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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沉船争论

    郑糊身下是甲板。

    虽说是甲板,可破洞连连,实在没有个甲板的样子。船体灰黑,老旧不堪,桅杆断裂处木质腐朽,仿佛出口气就能变成一捧飞灰。周围散落着六七个黑色的箱子,透过没有闭严的箱口,能看到一抹诱人的金色,可定睛去看,能看到无数血红色的眸子藏在箱中,时隐时现。

    郑糊站起身来,向船外望去。

    腐鲸在不停地托着破船上升,远处上方的金殿已停止了扩展,两人头顶被层层金砖遮盖,不见苍穹,四周砂石动物漱漱而落,如同秋风扫过的梧桐,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焦油与沥青构成了腐鲸的皮肤,与船一同沉浮的,是船外无数的塑料制品、断肢残骸。气泡上浮破裂,由内蒸腾出青黑色气体,闻之刺鼻。

    郑糊看向晴浅浅,神色复杂:“这是你们理念的产物,对么?”

    被播种心灾的人类会汲取“不知足”的特性,拼命吞吃“存在”,无法生长太久。晴浅浅所在的组织将心灾播种在动物身上,然后将其与人类的“关注”结合,以人类投注的“存在”为实,便可以实现心灾无限的成长。

    看起来,腐鲸便是对方的造物。

    晴浅浅抬头望向越来越近的金殿,说道:“它的名字叫‘湖海’,这是它能沟通时说的第一个词语。郑糊,我所说的理论可以实现心灾的无限成长,但仅靠组织内部成员,是无法提供足够数量的成长所需的‘关注’。不是所有的心灾都可以被服务员识别为‘顾客’而及时获得‘续菜’的。‘湖海’从被我发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和‘海洋污染’建立了存在。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扩大人们对‘污染’的关注,让湖海获得足够的食粮。”

    郑糊皱着眉头:“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你们,这头心灾也不会成长到这...”

    “所以什么呢?”晴浅浅神色不耐,粗暴地打断郑糊,嘴角嘲讽不加掩饰,“是是是,如果没有我,问题就会消失,这个世界甚至连心灾都不会存在,对么?”

    郑糊一愣,摇了摇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晴浅浅咄咄逼人:“那你是什么意思?”

    郑糊沉默。

    他要和晴浅浅争辩什么呢?按照仓的理论,心灾是创世主抛弃的残次品,天生便对“显侧”居民的充满仇恨与渴求,二者从根本上便不能相容。

    但晴浅浅口中的理论让郑糊看到了共存的可能:以人类的关注作为“存在”的替代品,满足心灾。风险依然存在,如郑糊所见,心灾是在不停地成长的,随着对方的成长,食量必定会越来越大。

    也许“湖海”暂时满足于“配菜”,但以后呢?如果有一天人类给予的关注无法再让它满足,如果腐鲸成长到无人能够制约的地步,难道腐鲸真的可以放弃存在嘴边的珍馐么?

    对于心灾来说,人类的关注只是代餐,本身的存在才是大补之物。这种代餐行为,本身便是一种饮鸩止渴,涸泽而渔的事情。晴浅浅及其背后的组织不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不管晴浅浅如何花言巧语,偷换概念,都没有根本的改变。

    播种人培育心灾,吞吃“显侧”。

    等到“湖海”足够强大,人类社会终将面临毁灭。

    郑糊定了定神,将对方重新拉回谈判桌上:“无限的存在只存在理论中,你我都知道心灾与人类的矛盾不可调和,播种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晴浅浅意外的看了郑糊一眼,笑道:“郑糊,心灾与人类的矛盾不可调和,笔录与心灾的矛盾也不可调和,那为什么作为执笔人的你,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认为笔录与人类的就存在利益一致了呢?”

    郑糊瞳孔震动,不安的推了推眼镜,右手放在胸口,感受着胸前笔录的冰凉,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晴浅浅将女巫帽拿下,长发垂肩,她轻轻擦拭帽子上的绿宝石,轻轻开口:“郑糊,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不是大家因为身份的一致,利益的一致,行动上就会站在一起的。丈夫与妻子是利益共同体,依然会有长年累月的抱怨与隔阂;父母生下子女,虐待与压制也会贯穿某些儿童的成长;同一个组织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可谓屡见不鲜。你想说什么呢?我们同为人类又如何呢?”

    晴浅浅将帽子重新带好,与之前不同,她的眼底再也看不到一丝的犹豫与迷茫。

    晴浅浅目光冷淡,语气亦如寒冰:“你是一名医生吧,郑糊?这个世界可不是只有疾病在威胁着人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战争,饥饿,劫掠,欺压……如你所说,我们同为人类,何故要彼此相残?”

    郑糊哑口无言,无话可说,筹措半天,结结巴巴的说道:“但那不同,心灾是全体人类的敌人...”

    晴浅浅的目光如刀,郑糊的言语在对方面前漏洞百出,毫无作用。

    晴浅浅继续嘲讽道:“郑糊,你睁大眼睛看一看外面。如果没有这些污染,如果一切正常,‘湖海’怎会拿到如此之多的食量?人类的敌人,从来只有人类自己。”

    郑糊缄默,他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不管晴浅浅的理论如何的自圆其说,如果心灾吞吃显侧存在的需求不能改变,那心灾就是整个显侧永远的敌人,这不是晴浅浅三言两语就能掩盖的本质。

    晴浅浅说的是没错,人类的敌人亦有人类自身,可换句话来说,人类本已如此艰难,为何播种人还要站在心灾那一侧,让显侧的处境更加不堪呢?

    这些话郑糊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晴浅浅听不进去这些冠冕堂皇的空话。

    另一方面,郑糊看了看近在咫尺遮天的金砖,指关节握的发白——他们要“浮出水面”了。

    腐鲸长鸣,摆动尾鳍,朝着头顶冲去。

    加速,再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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