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重要的人（二）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凌皱眉。比起谢末灵说的话，叶凌更在意她的表情。看上去是在对其它事指指点点，脸上却一副发脾气不悦的样子。刚坐到这里的时候还很正常的样子，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谢末灵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糟糕，叶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到她了。

    “只是看到迟钝的男人让我心情急躁起来而已！”谢末灵像是情绪失控一般，猛地站了起来。被撞开的椅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谢末灵也没有在意，只是一直狠狠地看着叶凌。她紧咬着嘴唇，表情焦躁不安，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开朗。

    没想明白谢末灵到底怎么回事，心里本就有点烦闷的叶凌也失去了耐心。他低下头，端起红茶喝了一口。“随便你。”

    谢末灵注视着叶凌，面色沉静，像是酝酿着火山爆发的沉默。不管谢末灵怎样，叶凌都没有理会，只是端着红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异常沉重的气氛在两人身边环绕着。

    “这里气氛有点糟呢，要换个地方吗。”不等叶凌回答，谢末灵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叶凌这才注意到，有很多人正往这边看着。

    不说性格怎样，谢末灵是这里少有的女性军人，长相也很好，据说有很多人喜欢她。为了避免把事情闹大，叶凌也起身离开。刚才的谢末灵让叶凌十分在意，她紧抿着嘴唇的样子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紧跟着谢末灵的叶凌来到了训练场，这里依旧空空荡荡。就像谢末灵说的那样，这里的人过于松懈了。一旦发生什么事的话，估计没什么人能活下来。

    不过，叶凌朝前看去，那其中肯定不包括谢末灵。

    相识至今，叶凌从未看清谢末灵真正的实力。她动作间的衔接毫无间隙，也许受过训练的人都能做到那种程度。但也正是如此，那些人做不到的事才是谢末灵可怕的地方。和谢末灵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只看到了这些其他人都能做到的事。他从没见识过谢末灵真正的本领，尤其是她的刀术。

    只有完成少校任务的那次，他才稍稍了解到谢末灵的本领到了什么程度。谢末灵准尉，如果认真地玩味这几个字，就会知道一个没有背景的人做到这个程度究竟有多可怕。

    空旷的训练场里只有两人，谢末灵走到场中央后停了下来。直到听见叶凌的脚步声也停了之后，她才转过身去。表情已不复之前的浮躁，她只是用极其认真的目光看着叶凌，美丽的瞳孔中那种深远的眼神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叶凌没有开口打破沉默，只是等待着变得奇怪的谢末灵开口。

    “叶凌准尉，我呢，在这里见到你之前就认识你了，不，应该是遇到而且对话过。”谢末灵呼出一口气，“5年前东京的迎击作战中，我的部队伤亡惨重，撤退过程中我和其他人分开了。当我一个人在战场上徘徊时，我遇到同样独自一人的你，还记得吗？”

    “完全不记得了。”叶凌努力回忆着，那场战斗还有些印象，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战役。旧东京溃败后，他一人在各个街角埋伏，解决人数少的敌方部队。那些人水平很低，基本的反阻击能力很差，要解决他们是件很轻松的事。他当时也没别的想法，只把这当作在汇合之前的消遣。没什么特别的战斗，比那惊险的经历太多了。

    在那场战斗中遇到了谢末灵这件事，他已经不记得了。

    谢末灵一听，脸上又出现了烦躁的表情。她猛地握紧了拳头，仔细一看手甚至在微微颤抖着。她生气地瞪着叶凌，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你啊……在战场上遇到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不是会留下很深的印象吗！为什么会忘记！”

    叶凌摊开手，耸耸肩表示清白。“虽说是女孩子，但那时你已经是个士兵了吧？在战场上，我不会去在意是男的还是女的。”

    对方有着怎样的能力，又擅长哪个方面，能否在战斗中活下来。战场对人的评价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性别，样貌，年龄，家世，全都无所谓。有着能活下来的能力，才有介绍的必要，才有记住的价值。

    “呃！”谢末灵一下子无话可说，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凌，放弃纠缠，“总之，我和你一起行动了三天，当时的叶凌一等兵还对我说了什么。”

    “诶？”叶凌有点吃惊。如果像谢末灵说的那样，那两人的缘分还真是挺深的。他现在不记得谢末灵，估计是因为在和部队汇合后两人被分开了。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再次遇见只是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当然他到现在也没回想起那时的事。

    “竟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瞬间，叶凌好像听到了谢末灵神经崩断的声音。虽然是错觉，但谢末灵很明显已经出离愤怒了。这下不只是她握着的拳头在颤抖，甚至连整个身体都在微微摇动着。

    谢末灵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在此期间她看叶凌的眼神一直如刀剑般冰冷，让叶凌在感到抱歉的同时也在疑惑:这是让人如此生气的事吗？印象不深的事，谁都可能忘记。即使没能想起她是叶凌的不对，但那也不应该是让她如此愤怒的事。

    “那时的叶凌一等兵相当可怕，那冷静狙击着敌人的身影让人胆寒。”谢末灵看着叶凌，回想起了那修罗般的身影，“虽然当时我很害怕你，我还是鼓起勇气试着向你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何而战？”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你的回答都是:为了重要的人。你那清楚果断的回答，即使后来分开了我也一直记得。”不等叶凌回答，谢末灵便轻声说。说起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柔，像是少女忆起落日黄昏里模糊不清的初恋。

    叶凌无声地笑了笑，心里有点苦涩。他曾认为那会是他贯彻一生的意志。从最初到最后，即使无法前进，即使双手沾满鲜血，即使被背负的罪孽压倒，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都不会失去前行的意志。

    他一直这么想，一直这样，近似于欺骗自己地想。然而，在知道千雪和姐姐认识，他却没有问千雪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有种感觉。说不定，那让他坚持到现在的意志，已经崩溃无存了。

    不过，真亏谢末灵还能那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事。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人遗忘很多东西，就连一些自己以为永远不会忘却的事，也会被时间慢慢风干。她还记得那时的事，是因为那对她而言非常特别吗？

    察觉到叶凌疑惑的眼神，谢末灵像是注意到什么，连忙摆手解释:“你别误会了，我只是碰巧记得比较清楚，才不是什么喜欢你之类的。再说都那么久了，这又不是漫画不会持续那么久的。”

    “这不是在若无其事地自爆内幕吗谢末灵准尉！”说是这么说，叶凌倒也没觉得谢末灵喜欢他，叶凌虽然讨厌流传着“目光凶残而且是货真价实的狡猾少年”的流言，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是讨女人喜欢的人。比起恋人，谢末灵大概也和他一样认为彼此适合作为同伴来相处。不过仔细看看，谢末灵白皙的脸好像有点变红了。

    发现叶凌没有深究，谢末灵不满地冷哼了一下。

    “啊！话题怎么老是跑到不一样的地方！”谢末灵又是一副暴走的样子，她不满地用力跺了跺脚，之后一边走了起来一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叶凌准尉，那个重要的人是谁呢？拒绝千雪就是因为那个人吗？”

    叶凌跟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方向，以便自己可以看到谢末灵的脸，军装下的肌肉慢慢绷紧着。

    “是谁都好，和你没关系吧。”叶凌只觉得谢末灵的话莫名其妙，拒绝千雪？被谢末灵弄得一头雾水的叶凌稍稍加重了语气。

    “和我没关系的事一件也没有。我们是同伴吧，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同伴不是应该互相了解吗？”谢末灵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好看的脸上布满了烦躁和不满。

    “是么，不过就算是同伴，也不会去了解对方的全部。就像谢末灵你不了解我一样，我也不了解谢末灵。不了解的地方有很多，但这不影响我们的合作，作为同伴的我们一直这样就可以。”

    “那不是因为你根本没想去了解我吗！”

    一瞬间，谢末灵的手动了动。

    即使叶凌一直紧盯着她，大脑也只有这种程度的反应。她的动作像是幻影一般，叶凌回过神时，一把银叶凌的小刀已经对准了他的喉咙。那只即使在军装下也显得纤长美丽的手正握着对着叶凌的那把小刀，她的眼神内敛锐利，那是久经战场的人杀敌时的眼神，比刀剑更锋利，比寒霜更冰冷。

    真是可怕的速度，从军至今叶凌第一次见到，那甚至超越了叶凌在战场上训练出来的意识。

    “真是可怕的眼神呢，谢末灵准尉。如果那时的你有这样的眼神，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无言对视的两人，叶凌率先开口打破沉重的气息。叶凌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那唯有久经沙场的战士才有的，令人胆寒的眼神。

    “你也是啊，在这里一个多月了也没能稍微让你松懈吗。你一直面对着我，是因为我不小心泄露的杀气吧。真是可怕的反应速度啊，叶凌准尉。”谢末灵面无表情地说，之前的愤怒和焦躁已经看不见，俏丽的脸如同不化的寒冰。和叶凌一样，她在战斗的一刻留存的只有绝对的理性和冷静。

    意识没能跟上，那就抛弃思考，身体早已记住了任何情况的应对。

    在谢末灵的刀靠近叶凌之前，叶凌已经拔枪对准了谢末灵。谢末灵的速度很快，那么快的速度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那样想的时候，他并没有把自己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