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老村长义正言辞的走上前去。
“大侠！
……不不不！
好汉，这是我们村里的牛……
我们村里的大种，
是货真价实的男娃啊！
不……不知你家当家……”
熊图此时满脸黑线，似证明老村长所言，果断的撩开身上穿着的粗布短打，露出两排不算精壮的瘦弱肋骨，
鹿小农还在地上趴着，眼中含泪，悲愤的别过脸去，小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沙土……
光头刘海君瞪着铜铃眼，左右横扫，愣了得半晌，
似乎一时不能接受这种设定。
“这……这，
气煞吾也！
你们这群泥腿子安敢欺我！
今年深秋，秋风照打，提贡五成！
敢有例外！”
最后一句话道完，人早已上了怪兽一般的巨马，轰隆隆扬鞭走远了。
村民们皆一脸晦暗，
今年夏收尚可，可这帮来了才两年的杀才直接把岁收提了一半，
不知内里什么诡谲，已上报两年，可郡守军迟迟也不见来剿匪，
待秋天缴完郡里的提留，牙缝里省也省不出那么多啊……
这北地山里冬季酷寒，屯不够粮食，不知道来年开春，这小村子还能留下几户……
菱日早升，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大清早，不同于大人们的心思，
更异于在地上趴着，快把自己埋起来的小农，内心的悲愤交加。
熊图放下衣裳，在地上用手比量这刚才那怪马在沙土地上留下的庞大蹄印，
有些意味莫名，
拍了拍旁边还在趴着的小农，
“……兄弟，刚才那匹大马，是个什么玩意儿？”
“哦……”
许是少年心性，小农拍了拍身上的土，快速的爬了起来，凑到熊图身旁也蹲着研究。
“不知道哎，但好吓人哦，和原来见过的驴马骡子长得不一样……”
“那是一匹妖马……”
鹿夏高大的身躯站在两个少年身后，
“夏叔好……
妖马？是妖怪吗？”
鹿夏摸了摸蹲着的小农后脑，对熊图点点头是为回应。
…………
中午，熊图跟着鹿家父女回了家，鹿夏拿出了早腌制晾晒好的野豚肉。
火燎水洗，切成薄片，淘好杂谷，烧了满满一大锅腊肉杂粮饭，动作很是麻利。
平日里鹿夏爷俩食量还不足这八分之一，做那么多都是为大种准备的。
这牲口忒能吃……
这几年从大种搬出去后早不用做那么多饭了，老鹿虽平日里不怎么讲话。
但看着大种猛扒饭的样子，眼角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自婴儿养起，十来年过去了，在鹿夏心中，大种早已是自己的儿子……
“夏叔，那妖怪大马，是怎么一回事？？”
迫不及待的炫完一大锅，熊图问出了困惑自己好一会的问题。
这方世界的信息，不管是前身的大种，还是初来乍到的自己，都了解的太少了……
鹿夏端着一口细陶茶杯，里面泡着些晒干切碎的某种果树叶子，
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道，
“那我就跟你俩讲个故事吧……
故事很长，耐心听”
一听到讲故事，小农赶紧收了三人的碗筷，搬好小板凳乖乖的坐好。
熊图也是大马金刀的正襟危坐，迫切想要了解一些信息，
未知，永远是人类恐慌的根本来源。
…………
“这片天地，从未有人知道具体有多大，
即便是那些飞天纵地，一步千里的神人，万年来，也从未听说给出答案的。
“神人？？
是神仙吗？？？”
熊图好歹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唯物主义思想的青年，对于什么神仙，着实没那么敬畏。
毕竟上世动荡年间，被太祖一声破除迷信、伐山破庙令下，
拆掉的庙宇，砸破的神像，又何止千数？
在大炮的射程下，也没见哪个牛蛇敢出来吱上一声的。
上帝他又有几个师？？？
唯有自强矣……
“神是神，仙是仙，两者干系不大。
只是根源不同，但大道殊途同归，只须知道，
二者都远远比凡夫俗子厉害的多罢了……”
“那这俩有甚区别？”
鹿夏似乎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眼神有些麻木。
“神人神通天授，
仙人拜庭修行，
区别？
一个被动，一个主动，
一个先天，一个后天。
这就是二者区别……
不知多少万年前，这方天地由创世虚无神开辟。
祂的力量溢散，与这天地万物交感，而化生出八百神人。
由他们为自己代为管理天地，统治日月星云，山川土木。
从而保证世界的稳定运转，而亘古永恒的存在下去”
“那个虚无神，他这是图什么？”
小农瞪大了眼睛发问，
“祂许是……活久了，
无聊吧……”
“八百只是个虚数，具体多少，年月久之，谁也说不清了。
随时间流逝，他们也逐渐感到了日复一日工作的无聊……”
“然后他们开始摆烂了？”
“哎呀你别打岔！听爹讲！”
“哦哦”
鹿夏看着俩孩子露出了笑意，
“无聊对于凡人来说并不可怕，因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做不完、求不得的事太多了，
可神人不同，他们有着永恒的生命，
活的太久，反而成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人阳寿百年，就想着长生千年，活过千年，
或又想着不死，再活过万载，
可万载后，又万万载后呢？”
熊图脑补了一下，
若真那样，确实活着就会变成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万物万灵都有着趋生的倾向，这是虚无神下的禁令，
所以他们求死不得，或许也不是真的想死，只是不想在时间冲刷下，忘记太多，
甚至最后忘记自己，失去了神性，
而彻底成为天地运作规则的一部分，成为天道运转麻木的工具。
所以他们联手创造了一个可以生生灭灭，永远不息的种族……
人，
让其立于这片天地上，使他们进化，学习，纷争、怨憎会，爱别离、生老病死求不得。
神通过不断的或施舍，或惩罚，又或区域性的毁灭他们，
制造痛苦，和不对等，
使之敬畏，信仰祂们”
“信仰是什么？香火吗？”
鹿夏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并不光滑的杯子。
“香火只是一种没什么大用处的愿力媒介。
神灵们在创造人类时，便赐予了人一丝神性意味，
虽然人类紧靠这一丝神性，永远也无法成为祂们，超过祂们，
可却能通过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世世代代的祈求和朝拜，贡献神性，使众神锚定自身。
被需要，就能活着，
神人是没有真正情绪的，他们不管对凡人恩赐还是劫难都只是手段，
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获得愿力。
只不过其中有些神灵乐于手段偏激和玩耍罢了。
因为赏赐只能适用于少数人，毕竟若人人都求金子，人人家里都有使不完的金子，
这珍贵的事物就反而不值钱了。
唯有毁灭，才能使大多数的人族进行信仰，
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感到恐惧和敬畏，从而永远的臣服与祂们。
后来，一些和神人能够进行沟通的人族祭祀代表，在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累积了无数手段和知识后，
借着神赐于人的那一丝神性，开辟了一条新的路”
“仙人？！！”
“然也，人族是会学习，会进步的。
最早的一些先驱者们，站在山顶，
与代天地行赏罚的神人们卑躬屈膝的沟通。
直到知识和经验累积到了一个质变，创造出了仙道，
才真正的站在了山巅，
独属于凡人的山巅，
人是众神之子，神灵们从没小瞧过人，
但还是低估了人族的恐怖的创造力和求知欲”
“人类确实天生就有着搞事情的能力”，熊图深以为然。
“他们找到了弑神的方法，
虽然即便是神灵，也无法真正杀死另一个神，因为一位神灵的死亡，
这意味着祂所代表的那条规则在这片天地中彻底的消失。
比如火神死了，这世间就无法再生出火来，天寒地冻，万物凋零。
引起连锁反应，或在一瞬，又或是无数年月后，整片天地规则都会崩塌。
所以所谓弑神，也只是仙人们在暗地里用某种方法困住神灵，在绝了祂的信仰。
若其他神灵没能及时反应相救，被困住的这位永远的被世人忘记。
仙人虽没众神的力量宏大绝对，但却胜在手段繁多。
仙神之争，持续了不知何年兮……
总之很久就是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打呢？？”
小农瞪着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你傻啊，你头上要是蹲着一群天天喜怒无常，高兴就赏你，没事就灭你全家的存在，
你害不害怕？
想不想弄死他们？？
好好听讲！”
小农白了熊图一眼，听他说自己傻，有些不高兴，
“那夏叔，他们最后谁赢了呢？”
熊图非常好奇，也更好奇这一个山间猎户，又是怎么得知那么多的？
“他们谁也没赢，
虽然仙人们最后真的成功绝了几尊神灵的信仰，使其被众生彻底忘记。
但神的思维和人本质是不一样的。
人们喜争端，求胜负，即便是仙人，大多也是如此，但这在神人看来，只是很苍白无聊的事情。
仙与神达成了协议，任人类自行发展，神赐和神罚，仅仅也必须存在于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这个范围，便叫做“八百天条”。
是古仙与神灵签下的约定，用来约束众神的肆意妄为，和漠视生命。
“那这不是仙人赢了吗？？目标达成了啊，约束了坏蛋神。”
小农欢呼，熊图则若有所思……
“并不是，要仅仅是这样，那就太小瞧神了，毕竟是先天地生的神灵，是规则的化身。
既然能创造人，那就能轻松毁去，
除极少数强大古仙以外的，所有人类加起来在神灵眼里都不堪一击。
灭了再造就是了……
但在“天条”树立之后，和仙人一样，
神灵们的目的反而也达成了。
远古时期，为争夺信仰，神与神之间也不是那么和睦的，
因为规则有很多都是两两相对，比如生杀，水火。
南人求晴，北人求雨，你行罚，我施赏，本来就存在冲突。
所以那个时代，人族确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常常出现数量骤降至极少极少，导致神的信仰不够的情况……
“天条”是约束神人的不假，可这件东西也由众神们一起联手打造。
用来互相牵制对方，神灵不死，也不会死，
为防止其中某个个体，突然脑子不灵光，太过恣意妄为而破坏平衡。
天条对这群没有欲望的神灵来说，意义是积极的。
仙人看似胜利了，拯救了人类，
人们也只不过是从原来被神灵们无序的收割，变为仙人有序的代为放牧罢了……
“韭菜变成了羊毛……
仙人成了神灵的牧羊犬？？？”
熊图瞪大了双眼，
“这话有些难听，不过差之不多，
天条一立，众神的庙宇修葺，信仰就变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但天下凡人几何？？
那么多凡人祈求，应谁愿望是好？
所以便由远古时期，众神随意施舍赏罚，随意毁灭或有序调和风雨天象，
变成了仙人代管，合理安排，非常“公平”
众神把万物规则简化为神文，
再被部分仙人们，组合具象化为“术法”，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祈福，攘灾，求雨，息风……
“本来向贼挥刀的正义英雄，被贼收买调转屠刀变成帮凶了？？”
“这么说无错，天地被分割成了无数区域，由仙族执掌凡人。
凡人们一代代的为仙族提供海量修行资粮，同时向众神贡献信仰。
如同被驱赶、管理、和饲养收割的牲口。
仙人虽然没有真正永恒不死的寿命，只是能活的很长很长。
大部分仙和凡人一般，虽然艰难，但一样可以进行繁衍繁殖……
仙人就变成了仙族……
所以，不管是九天之上的天庭，
还是地上的什么大宗、仙门，王庭皇朝。
却都无非是仙族，与神人们的工具罢了……”
“好家伙，谈什么众生平等！原来众生皆是牛马……”
…………
“不对啊夏叔！
若仙术都是借的神力，用的天地规则，
那最早开启仙神之争的那群先驱者，
他们的力量总不会是找敌人借的吧？？”
鹿夏难得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眼神，赞赏的看着熊图。
“这便是仙法的优劣了，并不是所有修仙的都愿意做众神的鹰犬，又或是二道贩子。
最早的那批仙人，只修法力，不修术法，不假他物。
因人族是诸神合力创造的，人类身上有着每个神灵都有，但也都不及的一部分，
内里更是自成天地，
从内天地里修出的法力，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和神灵正面一战而不落下风，
远古仙人也都是博学之士，穷究物法之妙理而完善内天地，
不管是阴阳五行，或是乾坤星斗，法力攻伐都是信手拈来，威力也大的不可思议，
不像现在的修士，知其用，却不知其何为用。
向神灵借的法，即便有翻江倒海倾天覆地之能，也只不过早晚须得一还罢了。
坚持师法天地，塑的内里乾坤，从而跳脱出阴阳五行外的，被称为“真仙”，
走此路数的修士，被称为“真人”，
比现在绝大部分修士都要强大的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向神人借法的，则被真人们称为“术士”，
重术之士。
但凡俗不明白，看他们都会呼风唤雨，吞云吐雾。
不论神灵、仙人、修士、术士，都拢称为“神仙”罢了。
凡俗有时候甚至连庙中贡的是神是仙，还是妖魔，都不清楚。
这便是无知的可悲……”
…………
稍稍整理了思绪，熊图继续发问，
“那妖呢？”
小农又给鹿夏添了些水，继续托着腮帮听故事。
或许在她的世界观里，这就只是大人讲的猎奇神话故事……
“妖族的成型比较复杂，最初的古妖，是少数神人造物的失败品，
它们也统治过大地相当长的时间，现在大多数除人族外的万物生灵，基本都是这些原始古妖的后代。”
“比如牛、马、和骡子？”
小农快速的发问，似乎这样可以证明自己也很聪明，摆脱熊图对她傻的坏印象。
“哈哈，对，
咱们中午吃的野豚也是，或许祖上就是一只非常强大的古妖。
熊图揉了揉小农的短发脑袋，后者享受的眯起了眼，但随后突然想到，自己年纪比他要大唉！
“在众神都感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受到时间冲刷即将消散后，
合力创造出了更加像“神”，具有细微“神性”的人族，通过后者信仰，成功的锚定了自身。
而不怎么完美的妖族便成了弃子，就再不被神灵所注视。
神人天性凉薄，虽无用了，就放任自流，毕竟这片天地够大，自随他们去了。
仙神大战时，弃子妖族又受到了神灵的召唤，因为其强大的杀伐能力，作为战争兵器，
是当时神灵对抗远古真仙们的主力。
古妖的战力绝强，大部分妖族繁衍能力又更胜于人族。
只不过他们互相间的争端也很惨烈，所以被古仙带领人族慢慢逐个瓦解。
妖族的修行方式和仙族人族都不相同，相比更为原始。
他们互相争夺、吞噬对方的气血精气，不过吃人对修炼用处不大，多半是为了满足杀戮和口欲。
妖更喜欢的是妖物互食，或是猎杀修士和仙族。
即便一个修为再低的仙族，对它们来说，补充的功行也抵得上吃上千凡人了。
人族可修仙，但成仙路途艰难。
不像仙人与仙人诞下的仙族子嗣，出生便能抵人族修士几百年的功行。
上午那山匪所骑的，不过是血脉有些许返祖的妖物罢了，还算不得妖族……”
熊图又想起一段话，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他突然脑洞大开，
“那夏叔，
妖族可以像人族或是仙族那样修仙吗？
又或是人族可以修成妖吗？”
“可以啊，但没必要，
有些仙门里，是有仙兽存在的，一般是妖族被修士降服后作为工具使用，
又或是找到刚开了灵智的妖物，使之修炼仙族法门。
有些天纵奇才最后也可修成妖仙，但天地仙人何其多？
若有这份跨族都能成仙的天姿，去走妖族本来的路数，兴许早成古妖了……
倒是人族……
虽最为弱小，但却是兼容性、可塑性最强的种族。
毕竟是八百众神倾力所造。
妖族的修行路当然也能走……”
“那修成之后叫啥，妖人？人妖？”
鹿夏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凝眉认真的思考，
小农用袖子捂着嘴咯咯的笑，
鹿夏看到后也笑了，
“或许也叫修士吧，
若行事极端，或者叫
妖修？”
“大侠！
……不不不！
好汉，这是我们村里的牛……
我们村里的大种，
是货真价实的男娃啊！
不……不知你家当家……”
熊图此时满脸黑线，似证明老村长所言，果断的撩开身上穿着的粗布短打，露出两排不算精壮的瘦弱肋骨，
鹿小农还在地上趴着，眼中含泪，悲愤的别过脸去，小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沙土……
光头刘海君瞪着铜铃眼，左右横扫，愣了得半晌，
似乎一时不能接受这种设定。
“这……这，
气煞吾也！
你们这群泥腿子安敢欺我！
今年深秋，秋风照打，提贡五成！
敢有例外！”
最后一句话道完，人早已上了怪兽一般的巨马，轰隆隆扬鞭走远了。
村民们皆一脸晦暗，
今年夏收尚可，可这帮来了才两年的杀才直接把岁收提了一半，
不知内里什么诡谲，已上报两年，可郡守军迟迟也不见来剿匪，
待秋天缴完郡里的提留，牙缝里省也省不出那么多啊……
这北地山里冬季酷寒，屯不够粮食，不知道来年开春，这小村子还能留下几户……
菱日早升，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大清早，不同于大人们的心思，
更异于在地上趴着，快把自己埋起来的小农，内心的悲愤交加。
熊图放下衣裳，在地上用手比量这刚才那怪马在沙土地上留下的庞大蹄印，
有些意味莫名，
拍了拍旁边还在趴着的小农，
“……兄弟，刚才那匹大马，是个什么玩意儿？”
“哦……”
许是少年心性，小农拍了拍身上的土，快速的爬了起来，凑到熊图身旁也蹲着研究。
“不知道哎，但好吓人哦，和原来见过的驴马骡子长得不一样……”
“那是一匹妖马……”
鹿夏高大的身躯站在两个少年身后，
“夏叔好……
妖马？是妖怪吗？”
鹿夏摸了摸蹲着的小农后脑，对熊图点点头是为回应。
…………
中午，熊图跟着鹿家父女回了家，鹿夏拿出了早腌制晾晒好的野豚肉。
火燎水洗，切成薄片，淘好杂谷，烧了满满一大锅腊肉杂粮饭，动作很是麻利。
平日里鹿夏爷俩食量还不足这八分之一，做那么多都是为大种准备的。
这牲口忒能吃……
这几年从大种搬出去后早不用做那么多饭了，老鹿虽平日里不怎么讲话。
但看着大种猛扒饭的样子，眼角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自婴儿养起，十来年过去了，在鹿夏心中，大种早已是自己的儿子……
“夏叔，那妖怪大马，是怎么一回事？？”
迫不及待的炫完一大锅，熊图问出了困惑自己好一会的问题。
这方世界的信息，不管是前身的大种，还是初来乍到的自己，都了解的太少了……
鹿夏端着一口细陶茶杯，里面泡着些晒干切碎的某种果树叶子，
呷了一口，不紧不慢的道，
“那我就跟你俩讲个故事吧……
故事很长，耐心听”
一听到讲故事，小农赶紧收了三人的碗筷，搬好小板凳乖乖的坐好。
熊图也是大马金刀的正襟危坐，迫切想要了解一些信息，
未知，永远是人类恐慌的根本来源。
…………
“这片天地，从未有人知道具体有多大，
即便是那些飞天纵地，一步千里的神人，万年来，也从未听说给出答案的。
“神人？？
是神仙吗？？？”
熊图好歹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和唯物主义思想的青年，对于什么神仙，着实没那么敬畏。
毕竟上世动荡年间，被太祖一声破除迷信、伐山破庙令下，
拆掉的庙宇，砸破的神像，又何止千数？
在大炮的射程下，也没见哪个牛蛇敢出来吱上一声的。
上帝他又有几个师？？？
唯有自强矣……
“神是神，仙是仙，两者干系不大。
只是根源不同，但大道殊途同归，只须知道，
二者都远远比凡夫俗子厉害的多罢了……”
“那这俩有甚区别？”
鹿夏似乎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眼神有些麻木。
“神人神通天授，
仙人拜庭修行，
区别？
一个被动，一个主动，
一个先天，一个后天。
这就是二者区别……
不知多少万年前，这方天地由创世虚无神开辟。
祂的力量溢散，与这天地万物交感，而化生出八百神人。
由他们为自己代为管理天地，统治日月星云，山川土木。
从而保证世界的稳定运转，而亘古永恒的存在下去”
“那个虚无神，他这是图什么？”
小农瞪大了眼睛发问，
“祂许是……活久了，
无聊吧……”
“八百只是个虚数，具体多少，年月久之，谁也说不清了。
随时间流逝，他们也逐渐感到了日复一日工作的无聊……”
“然后他们开始摆烂了？”
“哎呀你别打岔！听爹讲！”
“哦哦”
鹿夏看着俩孩子露出了笑意，
“无聊对于凡人来说并不可怕，因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做不完、求不得的事太多了，
可神人不同，他们有着永恒的生命，
活的太久，反而成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人阳寿百年，就想着长生千年，活过千年，
或又想着不死，再活过万载，
可万载后，又万万载后呢？”
熊图脑补了一下，
若真那样，确实活着就会变成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万物万灵都有着趋生的倾向，这是虚无神下的禁令，
所以他们求死不得，或许也不是真的想死，只是不想在时间冲刷下，忘记太多，
甚至最后忘记自己，失去了神性，
而彻底成为天地运作规则的一部分，成为天道运转麻木的工具。
所以他们联手创造了一个可以生生灭灭，永远不息的种族……
人，
让其立于这片天地上，使他们进化，学习，纷争、怨憎会，爱别离、生老病死求不得。
神通过不断的或施舍，或惩罚，又或区域性的毁灭他们，
制造痛苦，和不对等，
使之敬畏，信仰祂们”
“信仰是什么？香火吗？”
鹿夏点了点头，手指摩挲着并不光滑的杯子。
“香火只是一种没什么大用处的愿力媒介。
神灵们在创造人类时，便赐予了人一丝神性意味，
虽然人类紧靠这一丝神性，永远也无法成为祂们，超过祂们，
可却能通过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世世代代的祈求和朝拜，贡献神性，使众神锚定自身。
被需要，就能活着，
神人是没有真正情绪的，他们不管对凡人恩赐还是劫难都只是手段，
根本目的还是为了获得愿力。
只不过其中有些神灵乐于手段偏激和玩耍罢了。
因为赏赐只能适用于少数人，毕竟若人人都求金子，人人家里都有使不完的金子，
这珍贵的事物就反而不值钱了。
唯有毁灭，才能使大多数的人族进行信仰，
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感到恐惧和敬畏，从而永远的臣服与祂们。
后来，一些和神人能够进行沟通的人族祭祀代表，在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累积了无数手段和知识后，
借着神赐于人的那一丝神性，开辟了一条新的路”
“仙人？！！”
“然也，人族是会学习，会进步的。
最早的一些先驱者们，站在山顶，
与代天地行赏罚的神人们卑躬屈膝的沟通。
直到知识和经验累积到了一个质变，创造出了仙道，
才真正的站在了山巅，
独属于凡人的山巅，
人是众神之子，神灵们从没小瞧过人，
但还是低估了人族的恐怖的创造力和求知欲”
“人类确实天生就有着搞事情的能力”，熊图深以为然。
“他们找到了弑神的方法，
虽然即便是神灵，也无法真正杀死另一个神，因为一位神灵的死亡，
这意味着祂所代表的那条规则在这片天地中彻底的消失。
比如火神死了，这世间就无法再生出火来，天寒地冻，万物凋零。
引起连锁反应，或在一瞬，又或是无数年月后，整片天地规则都会崩塌。
所以所谓弑神，也只是仙人们在暗地里用某种方法困住神灵，在绝了祂的信仰。
若其他神灵没能及时反应相救，被困住的这位永远的被世人忘记。
仙人虽没众神的力量宏大绝对，但却胜在手段繁多。
仙神之争，持续了不知何年兮……
总之很久就是了。”
“可他们为什么要打呢？？”
小农瞪着大眼睛疑惑的问道，
“你傻啊，你头上要是蹲着一群天天喜怒无常，高兴就赏你，没事就灭你全家的存在，
你害不害怕？
想不想弄死他们？？
好好听讲！”
小农白了熊图一眼，听他说自己傻，有些不高兴，
“那夏叔，他们最后谁赢了呢？”
熊图非常好奇，也更好奇这一个山间猎户，又是怎么得知那么多的？
“他们谁也没赢，
虽然仙人们最后真的成功绝了几尊神灵的信仰，使其被众生彻底忘记。
但神的思维和人本质是不一样的。
人们喜争端，求胜负，即便是仙人，大多也是如此，但这在神人看来，只是很苍白无聊的事情。
仙与神达成了协议，任人类自行发展，神赐和神罚，仅仅也必须存在于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这个范围，便叫做“八百天条”。
是古仙与神灵签下的约定，用来约束众神的肆意妄为，和漠视生命。
“那这不是仙人赢了吗？？目标达成了啊，约束了坏蛋神。”
小农欢呼，熊图则若有所思……
“并不是，要仅仅是这样，那就太小瞧神了，毕竟是先天地生的神灵，是规则的化身。
既然能创造人，那就能轻松毁去，
除极少数强大古仙以外的，所有人类加起来在神灵眼里都不堪一击。
灭了再造就是了……
但在“天条”树立之后，和仙人一样，
神灵们的目的反而也达成了。
远古时期，为争夺信仰，神与神之间也不是那么和睦的，
因为规则有很多都是两两相对，比如生杀，水火。
南人求晴，北人求雨，你行罚，我施赏，本来就存在冲突。
所以那个时代，人族确实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常常出现数量骤降至极少极少，导致神的信仰不够的情况……
“天条”是约束神人的不假，可这件东西也由众神们一起联手打造。
用来互相牵制对方，神灵不死，也不会死，
为防止其中某个个体，突然脑子不灵光，太过恣意妄为而破坏平衡。
天条对这群没有欲望的神灵来说，意义是积极的。
仙人看似胜利了，拯救了人类，
人们也只不过是从原来被神灵们无序的收割，变为仙人有序的代为放牧罢了……
“韭菜变成了羊毛……
仙人成了神灵的牧羊犬？？？”
熊图瞪大了双眼，
“这话有些难听，不过差之不多，
天条一立，众神的庙宇修葺，信仰就变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但天下凡人几何？？
那么多凡人祈求，应谁愿望是好？
所以便由远古时期，众神随意施舍赏罚，随意毁灭或有序调和风雨天象，
变成了仙人代管，合理安排，非常“公平”
众神把万物规则简化为神文，
再被部分仙人们，组合具象化为“术法”，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祈福，攘灾，求雨，息风……
“本来向贼挥刀的正义英雄，被贼收买调转屠刀变成帮凶了？？”
“这么说无错，天地被分割成了无数区域，由仙族执掌凡人。
凡人们一代代的为仙族提供海量修行资粮，同时向众神贡献信仰。
如同被驱赶、管理、和饲养收割的牲口。
仙人虽然没有真正永恒不死的寿命，只是能活的很长很长。
大部分仙和凡人一般，虽然艰难，但一样可以进行繁衍繁殖……
仙人就变成了仙族……
所以，不管是九天之上的天庭，
还是地上的什么大宗、仙门，王庭皇朝。
却都无非是仙族，与神人们的工具罢了……”
“好家伙，谈什么众生平等！原来众生皆是牛马……”
…………
“不对啊夏叔！
若仙术都是借的神力，用的天地规则，
那最早开启仙神之争的那群先驱者，
他们的力量总不会是找敌人借的吧？？”
鹿夏难得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眼神，赞赏的看着熊图。
“这便是仙法的优劣了，并不是所有修仙的都愿意做众神的鹰犬，又或是二道贩子。
最早的那批仙人，只修法力，不修术法，不假他物。
因人族是诸神合力创造的，人类身上有着每个神灵都有，但也都不及的一部分，
内里更是自成天地，
从内天地里修出的法力，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和神灵正面一战而不落下风，
远古仙人也都是博学之士，穷究物法之妙理而完善内天地，
不管是阴阳五行，或是乾坤星斗，法力攻伐都是信手拈来，威力也大的不可思议，
不像现在的修士，知其用，却不知其何为用。
向神灵借的法，即便有翻江倒海倾天覆地之能，也只不过早晚须得一还罢了。
坚持师法天地，塑的内里乾坤，从而跳脱出阴阳五行外的，被称为“真仙”，
走此路数的修士，被称为“真人”，
比现在绝大部分修士都要强大的多，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向神人借法的，则被真人们称为“术士”，
重术之士。
但凡俗不明白，看他们都会呼风唤雨，吞云吐雾。
不论神灵、仙人、修士、术士，都拢称为“神仙”罢了。
凡俗有时候甚至连庙中贡的是神是仙，还是妖魔，都不清楚。
这便是无知的可悲……”
…………
稍稍整理了思绪，熊图继续发问，
“那妖呢？”
小农又给鹿夏添了些水，继续托着腮帮听故事。
或许在她的世界观里，这就只是大人讲的猎奇神话故事……
“妖族的成型比较复杂，最初的古妖，是少数神人造物的失败品，
它们也统治过大地相当长的时间，现在大多数除人族外的万物生灵，基本都是这些原始古妖的后代。”
“比如牛、马、和骡子？”
小农快速的发问，似乎这样可以证明自己也很聪明，摆脱熊图对她傻的坏印象。
“哈哈，对，
咱们中午吃的野豚也是，或许祖上就是一只非常强大的古妖。
熊图揉了揉小农的短发脑袋，后者享受的眯起了眼，但随后突然想到，自己年纪比他要大唉！
“在众神都感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受到时间冲刷即将消散后，
合力创造出了更加像“神”，具有细微“神性”的人族，通过后者信仰，成功的锚定了自身。
而不怎么完美的妖族便成了弃子，就再不被神灵所注视。
神人天性凉薄，虽无用了，就放任自流，毕竟这片天地够大，自随他们去了。
仙神大战时，弃子妖族又受到了神灵的召唤，因为其强大的杀伐能力，作为战争兵器，
是当时神灵对抗远古真仙们的主力。
古妖的战力绝强，大部分妖族繁衍能力又更胜于人族。
只不过他们互相间的争端也很惨烈，所以被古仙带领人族慢慢逐个瓦解。
妖族的修行方式和仙族人族都不相同，相比更为原始。
他们互相争夺、吞噬对方的气血精气，不过吃人对修炼用处不大，多半是为了满足杀戮和口欲。
妖更喜欢的是妖物互食，或是猎杀修士和仙族。
即便一个修为再低的仙族，对它们来说，补充的功行也抵得上吃上千凡人了。
人族可修仙，但成仙路途艰难。
不像仙人与仙人诞下的仙族子嗣，出生便能抵人族修士几百年的功行。
上午那山匪所骑的，不过是血脉有些许返祖的妖物罢了，还算不得妖族……”
熊图又想起一段话，
“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他突然脑洞大开，
“那夏叔，
妖族可以像人族或是仙族那样修仙吗？
又或是人族可以修成妖吗？”
“可以啊，但没必要，
有些仙门里，是有仙兽存在的，一般是妖族被修士降服后作为工具使用，
又或是找到刚开了灵智的妖物，使之修炼仙族法门。
有些天纵奇才最后也可修成妖仙，但天地仙人何其多？
若有这份跨族都能成仙的天姿，去走妖族本来的路数，兴许早成古妖了……
倒是人族……
虽最为弱小，但却是兼容性、可塑性最强的种族。
毕竟是八百众神倾力所造。
妖族的修行路当然也能走……”
“那修成之后叫啥，妖人？人妖？”
鹿夏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凝眉认真的思考，
小农用袖子捂着嘴咯咯的笑，
鹿夏看到后也笑了，
“或许也叫修士吧，
若行事极端，或者叫
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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