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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陶世逾私控关税 百里平斩佞招灾

    上回说到锁江盟军北伐战略虽成,然大军险些被喻归戍岭卒击溃,锁江盟损失惨重,又与仪代划江而治,东原真正暂止刀兵。

    因此缘故,天下似乎有繁荣之象,壮士还乡,田耕亩种,商道复通,货来物流。恕国浔阳郡背靠武阳城,与迟代相接,而恕国与迟国又结盟已久,此际因风而起,将恕国矿产等与迟商交易,成恕与东原商道关键之处。

    而浔安城更是日益繁华,路铺青石,新楼迭起。依国卿吴芒三策,复河东河西战中,司门部功绩卓越,上云公余两部得复旧土,遂浔阳郡划与司门部。

    初得浔阳郡,天下未稳,东原未平,诸部皆以为浔阳郡迟早迎来大战,视如敝履,如今浔阳郡繁荣,倒是惹诸部生羡。

    后代国得固国战船之法,欲大兴战船打造,遂有矿石之需。代国商人便望与恕通商,却因代强恕弱,为压南疆货价,颇有卑视之态。恕国虽未曾与代交战,并无血仇,恕民却生性悍勇,便拒与代交易,而代商皆携货而来,不肯做罢,常聚众抗议。

    久之,司门部分管之人门浩恐久拒不妥,又心有不甘,便请族老决议,门松得闻,遂与项宠云仪二老同访卫纮。

    四人聚于相邦府,共商应对之策,卫纮只道此事交由司门部门客陶越,其自有交待,三老从之。

    又两日,陶越赶回佑都,来见卫纮,二人会于正堂。小童林度上茶,卫纮谓陶越曰:“今代商与司门部之争,于汝于司门部皆有大利可图也”,陶越大喜,问何以言此,卫纮道只需如此如此,陶越一一应下,心怀大悦而去。

    未久,司门部便向众商通告,凡浔阳郡通商之事,皆由其门客陶越主持。

    代商以为恕国松口,欲推举一人宴陶越,谈通商。而代商之中有一人,名北宫贤,与代国右丞相北宫吾同宗,乃其族侄,而北宫家亦是浔阳望族,遂推举北宫贤设宴请陶越。

    当日,代商包下浔安城新楼碧潇馆,众人候于下,北宫贤独候楼上雅间。至申时末,陶越乘霞而来,众人见陶越厚耳重颐,眉眼含笑,一团和气,心下不住点头,纷纷与陶越作礼问候,陶越一一回礼,气氛一时融洽。

    一路回应间上至二楼,入雅间,与北宫贤互礼落座,因二人皆先卢世族,寒暄许久,说回正章,陶越曰:“南疆山遮水拦之地,田亩少产,不能任由恕民经商,若是粮难为继,王上必责我也。”

    北宫贤惑问曰:“代与恕通商,与南疆之民何干?”

    陶越曰:“若代商入恕,皆富贵倨傲,恕民如何不心生羡慕?久之,民皆为商,何人生产?”

    要说二人皆身出大家,岂不知乱世行商,非大族不能抗商路波折?然陶越如此,北宫贤自不会偏要驳辩,遂问陶越意欲如何,陶越乃告,凡入浔阳郡之代商,需简衣素袍,行事低调,不得刻意炫富耀财,北宫贤道且与诸代商相议。

    乱世大争,商人皆小心明睿之辈,先前倨傲,不过欲压价而已,陶越所提简衣肃袍实乃小事耳,遂再请陶越,以应其要求。

    后几经商议,陶越允许代商入浔阳郡经商,却要简衣素袍,为事低调,货物入恕,二十税一。

    天下关税,大抵如此,经此折腾,代商也知浔阳郡有陶越在,其人熟稔商道,不能过分,也就如寻常般散货买矿,以赚价差。

    矿自南疆山间顺水而出,且浔阳郡本便有不少存量,未过太久,便有代商足数欲回,却被恕军拦于境内,代商大怒,恕军却不能说理,只道无关碟不允货物出关,代商无奈,只得再找陶越。

    众商贾意欲再请陶越,不料陶越却以无要事不能私受宴请为由,断然拒之,遂又请北宫贤斡旋。北宫贤访陶越,会于郡府,北宫贤被请入堂中,却见一壮汉按剑而立,问之,乃恕定东军大将门柯。

    方坐,上茶,不待北宫贤相问,陶越已问门柯曰:“门将军,听闻边境之处,我军拦下代商,不知何故?”

    门柯曰:“某听来报,代商皆携矿产,矿乃军备之物,安敢大意?”

    其下北宫贤闻言一惊,代商此来多为矿产,且多下资,若为恕军搅乱,代商岂不大亏?忙出言曰:“门将军,听闻迟商亦从贵国买矿,代商所为可有何不妥?”

    哪知门柯哼一声,并未答北宫贤,颇有轻视之意,北宫贤面色一黑,陶越忙端笑圆场道:“北宫先生莫急,先前代商入境倨傲,惹人不快,将军并非有意针对。恕国矿产丰富,并非不能易出,不过诚如门将军所言,矿产毕竟乃是军备之物,应至郡府交齐矿税,郡府开具关碟,方可出境。先前不知贵国众商来恕乃为矿产,未预而告之,越之过也。”

    世人皆知恕虽贫弱,却矿产丰饶,陶越岂能不知代商所为何来?北宫贤被二人黑白脸相唱,心中郁郁,却不得不笑问陶越曰:“不知贵国矿税如何?”

    陶越答曰:“矿产非同一般货物,乃十税一。”

    此关税已是极高,北宫贤不敢擅专,礼辞而去,询问众代商之意。众商心生不悦,可已购得矿产,骑虎难下,抗议之声已难以平息,纵有难抵货物积压之重者,也一时未有轻动。

    后半月之间,北宫贤屡访陶越,或因陶越不在而不得见,少有入府相访之机,即便能见,陶越亦是左右而言,以尚有俗务而辞,毫无松口之意。

    如此又过三日,有人于将夜暗访陶越,此人姓李名颖字叔明,永寿郡人,与陶越幼时相识,陶越得知乃李颖来访,请入偏堂相见。

    二人宾主落座,添茶话常,将辞之时,李颖乃告,李家不过永寿小族,族中唯李昱李伯谦在代廷为行人,如今花费甚巨,货物皆滞留此间,久之,李家恐难为继。李颖心知陶越必不能削减矿税,遂并不提,只是私下交上矿税,取得关碟,也好早日归去。

    似乎看在少时情谊,陶越当即便着人操办此事,李颖乃携关碟辞去。待其出府,陶越偏堂却又转入一人,正是司门部分管浔阳郡之人门浩,入堂之时,尚偏首看向李颖离去方向,问陶越曰:“听闻李家乃是依附陶家小族,世逾兄既未予其矿税方便,可要先开关任其过境?”

    陶越曰:“不可,大事未成,越岂能为儿时义气坏我部大计?”

    却说当夜李颖携关碟归府,即刻赶往边境,与家中商队会合,随后抵达当日早歇,翌日鸡鸣便候于边境,只待开关便走。

    然当其将关碟呈与恕国边军,边军却仍不放行,如今矿税已交,有惹怒众商之嫌,若仍不能携矿出关,李家危矣,遂李颖好生相问,又告边军关碟乃陶越亲自督办,边军却告,陶越亦曾吩咐,出关之时需持关碟,交齐关税方可放行。

    李颖惊疑而问,来时货物已缴关税,为何出关仍需缴税?边军只道,来时所缴乃进口关税,去时所缴乃出口关税。

    世间尚未闻如此双向关税,李颖心知此时不可缴税过境,否则李家必为代国众族敌视,从此万劫不复,且若按司门部税法,已是五税一之高,李颖只得取回关碟,命商队赶回驻地,自回浔安城去。

    即便如此,李颖也不敢告知北宫贤曾缴矿税一事,只在代商聚众相议时,做忧愁状道:“先有关税,如今又有矿税,若缴了矿税不算,还有他税,岂不要赔掉老底?”

    众商一听,心惊不已,北宫贤忙着人缴纳一小部分矿税,以作试探,方才得知,果然出境尚有出口关税一说。众商深知若任由司门部征税,必定血本无归,纷纷求助族中,由代廷斡旋。

    两国通商本乃同盟善举,如今渐有失盟之意,代国遣西都抚冯译为使,协调此事。冯译持节使恕,询恕国何故关税混乱,般慈于廷上只道关税乃国本,不容干涉,廷散却命闵奉请冯译稍安,又请国卿吴芒与之叙谈,二人皆言应探查仔细,再做决断。

    暂且稳住冯译后,般慈一面传门宪,一面命纳古弛打探。门宪亦不甚清楚,遂召门浩相问,门浩倒也未有所瞒,具告门宪,门宪闻此面上一黑,门浩只道乃卫纮先生之意,不好轻易让步,门宪从之。

    后门宪又将关税矿税具告般慈,般慈也是心惊,劝道:“天下商人皆趋利之辈,如此反复,不仅恶于强代,亦自逐来商,不利往来,还是商定关税为好。”

    门宪却答浔阳郡政务皆由门浩陶越主持,般慈一窒,分部治政乃是吴芒国策,王廷只有征收岁纳之权,并无干涉之权,不好多言,只得等纳古弛回报。

    四日后,纳古弛呈书,将陶越如何入南疆,何时入司门部,以及与卫纮论战等具报般慈。

    见关税之争始于陶越,般慈传陶越还都,问以此事,陶越以代国乃强邻相答。般慈再次碰壁,一面着纳古驰再往浔阳郡,无论巨细皆要探来,一面请赵英吴芒相问,二人意见相左,吴芒以为,天下商道皆同,司门部乱关税,总会察觉不利往来,自会调整,赵英却以为,关税代表一国外交,关税混乱则让他国以为恕国内政混乱,不愿往来,应及早整治。

    后纳古驰再报,永寿小族李家曾暗下交上矿税,只是司门部又提出出口关税,李家不敢犯众怒,方才滞留浔阳。般慈思之良久,再唤陶越门浩,将地方税制与一国外交关系说之,是为晓之以理,又言可由永寿陶家主持与恕矿产交易,是为动之以情,最终才议定,取消矿税,关税设为十五税一。

    几番交涉,代商终携矿归国,恕国也免因关税混乱而为天下耻笑。般慈心中却是郁结,与闵奉言:“恕国根基尚浅,寡人为小小关税,亦要大费周章,令寡人忧心。”

    恕国内政乱象且先不表,高牟原之北有一部,名为哈刺部,其原据有高牟原,独占与仪交易之利,后高牟原划归仪国,哈刺部日日受其兵锋所迫,而草原各部皆可与仪交易,高牟原便成哈刺部喉中之梗,早欲拔之。

    早先仪国连败于锁江盟,哈刺部族长哈刺孛便请命于索氏王庭,望发兵收复高牟原,然当时仪国国力强盛远非索氏可比,且仪国新任定北侯林珏有儒帅之称,非林定此等武夫,索氏大国师仇泽出身东原,深知东原兵法兵策良多,一直劝戒索瀚莫要轻易冒犯东原,遂哈刺部出兵高牟原之请从未允过。

    如今仪国于南岭郡战败失势,各方缩减军备,哈刺部趁机夺回高牟原之念又生,哈刺孛心知索氏与仇泽不会轻易出兵,便欲纠集多部一同请命。

    其实索氏虽未附于仪,却为保和平,多年来进献仪国牛羊马匹无数,诸部早有不满,只是仪国与北原易物,北原各部并不缺粮,可安然渡过寒冬,加之仪国强盛,才能忍下。而在仪国战败之际,恰好北原之西去岁不受风水,正逢大旱,自今岁春夏始,便已极其难熬,诸多部落只能靠王庭支持度日。可王庭也只是能支持其勉强支撑寒冬,此于北原逐草之辈而言,可谓拮据难忍,哈刺孛借机再次挑动诸部,进言发兵夺回高牟原。

    为安抚诸部,索瀚采纳仇泽之策,召集诸部展开秋猎,依秋猎胜负分发王庭资助,又遣其王叔索连使仪,期其伸以援手。不过仪国对北原向来是视虎在侧,又逢新败,怎肯相助?索瀚无法,只能尽力从附族筹集牛羊,安抚大族。

    常言三月望隆夏,酷暑盼秋凉,年分四季,或有人每日如年,或有人转瞬便去,北原索氏秋猎于草原部族而言,亦不过转瞬之间。

    秋猎所在之地,便在清河原之南,一处名为素阿黛原之上,此地北邻乌诺湖,清河绕过,再往南便是大鼹岭,不过草原河窄山低,唯延绵广阔,不似他原之山似剑拨云,倒是如壁接天。

    索氏于素阿黛原搭了木台,此刻索瀚、仇泽、百里平等及各部族族长皆在台上,不远处有数十青年身骑高头大马,提刀跨弓,满面兴奋。未久,台下推出数十铁笼,笼中乃草原恶狼,今日之前已断食数日,只听一阵号响,便有人将铁笼打开,饿狼出笼,见人成群,转头往南边窜去,其中有一头凶光尤甚,毛发棕色极深,黑色延展鼻尖,奔行间尚回首恶视众人,口中滴涎。

    见此狼之态,百里平冷哼一声,提刀便走,索瀚叫住问曰:“封海意欲何为?”

    百里平答:“此狼竟敢心怀报复,待某斩来。”

    索瀚忙拉住百里平曰:“封海不急,也给年轻一辈些机会”,百里平这才哼声将刀放下。

    身侧有一虬胡披发之人,发鬓半白,中气仍足,大笑道:“大王说得对,百里将军莫急,这头畜生交给某家那混小子便是。”此人名奈延格,奈延部族长,其部附于索氏,乃坚决拥戴索氏部族之一。

    众族长多有笑应者,哈刺孛却在一旁哼声道:“我儿哈刺达在,这畜生怕是落不到他人手中”,奈延格未曾理会,只是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而此时恶狼也渐渐隐入素阿黛原中,台上一阵号声,一众青年壮汉挥舞马刀便跃马而出。

    狼群畏于人群,入山之后却复起血性,兼此时饿极,头狼尚在,凶险自然也有几分,不过北原自古逐草而行,秋猎者尽皆马背勇士,呼啸间便追狼远去。

    直至红霞漫出山,秋风扫过野,青年壮士相继而回,倒是一人不少,皆有收获,不过那匹头狼却是尸首分了家,头在哈刺孛之子哈刺达手上提着,尸身却在奈延格之子奈延图马上挂着,二人一路同行赶回,嘴上仍在争吵。

    原来二人一同追逐恶狼,一直到大鼹岭,各有收获,唯独头狼争夺之时,哈刺达率先射中,奈延图却先一步赶上与头狼战至一处,那头狼凶猛,奈延图马上施展不开,跃马而战,后相搏间,头狼扑在奈延图身上,奈延图以刀顶住,以拳相击,眼看头狼就要受不住,哈刺达自后赶上,一刀斩落狼头,狼身却是奈延图拿下。

    即便不算头狼,两人收获也是远远领先,此时就看头狼何属,谁人拔得头筹。

    最终索瀚判定,虽然哈刺达率先射中,最后亦是哈刺达斩下狼头,然毕竟是奈延图与头狼搏杀,即便没有哈刺达,奈延图也能将头狼斩于刀下,遂判头狼乃奈延图猎得,哈刺达不服,当即便欲发作,被其父亲哈刺孛拦下。

    哈刺部秋猎排于第二,奈延孛便暂留止进言,等王庭所派资助,果然,每年资助本来便少,今年因受天灾,王庭资助更少,哈刺孛借机再次挑动诸族,聚在王庭,诉苦要物,有逼宫之嫌。

    此次所来部族有七,皆乃南面部族,一众聚在王帐,索瀚背身站在上首,百里平擎刀于侧,众老族长议论纷纷,索瀚眉皱如川,直至哈刺孛见索瀚一直不答,以言语逼问道:“今年水草长势本来便差,还要向东原进献,我等也拥护大王,每年皆上缴不少牛羊,如今寒冬难过,汉子们皆是勇士,忍耐一下便好,可各族尚有妇孺老幼,也请大王体谅我等”,索瀚仍未理会,哈刺孛低声嘀咕道:“早知如此,那日便要争一争秋猎头狼,好赖也能多上一些,”

    直至此刻,索瀚方猛然转身,喝问道:“秋猎之时,索氏所辖各部皆在,尔疑本王不公乎?”

    哈刺孛悚然而惊,方才想起索瀚被称为索氏之虎,并非虚名,而是实实在在以血所铸,然而此时已是箭在弦上,哈刺孛只得再进言道:“大王,仪国侵占高牟原多年,我等又年年进献,每年冬天,族人因冻,因饿,天葬北原者不计其数,因不能饱食而葬身狼腹之壮士阿郎,岂不让人痛心?再如此下去,王庭便要垮了。”

    索瀚怒道:“尔等莫要忘了,当年齐尔氏遭天火焚原,举族东侵,若非本王以高牟原请仪军相助,索氏恐早已湮灭,如何有今日统领大半北原?近年虽有进献牛羊,然仪国亦以东原物产与我部相易,尔等自问,若非如此,又有多少阿郎姑娘,阿耶阿婆葬于天被之下?且仪国兵精刃锐,名将辈出,强启不能挡其锋芒,如今据贯石要塞而守,尔等欲我索氏儿郎前去赴死乎?”

    哈刺孛仍不退让曰:“大王左顾忌道义,右畏惧敌强,未战先怯,岂有草原大王气概?”

    索瀚一脚踢翻火盆,炭火滚落满地,瞪视其曰:“尔次次冒犯,本王已几番忍让,真以为本王不敢杀汝乎?”

    哈刺孛也是话赶上话,怒声质问道:“大王若是对仪国亦有如此杀伐之势,我等又岂会这般苟且度日?”

    索瀚以手指哈刺孛,目寒声疾道:“你......”话未说完,一侧百里平已抽出破云刀,将哈刺孛斩于刀下。

    惊变乍起,满帐皆惧,索瀚也是愣在当场,片刻后长吸一气曰:“此事容后再议”,其余之人哪敢再留?接连出帐,如蒙大赦。

    人尽散去,索瀚谓百里平曰:“封海,往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遇事并非杀人才能摆平。”

    百里平曰:“此人欺压大王,如何杀不得?”

    索瀚叹气道:“哈刺孛乃南面大族族长,且所提之事也并非忤逆,只是不合时宜,怎可随意打杀?”

    百里平曰:“老贼欺于王上,不杀何以正王庭威严?”

    索瀚曰:“寻常人杀便杀了,有些人却要恩威并施,方能服王化,并非任谁都可随意打杀。”

    百里平却道:“何人杀不得?”

    索瀚一窒,只说往后不可再随意杀人,命其退下,独自静立王帐,良久,只听一冷声曰:“何人杀不得?本王也能杀乎?”

    草原入秋,便如金箔渡地,夜来风紧,牛羊入栏,自有干草伺候,人入帐中,处处奶茶飘香。百里平入北原十数载,又有护龙大功,如今掌管一部兵马,自有其帐,却不似草原人喜酒,唯爱藏石,每日夜中,便在帐中借火盆以破云刀雕石,所雕之物多乃草原牛羊猛兽。十数年下来,百里平与刀日夜不分,刀是越发锋锐,雕石却不见长,仍是囫囵一个,他人恐是分不出个形。

    即便雕功粗陋,百里平也是乐在其中,今夜同样坐在火边,取了一石便雕,神情肃然,若是不看雕出何物,倒像一位石雕大师,返璞归真,大刀雕小石。正雕间,百里平猛然止刀,喝帐外道:“帐外何人?”

    无人应答,百里平提刀劈向帐左,毡布撕裂,破云刀劈在一柄刀上,毡布已破,只见帐外已被数十人围住,皆黑衣黑巾,手执马刀,见百里平擎刀杀出,来人中传出个“杀”字,众黑衣人便齐齐杀向百里平,百里平一脚踢向挡刀之人,那人痛呼倒飞,尚未着地,破云刀追向其颈,那人肝胆俱裂,瞪目视破云刀划破咽喉,立死当场。

    随后百里平举刀杀向四方,初时黑衣人尚能齐刀迎上,经几回合,见百里平刀斩众人,如入无人之境,其势不可匹敌,黑衣人心生惧意,更是难支。不片刻,百里平已浑身浴血,煞气四溢,黑衣人不敢再留,纵火拦住百里平,四散奔逃。

    火势凶猛,如狂涛卷岸,此间大帐被狂涛吞没,百里平顾不得其他,提刀往王帐去,见索瀚尚未歇下,此处也安然静谧,放下心来,提刀入帐,将行刺之事告知索瀚。其时索瀚尚在读简,见百里平浑身浴血,忙问伤势如何,百里平告,只有些许皮外伤,不甚妨事,索瀚拍案大怒道:“竟敢行刺大将,当真好胆!”

    百里平问曰:“大王可知何人所为?”

    索瀚曰:“恐是日间封海刀斩哈刺孛,其子哈刺达趁夜报复。”

    闻言,百里平提刀转身欲走,索瀚叫住问曰:“封海意欲何为?”

    百里平回头寒声道:“贼子敢在王庭行刺,烧我大帐,焚我石雕,待某斩来!”说罢便要提刀出帐。

    索瀚急声道:“封海并无证据,贼子又未得逞,封海欲因些顽石而杀人乎?”

    百里平猛然回首,双目赤红,撇向王案,只见方才索瀚所读书简,乃是东原谋圣所著《谋法策》,问曰:“贼人混入王庭行刺,大王卫队无有察觉乎?”

    索瀚狭目视百里平,哼声道:“今夜值守之人如此疏忽大意,本王稍后便治其重罪!”

    王帐中火光跳动,映二人之影各向南北,百里平面色未变,问曰:“大王欲某死乎?”

    帐中一时无言,唯火盆传爆柴之声,索瀚见百里平如此直言相问,眉头狂跳,强自忍下怒气道:“封海轻易杀人,四处结怨,方招此灾祸,他日当收敛一二,莫再刚愎嗜杀。”

    听得此言,百里平插刀于地,闭目问曰:“大王要收某所掌兵马乎?”

    风吹帐响,火色窜动,索瀚也闭目长呼一气道:“封海所掌兵马已经营十数年,本王怎会轻易换将?封海莫要多想,今后行事三思便是。”

    一声噼啪木爆似乎唤醒百里平,其将刀提起道:“也好”,随后便提刀出帐而去。

    夜中厮杀已然惊动四方,李厚早已赶到,见百里平离去,入帐问曰:“大王,百里平骄纵自傲,刚愎自用,嗜杀成性,何不收回兵权?若是其以军作乱,如之奈何?”

    索瀚摆手道:“汝不知本王与封海之交,封海必不会叛逆本王”,随后挥退李厚,独自叹曰:“若是今日常如昨日,该是多好。”

    天下止戈复繁荣,私乱关税谋己私。佞臣数犯遭横死,遇刺生隙失昨日。未知经此一事,索瀚与百里平可能重拾昨日情义,百里平离帐所言“也好”又是何意,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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