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应存在

    审判官见到张献用手指轻按双眸,然后轻扣鼻尖,向他行了一个教礼。作为驻守王都的审判官,他自然是审判庭中的佼佼者,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赶到了现场。

    眼前的一片街道是DC区也叫下城区的一部分,破败和杂乱是DC区的主基调,而与之相反的是这里却承担着王都四分之三的人口。

    街道上人来人往,和平常没有一点区别,但到场的每一个被赐福过的人都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非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像是一种天然的厌恶。而且随着在这里停留时间的延长,这种厌恶还在进一步加剧。

    “异端的味道。”这整整一条街都是异端。这条街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污染了,所有的居民都被转换成了另一个神明的信徒。

    “您的女儿现在在里面?”张献看向红玉伯爵问道。

    红玉伯爵现在脸色难看,他已经私下反复确认过很多次了,居然真的会这么巧。

    “可以确认是什么的污染吗?”张献问身边一个带着教典的审判官。

    “还没有确认,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显然这些人连自己已经被污染了都不知道。当前推测应该只是一次很低等级的群体污染。”

    “他们都是普通人,感知很迟钝,但是一但有人进入他们的感知范围就会一石激起千层浪。对他们而言就像有人在黑暗中点起了篝火一样。”另一名表情严肃的审批官补充道。

    一个审批官快步跑了过来,向着之前那个带着教典的审批官报告:“所有相连的街道均已封锁,污染没有进一步扩散的征兆,可以开始行动。”

    手持教典的审批官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表情严肃的审判官。

    严肃的审判观低声念叨着什么,张献突然发现对方身上那种天然的亲切感缓缓消失。他隐去了自己作为群星赐福者的气息,变成了一个“无信者”。

    张献静静地观察着他的变化,说到底,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见过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多少有点好奇。

    神官身上的气息特征完全消失后,他的表情徒然一变,嬉皮笑脸地走进了被封锁街道,就近找了一个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问道:“老兄,我主叫什么?”

    被他拍了肩膀的是一个衣服脏兮兮的匠人,他愣了一会突然激动地高喊:“万物终归沉寂!”

    仿佛听到了某种号召,街道上的所有人齐声喊道“万物终归沉寂!”

    “这就,问出来啦?”张献仿佛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挑战,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挺合理。

    “是回归者。”拿着教典的审判官沉声说道。

    张献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回归者或者叫做死神。在《落日》的世界里,每个国家都只信奉一个神明,那为什么会有死神?

    答案是,《落日》当中的死神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国家的信仰神明,其他国家的人生老病死全由同一个神决定,跟这个死神没有半点关系。

    恰恰也因为回归者的信徒宣扬着全世界的生死都由回归者决定,他们更是被视作世界公敌被驱逐到了文明世界之外。

    现在他们有另一个名字——黑暗,他们正是北面的狂风公爵最大的敌人。

    且不说回归者怎么越过这么多个势力,就单是距离上就横跨半个大陆呢,这波污染来的比森林之子那次还要迷惑。

    “多半是利用污染之器进行的污染,与回归者的信徒应该无关,他们不可能隔着这么远在这里安插信徒,释放污染的另有其人。”手持教典的审判官马上作出了判断,可以看得出他经验丰富。

    “污染之器?是指物件?”这张献还真不清楚,游戏里对这方面的描述非常模糊。

    “如果不处理掉这个污染之器是不是就无法解除……其他圣灵的侵蚀?”张献直接提问审判官。

    “是的,陛下。”审判官作出了肯定答复。

    张献想凑前去看一看,身边的两个侍卫连忙拦住了他:“陛下,前方危险,请留在这里等候。”

    这两个侍卫原本是守护皇宫的,这次跟着一起出来,保护张献的安全,在皇宫里他们穿着布衣时就已经看得出比常人强壮不少,现在穿上盔甲更是显得神武不凡。他们,不只是他们,恐怕皇宫核心区域的护卫都是超凡士兵。

    “好好,我不上去,我就在这等。”张献也没必要和他们争执,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自己又不是不分轻重的小孩,他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置身险境,那是对所有会试图保护他的人的不负责。

    侍卫松了一口气,他是众星之子,就像那个小侍女会平白无故得到张献的好感一样,他也会天然受到群星之主所有信徒的爱戴,即使他什么都不做,甚至有时不干人事也一样。

    “基诺,退出来。所有人重新祈祷一遍再进入。”

    名为基诺的审判官转身退出街道,他一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变,又变回了严肃的样子。只留下一个一脸莫名其妙的回归者信徒,他离说话的教典审判官太远,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异端气息。

    基诺审判官回到教典审判官身边。教典审判官打开手上的教典,手指指着书页上的文字轻轻念诵,随后张献感觉周围的审判官身上都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光辉。

    他悄悄瞄了一眼,审判官嘴里念的和书上写的完全是两回事,看来书上的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动作的宗教意味。

    当所有审判官身上的辉光到达顶点的那一刻,教典审判官一声令下,十几人一齐冲进街道当中,片刻就不见了身影。

    街道的某处,两个妇女正在一边用井里打来的水用力洗着衣服一边聊着家常。她们表现得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不远处一个妇女同样在洗衣桶的旁边,但她现在倒在地上,全身像是被什么腐蚀过一样溃烂,脓水和血水流到地上,染红了她身下的台阶。旁边的两人却好像没有半点察觉,依然在聊着天。

    一个死气沉沉的男人,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衣服,颜色是刚刚漆上去的,在一下颜色不均的地方,可以看出原本这是一件棕色的布衣,现在匆匆涂上去的染料还没干,他的身上粘到了不少颜料,他却浑然不知。

    在他走过一栋平平无奇的破败民房时,他突然猛地一扭头,看向民房的窗户,这栋民房和其他的看不出什么区别,一样破破烂烂的,一样到处都是草草修补的痕迹,不同的是,它的门缝正浸出一丝不自然的殷红。

    昏暗的屋内,玛丽娜·红玉强行握紧不住颤抖的双手,马夫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他在死前仍然用身体死死抵住了屋门。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趟有趣的冒险,就像她以前几十次偷偷跑进自家的树林时一样,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马夫本来正在装模作样地卸行礼,祈祷着护卫赶紧通知老爷,结果突然之间,天黑了。

    不是天空真的瞬间变成了黑夜,而是他忽然感到环境好像突然变暗了,就好像太阳的光芒突然之间变得无力了起来。

    然后他感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升温,很快就到达了让他严重不适的地步,马夫虽然只是马夫,但他好歹是红玉家族的马夫,多少读了两本书。

    他马上记起来书上一种类似的描述——侵蚀!这种皮肤滚烫的感觉是自己体内群星之主的力量在和其他神明的力量做斗争。红玉的姓氏在保护他不被影响,但却也不足以完全抵抗侵蚀。

    他看到身边的人有的毫无反应,但气息徒然一变,一种只有群星信徒才能感觉到的“恶臭”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

    有的人不停地摸着身上,然后突然痛苦地大叫起来,他们有的身上开始溃烂,有的则仿佛被火烧过一样,他们足够虔诚,结果两种力量在他们的体内的交锋将他们杀死了。

    马夫感到皮肤越来越热,他马上也要步后者的后尘了。“小姐!”他惊慌地喊道。

    玛丽娜感到身体有些难受,却没有马夫那么明显,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马夫喊她。她一回头,看到马夫猛地将一个飞扑过来的男人打到在地,马夫已经拔出了系在腰间的短剑,对着倒地的男子补了一剑了结了他。

    他一转身,身上鲜血淋漓,他刚刚被那个飞扑过来的男人手上的柴刀砍中了。他连忙带着玛丽娜躲进屋内,他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

    “小姐,不要离开这间房子,他们刚刚被侵蚀,反应非常迟钝。等老爷来,就在这里,不要离开这间房子,记住,不要让他们看到你。”说完他倚在门上缓缓倒了下去,侵蚀和刀伤同时爆发,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恍惚间,他听到屋外传来惊呼和怒骂声,然后是一声惨叫,他听出那是同行暗中保护小姐的护卫,显然他没躲过去。他还想张嘴说些什么,但意识却一阵模糊。

    “不要离开,不要紧张,我会没事的。”玛丽娜一次次和自己说道。

    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玛丽太太,你在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和善的声音。”

    玛丽娜惊恐地看着门口老旧单薄的大门,平时还有可能是屋主人的朋友来串门,但是现在外面哪里还有正常人。

    她弯下腰趴在地上,她现在已经顾不得这样会弄脏她的裙子了,她一点点爬向屋子里唯一的卧室,生怕自己被人透过窗户看见。

    这是一个普通市民的房子,虽然有房间却没有房门,勉勉强强一道墙作为客厅和房间的分界,农民的房子还没有房间这种占地方的东西。

    她身后的男人还在一遍遍地问着:“安妮太太,你在家吗?”问了一遍又一遍,语气仍然是那么和善,仿佛他永远有着耐心。但屋门却是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振动,仿佛有什么撞在上面,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门而入。

    “安妮太太,你在家吗?”男人又一次问道,仿佛一个只会一句话的木偶,马夫的身体从门边倒在一旁,木门发出了开裂的声音,微微的发生了变形。

    玛丽娜快哭出来了,终于爬到了房间里,一声清脆的响声从门口传来,男人的声音消失了,他似乎已经决定不再隐藏。

    屋门被一次又一次撞击,变形和开裂越来越严重,躲在房间墙后的玛丽娜身体因为害怕不住地颤抖。房间里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穷人家压根没有可以藏人的衣柜,床更是连床脚都矮得可怜,甚至四只脚都不一样长短。

    猛地,她想起来马夫身上的那把短剑。她探出头去,还在!即使倒在地上,马夫右手仍然死死地抓着短剑不放。

    她刚想去拿,门却猛地被撞开,吓得她马上缩了回去,甚至没来得及看见破门而入的人的相貌。

    “安妮太太,我进来了,你在吗?”男人的声音仍然轻柔和善,玛丽娜已经彻底慌了神,两行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却不敢去擦,甚至不敢做多一个动作。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却很快又消失了,那个闯进来的人停在了屋内的某个地方。

    屋内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寂静当中。

    “站起来,你在做什么,你是红玉的女儿,为什么这么懦弱,快站起来!不能坐以待毙,快呀,快站起来!”玛丽娜强打起勇气缓缓起身,感到全身一阵冰凉。

    一双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眼睛,就在房间入口看着她,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

    玛丽娜感到一阵凉气从头冲到脚,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她反应过来时,想要拼命冲出房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法移动,她如同一尊雕像一样立在原地。

    她眼角瞥见,那个男人走进了房间,他的心口插着一把短匕,他早已死去多时了,他的身体僵硬,手腕上斑斑点点,皮肤发白,他是一具尸体!

    随着他的全貌进入玛丽娜的视线中,玛丽娜突然感觉心口一紧,像是心脏突然少跳了一拍。她无法低头查看,否则她会发现一把仿佛由雾气组成的匕首正在缓缓插入她的心口,刀尖已经刺入了皮肤,却看不到血液流出。

    匕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想要再进一步刺入她的心脏,但一道只有群星之主的信徒才能看见光辉始终在阻止着它。

    两股力量旗鼓相当,一时间竟然僵持不下。忽然,那句尸体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缓缓抬起了双手,动作僵硬的伸向玛丽娜洁白的脖颈。

    玛丽娜拼命控制着身体想要避开,却始终没法拿回身体的控制权。男人的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并用力收紧。

    脖子上巨大的压迫感变成了莫大的恐惧,充斥着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男人的力气很大,甚至不像正常人,窒息感开始出现,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

    踏,一声脚步声突然在屋内响起。铮的一声,一把单手剑突然挥出,斩到了男人身上,剑就像是切到了黄油上,轻轻松松砍掉了男人的半边身子。

    腐臭的液体从残破的尸体里流出,紧抓着玛丽娜的手松开了,她跌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一个及时赶到的审判官救了她一命。

    审判官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没有事之后弯下腰从尸体的身上拔下了那一枚匕首。这是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石制匕首,质量很差,可能用来切块肉都费劲。但是审判官却从它的刀身上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锋利,他知道自己要是在手上轻轻划一下恐怕手指都要断掉。

    “找到源头了。”他沉声说道,从被背上取下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匣,上面雕刻着公正之星和护卫之星的人形形象。他把匕首装进木匣,再三确认没有疏漏后,祈祷了一句,站了起来。

    “可以开始了。”他的话语通过某种方式传到了街区内每一的审判官的耳中。手持教典的审判官此刻正站在街道的最中央,他随意翻开了教典中的一页。

    指着书中的一行文字开始念叨着另一段祷文,分布在街区各处的其他审判官也在异口同声地念叨着同样的话语。

    街道外,张献看到从街道的中心开始,一道肉眼不可视的柔和扩散开来。当然这种柔和是对群星信徒而言的,街区的某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嚎。随着柔和的范围继续扩大,哀嚎声不绝于耳。

    张献目光闪烁,一旁留守的审判官说道:“那些人被侵蚀得太深了,他们已经救不回来了。”他语气平淡,这种场面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张献想起《落日》里有着招降敌方将领的玩法,那这又怎么解释。

    两轮清洗,这条街区的人口恐怕直接少了一半。剩下的活下来的人表情呆滞,神色麻木,“污染”,“净化”,都只不过是众神收拢信徒的手段。

    张献越发坚定了一个信念,众神,不应该存在。

    净化场已经成型,不再需要所有审判官来维持,群星之主已经将目光投下,剩下的净化会自己完成。

    审判官扶起跪倒在地上的玛丽娜,“没事吧,女士。”

    “没事,谢谢你先生。”现在她已经回过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好像有点闷,但她没有太当一回事。

    没人看见,一小缕黑气,没入了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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