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雪拉扎德的故事（三）
“觉得啊，是挺无聊的，至少比做研究要无聊。”秋黎非常坦率地承认了，让叶凌准备好的说辞全都没能说出来。
“我并不讨厌研究。一直盯着显示器，在大片刷新的数据中寻找可能性。一百多年里一直重复着这样的事，但我并不觉得无聊，因为那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关于如何制作出不管多远都能到达的引擎的答案，就只是那样。不，正因为是这样简单易懂的目的，所以很有趣。”
有趣吗，叶凌不由得沉思着。她被强迫工作了一百多年，只能一直呆在那个小岛上。她明明是拯救世界的人，却一直看不到她所拯救的世界。即使如此她依旧觉得那是一件有趣的事，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而心生怨恨。
想要变得温柔吗？叶凌回想起过去在研究所里和秋黎的对话——她说她和千雪的不同只在于是对一个人的温柔，还是对整个世界的温柔。
是了，秋黎和千雪都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可是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通情达理，她们一定活得很辛苦。
“这里既没有数学，也没有计算机，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的确没有。”秋黎轻轻点头，“不过，这里每天都有所不同。”
“不同？”叶凌疑惑地重复着秋黎的话。
“叶凌，那种鹦鹉学舌的行为还是少做些为好，就像个笨蛋一样，虽然叶凌是个聪明人。”秋黎不满地瞥了叶凌一眼，“在旅行中还觉得叶凌的判断力和集中力十分出色，不过来到这里后脑袋就好像变迟钝了。”
“还是别做那种分析了。”叶凌苦笑了一下。每次秋黎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他就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我还在研究所的时候，不管在哪里都过着同样的生活，每一天都像是过去的重复。虽然活着，却没有真实感。但这里不同，田里的农作物每天都在生长着，风的气息，土的味道，每天都有着细小、但确实存在着的不同。这么说的话……”秋黎甩了甩头发，轻声说，“对，我感到开心，非常的高兴。是的，我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
“对了，叶凌又是怎么想的呢？”秋黎好奇地看着叶凌。
“忙于应付各种各样的事，没空闲下来无聊吧。”
“真了不起呢，加油吧，叶凌。”秋黎对叶凌竖起了大拇指，满脸笑容。
到底是因为谁的事而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秋黎是非常清楚的吧。心里清楚却还能像说别人的事一样自然，这种本事也算了不起了。
“这不用说，会加油的。”叶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估算着大概的时间，“差不多该走了，还有些事要做，秋黎先回去休息吧。”
“还是像往常一样？”
“嗯，今天也要去看看。”叶凌快速地整理好工具。
“不如带上我一起。”
“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叶凌劝解道。
“叶凌，别忘了，我是为了见识各种各样的事才留在这里的。”秋黎步步紧逼。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公主大人。”叶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率先走在前面带路，秋黎紧跟着他的脚步。
叶凌要做的事确实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他在周围一带布置了陷阱和警报装置，尤其是房子的周围布满了需要定期检查的装置。大部分只是用线和木棒之类简单的物品做出来的聊胜于无的装置，不能指望这些东西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如果是GAT级别的部队进攻这里的话，想要稍稍阻拦他们的脚步都做不到。
“真是相当简陋的陷阱啊，几乎没有杀伤力，说不定能捕到野兔什么的。以叶凌的水平，应该可以布置出更具杀伤力的陷阱吧。”检查回来的路上，秋黎发出了毫不客气的感想。
“这里连个像样的工具都没有，那种程度的陷阱也是手头的这点东西可以达到的极致了。如果是一般的部队的话，还能起到一些阻碍作用。”
“也是。不过，我觉得呢，那些陷阱是没必要的。”叶凌扭头向秋黎看去，秋黎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解释着，“无论怎么警戒也有个限度，人员也没有，武器和工具也都是不像样的状态，再怎么警戒也是无济于事吧。倒不如放松地在这里生活，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话，对身体也不好。在军事方面我是外行，所以这方面都拜托给叶凌了。”
“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直接提出来。”
“投降吧。在追兵追来的时候，我觉得马上投降的话，应该不会被杀。在我投降的时候，叶凌就赶紧逃走，他们会以我的事为优先。”秋黎淡淡地说，而后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
“还是别太高估士兵们的道义为好。对平民施暴和杀害，这样的行为有很多，我们会成为他们首要的目标。一见面就被爆头的可能性也有，所以别太期望能和平地解决问题。要去战斗，再不济也要选择逃跑，这样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更高。如果投降的话，即使保住了性命，你也会被带回去——再一次被关起来。”叶凌的心里一突。
“但就算那样，我也不会被杀吧。”走在前面的秋黎没有回头。
“是呢，也许那样的确不会被杀。但是呢，秋黎，失去自由的生存，不能叫活着。”叶凌停下脚步，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严肃。
“我刚才说过了吧，叶凌。”秋黎也停了下来，不甘示弱地回看着叶凌，“这里的生活很快乐，我不希望快乐的时光以你的死为落幕。”
秋黎的眼神里没有疑惑，没有动摇。叶凌沉默着，良久之后才开口：“真意外，你也会说出这么伤感的话。”
“嗯，我也很意外。”秋黎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的死可以说是确定的吗？”
“当然，如果我们一起被军队发现的话，叶凌肯定会最先被射击。”秋黎的回答毫不犹豫。
“如果我被杀死而你被抓住的话，秋黎，你打算浪费掉这条为你牺牲的性命吗？”为了诉说自己的意志，叶凌直视着秋黎的眼睛。
忽而远方的树丛传来了树叶摇曳的声音，“吧嗒吧嗒”地回响着，大概落在树梢休息的鸟儿飞了起来。只是对视了片刻，秋黎率先移开了视线。她望向发出声响的方向，目光悠远而深邃。
“我从不觉得人被杀这件事是不可容忍的，杀人这种事理所当然存在着。间接的，直接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现象。给现象定义善恶是没有意义的事。我不在乎人的生死，哪怕是自己的生死。但是呢，即使如此，”秋黎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我也有不希望他死的人。”
“我讨厌被扔下，我讨厌一个人活在这世界，那对我而言比死更难受。把我扔下却自己前往那个世界，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秋黎低下头，紧紧地咬着嘴唇。
看着那样的秋黎，叶凌的心里忽而涌上一阵深切的悲哀。这样的表情，叶凌看到了很多次。秋黎在睡觉的时候就时常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露出这样的表情。
叶凌一直觉得秋黎生活在一个他不了解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中，悲伤的起伏像潮起潮落一样深沉厚重，背负着整个大海的浩瀚。
秋黎伸出小手，抓住了叶凌的衣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抓着。
“叶凌，你一定不能死，不准比我先死。”
那是没有注入多少感情的声音，是单纯得没法让人产生任何误解的直白的话。说不定，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想说的话吧？看不清秋黎的表情，一片阴影掩盖着她的脸。脸的轮廓看上去是那么美丽，让人心动，又让人难过。
“那样的话，我也一样。秋黎，活下去，正是为了让你可以更多地看看世界，我才身处此地。”
秋黎没有回答，她偏过头去，一副为难的样子。没错，叶凌很清楚，那是他的愿望。
他的愿望是比和一个师的军力对抗并活下来更难的事。
不准比她先死吗？即使心里明白，但听见秋黎这样说还是让叶凌觉得很难过。
她坚信着，毫不动摇地坚信着。
自己的死，是不久的将来就会到来的事。
“叶凌，和我一起洗澡吧。”秋黎脸颊泛红地向叶凌提议。
“不行，自己去洗。”叶凌的回答没有停顿，秋黎小小地咂了一下嘴。
“我并不讨厌研究。一直盯着显示器，在大片刷新的数据中寻找可能性。一百多年里一直重复着这样的事，但我并不觉得无聊，因为那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关于如何制作出不管多远都能到达的引擎的答案，就只是那样。不，正因为是这样简单易懂的目的，所以很有趣。”
有趣吗，叶凌不由得沉思着。她被强迫工作了一百多年，只能一直呆在那个小岛上。她明明是拯救世界的人，却一直看不到她所拯救的世界。即使如此她依旧觉得那是一件有趣的事，没有因为自己的遭遇而心生怨恨。
想要变得温柔吗？叶凌回想起过去在研究所里和秋黎的对话——她说她和千雪的不同只在于是对一个人的温柔，还是对整个世界的温柔。
是了，秋黎和千雪都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可是这个世界既不温柔也不通情达理，她们一定活得很辛苦。
“这里既没有数学，也没有计算机，能让你觉得有趣的东西一个也没有。”
“的确没有。”秋黎轻轻点头，“不过，这里每天都有所不同。”
“不同？”叶凌疑惑地重复着秋黎的话。
“叶凌，那种鹦鹉学舌的行为还是少做些为好，就像个笨蛋一样，虽然叶凌是个聪明人。”秋黎不满地瞥了叶凌一眼，“在旅行中还觉得叶凌的判断力和集中力十分出色，不过来到这里后脑袋就好像变迟钝了。”
“还是别做那种分析了。”叶凌苦笑了一下。每次秋黎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他就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我还在研究所的时候，不管在哪里都过着同样的生活，每一天都像是过去的重复。虽然活着，却没有真实感。但这里不同，田里的农作物每天都在生长着，风的气息，土的味道，每天都有着细小、但确实存在着的不同。这么说的话……”秋黎甩了甩头发，轻声说，“对，我感到开心，非常的高兴。是的，我从来没有觉得无聊过！”
“对了，叶凌又是怎么想的呢？”秋黎好奇地看着叶凌。
“忙于应付各种各样的事，没空闲下来无聊吧。”
“真了不起呢，加油吧，叶凌。”秋黎对叶凌竖起了大拇指，满脸笑容。
到底是因为谁的事而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秋黎是非常清楚的吧。心里清楚却还能像说别人的事一样自然，这种本事也算了不起了。
“这不用说，会加油的。”叶凌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估算着大概的时间，“差不多该走了，还有些事要做，秋黎先回去休息吧。”
“还是像往常一样？”
“嗯，今天也要去看看。”叶凌快速地整理好工具。
“不如带上我一起。”
“又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叶凌劝解道。
“叶凌，别忘了，我是为了见识各种各样的事才留在这里的。”秋黎步步紧逼。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公主大人。”叶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率先走在前面带路，秋黎紧跟着他的脚步。
叶凌要做的事确实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他在周围一带布置了陷阱和警报装置，尤其是房子的周围布满了需要定期检查的装置。大部分只是用线和木棒之类简单的物品做出来的聊胜于无的装置，不能指望这些东西可以起到多大的作用。如果是GAT级别的部队进攻这里的话，想要稍稍阻拦他们的脚步都做不到。
“真是相当简陋的陷阱啊，几乎没有杀伤力，说不定能捕到野兔什么的。以叶凌的水平，应该可以布置出更具杀伤力的陷阱吧。”检查回来的路上，秋黎发出了毫不客气的感想。
“这里连个像样的工具都没有，那种程度的陷阱也是手头的这点东西可以达到的极致了。如果是一般的部队的话，还能起到一些阻碍作用。”
“也是。不过，我觉得呢，那些陷阱是没必要的。”叶凌扭头向秋黎看去，秋黎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地解释着，“无论怎么警戒也有个限度，人员也没有，武器和工具也都是不像样的状态，再怎么警戒也是无济于事吧。倒不如放松地在这里生活，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话，对身体也不好。在军事方面我是外行，所以这方面都拜托给叶凌了。”
“有什么想法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直接提出来。”
“投降吧。在追兵追来的时候，我觉得马上投降的话，应该不会被杀。在我投降的时候，叶凌就赶紧逃走，他们会以我的事为优先。”秋黎淡淡地说，而后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
“还是别太高估士兵们的道义为好。对平民施暴和杀害，这样的行为有很多，我们会成为他们首要的目标。一见面就被爆头的可能性也有，所以别太期望能和平地解决问题。要去战斗，再不济也要选择逃跑，这样活下来的可能性才会更高。如果投降的话，即使保住了性命，你也会被带回去——再一次被关起来。”叶凌的心里一突。
“但就算那样，我也不会被杀吧。”走在前面的秋黎没有回头。
“是呢，也许那样的确不会被杀。但是呢，秋黎，失去自由的生存，不能叫活着。”叶凌停下脚步，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严肃。
“我刚才说过了吧，叶凌。”秋黎也停了下来，不甘示弱地回看着叶凌，“这里的生活很快乐，我不希望快乐的时光以你的死为落幕。”
秋黎的眼神里没有疑惑，没有动摇。叶凌沉默着，良久之后才开口：“真意外，你也会说出这么伤感的话。”
“嗯，我也很意外。”秋黎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
“我的死可以说是确定的吗？”
“当然，如果我们一起被军队发现的话，叶凌肯定会最先被射击。”秋黎的回答毫不犹豫。
“如果我被杀死而你被抓住的话，秋黎，你打算浪费掉这条为你牺牲的性命吗？”为了诉说自己的意志，叶凌直视着秋黎的眼睛。
忽而远方的树丛传来了树叶摇曳的声音，“吧嗒吧嗒”地回响着，大概落在树梢休息的鸟儿飞了起来。只是对视了片刻，秋黎率先移开了视线。她望向发出声响的方向，目光悠远而深邃。
“我从不觉得人被杀这件事是不可容忍的，杀人这种事理所当然存在着。间接的，直接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现象。给现象定义善恶是没有意义的事。我不在乎人的生死，哪怕是自己的生死。但是呢，即使如此，”秋黎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我也有不希望他死的人。”
“我讨厌被扔下，我讨厌一个人活在这世界，那对我而言比死更难受。把我扔下却自己前往那个世界，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秋黎低下头，紧紧地咬着嘴唇。
看着那样的秋黎，叶凌的心里忽而涌上一阵深切的悲哀。这样的表情，叶凌看到了很多次。秋黎在睡觉的时候就时常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但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清醒的情况下露出这样的表情。
叶凌一直觉得秋黎生活在一个他不了解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中，悲伤的起伏像潮起潮落一样深沉厚重，背负着整个大海的浩瀚。
秋黎伸出小手，抓住了叶凌的衣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抓着。
“叶凌，你一定不能死，不准比我先死。”
那是没有注入多少感情的声音，是单纯得没法让人产生任何误解的直白的话。说不定，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一直想说的话吧？看不清秋黎的表情，一片阴影掩盖着她的脸。脸的轮廓看上去是那么美丽，让人心动，又让人难过。
“那样的话，我也一样。秋黎，活下去，正是为了让你可以更多地看看世界，我才身处此地。”
秋黎没有回答，她偏过头去，一副为难的样子。没错，叶凌很清楚，那是他的愿望。
他的愿望是比和一个师的军力对抗并活下来更难的事。
不准比她先死吗？即使心里明白，但听见秋黎这样说还是让叶凌觉得很难过。
她坚信着，毫不动摇地坚信着。
自己的死，是不久的将来就会到来的事。
“叶凌，和我一起洗澡吧。”秋黎脸颊泛红地向叶凌提议。
“不行，自己去洗。”叶凌的回答没有停顿，秋黎小小地咂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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