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总是一片沁人心脾的绿,不仅仅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更能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清爽。你一看到它就仿佛刚刚获得了新生或是得到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你的一切都变得那么宽广与博大,全身心的融入了它,你就像将要长出翅膀那样的张开双臂就要飞起来,然后你又无法飞起来,所以你就开始奔跑,在绿色的大地上拼命地奔跑,直到累得倒下呼呼直喘气,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那感觉就像是一只鸟,更确切的说像一匹奔马。

    当你倒下的时候你就会看到天空,湛蓝湛蓝的,浮着朵朵白云,它们被风驾驶着缓缓向前,像一位位慈祥的老奶奶,也像一团团的白棉花。也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像大海的波浪、像仙女的梳子、像撕扯的烂烂缕缕的破布条、像云冈石窟的大佛……,总之它们一群群的追逐着,源源不断,而且还把巨大的影子投到大地上,让碧绿的大地变得忽明忽暗,云彩就是天空的窗帘。

    冯苏亚就喜欢做这样的事,在他五岁到六岁的时候,他常常在田野里疯狂的奔跑。不仅仅是他,还有他的弟弟冯苏斌,还有好朋友张子龙,本家的小伙伴冯念秋和妹妹冯素琴。当然,在农村里的孩子是很少有真正闲下来玩的时候的,当他们开始能使用工具的时候,他们就注定了必须帮家里干一定的活了,比如做饭、洗衣、挑水、浇菜等等,只要他们能干的活儿,必定已经熟悉了。而此时的冯苏亚和他的弟弟及朋友们正是在田野里放马和牛羊。关在圈里的牛马羊在圈里呆的久了,自然也会和人一样的压抑,放出来的心情从它们那奔跑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所以说孩子和牛马羊都是一样的心情,即使是各不相干的事,他们也能够快乐的相处而不影响彼此。

    当冯苏亚和他的朋友们都跑得累了的时候,他们就一头扑倒在碧绿的大地的怀抱里,肆意的扭打、顶撞。直到都累得气喘嘘嘘,已经闹不动了为止才躺在绿草铺的地毯上,小胸脯一个个不停地起伏着,就像一群小小的波浪。躺在地上的时候,冯苏亚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欣赏着那美丽的白云与飞鸟,看着它们的广大与自由,感受着大地的充实与亲切。更好的是能嗅到周身的草的味道,或者说是大地和草共同散发的味道。那是一种清幽幽的香气,呼吸一回便让你通透一次五脏六腑,打开身体所有的毛孔,你就仿佛喝醉酒一样的开始闭上眼睛,要么睡去要么精神焕发。

    侧过身躯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草地上的各种草本植物,有一掐就会冒白浆的鹅不食草,还有被叫做河马叶的车前草,还有一节节像油子芯似的但连在一起往上长的笔管草等等。你不要小看这是一块普通的草地,可是在春天它是浅绿的,夏天它是深绿或者浅蓝的,但到了秋天它就是黄红相间的了,秋末后一片金黄直到变成冬天的灰白。但是西南方的冬天,草地依旧大多是绿的,因为大多的草本植物在西南地区是四季常绿的,它们的生命变化和人的一样,有死去的也有正在出生的,所以你看到它们仿佛是很少改变。

    小伙伴们有的睡着了,有的跑去赶牛马,怕它们跑去偷吃庄稼。冯苏亚敞开了四肢,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他想赶快的长大,长大后就能像大人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许在孩子的眼里大人是自由而快乐的,但是大人却认为孩子的世界才是无忧无虑的。其实每个生命的自始至终都在伴有着他们的疑惑和不安,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或者是其他的有感情的生物。那时候冯苏亚想到这些时,他就无限的向往,向往着山那边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在山的尽头还是山。近处是碧绿色的,还可以看见红黄的土壤和清楚的大树的样子,稍远的就是青绿的,但是只能看见植物的形状,第三层就是青灰色的了,再往后就愈来愈薄的颜色,像层纱一样的淡淡的,最后便和天空一样的颜色了,再也分不出那是天还是山了。然而冯苏亚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对他来说要征服高高的大山和茂密的森林那是一件困难的事,光不说他的辨别和应付那些自然情况的能力,就是他那小小的手脚也是很难做到的。冯苏亚于是看着天上的云,幻想着自己有天也能和他们一样的飘过大山,飘得远远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起来,起来,你们的马跑去吃人家的蚕豆去了。”年纪最小的冯素琴在不远处喊道。

    张子龙一跃而起,喊了一声“苏亚,走!”,然后就跑向他家的那匹大白马去了,冯苏亚也跳起来奔向了他家的枣红马。

    大家的一阵追赶终于把马擒住,于是为了表示惩罚它们就把它们用缰绳拴住,用马桩钉在了地上。这是自然的规律,就如人一般犯了错误,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一天的时间慢慢的过去了,冯苏亚和他的小伙伴们玩的很开心,在孩子的世界里,哪怕是一片空白,他们都会创造出奇迹。倘若是春天在田野里放牧的话,那么晚上回家的时候他们的竹篮里便装满了割了一天的草,以备夜里牲口的需要。倘若是秋天在山上放的话,那么回家时篮子里的东西便变成了松果球或者干柴,要是赶上有蘑菇的时候,那篮子里自然也会有珍宝似的夹在其间的各种蘑菇,那便是晚餐的一部分。

    红日渐渐西斜,天边一片片火红的云彩,像涅槃火中的凤凰,在风中飞舞。大家骑在马背和牛背上悠然自在的往回家的路上赶,小羊群“咩—咩——咩……”的叫着,挂在领头羊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牛铃也咚咚咚的有节奏的在前进中响着,偶尔一头牛抬头看一下天边那轮红日“哞——”地长长的叫一声,小伙伴们便用手中长长的鞭子甩过去,并且嘴里叫着:“着瘟的,老不死,走!”。一群孩子便和吃饱了的牲畜们在黄土路上慢慢的前进,他们的前面是一轮鲜红如血的日头和金色的土路,在身后却是一阵弥漫的黄灰,随着风飞扬,空气里也散发着牛屎马粪的味道。远远的走了去,只留下一片杂乱的足迹,有人的、有马的、有牛的、有羊的,还有其他曾经在这条路上走过的小动物。正如泰戈尔诗人所说的那样,“天空不留下鸟的痕迹,但我已飞过”。同样,大地不曾留下孩子们的欢笑,但千千万万的孩子已走过,有的正在走,有的已走到尽头,有的已经和大地永远的深沉地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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