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风中独 > 第五章

第五章

    萧瑟身边跟着的是三千,流寇顶了三千的活儿。一个叫流寇,一个叫三千,这名字怎么都不好听,不知道萧瑟怎么给两个侍卫取了这么个名字。

    “让你盯得人怎么样了?”三千骑着马跟在萧瑟身边。

    “主子,北边安定。只是那几天碰到主子的老师,掌香大监也在就没去打招呼。主子让我盯得人走丢了,目前还不知道他在那边做什么,三千无能。”

    “行了,那老侯爷岂能是你能盯住的?他若想走,两个大监都未必能拉的住。京都听说老侯爷消失了,立马就派了老师跟掌香大监两个人去寻,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不,武信侯也过去了。今年秋天真是多事之秋。不见了一个老侯爷,侯府却多了两个侯爷,不知是福是祸。”萧瑟策马说道,按照李子风说的,老侯爷在北阳握着整个大夏潜伏在那里的谍网。

    “流寇还留在北阳,主子,要不要传他回来?”三千问道。

    “让他呆着,看武信侯这趟怎么做,成天的呆在我身边,再不出去练练,我看都快成废人了。”萧瑟想起那天在太医院,流寇睡得比他还死,就气不过,到底是他是主子还是自己是主子?

    “不像话!”萧瑟忽地说了这么一句,三千也不好再问。

    “对了主子,京都那边需要注意些什么吗?”三千忽然想起来了,自己与流寇都不在京都,这可是太子施展拳脚的机会了。

    “注意什么?老师在京都,你还怕太子能翻天不成?大不了老子回去叫陛下给块封地我逍遥快活去!”

    京都是诡谲云涌的地方,就连太子身处其中也只能万分小心。

    “那老二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药?金殿前背着那病秧子出宣武门,陛下都没有降罪于他。我在金殿上就多嘴了一句,就被他骂的狗血淋头,本宫好说歹说也是大夏的太子!”

    “够了!”洪武敲了敲桌子喝道。尚书府上的书房,坐着掌剑大监萧何从,还有太子太傅徐汝臻。这人都是太子党的人。

    “太子殿下,老朽上朝时就提醒过你,文信侯的事不要多嘴,陛下自有公论。他佩剑从宣武门进宫,宣武门的直道护卫有一百人吧?那一百多人就没人看到他佩刀上殿吗?为什么不拦?那是得了陛下的旨意,他文信侯敢佩刀上殿才得了这么一份差事,你以为岭南我们的人去了就能平息吗?还是二皇子的人去了就能平息?都不能!只有敢佩刀上殿的文信侯去了才能平息!陛下知道,所以在殿上等你提出来水灾,等我举荐文信侯。圣意难测,我等能做的也就是顺水推舟。”

    “洪尚书说的是,我们鲁莽了。”徐汝臻赶紧上前替太子解围,洪武看了一眼徐汝臻,又看了看萧何从,后面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徐汝臻的那些伎俩,在武信侯眼中就是小儿玩过家家。闹得再大,顶多就是辞官修养。只是若是武信侯是装疯,那这两个侯爵就得手了。洪武看得清楚,陛下也看得清楚。但是徐汝臻却没能看得清楚。

    “咱家就只是天家的一个奴婢,这些个勾心斗角,还得你们这些读书人去做。前几日金殿上二皇子也揽了一份差事,估摸着也快到沿海四省了。”萧何从说道,萧瑟这趟沿海四省,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恐怕洪武都不知道。

    “大监是说二皇子去了沿海四省?”徐汝臻有些慌张。

    “你怕什么?难不成你在沿海四省也有生意?”太子问道,徐汝臻唯唯诺诺。

    “你疯了你!沿海四省本就是朝廷重税之地,每年多少双眼睛盯着那里,你还敢往那里伸手?!”太子急道。就连一直不怎么上心的掌剑大监萧何从都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个徐太傅。

    “我哪有这个胆子?殿下,我是在沿海四省没有生意,但是这几年咱们往那边派的人可就说不定每个都是干净的。沿海四省是朝廷的重税之地,占了我朝三分之一的赋税。如果我们派过去的人手脚不干净,这要是被二皇子查出些什么,遭罪的还不是我们。我也只是担心,还请尚书大人想个折儿吧。想想办法有没有可能把二皇子糊弄过去。”徐汝臻急道。

    太子看了看徐汝臻,料他也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朝廷重税之地下手。

    “沿海四省,闽浙与两广的总督一个陈宏瑞是我学生,一个是郭昶坤中书大人梁茂卿的学生。当年陈宏瑞是我举荐任命的闽浙总督,此人大是大非面前总能认清局势,我才举荐他做了这个封疆大吏。郭昶坤是二皇子那边举荐的人,此人是梁茂卿的学生,梁茂卿不参与党争,恪尽职守,这么多年也算兢兢业业。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两广总督郭昶坤也与梁茂卿一个脾性,恐怕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二皇子去沿海四省,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为镇北侯凑粮饷打北阳。”洪武不知道今年沿海四省不见了几十万石粮食。

    “明日上朝,我再向陛下举荐两人前往沿海四省。就说为了安抚民心,二则能监视二皇子的一举一动。我们也不至于太过被动。”徐汝臻能想的法子也就这样了。

    “不可,陛下既然已经偷偷派了二皇子去,就说明这件事陛下不想别人知道。你若贸然举荐,恐怕适得其反。”萧何从拦道。

    “掌剑大监说的不错。陛下瞒着满朝文武派了二皇子去,就说明不想别人知道,你若贸然来一个举荐别人去,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你儿子在太学府上的事,陛下给你掩了过去,这满朝的人都以为你是陛下的人。你现在再去触陛下的逆鳞,谁也保不了你。”洪武说道,做了几十年的京官,揣摩圣意,恐怕洪武认第二也就没人敢人第一。

    “静观其变吧,你府上不也是养了些闲人?放出去,让他们去沿海四省探探风。兵部尚书唐青山也该有所作为了,十几年的堂堂兵部硬是让一个侯爷抢了兵权,也是窝囊够了。陛下也留了他这么些年,想必也有些过人的本事。”太子喝了口茶,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掣肘二皇子了。

    “二皇子这次是真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洪武也说道。

    第二天晌午,萧瑟领着三千骑兵赶到了浙江,这一次的大雨浙江境内被淹两万亩田,海上的船只被毁的不少于六百艘。船才是沿海四省的心头肉,没了船出不了海,每年从沿海四省运往海外的丝绸茶叶赚的钱才是这赋税的重中之重。大夏一十一省,沿海四省赋税占三分之一,而这运往海外的丝绸茶叶还有其他的物品,才是这三分之一的重税。

    傍晚时分,闽浙总督陈宏瑞早早就在总督府衙门恭候这位二皇子,这没日没夜的大雨,把陈宏瑞的眉头都下皱了。“三处港口的船只如何了?”

    “总督大人,进港的船只大大小小只有一千多艘,根据记录在案的船只,闽浙港口有三千六百八十七艘船,被毁船只有记录的浙江损失七百二十三艘福建损失五百七十六艘。还有一些没进港口,也没传来消息的,下官已经派船出去寻找了。”陈宏瑞听着这些数字,心都在滴血。这些都是朝廷的赋税,是百姓的心血的啊。

    “毁掉的船只有没有人伤亡?”陈宏瑞紧问道。

    “回大人,伤亡八十三人,有七人失踪。”

    “一千三百条船,九十个人。今年冬天要难挨了。”陈宏瑞连手都在发抖,险些站立不稳。

    “刘府台,如实上奏吧。走六百里加急,务必尽快送到宫里。今年闽浙要出大事了,岭南的两个县被淹,浙闽损失如此严重,国库再充实,也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啊。”

    “总督大人,钦差大人已经到门外了。”门吏来报,陈宏瑞领着刘府台赶紧出门迎接。

    “下官参见二殿下。”二人异口同声呼道,萧瑟不做表面功夫,穿过二人来到大堂:“两位大人不必多礼。”

    “想必陈大人已经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我也不必多说了,闽浙这次被大风大雨吹毁的船只有数量了吧?赶紧上奏,我签字。风雨过后需要造多少船,减多少税,要补贴多少也一并报上来,我签了字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上边可都在看着沿海四省,我还要南下,在这里最多呆七天,我给你三天时间,务必算完这笔账。”这是萧瑟明面上做的事,暗地里他还要查那四十多万石的粮食到底去哪里了。

    “今年闽浙两地被淹的十几万亩良田怎么处理?”

    “闽浙被淹的这十几万亩都在浙江临安县内。临安多是桑田,被淹的十几万亩是稻田。下官本想上奏,将这十几万亩良田改为桑田,此事还在商议之中。二殿下来了,正好给个建议。”陈宏瑞言道。

    “制造局这边怎么说的?多了十几万亩的桑田,每年的丝绸产量也会提升。改稻为桑的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要中央三省的长官一致通过才行。浙江的田本就少,如今要将十几万亩良田改为桑田,这是国事了。你是封疆大吏,这事可以上奏朝廷,让上面的斟酌一番,再做定夺吧。奏上可以写,我也可以签字,但是陈总督可要想清楚这事到底是利民还是伤民。”萧瑟敲打了一下,陈宏瑞略显慌张,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大人说的是,下官与临安的知县再商讨一下,三日后一并给大人答复。”陈宏瑞说完,急领着刘府台两人道别,萧瑟也不留人。

    “主子,这陈大人有猫腻。”三千也看出来刚刚陈宏瑞在听到那句“是利民还是伤民”的时候明显慌了一下。

    “有又能怎样?闽浙的人心还要靠他去安抚。今年这第一场风雨,闽浙就损失如此严重,日后少不了他陈宏瑞出力的时候。只要不涉及到那十多万石的粮食,我都得留他。”

    “可他是洪尚书的学生,太子的人。”三千不明白为何要留陈宏瑞。

    “陈宏瑞,字光复,隆庆七年科举探花,隆庆八年投在尚书令洪武门下,隆庆十三年洪尚书举荐他任命闽浙总督。洪尚书识人用人都是慧眼独具,这陈宏瑞若无些真本事,洪尚书能让他做这封疆大吏?短短六年,从探花爬到封疆大吏,有些人花一辈子也未必能坐到这个位置。”

    “主子是想收他?”

    “洪尚书的学生,我怎么收?陛下说闽浙总督陈宏瑞在大是大非面前,总能分清局势,他心里是有百姓的。陛下这句话是提醒我,要容得下这些肯办实事的人,而不是借此南下的机会扫除异己。都是我大夏的父母官,分什么太子的二皇子党?不都是陛下的人?”萧瑟看了看门外的侍卫,转身入了内屋,三千跟在身后。

    “这两天我会出去一趟,你替我打个圆,不许让别人知道,这三千骑兵也不许。”萧瑟边走边小声吩咐道。

    “主子是说这三千骑兵有北镇抚司的人?”

    “陛下给我的三千骑兵,要是没锦衣卫在里面,这就要怪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我大夏的眼睛,是陛下的眼睛。你尽量给我拖延,我出去两天。”

    萧瑟转回卧房,换了夜行衣便偷偷出了城,城外有他今日入城时偷偷留下的两匹马。

    闽浙总督既然知道改稻为桑目前是伤民的措施,却还要提出来,一个肯办事心里有百姓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还有其他事比这件事还要伤民。陈宏瑞是两者取其轻,避重就轻。

    这么说来,这件事两广总督郭昶坤应该也知道其中的曲折。闽浙早已经知道自己要来的消息,提前做了准备,陈宏瑞被威胁了,或者说是被强迫了。萧瑟要去的便是两广总督府,悄悄会见郭昶坤。在那些人没有下手前,一定要见到郭昶坤。

    两匹马换着跑,萧瑟终于在日出时分赶到广州总督府。

    总督府内郭昶坤与各部门下属正在议事,瞧这情况应该是一晚上没有休息了。萧瑟打扮成衙役的模样,混进总督府。趁着端茶的机会,在郭昶坤面前露了一脸。郭昶坤是见过萧瑟,就这么一下便认出了萧瑟,萧瑟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伸张。郭昶坤接过茶水,喝了两口,觉得差不多了,便让众人都回去休息。待众人退去,他有屏退一干下人,将门关上,这才对萧瑟行了大礼。

    萧瑟急将他扶起,安抚一声:“郭大人幸苦了。”

    “殿下此时不应该在闽浙总督府吗,怎么突然来了广州?”二皇子萧瑟对郭昶坤有举荐之恩,虽说他也同恩师梁茂卿一样,不站党,但是也是个有为的父母官。

    “沿海四省,你是两广总督,陈宏瑞是闽浙总督,两位都是封疆大吏,又是最靠近的两个封疆大吏,这一次我偷偷来会见你,就想问你你觉得陈宏瑞此人如何?”萧瑟直入主题,没有过多的言语。

    郭昶坤想了一下,自己与这位同僚确实是在政治之上颇有相同见解,自上任两广总督以来,两广与闽浙相交甚近,自己也不少与陈宏瑞打过照面。“殿下是说闽浙总督陈宏瑞?下官与此人并无深交,但是我与他这几年来对沿海四省的政事却都有异曲同工之妙,我觉此人大是大非前,是不会犯错的。”

    “你也这般觉得?那沿海四省十多万石粮食,你觉得这是大非还是大是?”萧瑟出言问道,郭昶坤立即听出了这其中厉害。

    “殿下是说,今年沿海四省少了十多万石粮食?不可能,绝不可能!我两广之地,绝不会私藏粮食,每年秋收的进库的粮食账本我都有核对,甚至还去各地粮仓巡查过。若真不见这么多粮......”郭昶坤言此,一惊,惊恐道:“殿下是说有人私养军队?!”

    “只是怀疑,也不无可能。”

    “倘若如此,却是要彻查。殿下是从陈宏瑞陈大人那里得来的消息?”

    “不。我到闽浙总督府的时候,陈宏瑞好似在刻意掩瞒。还打算上奏将今年浙江临安县被淹的十几万亩农田改为桑田,我觉得事有蹊跷,便连夜赶来请教郭大人。”

    “殿下高看了,以我对陈大人的了解,这样的事他是绝不会姑息养奸。他能分得清局势,若我沿海四省不见了十多万石粮,我与他都吃不了兜着走!如此看来我两广也成了是非之地啊。殿下坐实了这十多万石粮是我沿海四省不见的,而我又不知此事,陈大人知情却不报,还选择帮忙掩瞒,或有两个可能。其一,陈大人也参与了其中。俗话说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陈大人若是身陷其内必然会帮着遮掩。其二,以我对陈大人的了解,他是避重就轻,两害取其轻。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沿海四省远离京都,水深莫测啊。”郭昶坤亦是不知这十多万石粮食的去处,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

    “殿下要查,我能从中帮忙,两广的粮食调度都有记录在案,明日我就整理出来送去闽浙总督府上,殿下再来两广便能来个出其不意。”

    “事关国事,郭大人受累了。”萧瑟微微颔首表示多谢。

    “此事我两广也不能置身事外,若是查实这十多万石粮食是我沿海四省不见的,我也难逃一劫。殿下知我,还请到时不要累及家人。”郭昶坤忽地跪地说道,此事不小,若真是这样,两广总督与闽浙总督恐怕都要受到牵连,更深的话,京都也不能幸免于外。

    “郭大人请起。此事关乎大夏安危,还请郭大人守口如瓶,我会还郭大人一个公道。”萧瑟不会让一个清白的人受此冤屈。

    “还有一人,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殿下一起保了。”郭昶坤又道。萧瑟奇道:“何人?”

    “闽浙总督陈宏瑞。”郭昶坤正声道:“京都党争,太子与二皇子。我与恩师不站党派,殿下才将我举荐到这两广做了封疆大吏。陈宏瑞分得清大是大非,洪尚书才举荐他到闽浙任命总督。说起来他与我一样,这样的人能在尚书令大人与二皇子的威严之下还能坚持初衷,实属不易。我大夏要容得下此人,才是大夏之福。”

    “郭大人放心,我与郭大人想的一样。所以才马不停蹄的连夜赶来见你。我要保陈宏瑞,如果洪尚书要把他推出来自保,我也要保他。”

    郭昶坤惊道:“殿下是说这件事与尚书令有关?”

    “尚不清楚,还要再查。”

    尚书令洪武是太子的人,如果这事牵扯到他头上,那么太子也不能幸免。“我此次前来,还请郭大人多注意这几日两广的动静,我到浙江的时候他们已经提前部署好,陈大人这才首鼠两端。”

    郭昶坤不敢松懈。这连夜连日的大雨他也两天没合眼了。

    两广的船只主要分布在广东的广州,广西的合安。广州的港口两千七百多条船,都在港口,只是广西的合安才是正面迎接这场风雨的地区。合安停在港口码头的船都毁了两百余艘,被淹的农田也不少。

    “郭大人保重身体。”萧瑟告辞,又上马赶回闽浙总督府。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