!”

    他低下头看着腰侧挂着的剑,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一天在铁王座前拔剑时的金属摩擦声。

    “西境固然富裕,但是也不可能同时抵抗北境、风暴地、王领,以及只可能站在他们那边的河间地。这是一场几乎注定失败的战争,瑟曦。即使是有我们的父亲指挥着一切也一样。”

    詹姆脑中和耳边的幻觉尽数散去,他平静地指出了兰尼斯特家族的未来中最为可怕的问题。

    “不……当然不是只有一个西境去对抗他们,亲爱的詹姆。”瑟曦刚才的疯狂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亭岛葡萄一般的甜美微笑。“劳勃的敌人将会有很多很多,远不止你所想象地那些。不过不可避免地,兰尼斯特也要付出一点代价……小小的代价。尤其是你,詹姆……”

    詹姆看着无比自信的姐姐,突然感觉这个女人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他对她的盲目自信和自大早已熟知,但此时的瑟曦看上去却绝不只是拥有一些愚笨的幻想。但劳勃又哪里来的那么多敌人?詹姆想不到,所以瑟曦也不可能想到。

    “……你的这些想法和计划,是谁说给你的?”詹姆相信只有这一种可能。

    “这不重要,詹姆。这不重要。”瑟曦遗憾地摇着头,“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但你可以知道,不论他是敌是友,他的建议都确实会给我们带来最大的帮助。”

    “当然,一切都要等我们见到父亲之后再说,我会把计划全都告诉他。相信老狮子一定会把自己的智慧与其结合。我们会赢的,詹姆。我们会赢下这场战争的。”

    瑟曦牵起了詹姆的手,怜爱地将其捧在胸前。

    温热的感觉隔着护手抚摸着詹姆的手,就像是那天自己将剑从背后插进疯王的身体后,他的血液从剑上一直流到自己护手上一样。明明那些血液绝不可能隔着护手把热量传到自己皮肤上的,但那时的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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