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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间的轮回

    死亡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即使是在被重重保护的幻塔上,死亡也并不算是一件太稀奇的事。

    它看似遥远,却又无处不在。

    死亡死亡,它就像一鸣警钟,屹立在那遥远的尽头,告诫着人们。

    “明天不一定总会到来。”

    对于自己的死法,卡尔在闲暇间曾有过许多猜想。

    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在子女的簇拥与祝福下安详离去。

    英勇地站在废墟上,在敌人的包围与枪炮下慷慨就义。

    又或是一跃而下,手持双枪,毅然决然挡住那来势汹汹的敌军,在爆炸中牺牲自我,换得战友的幸存。

    这些幻想总是能让卡尔感到满足与兴奋,以至于卡尔认定,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他一定早已做好准备。

    死亡不会给他时间准备。

    两块巨石,从岩壁间滑落,砸向毫无防备的卡尔。钴蓝拽着卡尔衣领,她手腕一甩将卡尔猛地摔向右边,巨石擦着卡尔的肩膀坠到地上,卡尔被震得四脚朝天。

    还没等他爬起,钴蓝就已重新拽起他继续向前跑去。

    卡尔重心不稳,手脚并用地在地上乱爬一阵后才勉强站起,跟上钴蓝的步伐。

    钴蓝身手矫健,她拽着卡尔在坍塌的废墟中左躲右闪,灵活地躲避着头顶不断落下的碎石。两人一前一后,向着不远处的出口奔去,出口位置结构稳定,震感稍小,安德森与马里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在他们身后不远,简与迪恩正绕过一大根倾斜且濒临倒塌石柱,向着他们匆忙赶来。

    出口已被堵死,坍塌的碎石早将大门埋的密不透风。

    马里科站在碎石堆上将手中的平板尽可能地靠近出口的位置,企图接收到哪怕一丝外界的信号,好将那求救信标发送出去。

    “干!”马里科急的心如刀绞,平日里可以横穿大楼的无线网络,不知为何,现在却怎样也无法连接上外界的信号。

    他爬上石堆顶,然后趴下身将平板用力插进顶端的一处裂隙中,相同的信息再次发送,平板闪烁,但弹出的依然是红色的错误窗口。

    地底又一阵震动袭来,遗迹内尘土飞扬,碎石堆顶微微颤抖,几颗石子弹跳着落下,势要有将众人通通掩埋的迹象。

    马里科不敢久留,两步并三步从顶上爬了下来。

    “我们现在去哪?”

    “遗迹内四通八达,出口应该不止这一个…我们必须快点,必须赶在它们也被掩埋前出去!”

    “嘿嘿嘿,现在还不行,”安德森连忙伸手挡住了马里科,“我们得等人全到了再走!”

    “恐怕到了也没用,”钴蓝看着安德森,“出口只有一条,其他无路可走。”

    “那我们就站着等死?!”马里科对着钴蓝喊道,“肯定有其他办法,我们必须行动起来!”

    “那也得等人齐了再说!”安德森提高音调严肃地低吼道,他环视众人一圈接着又似乎是玩笑般地补上一句,“那样,我们至少还能被埋在一起。”

    这个玩笑在这种情况下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我们肯定会死在这儿。”

    卡尔抱着脑袋感概着,他抬起头向着崩塌的遗迹深处望去,那里,残缺的合金碎片正大块大块地从墙上剥落砸到地面,石块歪斜着倒下,掀起的滚尘如波浪般扩散开来。

    那里,简与迪恩正艰难地躲过一块落石,顶着剧烈震荡,向着出口处的众人狂奔而去。

    “我们得加快速度,”迪恩拉着简的手在一片废墟中狂奔,“出口就在前面!”

    简的身体素质本就不怎样,一阵狂奔下来早已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别说加速,还能跟着一起跑就已经是奇迹了。

    但迪恩可管不了这么多,他步不停歇,死拽着简的左手在废墟中左躲右闪,躲避着那些砸落下的碎片。

    迪恩壮硕的体型完全没有成为他行动的阻碍。他在一片残骸与落石之间闪转腾挪,游刃有余,以最小的幅度躲过障碍,以最大的速度向前方冲刺。

    他的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优美,如果忽略掉在他身后被像破布一样甩来甩去的简的话。

    简本来大病初愈,但现在看起来,就算他们真的离开了遗迹,她恐怕也得再躺回床上。

    奔跑,拖拽,简早已没有什么精力去观察四周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被迪恩牵着跑,然后机械般地迈着步子。

    她感觉她的胸口好像有一股气,这股气上不去下不来,她张大嘴想要呼吸,但心脏却跳得厉害,一喘气就疼。

    简的视野越发模糊,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那么遥不可及,她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而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迪恩一个急刹,终于停了下来。

    这给了简喘气的机会,简撑着膝盖,弯下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咳嗽着。

    一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在简脑内翻涌,还好有迪恩伸手扶着她,这才使她勉强没有瘫倒。

    简先是对着地面一阵干呕,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她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卡尔钴蓝二人,再然后,就是那已经被埋得严严实实的出口。

    简吃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刚刚带她逃出生天的迪恩此时正与安德森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着什么,马里科将自己的平板与钴蓝工具箱内置的电脑连接,钴蓝半蹲在马里科身旁看着,时不时伸手在屏幕上指点一番,一台小小的收发机在二人身旁闪着光。

    临近出口,因为有大门的装甲结构支撑着这区域的岩层,使得这里的震动幅度与落石相较于遗迹内部明显小了许多。

    这也就给了众人休整与讨论对策的机会。

    大门的钢制结构因为受到岩层的压迫在众人头顶吱呀作响,死亡缠紧了众人的脖颈,但同时,也将这六人小队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生存,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信念。

    “那么雷,你们有主意了吗?”迪恩扭头看向马里科,问道。

    “额,也许,”马里科皱着眉说道,“但是我不能确定,按照一般情况,这里就是唯一的出口,只不过现在……”马里科说着,伸手拍了拍,身后已经堆成小山的碎石堆。

    “但是,按照钴蓝小姐的说法,在遗迹崩塌前她曾看到了一间有着金色立方体的房间门被开启,经过我们刚才的查证,如果钴蓝小姐所言属实,那么那间屋子将很可能是一处未被登记的通道路口,至于它会通向何处…”马里科耸了耸肩,“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嗯,所以我们现在得回到…那里面,”卡尔指了指碎石纷飞遗迹内,摇着头说道,“去找一处很可能早就已经崩塌了的地方,太离谱。”

    “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除非你有通天的本事,可以…穿过几百吨的山体与断层,然后跑到外面。”

    “我觉得这也有些不妥。”安德森上尉向众人走近一步,说道,“虽然我们现在处境艰难,但这个计划实在过于冒险。”

    “你们都听到了,我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聊天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我们头顶还有一层铁皮可以让我们不被压死,”迪恩摆了摆手说道,作为马里科的得力干将,他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这个计划。

    “这场坍塌非常诡异,不像是正常的塌方,”钴蓝选择站在马里科一边,“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给出证据,但我总感觉这个计划可行。”

    “没有信息,没有情报,没有证据,什么都没有,我们这贸然出发只会白白送死!”

    “肯定有其他办法,这个计划太离谱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里面出来,现在又要我们再回去。”

    “啊,我也搞不懂了。”迪恩扯着头发喊起来,他看向马里科,问道:“雷,你凭什么决定这个计划可以成功?”

    马里科托着下巴沉默不语,他总不能说他认为这个计划可行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直觉。

    于是马里科只能强撑精神,抬起头盯着迪恩的眼睛说道:“相信我。”

    如他预料般,迪恩嘴角上扬,他拍了拍他坚实的胸脯,表明自己将会继续无条件支持马里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马里科苦笑着摇摇头,那个离谱的计划很可能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送进地府。

    死亡,无处不在,它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也许每个人都曾思考过自己将会如何死去,也许安详,也许壮烈。但无论如何,在死亡真正降临前,没人能知道答案。

    因此,我们无法在死亡上做准备。

    而死亡,也不会给我们时间准备。

    众人头顶的金属结构苦撑许久终于垮塌。

    金属板吱呀地发出一声怪叫,然后迅速弯曲变形,数十吨重的巨石,毫无预兆地向着众人砸去。

    死亡不会给他时间准备。

    巨石落下几乎就砸在众人脚边,重达数十吨的预制石板势大力沉,它掀起的气浪将众人一齐掀飞出去。马里科.雷蒙德扶着一条倾斜的铁柱抬头看去,他惊恐地发现他们头顶的挡板不知何时已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裂隙,而且随着时间流逝,那裂隙还在不断变大。

    “刚才说的通道,我们现在就得出发!”马里科对着另一边的安德森喊道,“不然就来不及了!”

    安德森上尉一手护头踉跄爬起,蓝色的目镜在他脸上闪闪发光,透过目镜,安德森可以清晰看到此时遗迹内的一片惨状,碎石崩裂,弹片横飞。即使那个通道真如他们预料是条生路,他们也会在半路就被砸倒,想要所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安全抵达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看向遗迹飞溅的碎石,扶了扶目镜深吸口气,这一切都太过疯狂了,不过死在坍塌的旧联邦废墟中听起来也不是那么糟糕。

    作为名战士,安德森上尉的抗压能力明显优于旁人,实际上单论心理素质来说,即使是在人才济济的班吉斯军队里他也算是精英之流。

    安德森早在大学时期就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坚毅性格,他因此被贴上了可靠理性的标签,这些标签助他在军旅生涯步步生高,仅仅几年他就凭着出色的履历与风评得到了上尉这个部分人求而不得的荣誉。

    在他队友眼里,他是值得仰赖的可靠前辈,在他上司眼里,他是经验丰富的高级上尉,但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实际上远没有那般...神乎其神。

    他的情感能力比较差,或者,很差,他实在不知道怎么看场合。假使某一天真的有一座山在他面前崩塌爆炸,即使他能像常人一样跑开,他也无法像常人一样感受那种,紧张、恐惧以及迫在眉睫的压迫感。

    联邦遗迹摇摇欲坠,几块碎石落到他肩头。

    这就是绝境吗?上尉想着,他回头左右看了看,身后的几位同伴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其中那位叫简.西德尼的少女伤的最重。她此时正捂着腹部撑在马里科肩上,一块下落的石块不知何时击中了她的肋骨,希望没有断掉。

    不过虽然安德森上尉可能无缘情感的酸甜苦辣,但他至少还能感受到责任感。在他的身旁,钴蓝拉着卡尔,马里科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简,迪恩正推开一块压在他身上石头艰难站起,安德森看向马里科,对他喊道:“我带路,你们集中一下待会跟紧我!”

    马里科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重量,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个简单的命令,他招呼其他人一起跟到安德森背后,然后搀扶着简站在队伍前方。在他们几步开外,拳头大小的碎石在遗迹内如雨点般落下。

    人集齐了,安德森回头对身后的众人快速扫视一眼,接着皱起了眉头。

    “我记得名单上还有个人,是个前执行者我记得。”

    “是啊,他本来负责安保协同但进来以后我就没看到他,他可能刚好没来躲过一劫吧!”马里科将简罩在身下对安德森喊道,“剩下的都齐了,出发吧!”

    马里科出去后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遗迹深处的崩塌力度比他预想的大了十倍不止,他还没走几步身上就多了两个血口,他只能一边埋头苦跑,一边尽力把简挡在身下。

    作为领头羊的安德森情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他先是沿着目镜分析出的最佳路线狂奔,但很快就发现那条路线经过的平台此时早已坍塌。他不得不随机应变绕了个大圈换了条路。

    遗迹内烟尘缭绕,不佩戴目镜根本看不清前方,众人紧跟安德森其后寸步不离。

    简被马里科压在身下,腹中剧痛虽搅的她虚汗直冒,但同时也让她保持高度清醒。简微微抬头,透过马里科肩膀的间隙她可以看到外界炼狱般的情景。

    一块石板在墙顶摇摇欲坠仅有一条石柱勉强支撑,简看见那石柱上的裂痕正在不断加深,一但彻底断裂那石板必定落下,虽不一定会砸到他们,但简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

    简于是腾出一只手拍打马里科的肩膀,同时目光寸步不移顶上那块巨石,她看到那巨石在烟雾中左摇右晃眼看就要落下,突然,尘雾中一道紫色亮光急速闪过不偏不倚击中了摇晃中的石块,石块立刻朝他们的反方向坠落下去。

    “怎么了!”马里科对简大喊道。

    “不不,没什么,我...压得太低顶到腰了。”连简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等安全了再告诉他们,简只能这么自我安慰着。

    “再坚持会小姑娘,我们就快到了!”马里科对简安慰道,同时稍微松了松压在她身上的力道。

    众人向前狂奔,钴蓝此前发现的通道嫣然成了众人最后的机会,所有人都在为之全力冲刺。但即便如此,依然没人知道那条路究竟通向何方,就连它现在是否已被掩埋也没人说的清楚。

    死亡是最好的催化剂与粘合剂,即使此刻眼下只有虚假的希望,也值得众人去舍命相夺。

    世间最惨的死法莫过于无处可死...

    安德森冲进一个拐角,那是一条尚未被彻底掩埋的走廊,两块压力板在走廊两侧显出蓝色这代表它们已被激活,但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东西压着它们。钴蓝指着前方在上尉身后大喊道:“就是这!”

    因此人总会在死前追求些许慰藉...

    安德森上尉一手顶头,他的目镜显示那条通道就在他面前十米处且洞门大开!他立刻转身对着众人大吼道:“所有人冲刺!”

    死的安生,死得其所,面带微笑死去应该是最甜蜜的死法...

    马里科不在罩着简,他转为拉着简的手向前奔去,简看到不远处的紫光再次闪动向着与他们相同的位置冲去。

    不过这些都与信念无关,无论痛苦还是甜美,拥有信念的人在死亡降临时会毫不犹豫地狂吼一声...

    这应该是简有史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她可以感觉到她的肚子火辣辣地疼,剧烈的疼痛使她不禁喊了出来,泪水夹杂着汗水消散在倒塌的联邦遗迹中,一行人向着钴蓝指出的通道奔去,通道的尽头是一片大厅,大厅顶端,一盏金色的折跃门静静地立着。

    他们将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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