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狩猎术

    法耶斯的工作日志详细到让人怀疑是否有必要的地步。主要是每天何时何地做了什么的流水账，连吃饭吃了多少克都要细致记录，到了工作直接相关的部分更是事无巨细，前因部分甚至是从白镇的相关情况开始下笔，先做了一番这座小镇的科普。

    虽然白镇纯白色的风格颜值很高，会让人各种意义上的眼前一亮，但是也有缺点，那就是这种白土非常的贫瘠，别说种点能吃的植物，就连野草都不长。

    按说这么差的自然条件，在荒野上能有个屯子就很难得了，但白镇还是形成了镇的规模，却是因为这里栖息着一种名为醉梦鸟的鸟类，它们以附近大量生长的美梦草为食，吃完还会再吃一些白色的土辅助消化，而最后拉出的美梦草残留物和白土的混合物，对人类来说却是一种顶级的兴奋剂。

    服用这种鸟屎后，至少30小时之内，人都可以维持身体的最高活力，不会觉得渴、不会觉得饿，更不会觉得困，而且30小时之后身体的副作用极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原本醉梦鸟的鸟屎被用来提高效率，作为快速止疼药乃至是生命大和谐时的增强剂，价格极高。可是在白镇，这东西遍地都是，很多人干脆来到白镇享用这种鸟屎，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座没日没夜的狂欢之城，人们在这里纵情享乐，挥霍着鸟屎带给他们的无穷体力。

    如此发展下去，这座城市自然多了很多从事某种见不得光的职业的年轻男女，他们中不乏长相、身材出众者，但都是荒野人，也只有荒野人会从事这种工作。

    本来荒野人就没什么人权，何况又是这样低下的职业，白镇的连环杀手就是选择他们作为杀害的目标，手段残忍而且非常嚣张，杀人后也不处理尸体，就扔在案发现场，以至于有一阵子只要走进白镇的偏僻暗巷，就要做好遇见一具开膛破肚尸体的准备。

    如果只是杀荒野人，也许这位白镇杀手再杀个十几人都不会有狩猎者光顾，但也不知道是他不满足于对身份低微的猎物下手，还是鸟粪用多了神志不清，竟然杀死了一位思雨城的城民。

    要知道能离开思雨城到这里享乐的人起码得有点身份和地位，像冼星律这样的普通城民连思雨城外面还有更大的世界都不知道。对这样身份的人下杀手，当天就上了悬赏，隔天狩猎者协会和治安司都派了人过来。

    按说就算是杀了思雨城的富人，也不至于调动治安司这种精锐中的精锐，但白镇是某些大人物不可或缺的游乐园和金矿，迫于那些人的压力，治安司才不得不派人过来协助狩猎者协会打扫干净这里。他们携带了高科技的设备，当场就根据现场遗留的线索和数据库中的资料锁定了杀手，可是当狩猎者小队冲进杀手住处的时候，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治安司的人并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完成了破案工作就直接返回了治安司的总部，等他们回家休息了几天，再想起跟进一下后续的时候，却发现狩猎者小队已经失联了，甚至整个白镇都陷入了通讯沉默。

    这样的异常使狩猎者协会决定派人增援白镇，这其中就有法耶斯。记录完前因，后面的日志就到了法耶斯在流云镇和阚煋海见过之后。

    他带着熊厉、唐子仁、唐子义便朝着白镇直线而来，甚至走的太急忘记购买补给，本来打算在路上的一个小屯子随便买点食物和水，可没想到那小屯子竟然变成了一片焦土，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人灭了。

    赶到白镇的时候，法耶斯这支分队是又饥又饿，白镇是个服务行业鼎盛的地方，平时来这里想要美餐一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别忘了白镇现在整个区域都在通讯中沉默了，当四个人小心翼翼的靠近镇子，却发现这里莺歌燕舞、热闹非凡，竟与平时无二。

    这里的每个人都沉浸在狂欢之中，对于所有人的个人终端都处在离线状态这件事也不甚在意，顶多就是管理这里基站的维护员又偷懒了。基站维护员的收入只够糊口，根本买不起鸟粪，却又架不住白镇无处不在的狂欢吸引，往往是跟着其他人一直玩到筋疲力尽为止，一连睡几天不见人也不是稀奇事。

    至于上次的调查员，狩猎者和治安司的人出现在白镇就足以带来安全感了，人们知道这件事后，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投身狂欢之中，没有人在意后续的事情，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第一天搜寻无果，法耶斯带着队员下榻到了白镇最豪华的酒店，很有白镇特色的是，这酒店比晚餐更早送来的是每人一份的精装鸟屎。

    法耶斯对这东西自然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还向没什么见识的三人介绍起来，最后更是一起服用。但法耶斯可不是让他们充满活力的去开趴，而是要继续调查。双胞胎和熊厉服用完才发现上当了，不得不又跟着法耶斯在城里游走了十几个小时，没想到他们在外面一无所获，再回到酒店的时候，却出了两件怪事。

    其一是在这座酒店狂欢的人中，逐渐出现行为怪异的人，他们会突然呆住，然后缓缓的立正，双眼无神的站立数秒后，一言不发的走了，但由于他们最后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或者向自己家走，也就没立刻引起注意。

    直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酒店管理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开始去敲那些离开客人的房门，却发现无一例外的无人应门，打开后，发现客人正端端正正的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睡的正香，那表情就不像是会出现在白镇这座狂欢之城的样子。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叫醒他们。

    另一件怪事，是双胞胎中的唐子仁失踪了。但唐子义却说他哥哥的失踪和白镇的事件无关，而是另有原因，他却不愿意说更多。

    对于唐子仁的失踪，法耶斯非常紧张，但很快他就没有时间管这件事了，因为镇上陷入沉睡的人越来越多，永远喧嚣的街道开始变得安静，整座白镇逐渐入眠了。

    这是最后一篇标有日期的日记，后面的内容可能在一天内写成，也可能是法耶斯来不及标注时间。白镇中清醒的人越来越少，有人企图逃离，但不久之后就双眼无神的走了回来，然后静静的躺在床上。

    在最后一页，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光是看那字，仿佛眼前就能浮现出法耶斯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如何紧张、如何的着急。那一页写着：

    我知道了，不，我还不知道，只是知道了一部分。是鸟屎，抵御这种传染病的方法是鸟屎，只要鸟屎失效，就会像梦游一样上床睡觉，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但我已经来不及了，好困……后来者……不许睡觉……尤其是……不许睡着……快逃……

    读完整个工作日志，所有人都是脊背发凉，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领队的阚煋海，阚煋海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却是回望晟夜，把决定权交给了更聪明的人。

    晟夜立刻吼道：“快跑，说不定还来得及！”

    五个人不再犹豫，擎苍踹开隔壁的门，找到了躺在床上的熊厉和唐子义，他背着熊厉，冼星律背起唐子义，阚煋海、晟夜和詹寒漪则合力抬着法耶斯，快速但又小心翼翼的飞奔下楼。

    阚煋海将后备箱里的补给、工具统统丢出来，将熊厉和唐子义丢了进去，又把法耶斯丢到后座上，待所有人上车，开足马力朝着白镇外驶去。

    这本应是非常紧张、害怕的时刻，可是冼星律却觉得内心逐渐的平静，一种疲倦、寒冷的感觉袭来，接着是难以抵抗的困意排山倒海的冲刷着他的意识，其他人也一样，阚煋海已经把车开的左右摇晃，可车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眼皮却越来越重。

    当冼星律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片美梦草的草甸中，脑袋昏沉沉的。他向四周望去，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汽车翻倒在路边，法耶斯毫发无伤的坐在后座上，纵然他实际上是被安全带吊在那，睡容却依然安详。熊厉在车尾不远处躺着，显然是被从后备箱甩了出去，姿势不算优雅，但能听到呼噜声。后备箱那边还能看到一只手露在外面，应该是还在那里面的唐子义。

    在车旁不远处，阚煋海、擎苍、晟夜、詹寒漪一字排开的躺在地上，从头到脚绷的笔直，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肚子上，呼吸均匀、胸膛有节奏的起伏，脸上尽是放松的微笑，就算有的人身上还有被甩出车外时受的伤，但他们现在就是婴儿般深度的睡眠。

    冼星海挣扎着向队友们那边走去，他身体的疼痛和来自大脑深处本能的困意正在疯狂撕扯着他的意志力，他心中不停呐喊着不能睡、不能睡，但最后，当他走到队友们身边时，还是在他们身边躺下，也是双脚挺的笔直，双手十指交叉放于腹前，脸上出现了放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