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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陈宏瑞与郭昶坤离去后,李子风一个人想了许久,是不是自己真的太急了,三个月查清岭南与打通沿海四省的海路,是不是真的太急了。

    “怎么了?”萧瑟送完唐鸠回来,看见李子风正发着呆。

    李子风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萧瑟,问道:“二殿下,我真的做错了吗?是不是真的太急了,陈宏瑞与郭昶坤都觉得我错了,你觉得呢?”

    “不管错与对,不都是你想做的么?京都这边陛下罢了洪武后边开始动荡,虽然现在洪武官复原职,但是黄门春又开始广纳门客。梁茂卿搬出了尚书苑,你看京都,你以为陛下不急吗?大伙都急,你没有做错,我们必须要尽快将野猪岭的案子查清,还有两个月就到年了,沿海四省的海路一定要在今年年底打通,也正好是你答应陛下的时间。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快,明年开春,掌印大监谈好的单子,就要开始发货了。现在织造局瓷造局都在忙着明年的这批货物,生丝从江南各处源源不断的送到织造局,这批货要在年底赶完,还要从江南各地运到沿海四省的港口装船才能发往海外诸国。开春就要出船,如果这些货物都送到了沿海四省,而你还没打通这条海路,陛下就要降罪李家了。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么,陈宏瑞与郭昶坤说的也不错,但是眼下的事迫在眉睫,我们还是要尽快的。野猪岭的事已经查到葫芦口这里的私兵,眼下弄清楚这些私兵是谁养的,案子也就快了解了。”

    “还有北边的战事也吃紧,我弟弟这一战必须要赢!他敢在南山关前与司马清风一决胜负,绝非空穴来潮。柳叔叔是我李家唯一一个读书人,军营之中武将文官缺一不可,但是殿下,你也知道我李家在文人心中的地位,能有一位柳叔叔肯为我李家效力已是我李家这三代人的服气了。弟弟若有一站必胜的决心是不会将柳叔叔送出来的,这一战难打了。我弟弟没有把握才会让黄伯伯护送柳叔叔离开,南山关这一战,我弟弟不分胜负是不肯罢休了。这样也好,柳叔叔替我李家三代人劳碌一生,也能好好歇着了。爷爷在京都的时候常与我说我李家欠的人太多了,不是天下欠我李家的,所以我李家要替天下人守着边疆。别人不理解也罢,但是我作为李家的长子长孙,就算死也要死在战场的。但是我这个身子,骑马都费劲,想死在战场上都是做梦。李家的四大将,柳仙源是唯一一个读书人,别人都说是天下读书人欠我李家,我爷爷却说,天下读书人不欠我李家的,反而柳叔为我李家世代奔波,是我李家欠这读书人的。”

    萧瑟这才发现,这个京都百官之中传闻的病虎,身上压了许多事。江南诸多事宜,即便是让萧瑟去处理,也不知要话费多少心思,但是在这个人却能泰然自处,在陛下面前坦言江南之事最多三个月解决。但是这其中他身上还押着北边的战事还有京都的压力。换了别人,换了自己萧瑟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成这样。何况他知道了自己的病,知道了二十年前的旧事。

    想到这里,萧瑟伸手将李子风揽在怀里,李子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惊到,又在府衙之上,急想要推开萧瑟哪知道萧瑟抱得越发的紧,李子风撑不开他的怀抱,只能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李子风才抬起头看着萧瑟问道:“二殿下这么有兴致?”语气里尽是挑逗,萧瑟低眉看着他,两人的鼻子碰在一起,李子风的脸刷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根,连目光也在闪烁不定不敢去看萧瑟。

    萧瑟忍不住想要去咬住他的嘴唇,忍不住想要抱着这个人离开这个鬼地方,不去管这些烂事不去理那些烂人。他将李子风抱在怀里,才发现这个人的弱小,整个身子这么柔软,轻飘飘的让人感觉好似要融化了一般,萧瑟手上松了一点,生怕力气再大一点,就能把这个人融化了。这么弱小的身子他是怎么承受的起这么多事情的?萧瑟在心里问道自己,想到那日在见蒋中才的狱中,这个人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时候,或许那个才是他心底里的真实模样,会哭会怒,还会流泪。他也会歇斯底里地抱怨,去埋怨。但是当他清醒过来,他却将这一切都压在心里,压在心中最隐秘的地方,别人触不可及,就连他自己也不想去触碰那个地方。

    “我已经让流寇跟三千去北边了,你放心,很快,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不用担心弟弟,我相信他可以的。他既然敢引司马清风到南山关就一定有办法打赢这场恶战,司马清风也不过是年长几岁,他是当世名将,也不见得镇北侯是庸碌之辈!”萧瑟安慰道,说罢看着李子风涨红的脸庞,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温度,以前即便是三伏天这个人的身体都是凉凉的。这一碰,李子风羞的往后退了几步挣开了萧瑟的怀抱,萧瑟正要上前再抱住他,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萧瑟急将手放了下来,但是李子风脸上的红晕还没消失。

    两人有些仓促的看向门外,原来是子木与长信回来了,二人走进门来,见到萧瑟与李子风,便朝二人行礼,长信眼尖,见到李子风的脸泛着红晕,急问道:“大公子,您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脸这么红?”

    子木也抬眼偷偷看去,便伸手拉住要去摸李子风额头的长信,长信被他扯住,急道:“你扯我作甚?大公子不舒服我得去看看。”

    “葫芦口的兵开始拔寨。”子木说着话,扯着长信的手还是没有放开,又道:“大公子和二皇子若无什么事,我俩先告退。”说罢单手扯着长信退了出去,李子风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萧瑟,萧瑟笑了笑,从没见过李子风这般无措,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学着他刚刚的语气笑道:“小侯爷,怎么这么害羞?京都说你事病虎,是吃人的病虎,这会儿该不会是想着要怎么吃了我吧?”

    李子风一乐,抬起脚就踹了他一下,萧瑟吃疼缩了一下脚。“二殿下这就没兴致了?”李子风笑了笑,坐到椅子上朝萧瑟勾了勾手指,萧瑟笑着跑过去,舔着笑脸问道:“小侯爷有什么吩咐?”

    李子风将他手握住,深情道:“这几个月辛苦了,陪我下了两次江南,功劳都被我抢了,明明办事的是你,受封的却是我。”

    萧瑟顺势靠在椅子上,还不忘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我还分的这么清楚干嘛?沿海四省的事若无你相助,我也没那么快能回京都,粮食还是你查到的,不是你的功劳是谁的?陛下赏了你,就是赏了我。现在沿海四省的烂摊子还要你来负责,有愧的是我。你这次就算不向陛下要我,我也会恳求陛下,让我来江南,幸好你还记得我。我在宣武门前上了你这条船,这辈子是下不来了,你要甩掉我就要船烂搁浅,就算这样,我也要跟着你。”

    葫芦口的私兵此时拔寨,恐怕要有所行动了。

    北边大夏的军队也集齐的差不多了,二十万李家军已经进入南山关,不出三天便能全部聚齐在嘉定关,就在此事,李子云下令二十万李家军原地安营扎寨,未有军令不可轻举妄动。

    而北阳先锋部队三十万五万军马突然拔寨后撤三十里,将原本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嘉定关放了一个缺口,而这个缺口却往北开。往北就是北阳,李子风看着后撤的北阳军队不禁皱起眉来。司马清风这老不死的是想干什么,留这么大的缺口难道是想请君入瓮?还是自己聚齐的二十万军马在嘉定关内被他截到了消息?

    京都中,洪武复职后极力着手筹集军饷的事,不到两天便将军饷送出了京都,当夜隆庆帝便召见了钱文升还有梁茂卿,这一天夜里,两人一个从宫外,一个从司礼监匆匆忙忙往御书房赶去。二人殿前相遇,梁茂卿看着没有胡子的钱文升,一时之间认不出来,倒是钱文升朝他拱手行了个礼,听声音梁茂卿这才认出钱文升来。

    “钱大人?”梁茂卿惊讶的问道,钱文升笑了笑,说道:“同朝为官二十年,中书大人的眼力见越来越差了啊。”话有言外之意,梁茂卿听得出来,但是还是笑了笑,不与钱文升争执,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钱文升也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二人这才跨进御书房。

    钱文升说梁茂卿眼力见越来越查,一是说梁茂卿与自己同朝二十年,刮了胡子就不认得自己了;二是说他在洪武被罢后,他在尚书苑就职期间,不敢任用自己的人,像陆渐鸿黄荣佳等,如果梁茂卿在尚书苑期间敢提携一二,就算如今洪武复职,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做个灯下黑。

    隆庆帝看着二人进门,这次那火炉边上没了那张椅子,却多了九把新的椅子。两人面面相觑,今晚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有九张椅子?隆庆帝这是要唱的哪一出?

    二人心中有疑问却也不敢现在提,见到隆庆帝二人叩首行罢礼,隆庆帝指了指那椅子,说道:“一人挑一把坐下罢,夜长,事多,站着说的话,传出去朕不免落得一个不体谅你们的名声。”

    两人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对方,两人挨着坐了下去,隆庆帝冷笑了一声,还没开始这就抱团取暖了。

    “洪武这件事,两位怎么看?你前脚见了朕,敢坐这个第一人请了这道旨,钱爱卿后脚也跟朕请了这道旨,这事是钱爱卿活动的,事是你这个中书省大人办的。朕好不容易罢了洪武,你二人又将他拉了出来,现下好了,好人你们做坏人朕来做,名声都给你们赚了,朕落得个无作为的昏君。这就是为人臣子做的事?”

    钱文升进进出出洪府,还有其余两个三省大人的府上,京都没有他这走动就不会乱成这样。洪武复职,洪党更加嚣张了。而请旨的事,除了梁茂卿,谁去提这件事,都不适合。因为这本来就是隆庆帝摆下的一个套,就等着那些人往里钻,但是梁茂卿不一样,所以说事是他办的。

    “陛下,洪武的事与北边的战事相比,无足轻重。眼下镇北侯的军队要打仗,我们就要依仗洪武来筹集军饷物资,他在尚书省多年,又兼着户部,什么渠道来钱快,什么渠道容易借到粮,什么渠道好走,他门儿清。若真要罢了他,北边的军队没有了粮食,那这战是一天也打不了的。镇北侯在前线艰难的保卫着国家的安危,我们再少了他的粮,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毕竟李家对陛下还是忠心耿耿的。”梁茂卿没有说话反而是钱文升先开了这个口。

    “洪武在位多年,经营着京都官场乃至整个大夏官场二十余载,梁大人在尚书苑数日凑不到的粮,洪武不到两天就将粮食筹集送出了京都。由此可见此人的影响力在京都还是可见一斑的。还有在其被罢期间,闭门不出就连洪党的人员也沉寂不语,可见此人被罢的消息是迅速传遍京都乃至大夏各地的,但是这些人却没有替这位说半句话,或许洪武被罢时就将消息自己放了出去,以此来安定众人。否则我决不相信一个在京都一呼百应的人被罢后整个京都都没有一丝反响。想来这位洪大人不死,大夏官场就永无青天之日了。陛下心软,不想寒了天下当官的心,不忍对洪武下手,只陛下给了他台阶,未见得他就会顺着陛下的台阶下来。”

    隆庆帝听钱文升说完,问道:“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准备了。”钱文升说道:“此次军饷运到军中,相信镇北侯定会一举打败北阳,所以微臣觉得,是时候准备了。”

    隆庆帝朝梁茂卿问道:“梁爱卿觉得呢?”

    梁茂卿没想过这个问题,倒洪的局势越来越倾向一边,只是梁茂卿向来不站党派一心办事,但是隆庆帝问他,他总要说些什么的。他这次入宫,只是奇怪这九张椅子的事,而不是洪武的事。

    “陛下觉得,倒洪之后谁能胜任尚书令这个位置?”梁茂卿反而去问隆庆帝。

    这才是隆庆帝真正的目的,倒洪的事对他来说不急,急得事倒洪之后,三省六部这九个官职要让谁来做合适,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倒了洪武之后,莫说京都,就连整个大夏都要动荡不安。洪武一倒,尚书省就不能空着,就算尚书令的位置能空着,尚书苑的事也要有人去办才行,梁茂卿不行,坐了几天这个位置,不出什么事还好,出了大事就坐不住了。黄门春有这个能力,但是毕竟人太老了,干不来几年又要换人,得不偿失的事隆庆帝就没有必要去考虑。还有六部的官员,也要换,且是要大换血。户部、吏部、礼部是着重的三部,洪党根深蒂固既然倒洪那边要彻底,绝不能让余党存活,更不会留给他们一丝希望。工部新上任的林中良,事情办的不错,此时还在京都之中为岭南两县灾民凑着过冬的物资,说来也是可笑,镇北侯那便几十万军队的军饷不到两日洪武就筹集送出去城去了林中良这边还不到一半。兵部尚书唐青山被隆庆帝深夜召见,隆庆帝也说了此人是武信侯李淳忠要用的人,此时或许不知在暗处办着什么事呢。刑部这边,就更不用说了,陛下担心的主要还是洪武这些年来在户部、吏部、礼部安插的这些人到底要怎么处理才能不引起恐慌。

    “你俩觉得谁能胜任?”隆庆帝说道,目光不离二人。

    若说谁最合适,除了黄门春就没有别人,这么简单的事隆庆帝就不会问二人,想来黄门春不在陛下考虑的范围内。二人在心里想到,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谁能胜任这个位置。

    二人想了一会,满朝上下实在是无人能担此大任,遂道:“还请陛下明示。”

    “不满两位爱卿,朕考虑过黄门春,只是黄老年迈,也做不久这个位置,年初开春黄老回乡时朕曾问过他,再回京都时可否更上一层,黄老也说了年老体衰,难以再上一步。朕便不勉强他了,现在想来除了他,朕确实还有人选,只是想来,此人年少气盛恐难以服众便想问问两位,有何意见。”

    “何人?”二人问道。

    “李家的大公子,大夏的文信侯。”隆庆帝笑道。

    二人一惊,四目相对,梁茂卿急道:“陛下,文信侯年少气盛不足为虑。只是侯爷一家手握大夏军队,若再将大夏的财政交给文信侯,李家岂不是左手握着大夏的兵权右手握着大夏的财政?养虎为患啊陛下啊!”梁茂卿颤颤巍巍地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跪了下去。钱文升见状,亦是叩首道:“陛下三思。”

    隆庆帝也是想了许久才下的决心。武信侯李淳忠在京都时总管京都守卫,徐龙祥在太子府一事,才逼得李淳忠北上北阳,将京都十万禁军的兵权交了上去。如果文信侯李子风真的坐了把椅子,那这十万禁军的去处便只能落在他的手中,如此以来李家两兄弟,镇北侯握着大夏数十万兵马,文信侯握着大夏的财权与十万禁军,一旦二人有谋反之心里应外合,萧家的天下就真的是李家的了。陛下这是拱手将天下的共主让给李家啊!梁茂卿岂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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