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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萧瑟的离去,让李子风明白,自己留在岭南才是陛下真正的旨意。萧何日接手,但是从不过问李子风查到的事,也没有说要去见宁五方,他应该也猜到了陛下真正的用意。

    现在就看胡贞的了,他若能摸到霍老板,那事情就好办了。

    “胡知县那里,怎样了?”李子风问子木。

    “长信陪着,带了一百士兵乔装过去了,等着油铺开门。”

    已经晌午了,油铺还没开门。

    “还没开门?”李子风奇道。这不正常,哪有做生意的,晌午了还不开门?

    “砸门!不能让霍老板跑了!立刻盘问街上的住户,一定要查清楚这个霍老板是谁!他在岭南那么大的生意,绝不会跑太远!木叔,你通知北镇抚司的两位上差,让他们调派岭南九县的锦衣卫,一定要查清楚这个霍老板,不能让他跑了。兹事体大,事关北边的战事,不能耽搁,去!现在就去!”李子风突然急了起来,自己刚要查这个霍老板,他就连店都不开了,这岭南的官,手伸到他身边来了!

    “若是侯爷信我,这事我替木叔跑一趟。”三千不知何时在门外听到李子风的话,自告奋勇的说道,李子风一愣,他没跟萧瑟回去?

    “一定查到霍老板的去向!”三千见李子风没说话,又说道。

    萧瑟既然走了,说明他也知道了陛下的用意,把三千留了下来,李子风就是再傻也知道萧瑟的心意了。“木叔在侯爷身边,殿下才能放心,余下的事就交给我与流寇去办吧。”三千再恳求道。子木是侯府的甲等侍卫,寻常二三十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有他保护李子风,绰绰有余。

    “流寇也回来了?他没陪在你家主子身边?”李子风急道,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谁护着他?

    “侯爷放心,主子身边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没人伤得了他。”三千回话道,李子风这才放心,锦衣卫隶属北镇抚司衙门,是掌笔大监管辖,掌笔大监萧何年是萧瑟的授剑恩师,锦衣卫不会让他出事的。

    李子风也明白了陛下的用意,一开始陛下就把锦衣卫放在萧瑟身边同样是不想他出事。洪党,与其说是太子党的人,就不能拿萧瑟怎样。

    “三千,既然你主子留你下来,那我刚刚说的这些是就由你去办,你常年在北阳,潜伏打探也算一流,霍老板的事就拜托你了。”李子风说道,他说的是拜托。

    “属下这就去。”三千说的是属下。

    “木叔,你陪我去织造局,带上宁五方。他不见,咱就让他见。织造局是宫里的衙门,萧何日奉旨查织造局,就不能越过宁五方,宁五方是织造局放在岭南的眼睛,萧何年不见,就是想把事情混过去,陛下的意思他清楚,他既然敢蒙混过去,想必是陛下还未拿定主意,咱给他加把力,也给上头一些压力,宁五方他必须见。”三千走后,李子风押着宁五方去了织造局。

    “大公子,要查织造局,我提醒你一句,你还不够格,这水更深,你确定?”子木的话有些难听,但是他必须说,侯爷不在,他要看好这个小侯爷,就必须说。

    “我不够格,就没人够格了。我是大夏的文信侯,这些人连天子都不怕,当然也不怕我。但是木叔的够格,并无与我的职位有关。古人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无关资格,我只做我要做的事。周安小鱼,他们无官无职,但是心存正义,嫉恶如仇,在我眼里,他二人亦有资格去查那些人。水深水浅亦是无关,重要的是水清还是水浊。在京为官清者门下省黄门春,中书省梁茂卿,浊者洪承绶,徐汝臻,何茂文者数不胜数。清者自清,也只是自清,浊者自浊,也不止自浊。浊者一人牵连万户,清者一人,也仅一人罢了。木叔,你说的水深,你说的资格,在我眼中,只有大夏。”李子风说道,子木不明白,就这个弃子,侯府的弃子,大夏的弃子,忍辱二十年,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他受的屈辱苦难,不算什么,起码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只有大夏才能入得了他眼,他关心的是天下苍生,这个命不过二十四的年轻文信侯,关心的是大夏的苍生社稷,是百姓黎民。

    或许只有李子风自己清楚,也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什么,他只想证明自己是侯府的一份子,二十年前你杀我,现在你杀我,但是我是侯府的世子,这就够了,他只希望,自己的父亲能多看他一眼,证明京都那些人都是错的!太学府上,徐龙祥说的是错的,京都勋贵子弟,是错的,京都百姓乃至于大夏的万民,都错看他了。他是侯府的世子,他一样有血性,一样心怀天下,虽不能与小世子一同驰聘沙场,杀敌卫国,但他也能伸张正义,为民请命。

    “岭南两县百姓的命,我请了,他们不准,我偏要做!我是侯府的嫡子,侯府没有弱者!”李子风说道。

    子木带着他先去了常平县的油铺,长信带着人砸开了门,店里除了一缸一缸的油连个伙计也没有。果然如李子风想的一样,那个霍老板逃走了。三千不知能不能查得到他的去向,这是李子风最担心的。

    “大公子,既然三千去查了,我们还是等着消息便是。宁公公押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去织造局见见掌印大监吧。”子木宽心些,毕竟这么多年,他什么风浪没见过。李子风闷闷不言,还是迟了一步,霍老板这条线索要是断了,可就难办了。既然那十几万石的粮食的存在他的仓库,常平县大大小小的官仓民仓也有几千座,真要一个一个去查,恐怕明年开春也查不出来。更何况一些民仓根本就不会登记在案想挨个查也行不通。

    “走吧,说了去见掌印大监,为了这个油铺拖到现在,霍老板跑了,掌印大监不是还没跑?”李子风忽然说道,子木不明白,霍老板的事,掌印大监又怎么知道?

    “霍老板跑的及时,什么都没收拾,我瞧起来,怎么也不像跑路,倒像是故意躲着我们。”

    “大公子是说那霍老板藏起来了?”子木骑道,李子风裹着裘衣,怀里已经抱上了小火炉,这雨没有连天的下了,只是三天两头的还稀里哗啦的下那么一小会儿。

    “藏不藏起来我不知道,我觉得掌印大监来的太巧了,霍老板消失的也太巧了。我头天晚上就吩咐长信去逮他,当天晚上他就不见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宁五方还有事藏着掖着,他既然知道暗号,又怎么没见过霍老板呢?”李子风言道,这才想起来宁五方的口供,有问题。

    油铺的暗号是宁五方说的,他说没见过霍老板,那这暗号到底是见谁?如果暗号是见霍老板的,那宁五方铁定见过这位霍老板,但是他偏偏说没见过,他在说谎。

    而恰巧掌印大监刚到,这个霍老板就不见了踪影,即便霍老板连夜跑路,也不可能出得了城去,除非躲在那些宅民之中。如今两县的宅民都有档案记录,他想躲肯定躲不了多久。李子风咬定这个霍老板跟掌印大监萧何日有关系,也仅仅是推算。

    “大公子是说,霍老板的消失与掌印大监有关?”李子风也不肯定,但是宁五方是织造局的人,京都岭南之间,隔着千山万水,那些人要想操控岭南,就总得有个信得过人把持才行,这个宁五方是不二人选。织造局,财大权大,不是河道衙门这些比得了的。宁五方既是宫里出来又是江南织造局岭南管事,京都那些人很多事都绕不开宁五方,说不定这人早被他们拿下了。

    李子风敢猜到掌印大监头上,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宁五方是掌印大监的干儿子,陛下要杀宁五方,掌印大监敢在圣前求情,这就说明这个干儿子他还是很看重的,既然掌印大监看重的人,那必然有过人之处。宁五方连着京都的人,他是掌印大监派来岭南的人,掌印大监又是他干爹,有些事对别人说不得,对掌印大监可就未必。

    “如果,宁五方知道这个霍老板,我想掌印大监千里迢迢跑来岭南,就是为了这个霍老板而来的。宁五方可能瞒着朝廷,但是绝不可能瞒着掌印大监,这对干父子,可是比亲父子还要亲。宁五方在岭南做的事,十有八九掌印大监也知道个七八分。木叔,你给周安传个信,让他去野猪岭看看有没有新的坟,或者有哪户人往那里埋了人进去。”李子风钻上马车,后面是押着宁五方的囚车,路上泥泞,走得不快,刚下过雨。

    “陛下要在岭南大动刀,掌印大监也不能置身事外,岭南的水还真是深不可测。水再深,丢了雷甭管什么鱼虾蟹啊都浮了出来,这条鱼可真大。”李子风自言道。

    子木给周安传了信,陪着李子风去岭南织造局衙门,萧瑟这时候也回到了两广。两人双管齐下,李子风明里在岭南查两县大堤被毁的事,暗里却对那十几万石的粮食穷追不舍,这是能帮他的唯一一件事,他上心了。

    萧瑟在沿海四省,将闽浙总督陈宏瑞与浙江府台刘山陵押上了京都,兹事体大,他一个二皇子也不敢拿定主意。他在查沿海四省与那十几万石粮食有关系的官员,现在彻查两广的粮仓,才发现事情的可怕。从广东到广西这些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动向,无论下一步到哪个地方,这些人总能事先做好预备,他想查也无从查起。

    “沈千户,我们如今在何处?”萧瑟问到身边的侍从,是一个锦衣卫的千户,这批锦衣卫都是他在负责,只知道姓沈,萧瑟到现在还没知道他的名。

    沈千户看了看地图,回到:“回二殿下,我们现在到了两广的广西,这里应该是合浦郡。”沈千户言罢,回头又朝众人吩咐道:“都注意些!这地方山高林茂,不可大意!”

    萧瑟有些好奇,这一路走来举着钦差的大纛,还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沈千户见萧瑟看着自己,便解释道:“二殿下不知,这合浦郡地处偏僻,在大夏最南边,靠着海又靠着山,是真正的穷山恶水,这地方的百姓,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前几年北镇抚司的人来这里插桩,来了三百人,回去不到八十人。这地方的刁民可不管你是钦差还是皇子,狠起来也就一刀的事。”

    “沈千户老练,有些事还得沈千户照应。只是照你说这两广都是穷山恶水了?大夏北边连年战事,无暇顾及南方,穷山恶水也是朝廷的过错。江南富庶,唯独这广西穷山恶水?广西若有像洪尚书洪大人这样的人在京都为官,也不至于穷山恶水了。”萧瑟说道,沈千户笑了笑,没把萧瑟的话放心上。

    萧瑟见状也不与他多言,只有他知道,每年国库里有三分之一的赋税是从江南这个地方交上去的。就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养着三分之一的大夏,谁都能说他们是刁民,唯独萧家不能。

    广西分为两个郡守,一个合浦郡,靠山靠海,沈千户说是穷山恶水,但是萧瑟却见到了江南的景色怡人。一个桂林郡,也是靠山靠水,不一样的是合浦郡靠的是海水,桂林郡靠的河水。

    合浦郡的粮,也不出萧瑟的意外,丝毫不差。萧瑟不能再这样由着他们牵着鼻子走了,再这样下去,走遍了两广,也未必能揪出这帮人。

    “郭大人,你觉得如今如何是好?这一路下了,这合浦郡是最南边的一个郡守,你相信自己管辖的地方,这能做到这般仓有余粮,民有余钱吗?刚在路上沈千户与我说这是穷山恶水的地方,我瞧着这合浦郡可差不了京都哪儿去啊。”郭昶坤也皱着眉头,大夏一十一省,莫说两广,即便是京都也不敢说户户有余粮,家家有余钱,这就是两广最奇怪的地方了。

    郭昶坤久居官场,也懂这里的门道,此时更不敢回萧瑟的话。

    “开仓!验粮!”萧瑟喝道,底下的地方官员闻言动。合浦郡郡守叶柳沅更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怎么?叶郡守有问题?”萧瑟看着突兀站起来的叶柳沅问道,叶柳沅支支吾吾说道:“殿下,大夏律法有明文规定,除去灾年,粮仓每三年才能开一次旧粮换新粮。若私自开仓者,诛三族。卑职官微,不敢私自开仓。也请殿下莫要触及大夏律法,我等这些地方官员都担待不起。”

    叶柳沅言罢,掀起衣袍跪了下去,一众地方官都撩起长衫,异口同声道:“我等担待不起。”萧瑟冷哼一声,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合浦郡也学那金殿上那帮大学士死柬不成?

    “年初,太学府大学士张言生,死柬陛下弹劾洪武,一头撞死在金殿的大柱之上。你们都跪在这里算什么意思?哪位同僚,有这本事就撞个给本皇子瞧瞧!开仓之事,谁拦也无用。出了事我担着!”萧瑟喝道,将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这些人越是拦着自己,就说明这粮仓有问题!

    “殿下,三思啊!再说了,粮仓钥匙均在户部手中,我等也开不了粮仓啊。”底下有人仗着胆子说道,萧瑟一愣,牵扯到户部?这帮人果然是胆大包天!

    “合浦郡还有户部?”萧瑟冷声问道,那人才知道说错了话,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难道合浦郡还有个陛下不成?!钥匙在谁手里!你说!”萧瑟一步向前,将刚刚那人抓了起来。“在,在在账房先生手里。”那人结结巴巴说道,萧瑟将人重重摔在地上,朝他踹了一脚,吩咐北镇抚司的人,将那人拿下。

    “一个小小的账房,也敢管着一个郡守的粮仓?叶柳沅!你这个郡守做什么吃的!”萧瑟转身骂道。“还敢称户部?我大夏只有一个户部!就在京都,在陛下手底下!”

    还真是山高皇帝远,合浦郡还有土皇帝不成?萧瑟气呼呼的坐下,这件事关乎朝廷的名声安危。他要查,到底哪个账房先生敢称户部?

    沈千户更不敢怠慢,将那人抓了,连同那官员的三族都抓了,郡守衙门的牢房都挤满了人,此事事关重大,北镇抚司是陛下的爪牙,绝不能容忍污蔑陛下的存在。接下来就是这个所为的账房先生了,萧瑟亲自带人去抓。

    合浦郡守的账房先生姓孙,名承辉,人生得文文弱弱,一副书生面孔,留着两撇山羊胡,四十多岁高高瘦瘦。萧瑟带人到他府上的时候,正抱着第七房小姨太听昆曲,见着是北镇抚司的人,吓得两腿软了下去。

    “你这孙子,合着现在就在庆祝了?这昆曲班子,花了不少钱吧?一个小小账房先生,一年的俸禄不到三十两,养着一个昆曲班子?”萧瑟坐在孙承辉刚刚的椅子上,面前是瘫在地上的孙承辉。

    “回,回聘钦差大人,是,这是,是是郡守大,大大大人的班子,小的借来听听两天。”孙承辉见着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叶柳沅闻言,扑通跪了下去,骂道:“姓孙的!你含血喷人!明明是你自己养的戏班子!扯到我头上来!污蔑上司,你可知何罪?!”

    “就是你的人!”孙承辉一口咬定说道,叶柳沅顾不得许多,上前一脚踹在他身上,萧瑟也不去拉。

    “狗东西!自己仗着王家的人作威作福!赖老子头上!”叶柳沅踹了几下,沈千户赶紧拉住,这人可不能被他踹死了。

    萧瑟耳尖,问道:“王家?是谁?”

    叶柳沅一愣,又跪了下去,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说道:“殿下,您挺差了,卑职骂这狗东西,没说什么王家。”

    萧瑟闻言,朝沈千户使了个眼色,沈千户上前,将叶柳沅按在地上,手臂往后弯曲,叶柳沅嗷的一声叫了起来。“锦衣卫的上差,你觉得你的嘴巴与京都那些人能不能相比?”萧瑟俯下身轻轻说道,叶柳沅一惊,锦衣卫的大名,何止震慑京都?每年被锦衣卫举报上去贪墨的地方官还少吗?大夏一十一省,哪个地方没有一两个锦衣卫?他们藏在平民百姓之间,监督着各个地方官员,地方官员放个屁都得紧绷着玄。但是江南之地,却不同,江南是重赋税之地,每个州府都有一个卫所,住着十位八位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这些人没有藏在百姓之间,所以江南这帮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叶柳沅疼得险些晕了过去,沈千户又恰到好处的松了一下手,实在熬不下去,叶柳沅才松口说道:“是吏部尚书洪承绶小妾的娘家,姓王!”

    “哦?这就奇怪了,他姓孙,怎么就与洪大人小妾的娘家有关联?”萧瑟问道,叶柳沅道:“这狗东西的正房姓王。”

    萧瑟明白了,这是绕了好几道的关系啊。洪承绶的小妾姓王,这孙承辉的正室姓王,这是两姐妹啊。孙承辉借着老丈人的光,那是吏部尚书洪承绶的恩惠啊。这个户部不简单啊,人家上面确实是户部,尚书省洪武兼着户部,这个户部就是京都的户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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