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离(35)
“舸帆,吃凉粉哇?”莫母抬头看到门口的胡舸帆,招呼道。语气蔫蔫的,没了往日的精明和得意。
胡舸帆不知道莫家母女二人知道不知道莫德兴还棉袄给她的事,也不敢冒冒失失进门就送新米,支支吾吾着说:“啊,吃一碗嘛。”
莫母闷头走出屋,来到摊子跟前,才想起问:“白的还是黄的?”
“随便。”胡舸帆回答。她放下身上的背篼,回头对莫德兴说:“听说,公社还有一个下乡的名额,没找到人去顶。”胡舸帆言语闪躲,试探着说。
莫德兴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胡舸帆:“刚才,张主任来说了。”
胡舸帆扫视了莫家兄妹俩。“你们……答应了?”
“还能怎样呢?”莫德兴叹一口气,问天花板。
一时,胡舸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丧气的话吧,人家一家子已经够丧了。说鼓劲的话吧,自己一家人的日子都过得磕磕绊绊,还给别人鼓劲,这样的假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看着背篼里的新米,心里默默地想:买瓦的事显然是泡汤了。不管他买没买,都不好意思问了。
半天,胡舸帆又问一句:“说了哪个生产队了吗?”
“哪个生产队不都一样。”莫德惠无精打采地开口。“早晓得就不该买棉袄的。”
莫德惠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胡舸帆心里一阵高低不平形状各异。但她不敢问。
闷闷地坐着,胡舸帆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快。她说一声“我走了”,站起来背起背篼往外走。
走过摊子跟前,莫母问:“诶,凉粉还没吃呢。”
“呃……不吃了。我……没带钱……”
胡舸帆不等莫母说话,飞似地逃离。
一直奔到背街处,胡舸帆才停下来。喘气间,听到有人说:“你这新米怕卖得起这个价钱,一看就是生了芽才炕的。”
胡舸帆侧头一看,墙角蹲着一个一脸愁苦相的干瘦农民老太婆在卖米。她一个激灵,开口道:“我的没有生芽,你买我的吧。”说着,她取下背篼,解开米口袋,抓出一把新米,给买主看。或许是刚才跑急了,她的手抖得厉害,雪白的米粒不断从指缝抖落下来。她脑子里想起一句话,形容自己:恶从胆边生。抢生意这伎俩,胡舸帆无师自通。
But,不是我坏,是你的米没我的好。弱肉强食,靠的是实力。
一背篼新米卖出来的钱,刚好够买一背篼新瓦。这符合物质守衡定律,却不符合精神守衡。一背篼新米,负载的是感激和情谊,一背篼新瓦,背负的却是沉沉的失望和孤立。
胡舸帆把瓦背回家,也没心情打理屋瓦。雨天不是干活天,天晴又要开工挣工分,一堆瓦自来到胡家,就一直在那墙角蜷着,无所事事。
胡舸帆心里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街上的情况怎样了。
可恼的是,明明一直三天两头下雨的,这段时间却奇了,天天秋日艳阳,明媚如春。大家伙儿都为这样的好天气扬眉吐气,抖擞着连日来的霉气,挣工分的挣工分,砍柴的砍柴,打猪草的打猪草,修缮房屋的修缮房屋,唯独胡舸帆整日心烦意乱,不是吵这个就是骂那个,事事不顺她的心。用胡月静的话形容,大姐是偷吃了黄豆,嗝食屁多。
有黄豆吃还好了,至少有一个卖豆子的理由……
呃……不卖豆子,卖大米也可以哦……
胡舸帆为自己灵活的思路激动不已。她甚至都等不及雨天,直接向队里请了假,回家偷偷舀了一大包米,往街上去了。有了前次卖米的经验,她知道多少米值卖棉袄的钱。
如果他要下乡,这钱是时候还人家了,不能让一个初初下乡的知识青年手头过于紧巴。如果他不用下乡,那也可以把钱还给人家了。欠的总是要还的。晚还不如早还,做人要讲道义,这是爸爸教她的。一路上这样想着,偷家里米的愧疚就变得没那么沉重。
到了街上,胡舸帆决定直接把米给他。何必卖来卖去地麻烦呢。她根本没心思去卖米,她急切地想知道莫家的情况。
奇怪的是,今天莫家没摆摊。胡舸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是的,是没摆摊,屋门前一块空地。
她急步走上前去,发现门大开着。难道他生病了?有可能,他被气病了。不对,他病了还有他妈和他妹,不至于不摆摊。这可是他家的生计。那是他下乡的事定了,家里人都送他去了?胡舸帆心里越想越发紧,脚步越走越快。
近了,门大开着。看来家里有人。胡舸帆心里稍稍安慰些。
再近些,她听到屋里有人的喧嚣声,听声音好像是在吃酒划拳。怎么?难不成他下个乡,家里还为他庆祝?
走到门口,胡舸帆看清楚了,堂屋里,确实摆着一桌酒席,坐了满满一桌人。
正对着大门的上席,坐是公社革委会张主任,他旁边坐的是莫家老爷子。侧席坐着他妈妈和他,他穿着一件漂亮的的确凉新衬衣,看起来很打眼。对面侧席,居然坐着张二……和一个穿着红衣裳的陌生姑娘!张二怎么在这儿?他们怎么会和他坐到一桌酒席上来?下席是两个陌生背影。
“哟,这不是舸帆嘛。”眼尖的莫母站起来,喊道。“快,快进来坐。”
满桌子的人目光刷地都投向屋门口的胡舸帆,眼神各异。胡舸帆看见,他的目光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慌乱地转向了别处。还有张二,看她的眼神也很复杂,她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尽管莫母很是热情地喊胡舸帆进来坐,全桌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让座。
“我不坐,我来找……”胡舸帆又看了他一眼。他眼睛仍然看着别处,手里在拨弄着一双筷子。
“我来找莫德惠,跟她说一句话就走。”胡舸帆没说找莫德兴。这么多人,她不想急于公开他们的关系。
“哪有那么急!进来坐坐嘛,来,坐你莫伯娘的座位。来来来!”莫母走出席位,来拉胡舸帆。
胡舸帆不知道莫家母女二人知道不知道莫德兴还棉袄给她的事,也不敢冒冒失失进门就送新米,支支吾吾着说:“啊,吃一碗嘛。”
莫母闷头走出屋,来到摊子跟前,才想起问:“白的还是黄的?”
“随便。”胡舸帆回答。她放下身上的背篼,回头对莫德兴说:“听说,公社还有一个下乡的名额,没找到人去顶。”胡舸帆言语闪躲,试探着说。
莫德兴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胡舸帆:“刚才,张主任来说了。”
胡舸帆扫视了莫家兄妹俩。“你们……答应了?”
“还能怎样呢?”莫德兴叹一口气,问天花板。
一时,胡舸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丧气的话吧,人家一家子已经够丧了。说鼓劲的话吧,自己一家人的日子都过得磕磕绊绊,还给别人鼓劲,这样的假话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看着背篼里的新米,心里默默地想:买瓦的事显然是泡汤了。不管他买没买,都不好意思问了。
半天,胡舸帆又问一句:“说了哪个生产队了吗?”
“哪个生产队不都一样。”莫德惠无精打采地开口。“早晓得就不该买棉袄的。”
莫德惠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胡舸帆心里一阵高低不平形状各异。但她不敢问。
闷闷地坐着,胡舸帆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快。她说一声“我走了”,站起来背起背篼往外走。
走过摊子跟前,莫母问:“诶,凉粉还没吃呢。”
“呃……不吃了。我……没带钱……”
胡舸帆不等莫母说话,飞似地逃离。
一直奔到背街处,胡舸帆才停下来。喘气间,听到有人说:“你这新米怕卖得起这个价钱,一看就是生了芽才炕的。”
胡舸帆侧头一看,墙角蹲着一个一脸愁苦相的干瘦农民老太婆在卖米。她一个激灵,开口道:“我的没有生芽,你买我的吧。”说着,她取下背篼,解开米口袋,抓出一把新米,给买主看。或许是刚才跑急了,她的手抖得厉害,雪白的米粒不断从指缝抖落下来。她脑子里想起一句话,形容自己:恶从胆边生。抢生意这伎俩,胡舸帆无师自通。
But,不是我坏,是你的米没我的好。弱肉强食,靠的是实力。
一背篼新米卖出来的钱,刚好够买一背篼新瓦。这符合物质守衡定律,却不符合精神守衡。一背篼新米,负载的是感激和情谊,一背篼新瓦,背负的却是沉沉的失望和孤立。
胡舸帆把瓦背回家,也没心情打理屋瓦。雨天不是干活天,天晴又要开工挣工分,一堆瓦自来到胡家,就一直在那墙角蜷着,无所事事。
胡舸帆心里心事重重。她不知道街上的情况怎样了。
可恼的是,明明一直三天两头下雨的,这段时间却奇了,天天秋日艳阳,明媚如春。大家伙儿都为这样的好天气扬眉吐气,抖擞着连日来的霉气,挣工分的挣工分,砍柴的砍柴,打猪草的打猪草,修缮房屋的修缮房屋,唯独胡舸帆整日心烦意乱,不是吵这个就是骂那个,事事不顺她的心。用胡月静的话形容,大姐是偷吃了黄豆,嗝食屁多。
有黄豆吃还好了,至少有一个卖豆子的理由……
呃……不卖豆子,卖大米也可以哦……
胡舸帆为自己灵活的思路激动不已。她甚至都等不及雨天,直接向队里请了假,回家偷偷舀了一大包米,往街上去了。有了前次卖米的经验,她知道多少米值卖棉袄的钱。
如果他要下乡,这钱是时候还人家了,不能让一个初初下乡的知识青年手头过于紧巴。如果他不用下乡,那也可以把钱还给人家了。欠的总是要还的。晚还不如早还,做人要讲道义,这是爸爸教她的。一路上这样想着,偷家里米的愧疚就变得没那么沉重。
到了街上,胡舸帆决定直接把米给他。何必卖来卖去地麻烦呢。她根本没心思去卖米,她急切地想知道莫家的情况。
奇怪的是,今天莫家没摆摊。胡舸帆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是的,是没摆摊,屋门前一块空地。
她急步走上前去,发现门大开着。难道他生病了?有可能,他被气病了。不对,他病了还有他妈和他妹,不至于不摆摊。这可是他家的生计。那是他下乡的事定了,家里人都送他去了?胡舸帆心里越想越发紧,脚步越走越快。
近了,门大开着。看来家里有人。胡舸帆心里稍稍安慰些。
再近些,她听到屋里有人的喧嚣声,听声音好像是在吃酒划拳。怎么?难不成他下个乡,家里还为他庆祝?
走到门口,胡舸帆看清楚了,堂屋里,确实摆着一桌酒席,坐了满满一桌人。
正对着大门的上席,坐是公社革委会张主任,他旁边坐的是莫家老爷子。侧席坐着他妈妈和他,他穿着一件漂亮的的确凉新衬衣,看起来很打眼。对面侧席,居然坐着张二……和一个穿着红衣裳的陌生姑娘!张二怎么在这儿?他们怎么会和他坐到一桌酒席上来?下席是两个陌生背影。
“哟,这不是舸帆嘛。”眼尖的莫母站起来,喊道。“快,快进来坐。”
满桌子的人目光刷地都投向屋门口的胡舸帆,眼神各异。胡舸帆看见,他的目光只匆匆看了她一眼,便慌乱地转向了别处。还有张二,看她的眼神也很复杂,她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尽管莫母很是热情地喊胡舸帆进来坐,全桌子的人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让座。
“我不坐,我来找……”胡舸帆又看了他一眼。他眼睛仍然看着别处,手里在拨弄着一双筷子。
“我来找莫德惠,跟她说一句话就走。”胡舸帆没说找莫德兴。这么多人,她不想急于公开他们的关系。
“哪有那么急!进来坐坐嘛,来,坐你莫伯娘的座位。来来来!”莫母走出席位,来拉胡舸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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