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25）
“有办法了！我给你缝在裤腰上吧。衣服遮住，别人看不见……”李素珍连忙去找来针线盒。
收拾停当，李素珍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稍微放了心。看着瘦小的二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坡谷，李素珍连忙又往猪圈屋跑去。猪圈打扫完的时候，她才想起，忘记给报春做干粮。老实巴交的二女儿，一定不肯花布包里的钱买吃的。想起二女儿将会疲惫之极地饿着肚子来回跑六十里路，她心里一阵难过。
大约煮得稀烂的南瓜经不起消化，也有可能是跑得太快消耗了太多的热能，胡报春没跑到一半的路，就感觉饥肠辘辘，干渴难耐。没有吃的，能喝点儿水也好。可是，一路跑了几里路，都不见路边有一口井。如果绕道去路边院子里讨水喝，她又怕耽误了时间。后来，肚子又隐隐疼起来。实在渴得不行了，她看见路边的稻田里有水，她想起别的农民们都经常喝田里的水，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就再也不顾平日父母教的话，埋下头像畜牲一样，趴在田边喝了一气儿的水。
这绝对是胡报春创记录的一回。太阳还没到天空正中，胡报春就到了街上。一路打听，顺利地找到了兽医站。可站上关着门。再一问门口的大娘，才知道兽医下乡去了。至于兽医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去的哪个乡下吗？”
“好像是王家坪咧。”
王家坪她知道，她有一个同学就是那里的人。王家坪离街上不算太远，只有二十来里路。
胡报春抑起头，看了看日头。毒辣辣的日头已经升到了天空正中，白晃晃地照着她，射得她眼睛生疼。她一磨牙，擦了擦额头的汗，决定去王家坪碰碰运气。
刚一转身，和一个从隔壁水泥店出来的人撞个满怀。她连忙道歉，一抬头，却是赵正华，背上背着沉重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赵正华问。
“我……”胡报春欲言又止。她怕赵队长知道了她妈把猪养坏的事，反问：“你来干啥？”
赵正华抓了抓头皮，“我没干啥。”
胡报春又问：“你知不知道王家坪往哪个方向走？”
“王家坪？你去王家坪干啥子？”
胡报春犹豫了一下，说：“去找我一个同学玩。”
赵正华看着胡报春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兽医站的大门，说：“是猪生病了吧？”
胡报春点点头。“张医生不在。”
“是个什么情况？”
“啊？”
“我问你，猪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全都在猪圈里躺着起不来，还不停地拉。”
“拉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草褐色的稀……你问这么详细做啥子？”
“是成堆的稀还是像水一样淌？”
“像水一样淌。——我还是问别人吧。”胡报春转身出去找人问路。
赵正华喊住她：“走吧，猪能救，问题不严重。”
“严不严重你说了不得行。”胡报春往前走。她看见一个老大爷走了过来。
赵正华跑上去拉住胡报春的胳膊。
“你做啥子！”胡报春尖叫起来。从来没有过陌生男子拉过她的手。
“我能帮你们解决问题。”
“啊？”
“我学过兽医，虽然没毕业，但你说的问题好治，不算什么疑难病症。”
“你？真的？”胡报春捋捋鬓边凌乱的头发，平定刚才被赵正华拉住的惊恐。
“你实在不相信我，也可以去找张医生。但是估计猪等不了这么久。”
“你真学过兽医？”
“学过，没拿到毕业证。那不是搞运动嘛。”
胡报春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了看太阳，肚子又咕咕咕叫起来。她摸摸肚子上的小布包，狡黠地眨眨眼：“我们可没有钱给你。”莫非赵正华晓得我们准备了钱，想……
“那随便你治不治嘛。”赵正华不再坚持，转身就走。
胡报春跟上去，侧着脸问：“那要在街上买点子药吗？”
“不需要。你说的猪的症状，应该是吃了一种有毒的草。吃点儿草药就好了。”
“草药？这么简单？什么草药？”胡报春跟着赵正华，快步小跑着。赵正华个子太高，步子太大。
“我又不收你钱，凭什么告诉你？”
“呃……收一点点也可以。”胡报春咧嘴赔笑道。一张瘦小的脸上浮满小奸滑。“赵二哥，你背的啥子嘛？要不要我帮你背点？”
“你又没背背篼，拿啥子背？假惺惺。”
见赵正华一语道破自己的小心机，胡报春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慢点儿你背不动了我帮你背一截。”
“你背？你背起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被鄙视了的胡报春又一笑。赵正华说的是真话，他的背篼是她见过的最大号，里面的东西是一包一包的看起来很实铁的样子，她怕是背不动。
午后的太阳比上午更毒辣，两人走在路上，赵正华的脸上淌满了汗水，背上的汗渍把他的土布衬衣打湿一大片，从背篼四周蔓延出来。走到一棵大树下，赵正华坐下来，从腰上解下一个布口袋，取出一块蒸麦粑啃起来。
胡报春看见，肚子更饿了。她舔舔干渴的嘴，转过身去看风景。烈日下的风景白晃晃一片，当然没什么看头，但好歹比饥饿里看别人吃东西强一点。
“来，给你。”身后的赵正华说。
胡报春转回头。
“你还没吃东西吧？”赵正华手里，是半块蒸麦粑。
胡报春心里一阵热乎，伸手去接，突然肚子一阵绞痛。麦粑掉在地上。她捂住肚子痛苦地低下头。
“干啥子你这是。”赵正华伸手去捡落在草地上的麦粑，语气里显然带着不满。你知青怎么啦？知青也不能糟蹋粮食。他捡起麦粑，更加生气了，麦粑正好掉在一堆鸡屎上。他皱了皱眉，仔细地处理着麦粑上的鸡粪。“你吃我这块吧。”
赵正华没听见胡报春吭声，又补充道：“把鸡屎弄干净了还是一样地吃——”抬头，看见胡报春满头大汗。“嘿，你这人，歇气倒比走路的汗还大——你怎么啦？”
收拾停当，李素珍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稍微放了心。看着瘦小的二女儿的身影消失在坡谷，李素珍连忙又往猪圈屋跑去。猪圈打扫完的时候，她才想起，忘记给报春做干粮。老实巴交的二女儿，一定不肯花布包里的钱买吃的。想起二女儿将会疲惫之极地饿着肚子来回跑六十里路，她心里一阵难过。
大约煮得稀烂的南瓜经不起消化，也有可能是跑得太快消耗了太多的热能，胡报春没跑到一半的路，就感觉饥肠辘辘，干渴难耐。没有吃的，能喝点儿水也好。可是，一路跑了几里路，都不见路边有一口井。如果绕道去路边院子里讨水喝，她又怕耽误了时间。后来，肚子又隐隐疼起来。实在渴得不行了，她看见路边的稻田里有水，她想起别的农民们都经常喝田里的水，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就再也不顾平日父母教的话，埋下头像畜牲一样，趴在田边喝了一气儿的水。
这绝对是胡报春创记录的一回。太阳还没到天空正中，胡报春就到了街上。一路打听，顺利地找到了兽医站。可站上关着门。再一问门口的大娘，才知道兽医下乡去了。至于兽医什么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去的哪个乡下吗？”
“好像是王家坪咧。”
王家坪她知道，她有一个同学就是那里的人。王家坪离街上不算太远，只有二十来里路。
胡报春抑起头，看了看日头。毒辣辣的日头已经升到了天空正中，白晃晃地照着她，射得她眼睛生疼。她一磨牙，擦了擦额头的汗，决定去王家坪碰碰运气。
刚一转身，和一个从隔壁水泥店出来的人撞个满怀。她连忙道歉，一抬头，却是赵正华，背上背着沉重的东西。
“你怎么在这儿？”赵正华问。
“我……”胡报春欲言又止。她怕赵队长知道了她妈把猪养坏的事，反问：“你来干啥？”
赵正华抓了抓头皮，“我没干啥。”
胡报春又问：“你知不知道王家坪往哪个方向走？”
“王家坪？你去王家坪干啥子？”
胡报春犹豫了一下，说：“去找我一个同学玩。”
赵正华看着胡报春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兽医站的大门，说：“是猪生病了吧？”
胡报春点点头。“张医生不在。”
“是个什么情况？”
“啊？”
“我问你，猪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全都在猪圈里躺着起不来，还不停地拉。”
“拉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草褐色的稀……你问这么详细做啥子？”
“是成堆的稀还是像水一样淌？”
“像水一样淌。——我还是问别人吧。”胡报春转身出去找人问路。
赵正华喊住她：“走吧，猪能救，问题不严重。”
“严不严重你说了不得行。”胡报春往前走。她看见一个老大爷走了过来。
赵正华跑上去拉住胡报春的胳膊。
“你做啥子！”胡报春尖叫起来。从来没有过陌生男子拉过她的手。
“我能帮你们解决问题。”
“啊？”
“我学过兽医，虽然没毕业，但你说的问题好治，不算什么疑难病症。”
“你？真的？”胡报春捋捋鬓边凌乱的头发，平定刚才被赵正华拉住的惊恐。
“你实在不相信我，也可以去找张医生。但是估计猪等不了这么久。”
“你真学过兽医？”
“学过，没拿到毕业证。那不是搞运动嘛。”
胡报春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了看太阳，肚子又咕咕咕叫起来。她摸摸肚子上的小布包，狡黠地眨眨眼：“我们可没有钱给你。”莫非赵正华晓得我们准备了钱，想……
“那随便你治不治嘛。”赵正华不再坚持，转身就走。
胡报春跟上去，侧着脸问：“那要在街上买点子药吗？”
“不需要。你说的猪的症状，应该是吃了一种有毒的草。吃点儿草药就好了。”
“草药？这么简单？什么草药？”胡报春跟着赵正华，快步小跑着。赵正华个子太高，步子太大。
“我又不收你钱，凭什么告诉你？”
“呃……收一点点也可以。”胡报春咧嘴赔笑道。一张瘦小的脸上浮满小奸滑。“赵二哥，你背的啥子嘛？要不要我帮你背点？”
“你又没背背篼，拿啥子背？假惺惺。”
见赵正华一语道破自己的小心机，胡报春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慢点儿你背不动了我帮你背一截。”
“你背？你背起怕是站都站不起来。”
被鄙视了的胡报春又一笑。赵正华说的是真话，他的背篼是她见过的最大号，里面的东西是一包一包的看起来很实铁的样子，她怕是背不动。
午后的太阳比上午更毒辣，两人走在路上，赵正华的脸上淌满了汗水，背上的汗渍把他的土布衬衣打湿一大片，从背篼四周蔓延出来。走到一棵大树下，赵正华坐下来，从腰上解下一个布口袋，取出一块蒸麦粑啃起来。
胡报春看见，肚子更饿了。她舔舔干渴的嘴，转过身去看风景。烈日下的风景白晃晃一片，当然没什么看头，但好歹比饥饿里看别人吃东西强一点。
“来，给你。”身后的赵正华说。
胡报春转回头。
“你还没吃东西吧？”赵正华手里，是半块蒸麦粑。
胡报春心里一阵热乎，伸手去接，突然肚子一阵绞痛。麦粑掉在地上。她捂住肚子痛苦地低下头。
“干啥子你这是。”赵正华伸手去捡落在草地上的麦粑，语气里显然带着不满。你知青怎么啦？知青也不能糟蹋粮食。他捡起麦粑，更加生气了，麦粑正好掉在一堆鸡屎上。他皱了皱眉，仔细地处理着麦粑上的鸡粪。“你吃我这块吧。”
赵正华没听见胡报春吭声，又补充道：“把鸡屎弄干净了还是一样地吃——”抬头，看见胡报春满头大汗。“嘿，你这人，歇气倒比走路的汗还大——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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