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向东
凌晨一点钟的街道，虽然没有白天那么繁华，但依然有许多车跑来跑去，向东背着二胡，神情疲惫，向住的地方走去。
和秀秀逃生的那些年，向东每天晚上都回家住，那个家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有自己的女人，有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喜欢吃的食物，生活虽然苦点，但也算幸福。
这次过完年，他独自一个人北上打工，到了晚上，他没有了家，和工友们挤在一起住的是工棚。大帆布支撑起来的工棚里面住着五十多个打工仔，床是地铺，当然也有自己出钱买个折叠床的。
第一次住进工棚，他一晚上没睡，鼻子闻到的是工友们的脚汗臭和体臭，听到的是工友们的呼噜声、磨牙声和呓语。一连几晚上，他都半醒半睡，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如果有钱，大家绝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可大家都没有钱，辛辛苦苦干活，就是为了赚钱。各人有各人需要钱的地方，大家挣钱的目的不同，但都是缺钱的。
他们中最少的不过十九岁，最老的有六十多岁，多数是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他们都没有多少文化，干不了文化人干的那些活，也干不了技术工干的那些活，他们只能出卖苦力。
他们贫穷的一无所有，可他们同样富有的总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力气就像泉水，总会从自己身体的泉眼里面无声地流淌出来，还伴随着浑浊的汗水。
离开家后，他坐了两天车，终于来到了工地。来到工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王工头。他给王工头送了三个皮影子，一个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另一个是白龙马，还有一个是有困难就想起徒弟的唐僧，这三个皮影子都是父亲做的。虽然他也会做皮影子，但他做的没有父亲做的皮影子好看，送人当然要送最好的，还是父亲做的皮影子适合送礼。
以前他在工地干活时，给王工头送过皮影子猪八戒和沙和尚，这次又送了三个，一套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皮影子就全了。
王工头很喜欢他送的皮影子，给他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一点的活，让他去操作搅拌机，比起那些搬运工干的活，这个活没有那么累，但也不能大意，前年一个工友就是有点大意，不小心把自己的一个胳膊搅了进去，成了残疾人。
他不想成为残疾人，对于一个出卖苦力的人而言，身体健康才能够保证身体里面那个泉眼能够不停地往出冒力气，如果身体不健康了，泉眼也就被堵住了，没有了泉眼，也就没有了来钱路。
他小心翼翼干着活，想着要赚钱养家，好不容易生孩子生合适了，有了女娃也有了男娃，剩下的路，就是把娃娃们养大。
人活一辈子，就像他这样的人，就图了个能娶个如意的妻子，然后有儿有女，这个愿望他实现了。
村里和他一样大的同龄人，十个有六个都没有娶媳妇，本来村里男多女少，偏偏村里的女娃娃长大后，心就野了，一旦在外面的世界走几步，就不想回那个生她养她的贫穷窝窝了。
这不能怪那些女娃娃，自己也有五个女娃娃，除过送人的铜花外，还有四个，他也不希望她们将来留在村里，用秀秀的话说，我们要让娃娃们好好上学，让她们考上大学，成为公家的人，成不了公家的人，就成为城里人。
成为公家的人，成为城里人，是他们这些出卖苦力人对自己娃娃们的希望，就像他的父亲曾经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位好种田手一样。
他成不了好的种田手，他犁地的时候拉不住牛和骡子，经常漏犁，不像三哥向西那样犁的地就看不出犁沟，多淘气的牛和骡子到了三哥手里，禁不住三哥一顿毒打，都乖乖地上了犁沟。
他的心没有三哥那样毒，也许是三哥打牛打骡子打他的那些事在他心底里落下了阴影，他对那个家总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让他时刻有种想逃离那个家的想法。
他十四岁那年，上完小学后，三哥便不要他读书了，父亲也拿三哥没有办法，三哥是家里掌柜的。他出去打工，工头嫌弃他年龄太小，不要他，那个时候，电视还没有进村，人们对皮影子的热情不减。
父亲便给他教道情皮影戏，教他唱，教他操作，带他走乡串户去唱道情皮影戏。他为了不呆在家里，就认真地学，学会了唱戏和操作皮影子。不久，父亲让他跟着乐队的师父学习二胡、笛子、唢呐、打鼓等乐器，他也一一学会了。
他十六岁刚过，父亲便让他做了主唱，在那些唱戏的岁月里，他和父亲轮流做主唱。后来，父亲教他制作皮影子，许多家庭有收藏皮影子的爱好，一个皮影子能卖30到60元左右，父亲希望通过制作皮影子改善家庭的生活。
从十四岁回家到十八岁，整整四年，他的生活就是唱戏、伴奏、制作皮影子，直到那年三月遇见了秀秀。
那天戏散后，众人逐渐散去，他拆卸完皮影子的竹竿后，想去会场转达个，来到戏台下，他看见了一个姑娘站在空荡荡的戏院子远远望着他。
姑娘清秀、美丽的容颜，很快吸引了他，他主动走了过去，和姑娘搭话，姑娘很大方，没有扭扭捏捏，和他说了好多话，还告诉了她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那天后，他便和姑娘联系上了，后来他去提亲，被姑娘的父亲拒绝，理由是他有一个“三棱子”哥，他家的姑娘嫁过去，那就等于往火坑里面推。
他是那么的失望，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就在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山的时候，姑娘追了上来，低声告诉他：我们私奔吧！
他们约好了私奔的时间和地点，三天后，他们就这样私奔了，后来他们有了金花。
他们私奔后，姑娘的父亲母亲到处打问，到处寻找，可怜天下父母心。有了金花后，他们抱着金花拿着五万块钱去认娘家。姑娘的父亲见生米煮成了熟饭，收了五万块钱，认可了这门亲事。
再后来，他们不离不弃，出去打工，为了能够生下一个男孩，他们不得不当起了逃生户。
生活总会制造麻烦，想想他这些年，他就是在一个个麻烦中走过来的，每一个阶段都有麻烦。
上学的时候，三哥总不给他学费，他不得不早早辍学；唱戏的时候，他为了学会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学会了唱戏，本来以为可以衣食无忧了，偏偏电视进村，皮影戏被冷落了；爱上了秀秀，偏偏秀秀的父亲不愿意；秀秀的父亲认可了他们的婚事，偏偏他们生不下一个男孩。
现在有了男孩，一家子的生活却成了问题，他和秀秀不得不分开，天南地北，分居生活。这样的生活，还是正常的两口子生活吗？
和秀秀逃生的那些年，向东每天晚上都回家住，那个家虽然是租来的房子，但有自己的女人，有自己的孩子，还有自己喜欢吃的食物，生活虽然苦点，但也算幸福。
这次过完年，他独自一个人北上打工，到了晚上，他没有了家，和工友们挤在一起住的是工棚。大帆布支撑起来的工棚里面住着五十多个打工仔，床是地铺，当然也有自己出钱买个折叠床的。
第一次住进工棚，他一晚上没睡，鼻子闻到的是工友们的脚汗臭和体臭，听到的是工友们的呼噜声、磨牙声和呓语。一连几晚上，他都半醒半睡，后来，他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
如果有钱，大家绝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可大家都没有钱，辛辛苦苦干活，就是为了赚钱。各人有各人需要钱的地方，大家挣钱的目的不同，但都是缺钱的。
他们中最少的不过十九岁，最老的有六十多岁，多数是三四十岁的青壮年，他们都没有多少文化，干不了文化人干的那些活，也干不了技术工干的那些活，他们只能出卖苦力。
他们贫穷的一无所有，可他们同样富有的总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力气就像泉水，总会从自己身体的泉眼里面无声地流淌出来，还伴随着浑浊的汗水。
离开家后，他坐了两天车，终于来到了工地。来到工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王工头。他给王工头送了三个皮影子，一个是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另一个是白龙马，还有一个是有困难就想起徒弟的唐僧，这三个皮影子都是父亲做的。虽然他也会做皮影子，但他做的没有父亲做的皮影子好看，送人当然要送最好的，还是父亲做的皮影子适合送礼。
以前他在工地干活时，给王工头送过皮影子猪八戒和沙和尚，这次又送了三个，一套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皮影子就全了。
王工头很喜欢他送的皮影子，给他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一点的活，让他去操作搅拌机，比起那些搬运工干的活，这个活没有那么累，但也不能大意，前年一个工友就是有点大意，不小心把自己的一个胳膊搅了进去，成了残疾人。
他不想成为残疾人，对于一个出卖苦力的人而言，身体健康才能够保证身体里面那个泉眼能够不停地往出冒力气，如果身体不健康了，泉眼也就被堵住了，没有了泉眼，也就没有了来钱路。
他小心翼翼干着活，想着要赚钱养家，好不容易生孩子生合适了，有了女娃也有了男娃，剩下的路，就是把娃娃们养大。
人活一辈子，就像他这样的人，就图了个能娶个如意的妻子，然后有儿有女，这个愿望他实现了。
村里和他一样大的同龄人，十个有六个都没有娶媳妇，本来村里男多女少，偏偏村里的女娃娃长大后，心就野了，一旦在外面的世界走几步，就不想回那个生她养她的贫穷窝窝了。
这不能怪那些女娃娃，自己也有五个女娃娃，除过送人的铜花外，还有四个，他也不希望她们将来留在村里，用秀秀的话说，我们要让娃娃们好好上学，让她们考上大学，成为公家的人，成不了公家的人，就成为城里人。
成为公家的人，成为城里人，是他们这些出卖苦力人对自己娃娃们的希望，就像他的父亲曾经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位好种田手一样。
他成不了好的种田手，他犁地的时候拉不住牛和骡子，经常漏犁，不像三哥向西那样犁的地就看不出犁沟，多淘气的牛和骡子到了三哥手里，禁不住三哥一顿毒打，都乖乖地上了犁沟。
他的心没有三哥那样毒，也许是三哥打牛打骡子打他的那些事在他心底里落下了阴影，他对那个家总有一种恐惧感，这种恐惧感让他时刻有种想逃离那个家的想法。
他十四岁那年，上完小学后，三哥便不要他读书了，父亲也拿三哥没有办法，三哥是家里掌柜的。他出去打工，工头嫌弃他年龄太小，不要他，那个时候，电视还没有进村，人们对皮影子的热情不减。
父亲便给他教道情皮影戏，教他唱，教他操作，带他走乡串户去唱道情皮影戏。他为了不呆在家里，就认真地学，学会了唱戏和操作皮影子。不久，父亲让他跟着乐队的师父学习二胡、笛子、唢呐、打鼓等乐器，他也一一学会了。
他十六岁刚过，父亲便让他做了主唱，在那些唱戏的岁月里，他和父亲轮流做主唱。后来，父亲教他制作皮影子，许多家庭有收藏皮影子的爱好，一个皮影子能卖30到60元左右，父亲希望通过制作皮影子改善家庭的生活。
从十四岁回家到十八岁，整整四年，他的生活就是唱戏、伴奏、制作皮影子，直到那年三月遇见了秀秀。
那天戏散后，众人逐渐散去，他拆卸完皮影子的竹竿后，想去会场转达个，来到戏台下，他看见了一个姑娘站在空荡荡的戏院子远远望着他。
姑娘清秀、美丽的容颜，很快吸引了他，他主动走了过去，和姑娘搭话，姑娘很大方，没有扭扭捏捏，和他说了好多话，还告诉了她的姓名和家庭住址。
那天后，他便和姑娘联系上了，后来他去提亲，被姑娘的父亲拒绝，理由是他有一个“三棱子”哥，他家的姑娘嫁过去，那就等于往火坑里面推。
他是那么的失望，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就在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山的时候，姑娘追了上来，低声告诉他：我们私奔吧！
他们约好了私奔的时间和地点，三天后，他们就这样私奔了，后来他们有了金花。
他们私奔后，姑娘的父亲母亲到处打问，到处寻找，可怜天下父母心。有了金花后，他们抱着金花拿着五万块钱去认娘家。姑娘的父亲见生米煮成了熟饭，收了五万块钱，认可了这门亲事。
再后来，他们不离不弃，出去打工，为了能够生下一个男孩，他们不得不当起了逃生户。
生活总会制造麻烦，想想他这些年，他就是在一个个麻烦中走过来的，每一个阶段都有麻烦。
上学的时候，三哥总不给他学费，他不得不早早辍学；唱戏的时候，他为了学会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学会了唱戏，本来以为可以衣食无忧了，偏偏电视进村，皮影戏被冷落了；爱上了秀秀，偏偏秀秀的父亲不愿意；秀秀的父亲认可了他们的婚事，偏偏他们生不下一个男孩。
现在有了男孩，一家子的生活却成了问题，他和秀秀不得不分开，天南地北，分居生活。这样的生活，还是正常的两口子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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