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余波
“快救人！”
莫望舒大叫一声，原本已经停步的诸宫长老们这才重新上前施救。
兰芷真人死死盯着手中那柄玉剑，对身旁两位弟子的生死浑不在意，澄澈的目光里有云雾涌起，显是忆起极为重要的事情。
淿月晚到一步，目光看着真人背影，想不明白师尊为何突然出手。
方才那一剑就算刺中，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能分胜负，不会决生死。
可师尊赶在诸宫长老之前亲自出手，无疑是有特殊缘由。
难道这柄剑有什么古怪？抑或是扶风师兄强行施展十二剑引得天道反噬？
兰芷真人并未久留，她径直将剑锋拔出，随手一掌为扶风止了伤势，带着玉剑御风离去。
淿月心生好奇，连忙追随着师尊身影消失不见。
四周观战者喧闹不止，诸宫弟子欲上前探视，被顾楼大师兄一一拦下，不得擅入。
一位丹房长老仔细为姬无邪查看了周身经脉，又喂了他好几颗珍贵丹药，抬头看了看众人，说道：“伤势无碍，并未伤及心脉，只是力竭而已。”
“多谢长老。”
莫望舒面色稍缓，回头对七夕道：“我们送无邪回山。”
她才将姬无邪从地上扶起，忽听人群中某位长老大声道：“且慢！”
莫望舒微微一愣，循声望去，只见神色威严的坤仪长老靠了过来，神色肃然道：“这名弟子伤势过重，最好留在昆仑宫修养，不必如此折腾。”
莫望舒沉默不语，心下却有些不好的预感，今日之事颇为蹊跷，最后那一剑连掌门都惊动了，可见事态非凡。
且扶风表哥乃坤仪长老门下，昆仑宫戒律堂素来护短，将无邪独自留在此地，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她悄悄从袖中取出符箓，正欲捏碎向爹爹求援，下一瞬整个身子竟完全无法动弹，一道无形剑索已悄无声息将她捆住。
坤仪长老眯起眼睛，略带玩味地盯着她：“你想抗命？”
莫望舒小脸上满是怒意，终究不敢在众长老面前发作，所幸符宫丹青长老上前一步，护在自家大小姐身前，不悦道：“都打成这模样了，还留他们在山上作什么？坤仪师兄，你到底有何顾虑？”
坤仪沉声道：“此战胜负未分，自当继续打过。若是执意带他离去，便是弃战认输，你可知晓？”
此言一出，诸宫长老纷纷看了过来。以胜负之事作为威胁，坤仪长老这番话颇没有师长风范。只是戒律堂以势压人，并不需要理由，何况是面对眼前这位玉英弟子。
莫望舒根本不予理会，见身上剑索松开，立刻伸手召来一张黄符，带着姬无邪与七夕飞上天空。
七夕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剑舞坪，心有不甘道：“师兄真的只能弃权认输吗，他明明都拼尽了全力，最后那一剑他不是已经赢了吗？”
莫望舒抱着心上人，无奈道：“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七夕听不明白，只是觉得心情烦闷，兀自掉了好几颗眼泪，哭道：“师兄醒来后不知要多伤心。”
……
……
山河宴预选尘埃落定，其间余波一时未平。
姬无邪今次伤势无甚大碍，比之往些年遭遇的那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反倒是扶风被一剑重创，伤及道心，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戒律堂的诸位长老已来问询多次，他们要将姬无邪带回昆仑宫审问，每次都被莫望舒拦了下来。
经楼闹腾了好些天，渐渐重归平静，诸宫长老最后一次问询即将开始，姬无邪照例称病不出，长老们便只能登楼拜访。
朴素的房间内，姬无邪半卧在小床上，六名长老围坐一旁，纷纷提出自己的问题。
“柳真人不在山中，你从何学到的玉英真剑？”
“你明明不能修行，为何能使琼华驭剑之法？”
“最后那一剑你分明气数已尽，可是有人偷偷助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姬无邪等待长老们发问完毕，又一次事无巨细地讲了起来。
从战前推演布置，到临场应变安排，如何逼出扶风使出第十二式，又如何用玉英秘技强行破之，各类细枝末节一一娓娓道来，流利作答。
唯有最后那一剑他也想不明白，只好借了个飞剑护主的由头，称自己与清泠剑剑意相通、死生与共，是以才会出现那般情景，至于是真是假，只能由长老们定夺了。
半个时辰后，众长老离开经楼。
莫望舒将大门一关，快步赶到房内，担心问道：“长老们如何说？”
姬无邪摇头苦笑：“还是那些车轱辘问题，没什么新意。他们认定我无法修行，断不可能会琼华神虹诀，所以最后那一剑应是有外人相助。他们想逼我自行招供，就差屈打成招了。”
莫望舒恨恨道：“他们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我非和他们拼命不可！”
姬无邪拍了拍她小手，安抚道：“当天那么多人在外边看着，连掌门都没发现问题，他们哪敢轻易下结论。诶，好端端一场比试打成这样，看样子大概是要重新比过了，我得早些养好身子再练练玉英真剑。下次只要赢得干净漂亮些，自然能让他们无话可说。”
莫望舒气得满脸通红：“明明是你赢了，那些糟老头子却想着法子膈应了！不行，我得回山求我爹亲自出马，让他去昆仑宫走一遭！”
姬无邪劝道：“你先别着急，我刚收到传书，长老们准备召开一次昆仑议事。我让七夕替我去一趟，先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想法。”
……
……
昆仑宫，议事堂。
诸宫长老汇聚于此，是为商议山河宴最后一个名额归属。
姬无邪与扶风一战，最终二人身受重伤，同时倒地，没能分出胜负。后来姬无邪被提前送回玉英，坤仪长老虽然威胁这是弃战认输，可终归没有当场落下决议，胜负之事便往后推了数日。
堂内长老都是决赛那日在外观战之人，除了代替姬无邪议事的七夕，便是特意从悬圃赶来帮忙的阿椿。
七夕站在阿椿师姐身后，悄悄道了声谢。
阿椿淡淡一笑，示意无妨。
此次山河宴预选，昆仑宫毫无疑问是最大赢家，四十名晋级弟子中，昆仑宫独揽十二名，天墉、琼华紧随其后，碧玉、阆风稍弱下风，悬圃与紫翠丹房都只有一名弟子晋级，倒也在预料之中。
堂中诸宫长老各有心事，紫翠丹房与碧玉堂长老脸色颇为难看，显然对此番议事无甚兴致，只想着快些完结了事。
“既然无胜负，那便是平局。”碧玉堂丹青长老率先发难，不耐烦道，“两人重新比试一场，或是将名额留给其他人，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天墉城紫阳长老点头称是，开口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重新比一场。他二人眼下伤势如何？”
紫翠丹房茯苓长老应道：“玉英宫姬无邪并无大碍，倒是昆仑宫扶风伤势颇重，怕是得数月才能痊愈。”
碧玉堂丹青长老道：“既是如此，那便将名额留给其他人，让决赛中落选之人与那姬无邪重新角逐。”
阆风巅青芙长老冷哼一声，语气微嘲：“莫非是你山中哪位弟子输得并不服气，还想来找人试试身手？”
丹青长老并不理会，只道：“诸位难道不觉得那姬无邪最后那一剑大有蹊跷？若是有人从中舞弊，可得细查！”
坤仪似乎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当即从殿后取出一柄玉剑，说道：“诸位看看这柄剑。”
众人目光一齐看去，只见那柄剑通体莹白，形制简单，看着极为普通，唯一的特点只有那略显粗犷的剑身，正是姬无邪那日被掌门收缴的清泠剑。
“这就是传说中的清泠？”
紫阳长老抢先接过，神情略显兴奋，明明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玉剑，却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捧到手间，生怕损伤分毫。
坤仪长老问道：“诸位瞧瞧这柄剑可有他人操控的痕迹？”
紫阳长老右手握作剑诀在剑身上划过，淡蓝色光芒一闪而没，清泠随之发出嗡嗡剑鸣。
“没有其他人的灵力印记，那一剑没问题。”
紫阳长老双眼眯起，猛地想起些什么，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剑灵护主？可是这说不通啊，这明明是大师姐生前佩剑，又怎会护佑旁人？”
大师姐的名字一被提起，众长老顿时噤若寒蝉，目光纷纷看向紫阳，似乎在责备他不该提起那个名讳。
紫阳长老不以为意，淡淡道：“寻常飞剑需凝出剑灵方能护主，而这柄剑只是凡物，年岁也短，可不是什么千年古剑。我怀疑那位玉英弟子是在藏拙，明明能够修行，却一直隐藏修为，在最后一刻使出琼华神虹诀一击制胜。”
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怅惘，双手将剑递还。
坤仪长老沉声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不妨各抒己见，事后我会禀告掌门，由她老人家掌门亲自定夺。”
……
……
议事堂那边还在商议的时候，经楼也来了一位客人。
莫望舒和七夕去了昆仑宫，姬无邪在房中练剑听见敲门声，只好带病下楼，亲自迎接。
来者是位悬圃宫耄耋长老，自称前来为他疗伤。
姬无邪将客人迎入大殿，奉上茶水，然后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问询与刁难。
老者喝下几口茶水，温言让他伸出左手，神情认真地为他把脉。
一股淡淡灵力自手腕处涌入，随着七经八脉直至四肢百骸，温暖平和的真元在体内散开，是悬圃宫特有的宁心之术。
老者至始至终没有问什么问题，倒是姬无邪攒了一肚子的好奇，十分摸不着头脑。
所谓的疗伤并未持续太久，老者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出得经楼后，老者召来一片荷叶御空而起，并未回悬圃，而是飞往昆仑宫。
在剑舞坪迎接他的是执剑长老商棋，二人微微点头见礼，并未寒暄，一同去往前山正殿。
伏羲殿内，兰芷真人久候多时，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焦急。
这场隐秘的谈话很快便结束了，因为真人与这位悬圃长老一共只说了四句话。
“那孩子确乃半妖之身，可惜妖丹已碎，如今非人非妖。”
“老朽看不出他多少岁。”
听完这两句，兰芷真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平静说道：“多谢师伯。此次入隐峰的名额悬圃宫会多出一位。”
老者微微一礼：“谢过掌门。”随即起身离开。
这时，桌上的茶水才刚刚端上来，还在冒着热气。
兰芷真人看着茶碗上方的白雾，静静出神，思绪飘散无踪。
每至山河宴时，会有前代真人长老渡劫飞升，隐峰因此会空出少许洞府。这些仙家洞府无疑极为珍贵，对于有望得道飞升之人来说更是无上机缘。
有关入峰人选的甄选规则，向来极为琐碎复杂，但兰芷真人轻易便将其中一位名额许诺给悬圃宫，只是为了请老人前来看姬无邪一眼。
悬圃宫中人最喜隐修，山中弟子终年隐居深山概不见人，哪怕是昆仑议事、诸宫大考，也多推诿不至。
清和真人乃当今山主师伯，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对于昆仑诸多秘法仙术更是无不精通。
兰芷真人要请动这位前辈高人，自然需为之付出足够的代价，隐峰名额便是其中之一。
老人受托去往经楼，当然不是看病，而是看人。
悬圃宫有一门仙术名曰“观心”，可以看清世间万物的本相——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
老人看出姬无邪的半妖之身，却没有看出他的具体年纪，因为半妖与妖族类似，岁数悠长且面容不显，眼下姬无邪看起来十七八岁模样，但真实年纪可能要高出许多。
若是妖丹尚在，还能据此判断甄别，如今妖丹碎裂，若非极为亲近之人，再难知晓姬无邪具体出生年月。
年岁无法确认，便不能确认兰芷真人心中猜想，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依然只能是秘密，无法浮出水面解答她的疑惑。
“非人非妖，妖丹碎裂且不死，又得清泠剑守护？”
兰芷真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喃喃道：“当真有趣。”
……
……
数日后，掌门传来口谕，命姬无邪与扶风伤愈后重新比试一场，时间定在月末。
姬无邪收到消息，暗自松了口气，于他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重新布置战术，找来顾楼、陆十一作陪练，莫望舒为他又新写了许多符，除此之外，更是苦练那一式玉英秘技，直至炉火纯青。
时间一天天过去，对阵前夕，一封剑书趁着夜色送至经楼，坤仪长老称扶风伤势未愈，主动弃权认输，放弃参赛资格。
姬无邪楞了许久，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不战而胜，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欢喜过后突然觉得无趣，七夕开心得下湖抓鱼、进城买菜，张罗了好一大桌酒菜为师兄庆功。倒是莫望舒注意到近来戒律堂方面的态度转变，想着这些或许都是掌门的意思。
无论如何，山河宴预赛终于结束，姬无邪成功晋级，清泠剑也自昆仑归还，没人再去关心当初那一剑的真相，就连姬无邪自己也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胜那扶风一次。
诸宫弟子翘首以盼，等待山河宴盛大开幕。
莫望舒大叫一声，原本已经停步的诸宫长老们这才重新上前施救。
兰芷真人死死盯着手中那柄玉剑，对身旁两位弟子的生死浑不在意，澄澈的目光里有云雾涌起，显是忆起极为重要的事情。
淿月晚到一步，目光看着真人背影，想不明白师尊为何突然出手。
方才那一剑就算刺中，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能分胜负，不会决生死。
可师尊赶在诸宫长老之前亲自出手，无疑是有特殊缘由。
难道这柄剑有什么古怪？抑或是扶风师兄强行施展十二剑引得天道反噬？
兰芷真人并未久留，她径直将剑锋拔出，随手一掌为扶风止了伤势，带着玉剑御风离去。
淿月心生好奇，连忙追随着师尊身影消失不见。
四周观战者喧闹不止，诸宫弟子欲上前探视，被顾楼大师兄一一拦下，不得擅入。
一位丹房长老仔细为姬无邪查看了周身经脉，又喂了他好几颗珍贵丹药，抬头看了看众人，说道：“伤势无碍，并未伤及心脉，只是力竭而已。”
“多谢长老。”
莫望舒面色稍缓，回头对七夕道：“我们送无邪回山。”
她才将姬无邪从地上扶起，忽听人群中某位长老大声道：“且慢！”
莫望舒微微一愣，循声望去，只见神色威严的坤仪长老靠了过来，神色肃然道：“这名弟子伤势过重，最好留在昆仑宫修养，不必如此折腾。”
莫望舒沉默不语，心下却有些不好的预感，今日之事颇为蹊跷，最后那一剑连掌门都惊动了，可见事态非凡。
且扶风表哥乃坤仪长老门下，昆仑宫戒律堂素来护短，将无邪独自留在此地，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她悄悄从袖中取出符箓，正欲捏碎向爹爹求援，下一瞬整个身子竟完全无法动弹，一道无形剑索已悄无声息将她捆住。
坤仪长老眯起眼睛，略带玩味地盯着她：“你想抗命？”
莫望舒小脸上满是怒意，终究不敢在众长老面前发作，所幸符宫丹青长老上前一步，护在自家大小姐身前，不悦道：“都打成这模样了，还留他们在山上作什么？坤仪师兄，你到底有何顾虑？”
坤仪沉声道：“此战胜负未分，自当继续打过。若是执意带他离去，便是弃战认输，你可知晓？”
此言一出，诸宫长老纷纷看了过来。以胜负之事作为威胁，坤仪长老这番话颇没有师长风范。只是戒律堂以势压人，并不需要理由，何况是面对眼前这位玉英弟子。
莫望舒根本不予理会，见身上剑索松开，立刻伸手召来一张黄符，带着姬无邪与七夕飞上天空。
七夕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剑舞坪，心有不甘道：“师兄真的只能弃权认输吗，他明明都拼尽了全力，最后那一剑他不是已经赢了吗？”
莫望舒抱着心上人，无奈道：“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七夕听不明白，只是觉得心情烦闷，兀自掉了好几颗眼泪，哭道：“师兄醒来后不知要多伤心。”
……
……
山河宴预选尘埃落定，其间余波一时未平。
姬无邪今次伤势无甚大碍，比之往些年遭遇的那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反倒是扶风被一剑重创，伤及道心，算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戒律堂的诸位长老已来问询多次，他们要将姬无邪带回昆仑宫审问，每次都被莫望舒拦了下来。
经楼闹腾了好些天，渐渐重归平静，诸宫长老最后一次问询即将开始，姬无邪照例称病不出，长老们便只能登楼拜访。
朴素的房间内，姬无邪半卧在小床上，六名长老围坐一旁，纷纷提出自己的问题。
“柳真人不在山中，你从何学到的玉英真剑？”
“你明明不能修行，为何能使琼华驭剑之法？”
“最后那一剑你分明气数已尽，可是有人偷偷助你？”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姬无邪等待长老们发问完毕，又一次事无巨细地讲了起来。
从战前推演布置，到临场应变安排，如何逼出扶风使出第十二式，又如何用玉英秘技强行破之，各类细枝末节一一娓娓道来，流利作答。
唯有最后那一剑他也想不明白，只好借了个飞剑护主的由头，称自己与清泠剑剑意相通、死生与共，是以才会出现那般情景，至于是真是假，只能由长老们定夺了。
半个时辰后，众长老离开经楼。
莫望舒将大门一关，快步赶到房内，担心问道：“长老们如何说？”
姬无邪摇头苦笑：“还是那些车轱辘问题，没什么新意。他们认定我无法修行，断不可能会琼华神虹诀，所以最后那一剑应是有外人相助。他们想逼我自行招供，就差屈打成招了。”
莫望舒恨恨道：“他们要是敢动你一根毫毛，我非和他们拼命不可！”
姬无邪拍了拍她小手，安抚道：“当天那么多人在外边看着，连掌门都没发现问题，他们哪敢轻易下结论。诶，好端端一场比试打成这样，看样子大概是要重新比过了，我得早些养好身子再练练玉英真剑。下次只要赢得干净漂亮些，自然能让他们无话可说。”
莫望舒气得满脸通红：“明明是你赢了，那些糟老头子却想着法子膈应了！不行，我得回山求我爹亲自出马，让他去昆仑宫走一遭！”
姬无邪劝道：“你先别着急，我刚收到传书，长老们准备召开一次昆仑议事。我让七夕替我去一趟，先看看他们到底什么想法。”
……
……
昆仑宫，议事堂。
诸宫长老汇聚于此，是为商议山河宴最后一个名额归属。
姬无邪与扶风一战，最终二人身受重伤，同时倒地，没能分出胜负。后来姬无邪被提前送回玉英，坤仪长老虽然威胁这是弃战认输，可终归没有当场落下决议，胜负之事便往后推了数日。
堂内长老都是决赛那日在外观战之人，除了代替姬无邪议事的七夕，便是特意从悬圃赶来帮忙的阿椿。
七夕站在阿椿师姐身后，悄悄道了声谢。
阿椿淡淡一笑，示意无妨。
此次山河宴预选，昆仑宫毫无疑问是最大赢家，四十名晋级弟子中，昆仑宫独揽十二名，天墉、琼华紧随其后，碧玉、阆风稍弱下风，悬圃与紫翠丹房都只有一名弟子晋级，倒也在预料之中。
堂中诸宫长老各有心事，紫翠丹房与碧玉堂长老脸色颇为难看，显然对此番议事无甚兴致，只想着快些完结了事。
“既然无胜负，那便是平局。”碧玉堂丹青长老率先发难，不耐烦道，“两人重新比试一场，或是将名额留给其他人，这有什么好商议的？”
天墉城紫阳长老点头称是，开口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重新比一场。他二人眼下伤势如何？”
紫翠丹房茯苓长老应道：“玉英宫姬无邪并无大碍，倒是昆仑宫扶风伤势颇重，怕是得数月才能痊愈。”
碧玉堂丹青长老道：“既是如此，那便将名额留给其他人，让决赛中落选之人与那姬无邪重新角逐。”
阆风巅青芙长老冷哼一声，语气微嘲：“莫非是你山中哪位弟子输得并不服气，还想来找人试试身手？”
丹青长老并不理会，只道：“诸位难道不觉得那姬无邪最后那一剑大有蹊跷？若是有人从中舞弊，可得细查！”
坤仪似乎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当即从殿后取出一柄玉剑，说道：“诸位看看这柄剑。”
众人目光一齐看去，只见那柄剑通体莹白，形制简单，看着极为普通，唯一的特点只有那略显粗犷的剑身，正是姬无邪那日被掌门收缴的清泠剑。
“这就是传说中的清泠？”
紫阳长老抢先接过，神情略显兴奋，明明只是一柄平平无奇的玉剑，却视若珍宝般小心翼翼捧到手间，生怕损伤分毫。
坤仪长老问道：“诸位瞧瞧这柄剑可有他人操控的痕迹？”
紫阳长老右手握作剑诀在剑身上划过，淡蓝色光芒一闪而没，清泠随之发出嗡嗡剑鸣。
“没有其他人的灵力印记，那一剑没问题。”
紫阳长老双眼眯起，猛地想起些什么，自言自语道：“莫非是剑灵护主？可是这说不通啊，这明明是大师姐生前佩剑，又怎会护佑旁人？”
大师姐的名字一被提起，众长老顿时噤若寒蝉，目光纷纷看向紫阳，似乎在责备他不该提起那个名讳。
紫阳长老不以为意，淡淡道：“寻常飞剑需凝出剑灵方能护主，而这柄剑只是凡物，年岁也短，可不是什么千年古剑。我怀疑那位玉英弟子是在藏拙，明明能够修行，却一直隐藏修为，在最后一刻使出琼华神虹诀一击制胜。”
说完叹了口气，也不知是遗憾还是怅惘，双手将剑递还。
坤仪长老沉声道：“诸位还有什么问题，不妨各抒己见，事后我会禀告掌门，由她老人家掌门亲自定夺。”
……
……
议事堂那边还在商议的时候，经楼也来了一位客人。
莫望舒和七夕去了昆仑宫，姬无邪在房中练剑听见敲门声，只好带病下楼，亲自迎接。
来者是位悬圃宫耄耋长老，自称前来为他疗伤。
姬无邪将客人迎入大殿，奉上茶水，然后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问询与刁难。
老者喝下几口茶水，温言让他伸出左手，神情认真地为他把脉。
一股淡淡灵力自手腕处涌入，随着七经八脉直至四肢百骸，温暖平和的真元在体内散开，是悬圃宫特有的宁心之术。
老者至始至终没有问什么问题，倒是姬无邪攒了一肚子的好奇，十分摸不着头脑。
所谓的疗伤并未持续太久，老者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出得经楼后，老者召来一片荷叶御空而起，并未回悬圃，而是飞往昆仑宫。
在剑舞坪迎接他的是执剑长老商棋，二人微微点头见礼，并未寒暄，一同去往前山正殿。
伏羲殿内，兰芷真人久候多时，眉眼间甚至带着一丝焦急。
这场隐秘的谈话很快便结束了，因为真人与这位悬圃长老一共只说了四句话。
“那孩子确乃半妖之身，可惜妖丹已碎，如今非人非妖。”
“老朽看不出他多少岁。”
听完这两句，兰芷真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平静说道：“多谢师伯。此次入隐峰的名额悬圃宫会多出一位。”
老者微微一礼：“谢过掌门。”随即起身离开。
这时，桌上的茶水才刚刚端上来，还在冒着热气。
兰芷真人看着茶碗上方的白雾，静静出神，思绪飘散无踪。
每至山河宴时，会有前代真人长老渡劫飞升，隐峰因此会空出少许洞府。这些仙家洞府无疑极为珍贵，对于有望得道飞升之人来说更是无上机缘。
有关入峰人选的甄选规则，向来极为琐碎复杂，但兰芷真人轻易便将其中一位名额许诺给悬圃宫，只是为了请老人前来看姬无邪一眼。
悬圃宫中人最喜隐修，山中弟子终年隐居深山概不见人，哪怕是昆仑议事、诸宫大考，也多推诿不至。
清和真人乃当今山主师伯，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对于昆仑诸多秘法仙术更是无不精通。
兰芷真人要请动这位前辈高人，自然需为之付出足够的代价，隐峰名额便是其中之一。
老人受托去往经楼，当然不是看病，而是看人。
悬圃宫有一门仙术名曰“观心”，可以看清世间万物的本相——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
老人看出姬无邪的半妖之身，却没有看出他的具体年纪，因为半妖与妖族类似，岁数悠长且面容不显，眼下姬无邪看起来十七八岁模样，但真实年纪可能要高出许多。
若是妖丹尚在，还能据此判断甄别，如今妖丹碎裂，若非极为亲近之人，再难知晓姬无邪具体出生年月。
年岁无法确认，便不能确认兰芷真人心中猜想，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依然只能是秘密，无法浮出水面解答她的疑惑。
“非人非妖，妖丹碎裂且不死，又得清泠剑守护？”
兰芷真人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喃喃道：“当真有趣。”
……
……
数日后，掌门传来口谕，命姬无邪与扶风伤愈后重新比试一场，时间定在月末。
姬无邪收到消息，暗自松了口气，于他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重新布置战术，找来顾楼、陆十一作陪练，莫望舒为他又新写了许多符，除此之外，更是苦练那一式玉英秘技，直至炉火纯青。
时间一天天过去，对阵前夕，一封剑书趁着夜色送至经楼，坤仪长老称扶风伤势未愈，主动弃权认输，放弃参赛资格。
姬无邪楞了许久，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不战而胜，一时有些难以相信。
欢喜过后突然觉得无趣，七夕开心得下湖抓鱼、进城买菜，张罗了好一大桌酒菜为师兄庆功。倒是莫望舒注意到近来戒律堂方面的态度转变，想着这些或许都是掌门的意思。
无论如何，山河宴预赛终于结束，姬无邪成功晋级，清泠剑也自昆仑归还，没人再去关心当初那一剑的真相，就连姬无邪自己也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胜那扶风一次。
诸宫弟子翘首以盼，等待山河宴盛大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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