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架子

    暮至炊烟起,倦鸟投林去。

    熊图点火升灶,看着不算小的铁釜里,煮着满满一锅山花椒炖肉和七八个鸡蛋,一点碳水都没有,

    他表示很满意,这是来此地四天里,算吃的最奢侈的一顿饭了。

    因为他截流了“刮地风”山寨里所有的粮食,此刻就在小黑屋“命物时功神”物之一栏存放着。

    这储量似无上限的物品栏里,足足收纳了近四十吨粮草,这是够百余军士吃大半年的物资。

    其中多半是粮物,余下都是些干肉、盐巴、油料、豆料、禽蛋之类的。

    这里面的千斤豆料和百十斤鸟蛋,应该都是喂马所用……

    毕竟战马金贵,没事除吃草料外,还要补充盐分和细粮……

    这些东西都是响马收刮自周遭数村,老百姓辛辛苦苦耕耘来的血汗物。

    倒不是熊图贪婪不去分,只是响石村的人捣乱而错过了最好机会,现在再拿出来,怎得解释?

    兹当是“保护费”了,熊图不免邪恶的想着……

    …………

    “你是说,那帮盘踞在春光镇野外的匪人,被一不知名高手给全剿了?

    就一人??”

    “回大人,属下亲自去看的,

    现场惨烈无比,那贼人们都被打的……打的如同稀饭一般。”

    “竟有如此厉害??”

    “是极……手段干脆利索,百余响马竟无一合之敌,连那名内气高段的寨主也不知所踪,

    看被半焚毁的现场,无一整尸。

    有些甚至被捶成了糊糊……那么强的身手,至少是外气境巅峰,

    但现场除山巅平台处有外气爆发的痕迹外,其余破坏皆由纯粹肉身之力所造成。

    这名高手,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或功法特殊的,罡气境……

    毕竟即便是外气巅峰,只凭身力而不使气息,也很难把人打杀的如此轻描淡写……

    在这种人手中,

    那名寨主应是绝无幸存之理……”

    “罡……罡气境?那岂不是和老元帅一般?”

    “对,且杀人放火、劫财夺粮的手法异常老辣,

    似乎……早习惯了如此……

    看痕迹,连带数万斤粮草都消失的无踪无影。

    恕属下无能,查不出使的什么手段……”

    山阳郡总捕白荆面带愧色,拱手坐在郡守李叔同的身侧,

    “不妨事,白大人辛苦了……”

    郡守长舒了口气,现在国事蹊跷,国情岌岌可危,民众无甚感觉。

    可他们这些为官的,确是如坐针毡,自己治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山阳郡的承受能力。

    麾下千余守兵,不敢攻打百十人的匪团,这在老百姓看来或许会笑掉大牙,

    可李叔同深知“武者”二字的分量,

    若不从上省调兵,或派遣高手,自己这千多人去了,还不够人家一个内气高段挥霍半天的。

    不过总算是了一个心结,这刮地风大寨主疑似内气八或九重,

    二寨主是聚气巅峰,可都不是那神秘人的一合之敌……

    罢了……若这等人物真生歹心,就整个郡里三个聚气境,千余杂兵……不配人家望上一眼的……

    “大人……那十六匹战马我已经差人牵来,据响石村的村民讲,

    是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凶恶少年,让他们好生养着,以等我们官府来人牵走……”

    “哦??此话怎讲?”

    郡守来了兴趣……

    “今日晌午,响石村村民看到西山头匪寨起火,便结伴过去打探。

    行至山脚,只见了拴在林子里的十来匹骏马和一个麻衣少年。

    问他话也不吭声,只推了村中泼皮赵二一把,众人想共同上去制服他时,

    这少年只一脚就踹断了一棵大树,说是八九米高,两人合抱那么粗。

    之后便说了什么让他们好好看马,不可怠慢,只待官府来找,就扬长而去了。

    山野村夫的话确不可全信,不过属下去看了那棵树,虽是枯木,但形容的不错。

    那树是被踹断后单手平托放在地上的,现场土面留有一个尺许深的脚印,观其遗留痕迹,确实是一个瘦高少年留下……”

    白捕头顿了顿,李叔同抓紧看茶。

    “不过据响石村的王媒婆讲述,

    那少年应该是五村中人口最少、靠山屯的寡儿,今年才十三四岁。

    叫做大……大种……”

    “大种??这是什么奇怪名字?”

    “山野寡儿,类似这种有号无名的却也不少……

    如同铁柱、石头、狗蛋儿之流。”

    李郡守凝眉片刻,似有了决定。

    “白捕头……”

    “属下在!”

    “春光镇辖下五村,近年来受匪患荼毒不轻,

    此间山匪已祛,我这为人父母官的,自该行告罪慰问之事……

    明日,启些精粮细布,拴马套车,随本官去探望一下这些村民……”

    “得令!

    不过大人……春光五村间相距不近,先从那家看起呢?”

    “本郡公务繁忙,你我二人无有太多闲暇,不必一一探望!既然五村同受匪患,

    自是合该去那人口最少的,靠……靠山……屯儿”

    …………

    五更天,熊图早早起来,对着东天际鱼肚白吐纳着紫气。

    虽然也不知道这世界有没有“紫气”,

    但这东西即便在上世也就只是个名堂。

    近日里,功行飞涨,什么一日千里不敢说,但每天都能感到自己的身躯越发紧固,松坚自如。

    离二重天破关到最后一境,算不得远了,虽不知创造此功的祖师爷安敬思,

    到底到没到第三重“坐忘不坏”之境界。

    但仅看古时演义小说上的描写,那号称“十三太保”的猛将,

    与现今的自己,胜负也只在五五之间。

    毕竟昨日里在西山头也试了,即便不用“顺、逆、横”三式行气,只是周身松松垮垮,

    持大郑国专门破气的步兵腰刀,以如今的力气砍在身上,也片片崩碎,连个白印都不曾留下。

    《说唐》里描写,“铁石成精”李存孝,有四象不过之大力,一象是一万两千五百斤,四象便是五万斤。

    即便唐宋的度量衡与现今有着差异,也得近二十吨的力气,

    “倒拽九牛”比之,即使差一些也差之不多,毕竟这个“倒拽”,还要算上牛牛们的体重。

    按演义中李存孝的结局,自断筋脉后车裂而死。

    凡兵都可挑断他的手脚筋,这个横练的功行,却是远远比不上自己。

    “大种今天也起好早,今天夏节唉,咱们去镇子上逛庙会吧!”

    行功完毕,熊图正盘坐在溪边大石上收敛气血,这天才刚欲亮,小农就睡眼惺忪却难掩眉间兴奋的蹦跳跑来,要拉着他去参加什么…庙会。

    被拖拽着来到村口,此间早已套好了四五架牛车。

    这几头水牛,是靠山屯最值钱的物事,算是公物,每逢春耕,每头还得十数家轮用。

    不过熊图不知道的是,他在村民眼中,也是极其珍贵的耕牛,甚至犹有过之……

    因其一身不输牛马的怪力,套上犁子,可日耘几十亩。

    人又礼貌懂事,可比倔牛好使多了……

    几个健妇架着牛车,满载着半村的妇孺,叽叽喳喳往春光镇驶去。

    赶庙会这种事,男人们从来都不感兴趣,再算上老人和起不来床的小朋友。

    整个靠山屯参加夏日庙会的选手,都在此了……

    熊图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遭田野的好风光,努力的压制着杀气。

    身边是几个屁大的孩子,像群活蛆一般扭来扭去,扭来扭去。

    摸摸这又踹踹那,还抹着鼻涕突然兴奋的大吼大叫,

    身侧小农都快挂到他身上了,活像个打了兴奋剂的树袋熊,

    把他当成一棵桉树,在他头上爬上爬下……

    他刚刚申请,自己堂堂男子汉,不能占地方,想下去跑着。

    可驾车的那胖婶子非常之热情的把他熊大官人一掌又拍回了车斗里,

    其实力恐怖如斯……

    …………

    夏节,具体缘由是祭祀什么的已不可考,不过听小农说,一年四季都有节日,

    或是祝愿丰收,祈祷下个季度能有个不错收成……

    不过对于村子的人来说,节日的历史根源已不再那么重要,

    而是互通有无,解放一季农忙压力的好时候。

    春光镇,是在连靠山屯在内,五个村子环绕的中央,镇如其名,春光明媚,处处花香。

    小桥流水催荷花,满街茉莉藏人家,这镇子处处透着北地少有的清爽温婉。

    几个壮婶子在镇前沙石地驻好了车,此地已有不少其余五村的山客妇孺到了。

    不过人口明显比靠山屯多了不少,一片嘈杂热闹。

    熊图如刑满释放的犯人,一脸劫后余生的快速翻身下车,

    小农也随之跳到了他背上,招呼大种,从车上拿下他们的口袋。

    这是夏叔攒了一个季度的皮子,早硝制好,只待如今卖了换些生活必需品……

    不得不说鹿夏的本事,除留了几张最好的给爷仨儿做冬装外。

    这一包熟皮竟有百十斤重,也就是熊图跟着,不然只小农一人怕是招呼不了。

    待来到收山货的摊铺前,小农的伶牙俐齿让熊图呆瞪着双眼,不断上下打量……

    “你瞧瞧,这些都是上好的麂皮,纯索套捕的,一处破眼儿都没有,

    你看看你摊子上收的,再看看我这些,这一张只给半贯钱?

    可是欺负我俩年纪小?

    你要不收,这些东西我可不照顾你生意了!拿到东街老李那一卖,这一堆怎得也得比你多给半贯!”

    那黄牙货商只是笑着挥挥手,嘴里嘟囔着不赚钱不赚钱,可还是痛快结清了货款,他做了多年生意,心里明清。

    靠山屯老鹿的皮子确实好,倒手卖到省城这价值少说翻上一番,

    不过往年都是那不苟言笑也从不打价的老鹿来,今年换了鹿家小子,这一堆就让自己少赚了半贯,不过收还是得收的,

    常言道,贩夫走卒,唯利是图不是?

    看着空了大半的包袱,熊图暗暗给小农比了个拇指,后者朝他挑了挑眉,笑的明媚,随后正色道。

    “爹说了,剩下的这些兔皮豚皮,需给你置换身料子好点的新衣裳,

    你个儿头长得也太快了,得买大些,再买些结实的好料底子,

    回去让刘婶给你纳两双新鞋,看你都快成乞丐了”

    看着自己有些破烂的裤子,和近乎漏脚趾的布面草鞋,熊图那么大人了,虽再混不吝,也有些脸上臊得慌。

    在村里不显,可一来到熙熙攘攘的镇子上。

    那出来赶庙的少妇、姑娘,时不时捂着嘴瞧着他偷笑,确实让他感觉很无语……

    待两“兄弟”从裁缝铺出来,小农拿着一包破衣服转身就给丢在街边的置物桶里,好不干脆。

    熊图有点舍不得,毕竟穿了好几天了,虽然漏腚,但还是很有些感情的……

    小农蹦跳的从街边摊子上回来,踩在台阶上,拿着根头绳舔了下小手就给熊图扎起了头发……

    拍拍手,转过脸看着自己的杰作愣了愣,眼里小星星四射。

    “咱们大种虽然人傻了些,但长得可真像画本里的人呐……”

    一身白帛着身,清雅伏贴,

    黑绦侧垂,紧束腰间,满头青丝扎在颈后,

    眉清目朗,丰姿俊秀,这只稍稍一打扮,便真像小农所说,

    如画里走下的人。

    这般人物出现在了边陲小镇上,与周遭的人们真如隔世……引来阵阵侧目驻足……

    可大家不知,这白净俊郎的小子,套上犁头在田间翻土劳作,撅起腚比可牛耕的都快……

    小农眼睛弯的如同新月,自豪的牵着熊图,大摇大摆的提着还剩几张兔皮的小包裹,鼓囊囊的钱袋子就在腰间晃悠。

    东看看花,西买买糖,似感觉给大种买完了新衣后,就完成了此行的所有任务,

    把老鹿让她置办盐糖针线的事,是忘得一干二也净……

    俩人在人群里挤着溜达半晌,身侧迎来一人,似有意的往这边靠,

    东张西望,又像是在找人。

    身后窜来一鬼祟的小个子,二指间夹着一薄刃,不经意也似的略过小农腰间。

    此刻小农两人的注意力被街边的糖人吸引去了,那小个子脸上才露出得逞的诡笑,

    只听“蹭”的一声,

    他手里的刀片像划在了精钢上,拉出一道火星。

    小农听到动静,低头看向腰间,似明白了什么,欲拔出另一侧的小刀,大喊,

    “小偷!!”

    熊图一手压在了小农腰上不让她拔刀,另一手腕子一翻就抓住了那小个子。

    “招子擦亮点……”

    熊图面带微笑……

    那小贼脸色一虚,随即又声厉内荏的低叫到。

    “给老子松开!”

    熊图也不怒,手上劲力稍催,那锋利铁片就握进了他手中。

    一手搂过小农闪过身去,轻踹在嗷嗷大叫的贼人身上,

    后者顿时在人群脚底下滚了几个个子。

    “啊啊啊!老子手废了!!”

    周遭蹿出来六七人,看了眼抱着鲜血四溢的手,在地上打滚哀嚎的“钳工”

    恶狠狠的朝两人走来。

    小农有些怯了,拉紧熊图的衣裳后摆。

    熊图先不去管他们,呲着牙,单手拽过了刚才朝着他俩迎面走来的那人。

    他此刻还装作满脸无辜,作势要躲。

    被熊图一把薅起,单手提着就掼在了地上。

    这是小偷团伙惯用的手段,这角色在行话叫“搭架子”。

    专掩人耳目,以方便“钳工”下手。

    “钳工”,就是手筋挑断的那位……

    六七个大汉一看这场景,为首的那人眉毛挑了挑道。

    “兄弟,点子挺硬啊,不过你废了我人的一只手,今后怕不是吃不了……”

    “谁是你兄弟?!!”

    熊图也不白话,如风箭步过去一手一个,眨眼间的功夫全给提着脖子摔掼在地上,

    刚刚见势头不对才躲开的人群,眼一花,

    那几条汉子就都顿在地上躺着,一动不能动,脸色煞白,这是胸中五气摔散,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没事别乱和人称兄道弟,

    你们算是吃哪碗干饭的??也配?!

    须让你们几个知道,老子这还是下手轻了,要稍稍重点,今天全给你们销户喽……

    啥人都敢探兜儿,睁眼瞎!”

    嘈杂的人群鸦雀无声,那抱着血手的“钳工”,此时也吓得大气不敢出……

    人群里有认识这伙人的,那领头的好像还和镇长有些什么关系,

    这人领着十来个闲汉天天鸡鸣狗盗,一直在周遭横惯了,没想到今日碰到了过江龙。

    那少年长那么俊俏,下手可是真狠啊……

    不远处摊位上蹲了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此刻也站起身来看热闹。

    老的鹤发童颜,小的唇红齿白,似是师徒,卖相极佳,

    俩人摆了个摊位,幡子上书

    “人事天定,只道一半”

    地上布帛上又写

    “算卦十文,童叟无欺”

    自是看得多,走的也多,

    神经病啊算个命还那么贵,算个毛……

    这是大部分春光镇人们的心声。

    此刻并未开张的二人,正乐于闲着。

    老的对小的说,

    “唉师父,你可看到了?”

    童子打扮的眯着眼回道,

    “自是看到了……”

    老道捋了捋银白长须,

    “莫道春光难揽取,浮云过后艳阳天啊……”

    “别装过了,我才是师傅……”

    “咳咳咳,徒儿这不是为您老人家高兴吗……

    我观这小子,足尖点地青石化粉,似有九牛二虎的气力,

    周身又无内息,浑身清灵,怕不是上上的异人根骨,师傅我们……”

    “你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来?

    确实没想到,这小小的地方还能有这等潜龙……”

    “那师傅??”

    “昨日你我二人来此称量民情,看看缗国似还有几日的国运,顺手截取那丝龙气。

    我来时启了一卦,直指此地有大机缘,才差你在这摆个卜算摊子,

    看来,是要应在这少年身上了……”

    那老人看着占卜摊子有些出神,心想师傅他老人家果然厉害……

    “你不必惊讶,我看戏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高人批命,点化真龙……”

    老道:“…………”

    两人继续溜达,小农满脸崇拜的一直抬头看着熊图,好像才第一天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大种那……你什么时候学的功夫啊?

    是不是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你这几年自搬出去之后,

    从后山上遇到了什么高人,传授了你绝世武功??

    你……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熊图无聊的踢着石头,像刚才那一幕上一世没少干了,自己似乎有招贼体质,

    虽自己从没被偷过,可老能看到这种事情。

    上世如此,没想到都来到异界了,还这样……

    “那哪叫什么功夫啊……你也知道,只是我力气大点儿罢了……那几个小贼肯定平日里不好好吃饭。

    小农你啊,可要多吃点,自然就能像我这样啦……”

    小农有点不信,但想到大种确实自小力大如牛,

    看身板虽然比之前壮些了,却仍不像说书先生讲的什么“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走马”的大侠样子,还是很瘦弱……

    “哦……

    不过你刚才好厉害呀!!

    嘿!哈!两下就摔的那些坏蛋站不起来了!”

    熊图不搭话,板着脸,看着迎面走来的一群差人,心想,

    “这也太狗血了……”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