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糟糕的地方
赛图拉哨所，位于乌斯藏和西疆交界处的昆仑山脉大雪山当中，它海拔极高，方圆百里都十分荒凉且寒冷。
这个地方一年有七个月位于寒冬当中，另外几个月也时不时会狂风大作，还不定时出现大颗粒的冰雹或者冻雨。
这里属于是高原上的高原，被誉为生命禁区。
在这样的地方，无论是驻扎还是粮食自给，都十分困难。
没有任何农作物能够抵御终年寒冷以及冰雹的袭击，气温也不适宜植物生长。整个哨所现存的不到二十个人，给养都要依靠数百里外农牧民供给。
所幸十几年前左宗棠收复西疆的大功绩，让西疆百姓对赛图拉哨所的感官极好，十数年不曾停下对这边的粮草支援。
至于说朝廷的粮饷，基本是不能指望的。
哪怕是最近的朝廷行政机构皮山县县城，也在八百里之外。且不说那里有没有粮，只说来回一趟就需要数月之久，根本指望不上。
而赛图拉哨所的日常任务，则是巡视大清西部边关一千八百里喀喇昆仑山的守防。
这里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关卡，如今也是通往印度的重要通道，更是殖民印度的英国人窥视华夏的战略要地。
占据这里，就能够居高临下俯视整个西疆，甚至辐射乌斯藏。
所以在当年，左宗棠就是看到了赛拉图的战略意义，才会不惜代价命人在这里建立驻兵点。
目的，竟是盯死东进的西方人。
赛拉图哨所的任务，除了平时的日常巡逻外，还要趁着冬季结束的那几个月，抓紧时间进行一次边界巡逻。
绕着一千八百里喀喇昆仑山巡视一个来回，差不多就是五个月时间。
巡查完毕，正好寒冬降临。
喀喇昆仑山的冬天，寒冷如刀，基本不可能有大规模外敌侵略。
此外只需要派小队人马和山下百姓进行联防，就能解决绝大部分例如野兽、马匪以及偷渡入境者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事情不多，但责任重大。
秦九两回堡之后，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前往粮食和兵器仓库，清点了一下目前赛图拉哨所的全部家当。
锈迹斑斑三眼铳三把，还能不能用暂且不知道，此外也没在仓库里发现火药和枪子儿。
长矛十一柄，即使枪柄保养的还算不错，但枪头大多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就一直没有过更换维修。
大刀五把，同样满是锈蚀痕迹。哪怕经过打磨，上面的坑坑洼洼也依然显眼。
此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竹枪和破破烂烂的盾牌，以及木制的三股叉等等，基本上属于是聊以慰藉的所谓武器了。
当然秦九两也清楚，堡里最好的武器，目前还在外面。
由二叔杨老虎带领的，不知道已经巡查到哪里，至少还得两个多月才能够回来的巡逻队，还有他们手里的十几张弓以及两杆鸟枪，外加三匹骡马，才是赛图拉哨所真正能够震慑外敌的东西。更重要的，则是驻扎在这里的这些人。
铁臂杨老虎，在这方圆千里也算大名鼎鼎。
而穿杨箭杨白杨，名声就不咋昭显了。
但整个赛图拉堡，依然以杨白杨为尊。
随后秦九两检查到另一个存放粮食土堡，里面只有一些个脏兮兮的破袋子，拢共装了大半袋子玉米碎还有一点混杂的青稞粒。
这些东西夹杂着野菜根茎一起吃，就是哨所里所有人每天日常两餐的食物。
吃是吃不饱的，只要不饿死就成。堡里其实还藏了一些肉食和干馕，但那要留到寻不着野菜的冬天才能动用。
“你在找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吓了秦九两一跳。
回头一看，是一个带着毡帽的老汉。老汉嘴里叼着个烟杆，暗红色的烟火在阴暗土堡里一明一暗的闪动。
“出溜爷，你吓死我了！”
秦九两拍着胸脯吐出一口气，不满的道：“您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吗？把我吓死了将来谁给你们守孝？”
“我怕还不等你给老子送终，老子就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出溜爷一双眼睛很小，像是怎么也睁不开。他蹲下来堵住门，一边抽烟一边道：“都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但你小子也太不晓事了一点。咋地，还在找吃的？私自出去害死马哈撒，接下来打算害死谁？还是说等你偷偷吃光堡里过冬的东西，然后让我们十几个老家伙跟你一起饿死？”
秦九两握紧拳头，却无法反驳。
养他十几年的养父马哈撒，确实是为救他而死，这一点无法辩驳。
哪怕说那之后，悲愤至极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跟随马哈撒而去，才得以让他鸠占鹊巢就此重生。但是这具身体造的孽，如今也确实该他偿还。也只有如此，这依然躁动的心灵，才能彻底魂归落位。
“拳头握这么紧，是打算弄死我？”
出溜爷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不！我只是……觉得辩解没有意义。”秦九两扭过头，皱着眉头道：“我只是打算……盘点一下堡里的家当。”
“怎么着，把自己当堡主了？话说杨老大还没有把他的把总位置传给你吧？现在就想着要当家作主？”
出溜爷继续阴阳怪气，翘起一条腿，用烟斗敲一下鞋底道：“还是说你小子另有打算，终于打算离开赛图拉堡了？”
“我不会走的！只打算防患未然。”
秦九两毫不畏惧的抬着头，让出溜爷能看清楚他的表情：“我只是觉得这世道越来越坏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必须要加强警惕。这年头朝廷卖地赔钱不心疼，左大帅辛苦打下来的伊犁地方、十几万里地都重新赔给老毛子。再这么下去，我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把昆仑山也送给英国人了……”
“红毛鬼子？”
出溜爷将烟斗从嘴里拿出来，头不自觉转向西方：“大帅命我等防备的，就是他红毛鬼！只要那些红毛敢来，老子定然让他们知道厉害！哼！花言巧语的，朝廷大事儿和你个小破孩有什么关系，要你操心。”
虽然这么说，但出溜爷终究不再阴阳怪气了。
当年满清和沙俄之间的《里瓦几亚条约》以及《伊犁条约》，终究是伤了他们这些收复西疆的湘军老兵的心。
哪怕左宗棠，对这一条约也至死都抱憾终身。
“所以，你打算干什么？真要是饿了馋了，就把外面那只瘦羊杀了吃了吧。反正是留给杨老虎的，他又待你如亲侄。”
说着冷笑话，出溜爷转身走出粮堡。
他口中的瘦羊，是拴在粮堡外面土围栏里的六头排骨羊羔。
两个月前杨白杨用一张雪豹皮找山下牧民换的羊羔子，打算趁半山腰长草的时候赶紧养起来，等巡逻完喀喇昆仑山大伤元气的杨老虎一行人回来之后，好好养一养的。
只可惜雪山上的粮食人都不够吃，高原上连牧草也贫瘠，所以这羊也都养的骨瘦如柴。
而秦九两，怎么可能去吃留给杨老虎补身子用的羊羔？
追上出溜爷，秦九两低声解释道：“出溜爷，我只是在想堡里粮食不够了，要想办法弄点粮食而已。今年山下牧民的行情不好，大家过的都艰难，这种情况下为了过冬，咱们真得另找粮食来源啊。不然不止是咱们，就连下面几百里地里的乡亲们，说不得也难以熬过接下来的这个冬天。”
出溜爷脸上神色难定，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永远都化不干净的雪山，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然而就算认同秦九两的话又如何？这方圆千里范围，哪里还有什么不要钱的粮食？
去年的白灾，无论牧民农民都损失惨重。否则按照以往的价格，一头雪豹皮至少要能换十几头羊羔子才对。
“其实我，确实有一个想法。”
秦九两想一想，决定先说服出溜爷。这之后再去说服杨白杨，就容易多了。
这个地方一年有七个月位于寒冬当中，另外几个月也时不时会狂风大作，还不定时出现大颗粒的冰雹或者冻雨。
这里属于是高原上的高原，被誉为生命禁区。
在这样的地方，无论是驻扎还是粮食自给，都十分困难。
没有任何农作物能够抵御终年寒冷以及冰雹的袭击，气温也不适宜植物生长。整个哨所现存的不到二十个人，给养都要依靠数百里外农牧民供给。
所幸十几年前左宗棠收复西疆的大功绩，让西疆百姓对赛图拉哨所的感官极好，十数年不曾停下对这边的粮草支援。
至于说朝廷的粮饷，基本是不能指望的。
哪怕是最近的朝廷行政机构皮山县县城，也在八百里之外。且不说那里有没有粮，只说来回一趟就需要数月之久，根本指望不上。
而赛图拉哨所的日常任务，则是巡视大清西部边关一千八百里喀喇昆仑山的守防。
这里曾经是丝绸之路的关卡，如今也是通往印度的重要通道，更是殖民印度的英国人窥视华夏的战略要地。
占据这里，就能够居高临下俯视整个西疆，甚至辐射乌斯藏。
所以在当年，左宗棠就是看到了赛拉图的战略意义，才会不惜代价命人在这里建立驻兵点。
目的，竟是盯死东进的西方人。
赛拉图哨所的任务，除了平时的日常巡逻外，还要趁着冬季结束的那几个月，抓紧时间进行一次边界巡逻。
绕着一千八百里喀喇昆仑山巡视一个来回，差不多就是五个月时间。
巡查完毕，正好寒冬降临。
喀喇昆仑山的冬天，寒冷如刀，基本不可能有大规模外敌侵略。
此外只需要派小队人马和山下百姓进行联防，就能解决绝大部分例如野兽、马匪以及偷渡入境者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事情不多，但责任重大。
秦九两回堡之后，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前往粮食和兵器仓库，清点了一下目前赛图拉哨所的全部家当。
锈迹斑斑三眼铳三把，还能不能用暂且不知道，此外也没在仓库里发现火药和枪子儿。
长矛十一柄，即使枪柄保养的还算不错，但枪头大多坑坑洼洼，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就一直没有过更换维修。
大刀五把，同样满是锈蚀痕迹。哪怕经过打磨，上面的坑坑洼洼也依然显眼。
此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竹枪和破破烂烂的盾牌，以及木制的三股叉等等，基本上属于是聊以慰藉的所谓武器了。
当然秦九两也清楚，堡里最好的武器，目前还在外面。
由二叔杨老虎带领的，不知道已经巡查到哪里，至少还得两个多月才能够回来的巡逻队，还有他们手里的十几张弓以及两杆鸟枪，外加三匹骡马，才是赛图拉哨所真正能够震慑外敌的东西。更重要的，则是驻扎在这里的这些人。
铁臂杨老虎，在这方圆千里也算大名鼎鼎。
而穿杨箭杨白杨，名声就不咋昭显了。
但整个赛图拉堡，依然以杨白杨为尊。
随后秦九两检查到另一个存放粮食土堡，里面只有一些个脏兮兮的破袋子，拢共装了大半袋子玉米碎还有一点混杂的青稞粒。
这些东西夹杂着野菜根茎一起吃，就是哨所里所有人每天日常两餐的食物。
吃是吃不饱的，只要不饿死就成。堡里其实还藏了一些肉食和干馕，但那要留到寻不着野菜的冬天才能动用。
“你在找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吓了秦九两一跳。
回头一看，是一个带着毡帽的老汉。老汉嘴里叼着个烟杆，暗红色的烟火在阴暗土堡里一明一暗的闪动。
“出溜爷，你吓死我了！”
秦九两拍着胸脯吐出一口气，不满的道：“您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吗？把我吓死了将来谁给你们守孝？”
“我怕还不等你给老子送终，老子就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出溜爷一双眼睛很小，像是怎么也睁不开。他蹲下来堵住门，一边抽烟一边道：“都说半大小子饿死老子，但你小子也太不晓事了一点。咋地，还在找吃的？私自出去害死马哈撒，接下来打算害死谁？还是说等你偷偷吃光堡里过冬的东西，然后让我们十几个老家伙跟你一起饿死？”
秦九两握紧拳头，却无法反驳。
养他十几年的养父马哈撒，确实是为救他而死，这一点无法辩驳。
哪怕说那之后，悲愤至极的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经跟随马哈撒而去，才得以让他鸠占鹊巢就此重生。但是这具身体造的孽，如今也确实该他偿还。也只有如此，这依然躁动的心灵，才能彻底魂归落位。
“拳头握这么紧，是打算弄死我？”
出溜爷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不！我只是……觉得辩解没有意义。”秦九两扭过头，皱着眉头道：“我只是打算……盘点一下堡里的家当。”
“怎么着，把自己当堡主了？话说杨老大还没有把他的把总位置传给你吧？现在就想着要当家作主？”
出溜爷继续阴阳怪气，翘起一条腿，用烟斗敲一下鞋底道：“还是说你小子另有打算，终于打算离开赛图拉堡了？”
“我不会走的！只打算防患未然。”
秦九两毫不畏惧的抬着头，让出溜爷能看清楚他的表情：“我只是觉得这世道越来越坏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必须要加强警惕。这年头朝廷卖地赔钱不心疼，左大帅辛苦打下来的伊犁地方、十几万里地都重新赔给老毛子。再这么下去，我想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把昆仑山也送给英国人了……”
“红毛鬼子？”
出溜爷将烟斗从嘴里拿出来，头不自觉转向西方：“大帅命我等防备的，就是他红毛鬼！只要那些红毛敢来，老子定然让他们知道厉害！哼！花言巧语的，朝廷大事儿和你个小破孩有什么关系，要你操心。”
虽然这么说，但出溜爷终究不再阴阳怪气了。
当年满清和沙俄之间的《里瓦几亚条约》以及《伊犁条约》，终究是伤了他们这些收复西疆的湘军老兵的心。
哪怕左宗棠，对这一条约也至死都抱憾终身。
“所以，你打算干什么？真要是饿了馋了，就把外面那只瘦羊杀了吃了吧。反正是留给杨老虎的，他又待你如亲侄。”
说着冷笑话，出溜爷转身走出粮堡。
他口中的瘦羊，是拴在粮堡外面土围栏里的六头排骨羊羔。
两个月前杨白杨用一张雪豹皮找山下牧民换的羊羔子，打算趁半山腰长草的时候赶紧养起来，等巡逻完喀喇昆仑山大伤元气的杨老虎一行人回来之后，好好养一养的。
只可惜雪山上的粮食人都不够吃，高原上连牧草也贫瘠，所以这羊也都养的骨瘦如柴。
而秦九两，怎么可能去吃留给杨老虎补身子用的羊羔？
追上出溜爷，秦九两低声解释道：“出溜爷，我只是在想堡里粮食不够了，要想办法弄点粮食而已。今年山下牧民的行情不好，大家过的都艰难，这种情况下为了过冬，咱们真得另找粮食来源啊。不然不止是咱们，就连下面几百里地里的乡亲们，说不得也难以熬过接下来的这个冬天。”
出溜爷脸上神色难定，他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永远都化不干净的雪山，抿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然而就算认同秦九两的话又如何？这方圆千里范围，哪里还有什么不要钱的粮食？
去年的白灾，无论牧民农民都损失惨重。否则按照以往的价格，一头雪豹皮至少要能换十几头羊羔子才对。
“其实我，确实有一个想法。”
秦九两想一想，决定先说服出溜爷。这之后再去说服杨白杨，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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