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檐下少年

    谢家偏静的侧院，葱葱郁郁的花草的漫随长廊生长，饱经过风雨洗礼的廊沿褪去昔日的朱红，留下原来的木质。碧绿如玉的青容爬满台阶，久无人踏足的地方，万物竞相生长。

    庄严大气的谢侯府，占地横跨小半个街道，青砖红梁绵延，如同巨兽俯卧在金渠街上，进出十几个院子，雕梁画栋，飞檐玉砌，每一个院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或典雅，或精致，或华丽，处处细节可见主人尽显用心。这样的底蕴，绝非一代人能够耗费得起如此工程。

    光是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栩栩如生的雕工，张牙舞爪的威武气息，怒目圆瞪的虎目，就已经让人见之如真物。

    饶是前面如此大气磅礴，谢府长廊的尽头却是一栋不起眼的竹楼，从正院衍生出来的长廊越往后面越破旧，于前面进进出出的仆人不同的是，这侧院后面的竹楼安静的可怕。

    时不时的有小鸟停在亭子里，若无其事的行走，肆意生长的绿萝俏皮的缠绕着柱子往上爬，还有的用细枝拦住过往的道路。

    繁忙的蜜蜂也会在鲜花盛开的时候关顾此地，有了这些花花草草和动物的点缀，才不显得破败，如果这儿不是在谢侯府内，很难想象这是谢家二子谢九卿的居住地。

    竹楼旁的翠竹野蛮的扩张，将一个小小的亭子怀抱在其中，亭子的边缘下是波澜不惊的湖，繁星点点的浮萍随着流动的泉水翻转，风起时，细碎的竹叶倒影在湖中起笔作画。

    一身丹青色长袍的谢九卿百无聊赖的靠在檐下，绿竹的余阴撒在他的脸上，时不时扫过的光阴让他剑眉若隐若现起来，一只脚洒脱的搭在木椅上，膝上的内袍滑落一旁，纤瘦的小腿下是暗金镶边的长靴，丝毫没有形象的一只手靠在檐栏上，指节分明的手随着泉水的声音轻轻敲打起来。

    此时的谢九卿还不知道现在的他已经被重生回来的长公主幕知意盯上了，前世忙忙碌碌的，被粗心的阎王丢在了这书中的世界，早就淡薄的心性丝毫没有因此大惊小怪，生死都看淡，还有什么值得波动的呢，听天由命吧了。

    刚穿越过来的谢九卿计算了一下，现在的自己还有七年的时间可活，按照书中的情节，再过不久，晋阳长公主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将要去云台山，在哪儿会遇到男主林云夜，主线的剧情也会由此展开。

    这具身体的前身也就是那个含恨而终的谢九卿此时刚好从云台山休沐回来，正好避免了提前和幕知意见面，这正和谢九卿的意，剩下的七年时间，谢九卿已经打定主意。

    一、远离晋阳长公主幕知意，就是因为招惹了幕知意，这具身体的主人前世连七年的时间都没有活到，付出了真心，却换不回来一丝怜悯。

    二、安心养老躺平。只剩下七年的时间了，就算是知道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将来林云夜会伙同幕方毅谋权篡位，之后会爆发一番血洗派系的战争，这些对于谢九卿来说都无所谓了。就算之后谢家也会被卷到其中，可是这看似繁华的谢家，对他真心的人除了身边的侍女外，再无他人。

    满脸正义的父亲，走投无路时，娶了身为商女的母亲洛阅浅，度过难关后，因为妻子商女的身份，让他脸面难堪，转头就冷落，第二年就迎娶了宫家的嫡女。这么多年，从没有管过他的死活，就算自己母亲去世，也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害怕沾染到晦气似的。冰冷的亲情不值得他付出。

    三、享受生活，善待身边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侍女子衿，哪怕自己走后，也要为她谋取一个安生立命之处，按照剧情原本的走向，这个世界上唯一对自己好人，之后会因为自己尚了公主之后，被自己冷落，然后因为保护自己得罪谢家主母，自己那个名义上的继母而被下放到庄子上被折磨至死。

    四、藏拙，千万不能让皇家盯上自己。

    “公子，原来你在这里呀，让子衿好找，风凉了，你身子还没有好利索，再过两日就该回云台山了，奴婢还是扶你回去吧。”温温柔柔的声音，如春风拂过心头，藏着关切和爱慕。

    听到子衿的话，谢九卿这才从失神中走出来，微微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唯一对自己真心的人，明眸皓齿，洗的有些淡白的侍女装，还是好几年前的款式，姣好的身姿，眼底纯净，面容娴静，笑起来微微眯着的眼睛，很是让人舒服。

    谢九卿报以子衿一个安心的笑容，疏朗的眉间挂着温和，似乎什么都难以困扰到他的心境。

    “不碍事，我还没有弱到那个地步，我见这儿风景正好，所以多待了一会儿”，谢九卿站起身，将腿从木椅上放下，伸了个懒腰，修长的身姿和旁边的修竹交相辉映。

    “公子倒是心大，再过几日公子就该回云台山了，还是先养病的好，要是让主子知道奴婢没有照顾好你，怕是要托梦怪我了”，子衿并没有任由谢九卿继续躺平，而是走过去自然而然的给谢九卿紧了紧衣服，然后拉着谢九卿回竹楼。

    “我娘怎么会怪你呢？感激你还来不及，子衿，我说我不会云台山了，你相信么”？小亭到竹楼的距离不算长，谢九卿和子衿却走的很慢。

    “可是公子，要是你不回去的话，你怎么实现自己的抱负啊，虽然着谢侯府不缺吃喝，可是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归处，奴婢还好，就怕公子你受不住气”。

    这些年，原主谢九卿在谢侯府一直都是被冷落的存在，父亲不管，兄长不疼，还有一个在背后耍手段的继母宫氏，光是从住所就可以看出，谢侯府三个公子，大公子这些年被侯爷一直带在身边教育，三公子是现在的宫氏所出，从小养在蜜罐里，只有谢九卿这个身份尴尬的存在，被丢在着荒芜的后院。别的公子小姐用度都是三十两一个月，只有谢九卿的用度开支跟下人一样，一个月一两银子，有的时候，还会忘记发的情况。

    所以谢九卿和自己侍女子衿的日子并不好过，要知道，现在谢侯府的用度开支，很多都是当年谢九卿母亲嫁妆里面的庄子赚来的。谢九卿却不能够享受到。

    原主也是一个有骨气的，寒窗苦读，在没有依靠谢家的帮助下，进入了考核严苛却又天骄聚集的云台山，只要坚持下去，再过两年，等到学成，参加朝廷的科举，虽不说三元及第，但是至少进士里面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倒时他就有资格和谢侯府谈判的资格，哪怕最差也可以搬出谢侯府，不用在过着受人冷落的生活，可是苦命专找苦命人，这场突入急来的病患，让谢九卿成了一个病秧子，加上平时的营养不良，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直到尚公主之后，加速了死亡。

    虽然这场病原书中并没有交代到底是什么，但是从一些细节中可以推测出，怕是宫氏下的手，应该是很小就在谢九卿的吃食里面下了慢性毒药，等到自己穿越过来的时候，怕是已经病入膏肓，药石不可医治了。

    宫氏之所以会出手，无非自己占据了那个位置，谢侯这个爵位是可以世袭的，按道理自己这个老二，头上还有一个大哥，是万万不可能轮到自己的，然而坏就坏在自己有一个还算好的出身，原主名义上的大哥是庶出的，是谢侯通房的丫鬟所生。

    当初要不是原主的母亲心善，刚嫁进来，并没有对谢侯的这侯府腌臜事情痛下杀手，这才有了现在的谢家大公子谢临渊。谢临渊并不能够承袭爵位，而自己这个不受重视的二子，再不济也是嫡出，虽然自己母亲是个商家之女，却也是曾是这谢侯府正娶的正妻。

    宫氏可不是个心胸宽广的，谢九卿知道，到后面自己病重的时候，她并没有放过谢临渊，暗中使用手段，让谢临渊死在了战场上。争来争去的爵位，到最后也没有落在她儿子身上，谢家最后可是被林云夜满门抄斩了的。

    “放心，就算不通过科举，自己也有办法脱离谢侯府，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了”，谢九卿有些苍白的脸上此时并没有笑，笃定自己一定能成功一样，说出的话也饱含沧桑的意味。

    “公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要是可以脱离这侯府，就算是跟你流落街头，成为升斗小民奴婢都愿意，奴婢的名字都是公子赐的，一辈子都是公子的人，若是可以，等到我和公子削籍为民，奴婢可以耕作来养公子，还可以......”

    越说到后面，子衿有些娇羞起来，后面就可以嫁给自家公子的话并没有说出来，这些年她和自家的公子在这荒芜的后院相依为命，自家公子又是那样的优秀，她都恨不得将自家公子藏起来独属于自己。

    小时候要是不自家的公子心善，让主母买下了自己，避免了被卖入青楼遭人践踏的命运，还给自己赐名，虽然在这侯府过的确实清贫了些，自己却很开心。

    犹记得那日自己被父母卖给伢婆，伢婆本来是想将她买到青楼里面去的，却在途中听说谢侯府要几个丫鬟，牙婆转念一想，这谢侯府向来出手阔绰，与其卖到青楼还不如卖给谢侯府去，这并不是她良心发现，而是权衡之下，选择了更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