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功（11）
“这思路不错。外面风挺凉快的。”赵正华侧身让过她。回头，赵正华又温和地对自家的防盗门说：“吃饱没有？我要不要去买面啊？”
“我叫你滚！你耳朵聋啊！”
“听是听见了。可你这话有歧义。你是叫我去买面呢？还是不买呢？”
“滚远点儿！”
“好嘞！”赵正华下楼。
楼下，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公安局家属大院儿。两盏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一盏，还剩下西边儿那一盏孤独地在夜色中亮着，怯怯地照着出大院儿的小路。赵正华向漆黑的路灯下走去。
夜风冰凉，他把双手揣进裤兜里，围着路灯在院子深处走着。莫家男子那双大眼睛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怎么赶都赶不走。当初他就知道莫家那个哥哥，也知道胡舸帆从前爱吃莫家的凉粉。他原以为时间和耐心可以改变一切，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时间走过了，心境却难迁。他明白，胡舸帆今晚的大动肝火，绝不仅仅因为胡思梅那摆不上桌面的感情。都说女人感性，她们那充满温情的心里到底可以容纳多少份情态不一的感情？
夜风有点儿冷。
第二天一睁开眼，赵正华的手脚和脑子又快速运转起来。他先叫醒上中学的赵雪，然后走进厨房，在锅里注上水，打开天然气。
胡舸帆披散着一头黑发浮肿着双眼皮走过来，准备给女儿做早餐。赵正华说：“你再睡会儿。今天我来。”
胡舸帆的眼珠子漠然地转了转，回卧室去了。身虽从了赵正华，显然并没有领赵正华的情。
赵正华取出三只中碗，在碗里一样一样放调料。昨晚女儿回来和爸爸妈妈说好了，今天早晨吃面条。幸好女儿提出吃面条，家里除了面条，别无它食。
他一边按照三个人不同口味精准而有条不紊地放调料，一边思考着如何写昨天吴书记新交给他的一个稿子。蓝色的火苗欢乐地跳着舞蹈，锅盖上的水蒸气越积越密，跳跃着积大了，又纷纷滴回锅里，循环往复。水开了。他揭开锅盖，掂量着分量把面条扔进锅里，盖上锅盖，接着想他的稿子。一束束火苗整齐而跳跃，幽幽的蓝光让人心神宁静。稿子的轮廓渐渐在蓝色中清晰起来。
噗——锅里涌出一片白色的泡沫。赵正华连忙揭开锅盖。
当他把三碗面条捧到小餐厅时，赵雪已经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坐在桌边。
“手套戴没有？今天变天了，寒潮来了。”他打开电视，屏幕上跳出中央台朝闻天下新闻主播精神的面孔。赵正华一边吃面条，一边听新闻。
“爸爸，能不能不看这个？”赵雪和着面条，说。
“天下大事，必须看。”
“妈妈还没起床呢。”赵雪向胡舸帆的卧室努努嘴。
赵正华看了卧室一眼，走过去把声音调小。
父女俩出门的时候，赵正华把头探到卧室门口，对着床上的身影说：“别躺太久，面沥了。”
父女俩的自行车在初冬早晨的阳光中，在川流不息的人流里，闪烁着和早晨一样生机勃勃的光芒。
“晚自习后老地方见！”分路时，赵正华脱一只把，向女儿挥挥手。
“不了爸爸。和同学说好了，今晚跟他们一起走。”赵雪摇晃着车龙头，在人流里喊着。
“不行。爸爸来接你！”赵正华把一只脚支在路边的路沿石上，对着女儿的背影大声喊。他知道，赵雪口里的“他们”，极有可能有男生。少男少女们的心思就像成熟的蒲公英一样，一有风就会纷纷乘着风出发。他们早已经渴望独立。这个世界越来越生动，也越来越多暗含的尖刺。女儿头上的蝴蝶结一闪一闪地离开他的视线。他不能让女儿被花丛中的尖刺刺伤。
身边人来车往，如过江之鲫。赵正华回头看着，准备伺机重新上路，突然，他一回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办公室的同事钟晴站在路边。他正要上前招呼，一辆桑塔纳越过他缓缓停到她面前。
赵正华认出来，那是财政局的公车，是财政局一号人物——钟晴的丈夫王局长的坐骑。
赵正华看不见车里的人，但从车停的位置和钟晴的表情看得出，车里后座的领导位有人在和她说话。钟晴先是目光空洞神情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车顶，突然头一偏，一脸怒气。
赵正华立刻决定放弃和钟晴打招呼，放开脚蹬着踏板低头离开。对于王局长工作和生活上的魄力，赵正华早有耳闻，各种风言风语星星点点，很容易凑成一本民间世俗中汁味丰富的小说。赵正华不理解，家里的红旗和外面的彩旗有共生之道吗？举旗人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到底是这社会怂恿了人心？还是人心造就了社会？
桑塔纳呼地从赵正华身边驶过，带着一身霸气和怒气。他回头看一眼，钟晴抹了一下眼睛，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挺胸往前走。那大步赶路的姿态，那挎着包微耸着的肩头，和别的上班族没有什么不同。略有不同的是，别人行色匆匆，她神情麻木。麻木里，暗含着一丝倔强的悲伤。
到了办公室，赵正华打开门。他打开饮水机，在茶杯里放上茶叶。放茶叶时，他刻意多放了一点。他准备用一整天的时间，聚精会神，争取把稿子粗稿一气呵成。一抬头，瞥见对面桌子上钟晴的保温杯。浅米色的杯体顷长，略带几分优雅。他眼前又浮现出钟晴那张在寒风中麻木的脸庞。他拧开那只杯子，抖了点儿茶叶进去。
饮水机里的水欢呼着向赵正华呐喊。赵正华拿起两只杯子，注满水。他把那只杯子放到原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来。摊开稿子，一阵油墨香气扑面而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钢笔。
轻微的高跟鞋声响起，钟晴进来了。
“哟，又比我早！”是钟晴，和往常一样明快的声音。赵正华抬头答应着，暗自感叹，变脸不但快，而且变得很彻底。
赵正华用钢笔指指那只米色保温杯。“昨天吴书记带给我们办公室的新茶，说是县里创品牌的新品种。你尝尝！”说完又低下头做事。
“呵，还真干成了呀？”钟晴打开杯子。
“我叫你滚！你耳朵聋啊！”
“听是听见了。可你这话有歧义。你是叫我去买面呢？还是不买呢？”
“滚远点儿！”
“好嘞！”赵正华下楼。
楼下，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公安局家属大院儿。两盏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坏掉了一盏，还剩下西边儿那一盏孤独地在夜色中亮着，怯怯地照着出大院儿的小路。赵正华向漆黑的路灯下走去。
夜风冰凉，他把双手揣进裤兜里，围着路灯在院子深处走着。莫家男子那双大眼睛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怎么赶都赶不走。当初他就知道莫家那个哥哥，也知道胡舸帆从前爱吃莫家的凉粉。他原以为时间和耐心可以改变一切，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时间走过了，心境却难迁。他明白，胡舸帆今晚的大动肝火，绝不仅仅因为胡思梅那摆不上桌面的感情。都说女人感性，她们那充满温情的心里到底可以容纳多少份情态不一的感情？
夜风有点儿冷。
第二天一睁开眼，赵正华的手脚和脑子又快速运转起来。他先叫醒上中学的赵雪，然后走进厨房，在锅里注上水，打开天然气。
胡舸帆披散着一头黑发浮肿着双眼皮走过来，准备给女儿做早餐。赵正华说：“你再睡会儿。今天我来。”
胡舸帆的眼珠子漠然地转了转，回卧室去了。身虽从了赵正华，显然并没有领赵正华的情。
赵正华取出三只中碗，在碗里一样一样放调料。昨晚女儿回来和爸爸妈妈说好了，今天早晨吃面条。幸好女儿提出吃面条，家里除了面条，别无它食。
他一边按照三个人不同口味精准而有条不紊地放调料，一边思考着如何写昨天吴书记新交给他的一个稿子。蓝色的火苗欢乐地跳着舞蹈，锅盖上的水蒸气越积越密，跳跃着积大了，又纷纷滴回锅里，循环往复。水开了。他揭开锅盖，掂量着分量把面条扔进锅里，盖上锅盖，接着想他的稿子。一束束火苗整齐而跳跃，幽幽的蓝光让人心神宁静。稿子的轮廓渐渐在蓝色中清晰起来。
噗——锅里涌出一片白色的泡沫。赵正华连忙揭开锅盖。
当他把三碗面条捧到小餐厅时，赵雪已经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坐在桌边。
“手套戴没有？今天变天了，寒潮来了。”他打开电视，屏幕上跳出中央台朝闻天下新闻主播精神的面孔。赵正华一边吃面条，一边听新闻。
“爸爸，能不能不看这个？”赵雪和着面条，说。
“天下大事，必须看。”
“妈妈还没起床呢。”赵雪向胡舸帆的卧室努努嘴。
赵正华看了卧室一眼，走过去把声音调小。
父女俩出门的时候，赵正华把头探到卧室门口，对着床上的身影说：“别躺太久，面沥了。”
父女俩的自行车在初冬早晨的阳光中，在川流不息的人流里，闪烁着和早晨一样生机勃勃的光芒。
“晚自习后老地方见！”分路时，赵正华脱一只把，向女儿挥挥手。
“不了爸爸。和同学说好了，今晚跟他们一起走。”赵雪摇晃着车龙头，在人流里喊着。
“不行。爸爸来接你！”赵正华把一只脚支在路边的路沿石上，对着女儿的背影大声喊。他知道，赵雪口里的“他们”，极有可能有男生。少男少女们的心思就像成熟的蒲公英一样，一有风就会纷纷乘着风出发。他们早已经渴望独立。这个世界越来越生动，也越来越多暗含的尖刺。女儿头上的蝴蝶结一闪一闪地离开他的视线。他不能让女儿被花丛中的尖刺刺伤。
身边人来车往，如过江之鲫。赵正华回头看着，准备伺机重新上路，突然，他一回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的人行道上，办公室的同事钟晴站在路边。他正要上前招呼，一辆桑塔纳越过他缓缓停到她面前。
赵正华认出来，那是财政局的公车，是财政局一号人物——钟晴的丈夫王局长的坐骑。
赵正华看不见车里的人，但从车停的位置和钟晴的表情看得出，车里后座的领导位有人在和她说话。钟晴先是目光空洞神情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车顶，突然头一偏，一脸怒气。
赵正华立刻决定放弃和钟晴打招呼，放开脚蹬着踏板低头离开。对于王局长工作和生活上的魄力，赵正华早有耳闻，各种风言风语星星点点，很容易凑成一本民间世俗中汁味丰富的小说。赵正华不理解，家里的红旗和外面的彩旗有共生之道吗？举旗人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到底是这社会怂恿了人心？还是人心造就了社会？
桑塔纳呼地从赵正华身边驶过，带着一身霸气和怒气。他回头看一眼，钟晴抹了一下眼睛，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抬头挺胸往前走。那大步赶路的姿态，那挎着包微耸着的肩头，和别的上班族没有什么不同。略有不同的是，别人行色匆匆，她神情麻木。麻木里，暗含着一丝倔强的悲伤。
到了办公室，赵正华打开门。他打开饮水机，在茶杯里放上茶叶。放茶叶时，他刻意多放了一点。他准备用一整天的时间，聚精会神，争取把稿子粗稿一气呵成。一抬头，瞥见对面桌子上钟晴的保温杯。浅米色的杯体顷长，略带几分优雅。他眼前又浮现出钟晴那张在寒风中麻木的脸庞。他拧开那只杯子，抖了点儿茶叶进去。
饮水机里的水欢呼着向赵正华呐喊。赵正华拿起两只杯子，注满水。他把那只杯子放到原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来。摊开稿子，一阵油墨香气扑面而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拧开钢笔。
轻微的高跟鞋声响起，钟晴进来了。
“哟，又比我早！”是钟晴，和往常一样明快的声音。赵正华抬头答应着，暗自感叹，变脸不但快，而且变得很彻底。
赵正华用钢笔指指那只米色保温杯。“昨天吴书记带给我们办公室的新茶，说是县里创品牌的新品种。你尝尝！”说完又低下头做事。
“呵，还真干成了呀？”钟晴打开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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