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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隆庆帝关着陈宏瑞那么久不是犹豫不决,而是等着郭昶坤来与他作伴。至于隆庆帝是要杀还是要留,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而隆庆帝特地去诏狱见了陈宏瑞,也是有些心思。陈宏瑞是洪武的弟子学生,隆庆帝是想看看陈宏瑞的抉择。大夏的官只能忠与大夏,而不是什么师生恩情。大夏九州一十一省,不缺做官的,亦不缺师生恩情,缺的是为民做主的清官好官。沿海四省与岭南两县的事足以看清,大夏如今贪墨之疾已入肌骨,不下重药难以根治。就如同长江黄河之水泛滥,不用人命去填,是难以堵住决口的。

    隆庆帝深知洪党这二十年来,已经是根深蒂固,若要根除,大夏就要咬牙扯掉一根筋。隆庆帝不舍,也是害怕这根筋拔掉之后,会伤上加伤。这也是他迟迟不肯铲除洪党的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洪武说的,他能治黄河水亦能治长江水。

    这次隆庆帝下定决定,用李子风严查岭南两县之事,也是北方战事到了紧要关头,今年天气冷得早,军需就要更早送到镇北侯手中,北边要是不能打胜仗,遭殃的就不止沿海四省与岭南两县了。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死了一个知县蒋中才,一个工部尚书何茂文,亏的是王家与孙家,诛三族。嫁给洪承绶的小妾王氏,以为家族终能熬出了头,岂知一朝祸事到家门,满门被斩首示众。就连自己也吊死在洪承绶的府上。

    大堤被毁那么久,杀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萧瑟在合浦郡处死的王孙两家,对洪党是毫发无伤,重要的人一个也没查到,倒是周安在野猪岭发现一个肥胖中年男子穿着绫罗绸缎被绑在一颗树上,那棵树都没这人胖。

    周安好奇,这荒郊野岭的,要不是侯爷派自己过来,这人不得活活饿死在这?也不知是谁把他绑在这里的。周安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其他人,这就放心上前,那被绑在树上的人嘴唇都起了皮,这大白天的,少说也是晒了一天了。见到有人过来,那胖子褶皱的脸皮都舒展开来,开口叫道才发现嗓子是又干又哑,周安只能凑过去听他说什么。一听才知道是被人劫财绑在这里,若非周安赶来,恐怕这野猪岭又得多一座新坟了。

    “你放我下来,我有钱,你救我一命,我给钱你!要多少有多少!”

    周安笑了笑,说道:“救你不是图你的钱,既然遇到我,就注定你不会死在这荒郊野岭外,趁着天早,赶紧下山去。”周安解开了绳子,那胖子陡然瘫在地上,被捆得太久,手脚发麻。

    “你这身材,我也背不动你,喝口水休息下再下山吧。”周安将水袋递给胖子,胖子大口喝起水来,一大袋水就被他喝的个精光。

    “你是怎么被绑到这里来的?”周安多嘴问了一句,胖子也顺口回道:“我是常平县油铺的老板,姓霍,家里有些钱财,就被别人盯上,劫了财去。”

    “花钱消灾,霍老板也算逃过一劫,往后出门办事还得多带两人,看你穿着也不缺那两钱。”

    “小兄弟说的不错,这次多亏你救了我一命。”霍老板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腿脚也利索了,扒拉着树干就站起来往山下走,没走几步就见着山下来了一伙人,有些人还穿着官兵的衣服,霍老板转眼一想,就赶紧往山上跑去,也没想要下山了。周安眼见,见着是李子风带着人上山,便拦着霍老板道:“霍老板,您这是走错方向了,那些不是歹人,您莫怕。”

    霍老板撒开周安的手,笑道:“小兄弟,你早说啊,我还以为是那些歹人。”

    不一会,李子风领着官兵就到了二人跟前,李子风问道:“周安,这是何人?”

    周安笑道:“侯爷,您不是让我到这儿瞧瞧有没有情况嘛,我一上来就见到这人被绑在树上,就给解了下来。”

    李子风明白这胖子就是那霍老板了,笑道:“原来你就是常平县油铺的霍老板,久违了。”霍老板一愣,问道:“敢问公子,这是?”

    “这是来抓你的人。”李子风说道,子木上前将他按了下去,这胖子这么大的块头,却被子木两只手按住动弹不得。

    “宁五方,宁公公可是还在山下等你呢,再找不到你,宁公公可就要回京都了。”霍老板听到宁五方,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山下是萧何日领着宁五方等着,三千已经回了府上。李子风押着霍老板下了山,天已经黑了,萧何日还在等着。

    霍老板见到宁五方,喊道:“宁公公,您可要救小的啊,这么些年我为织造局好说歹说也做了不少的事,您可不能就这样丢下我啊。”宁五方冷哼一声,骂道:“霍正龙!你这些年瞒着我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到阴曹地府说去吧!老子瞎了眼,让你接管织造局织坊!”

    霍正龙一怔,忽然喊道:“宁公公!我是织造局当差的,是为了宫里办事的!”

    萧何日听到先是一愣,紧接着一巴掌甩在他脸色,啪的一声那胖嘟嘟的脸庞连打脸也特别响。“再胡说,这张嘴也别想留着了。”萧何日言道。霍正龙被甩了一巴掌,牙齿都被打掉一颗,满嘴的血,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不劳烦掌印大监,这人的嘴还得先留着,宁公公就劳烦掌印大监带回京都了。”李子风言道,萧何日点了点头。

    回到府上时,三千已经在门口候着,见着李子风疾步上前,将手上的外衣给他披上,李子风一愣,平时这些事都是长信做的,今日三千来做,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侯爷,您让我查的霍老板,人我没找到,但是他在常平县的仓库我都基本摸清楚了。霍老板原名霍正龙,早些年开的是油铺,后来又做了粮食买卖,宁公公上任第二年,霍正龙接手织坊,为织造局当差。霍正龙接手织坊这些年,大小事宜都无差错,油铺,粮食的买卖也越做越好。前几年就将一家子送去了京都,从此这么一些年他都往返京都与岭南之间。不过小人打听到霍正龙每年年底最后一趟去京都,都是走的水路,还是几条大船随行。小的觉得奇怪,但是没查到什么不妥。而且几条船打的是织造局的牌子,一路上也没人敢查。”三千查到的大致内容,便只有这些,李子风点了点头,示意对三千的满意。

    “还有,查霍正龙的时候,顺带知道了宁公公一些事宜,常平县的知县胡贞,与宁公公交情颇深。侯爷将宁公公交给掌印大监,恐怕胡贞这边......”

    李子风知道这二人的交情,三千能查到这个份上,看来本事不小。“我知道,常平县少不了胡贞。长江九县,今年被淹了两县。长宁县知县蒋中才已经死在牢里,长宁县如今无人当局,一个县丞平日还能做的来一些主张,如今长宁县百废待兴,少不了知县。我已经举荐胡贞兼任两县长官,全权负责两县所有事务。宁公公回京都,是我对胡贞的承诺,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岭南身先士卒。”

    “霍正龙!名字取得正气凛然,你却净是干些猪狗不如的事。”李子风转身对霍老板说道,人没有押进牢狱,李子风想趁热打铁,今晚就审了他,免得让他在牢中待了一晚上,就想好脱罪的话了。

    霍正龙被押着,不敢说话。李子风饭都没来得及吃,连夜审霍正龙。

    李子风不想知道他与京都的什么人有瓜葛,他只想知道那十几万石的粮食去了那里。萧瑟在沿海四省定着京都那帮人的压力,如果这十几万石粮食追不回来,那将是压死萧瑟的最后一根稻草。

    “霍正龙,我问你答,过多的废话,你敢说一句,我就要了你的命!”李子风恶狠狠地说道,霍正龙道:“大人,您有话尽管问,最好啊就是将我送去京都大理寺,也省得麻烦您。”李子风闻言,瞪眼看着他,霍正龙堪堪不敢说话。

    “今年六月,从沿海四省偷偷运来的那些粮藏在哪里。”李子风的语气不是问,就像是他已经知道那些粮藏在何处一样,不管霍正龙说不说他都知道一样。

    “粮?什么粮?我开的是油铺,不是粮铺。大人,您说的我不知啊。”

    “不知还是不说?闽浙今年缺了十几万石粮食,二皇子查到那些粮被运到岭南,走的就是你的路子。你也别想着京都的人能保你,告诉你!那些人自身难保。工部尚书何茂文想必你也认识吧?前几日刚死在回京路上。长宁知县蒋中才你也知道吧?前几日也死在了牢中。一个知县,一个工部尚书,你一个无官无职的油铺老板,你觉得你比一个尚书一个知县还值得去救吗?不是诓你,合浦郡王家,吏部尚书洪承绶小妾娘家,还有孙承辉孙家被二皇子诛三族。这些人那些不是在朝中有一官半职?你觉得你到了京都还能活着?那些人说不定巴不得你就死在被押回京都的路上。”李子风说道,这些人,都不是死于意外,都是罪有应得。

    霍正龙一怔,不知在想何事,李子风接着说道:“你能说出来那些粮藏在哪,或许我能在陛下那里给你求个情,也不用诛三族。”

    霍正龙这才抬头,问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您在京都是什么官?”

    “陛下新封的文信侯,金殿带刀,世袭侯爵。”

    霍正龙一笑,整个大夏就只有一个世袭侯爵位,那就是武信侯。“大人您说笑了,谁人不知大夏只有一个世袭侯爵位,那就是武信侯,您这文信侯,世袭的是什么侯爵。”霍正龙笑道。

    “武信侯是我爹,我是新封的侯爵,陛下赐号文信,吾弟镇守北边,同我一天封的侯,赐号镇北。陛下钦赐,霍正龙,这天下只有我李家能保你全家。那些人知道你被抓,第一件就是杀了你,陛下也要杀你,诛三族是逃不掉的了。”李子风说道,霍正龙这才惊的满身冷汗。

    李子风说的不错,霍正龙被抓,只要是一具尸体到京都,那些人就是安全的。陛下若是不想撕破脸,那他肯定会诛霍家三族。

    “我是替织造局办事,沿海四省运来的粮食,是织造局运来的,是那些人做的,不是我。”霍正龙猛然说道,李子风一愣,着实想不到他敢往织造局扯去。

    “我问的是粮去了哪里,不是问你是谁做的事情。”

    霍正龙看着李子风那要吃人的眼神,冷不丁的浑身一颤。“说,运去了哪里?”

    “在常平县!大人,就在草民的那些私仓里放着!”霍正龙不敢撒谎,直径说道。李子风松了一口气,终于查到了粮食的去处。

    “长信,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谁也不许见。”长信将霍正龙押了下去,李子风审完霍正龙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萧瑟这个消息。三千被派去跑腿送信给萧瑟,李子风决定明日再押着霍正龙去认那些私仓,十几万石粮食,总算有了眉目。

    京都这边也全部在密切关注着岭南与沿海四省的事,当夜起居太监回到京都,但是有些人的消息比隆庆帝还要快。太子府上,洪武与洪承绶早就在候着消息了。

    “徐汝臻去了沿海四省,何茂文死在了途中。黄门春回来这么久,除了上下朝,哪儿也不去,二皇子与文信侯在沿海四省与岭南弄得人心惶惶,何茂文死后,京都也是人人自危。爹,他们这是要做什么?非要弄得大夏鸡飞狗跳不成?”洪承绶说道,想到这些就一肚子气。

    “洪老,承绶说的不错。去年去岭南的那个中书侍郎死在回京路上,如今何茂文也死在了回京路上,都是京官,大理寺那边都找我诉苦了。他俩要是再在那边乱来,恐怕京都的人都要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到时候大家就是自顾不暇了。”太子也同意洪承绶说的话。

    “今年是灾年,岭南两个县被淹,沿海损失数千条船,北阳又蠢蠢欲动,朝廷上下哪哪都需要钱。如今国库空虚,就都指望着汝臻收回来的船税。他们闹他们的,我们干我的实事,陛下看得见,你们急什么。”洪武说道,想了一下,又道:“何茂文的死有些蹊跷,随行的人一个都没死,若说是寻仇的,下手未免有些过于干脆,若说山匪,却不劫财。杀手是有意冲何茂文去的,杀人也得有目的,你们的人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

    “洪老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今晚叫两位来,便是有一条消息传回来,算时间也该道。”太子说道,转身喊人去看看传信的人回来没。不一会便过来一人,专门负责岭南京都之间的消息。

    “参见太子殿下,见过洪老,洪大人。”来人行礼说道。

    “岭南如今怎么样?”洪承绶急问道。

    “殿下的士兵军粮,原计划是这个月就运到的,岭南出了大事,霍老板被文信侯抓了。”

    洪承绶与太子闻言,从座上惊起。霍正龙被抓,计划那十几万石粮食是作为太子养私兵的军粮,现在就是定时炸药了。

    “他招了?”太子问道。

    “不管招没招,这个人不能留着了!一定不能让他活着到京都。”洪承绶缓缓坐下,吩咐传信那个人继续道:“你去安排,文信侯既然抓了霍正龙,霍正龙知道那么多事,他一定会将人押解回京,在路上找人收拾的干净点,绝不能让人觉察到。”

    传信的人收了指令,刚欲转身离去,洪武开口问道:“霍正龙有没有说大理寺?”

    “我的老爹,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担心大理寺的事?火都快烧到眉毛了,您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洪承绶耐不住,随口抱怨两句,传信的人看了看洪承绶,又看了看洪武才道:“回大人,小的也不知。”

    洪武听罢,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洪武随口一问,太子与洪承绶都不知是何意思。霍正龙被抓,又怎么会与大理寺牵扯上。唯一的解释便是洪武想要大理寺的人去查这件,最起码这样更能蒙混过去,大理寺有他们的人。

    隆庆帝这边,起居太监回到宫中,香已经送到二皇子手中,事情已经办妥。

    如今的局面,看起来李子风是势如破竹,在岭南一步一步向前走,其实李子风是一步一步走向虎穴。越是往深处查,越是危险。俗话说狗急能跳墙兔急会咬人,那帮人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事。算起来这些人豪门贵族算是根深蒂固,当年老侯爷李权曾说,即便改朝换代,一些大姓家族也不见得会衰弱。这帮人历朝历代都把握着朝廷的大半命运。

    山东孔圣人家,繁华上千年,孔夫子被奉为儒圣,天下学子之圣师。历朝马上武人得天下,马下要靠文人治天下。兴衰交替的是朝代,而不是那些门阀世豪。李子风就是从他们手中分杯羹与天下百姓共饮。这天下的桌子就那么大,无缘无故挤进来这么个人,若无些真本事,这些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从自己碗里舀一些出来与他人共食?更何况天家想伸双筷子进来,还得看他们的脸色。

    都说陛下坐拥九州万里山河,但是大夏一十一省的财库,钥匙却是握在他们手里。今年岭南两县,沿海四省的天灾,让国库入不敷出,陛下想用钱,想要打开江南财库的大门,还得搭上一个二皇子在沿海四省,他们才肯让徐汝臻去收沿海四省的船税。江南富庶,富庶的是门阀世豪,想这些人吐钱出来,还得用他们的人去。沿海四省被毁了那么多船,钱百姓是出不了多少的,就看那些人肯吐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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