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贤者大人的新年礼物
叮咚，艾达中尉抬起头，轿厢顶的屏幕亮着，一颗深蓝色的五角星忽明忽暗，印在楼层旁。电梯一震，接着铁门徐徐打开，一条笔直幽暗且潮湿的长隧道出现在中尉面前。
中尉看着隧道，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抓紧了手中的提箱，犹豫着向隧道内迈了一步。
“这边，”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侧响起，中尉被吓了一跳，猛退几步回到了电梯，随着阵嗡嗡声，一个发光的几何体缓缓从天花板飘落下来，最后停在了中尉面前，“别担心，我是您本次的向导。”
“什么嘛，”中尉捂着胸口，她看着眼前的光点，“无人机啊…”
“不正确，”几何体平静地说道，“我是零号智能单元，受基地临时指挥官科尔之令，特来此处迎接艾达中央的特派官员，也就是您，中尉婧琪小姐。”
“科尔？”婧琪皱起眉头，“将军哈德乌格里特大人怎么了？”
“将军的日程表显示，他于两个周期前深入了该设施下方的联邦遗迹内，现音讯全无，临走时他亲自指派科尔为基地临时指挥官，负责他不在时的一切事务，”几何体悬停在半空，它的中性声音不男不女，婧琪缩在面罩后厌恶地看着它。“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太好了，”零号微微升高，它在空中愉悦着转动着，“指挥官科尔正在控制中心等您，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隧道的光照条件实在糟糕，中尉拎着手提箱跟在零号后方，零号飘在天上缓缓前进，光亮着，好像一盏灯笼。
中尉一边前进一边左右打量，周遭尽是些破败阴森的诡异景象，她轻轻嗅了嗅，一股霉味扑鼻而入，即使是装甲自带的空气净化也无法彻底过滤这些臭味。
“这里为什么会这么乱？”她问道，“中央，以及贤者大人本人对这里的投资可从来没少过。”
“是的是的，”零号说着，它周身的蓝光随着它说话的频率一闪一闪，“若要想详细地解答您的疑惑，就必须用到财政表格，但明显我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我就直接引用将军的一句话来对您解答吧。”
“好钢使在刀刃上，”零号旋转着，一条机械触手从其下方机体的间隙中缓缓伸出，“我本人也特别喜欢这句话。”
“额…”婧琪看着天上的零号，咽了口口水，“好吧。”
“如果您还有问题请尽情开口，”零号挥舞着触手，“本人最喜欢的，就是为他人答疑解惑。”
“嗯，我知道了。”中尉摇摇头，她还是不习惯和一台机器聊天。
隧道向前延伸着，末端掩盖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人机一前一后在阴暗中前进着。
隧道内仅进行了简单的施工，左右两侧怪石林立，看起来像条矿道，丝毫没有位于军事基地内的森严感。
中尉不由得回忆起了恩利尔堡垒，作为艾达之子总部，它就犹如一座钢铁之山坐落于雪原深处，数千门火炮大小不一分布于堡垒各处，连绵数里的警戒线明岗暗哨无处不在，时刻待命的火箭发射器配合散布雪地各处的长程火炮，理想状态下，仅需三十秒，就可以将火力投射到沃兰雪原的任意一个角落。
“简直是云泥之别。”中尉低声说道。
“嗯？抱歉我没有听清，”零号闪烁着蓝光，“协议禁止我接收20分贝以下的人声，不过我猜测，您应该是对我们的安保系统有所疑虑。”
“不，”中尉再一次皱起眉头，“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到。”
“啊哈，”零号突然激动起来，它高兴地飞起，在空中像魔方一样旋转自己，“我还在分析您什么时候会问这个问题呢。”
“你在说什么。”
“请原谅我的失态，”零号恢复了它一贯的中性人声，它飘回原先的高度，“实际上，正常来说，我们已经抵达控制中心，只是距离正不断向普朗克常数坍缩。”
“什么意思？”
“一个精彩的数学游戏，不是吗，”零号又激动起来，“当数学理论得以直接作用于物理现实，其在科学上的精彩绝伦要远远超过我数据库中储存的所有文学著作！”
当零号情绪激动时，它周边的蓝光也会越发灿烂，“结合最新的技术，我们成功在这条隧道制造了一个稳定的空间异常点。不同于曾经的那些把戏，这次我们绝不愚弄您的感官，您现在彻彻底底在物理意义上，绝对走不到这条隧道的终点。”
婧琪猛地停下，她回过头，身后的景象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隧道，原先出发的电梯再无踪影。
“小心，中尉，”零号缓缓下降，直到平行于婧琪，它又恢复了原先平静安稳的语调，“在空间异常内可要当心，不要走反了。”
“好…好的…”婧琪回头看着，她咽了口口水，声音有些发颤，“我明白了。”
“太棒了，”零号愉快着上升，语气欢快，“不过遗憾，这场科学体验我想必须暂时告一段落了，”零号触手挥动，蓝光快速闪烁起来，婧琪抬头仰望着零号，她回过头，身后，电梯门好像凭空出现般，依然开着，土黄色的光在其中亮着，婧琪微微松了口气。
“走吧，科尔指挥官恐怕等太久了，”零号向前飘去，中尉连忙跟上寸步不离，“芝诺的乌龟曾离您近在咫尺，只是您永远抓不到它就是了。”
指挥中心感觉也就是个大点的洞窟，几台电脑被随意安置在角落，为它们供电的甚至不是固定的插座，而是白色的民用排插，黑色的粗电缆直接穿行于地面，它们毫无布线在地上横行霸道，犹如杂草一般蔓延于整座大厅。
控制中心内只有寥寥几名技术人员，他们的工位与其说是位置实际上更像块空地摆着台电脑，他们甚至没有桌子，只能席地而坐，笔记本电脑放在他们腿上嗡嗡响着。
指挥官科尔站在大厅中央，正对着大屏幕，大屏幕也难以置信的过时简陋，其主体由一大块白布构成，白布就是最常见不过的白色编织布，其边角处甚至破了几个洞，顶端定着排钉子，它们是大屏幕的支撑点。科尔身后，一台老旧的投影仪撑在一座三脚架上吱呀吱呀响着，模糊不清的画面印在白布上，仔细一瞧，依稀可以认出那是基地的实时反馈。
中尉目瞪口呆，眼前的场景即便再倒退个700年都显得过时，艾达之子拨款数十亿，斥重金打造的地下堡垒，其控制中心居然落后成这个样子，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科尔长官，”婧琪中尉调整情绪，她缓步走到科尔身旁，“我谨代表艾达之子中央，向您问好。”
“嗯。”科尔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转过身，微微点了点头。
好年轻，婧琪偷偷打量着科尔，她不由得感慨道，哈德乌格里特这家伙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这种小鬼？
“还有，”中尉继续说道，她举起手中的箱子，“贤者大人托我，将这件物品转交于将军哈德乌格里特，如今将军不在，还请由您代收。”
“嗯。”科尔依旧没有回答，这次连点头都省了，他湛蓝的眼眸内倒映着大屏幕的景象。
他还能不带头盔？婧琪举着箱子，难道他也进行了义体改造？
“贤者大人希望接收者可以当面开箱检查。”中尉手伸得笔直，她托着箱子说道。
科尔没有回应，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他在摆什么架子，婧琪在心里暗骂，这破画面就没变过，而且模糊成这样，哪怕是变了也看不出来！
“科尔指挥官正忙，请您允许我来代为开启，”零号不知从何冒出，它缓缓飘下，触手轻轻勾住了提箱的把手，“虽然开箱的不是指挥官本人，但鉴于他就在眼前我想也没多大差别，对吧。”
“额…这恐怕…”
“相信我，中尉，”零号牢牢缠住提箱把手，“您绝对不会想要在现在打扰科尔先生的。”
“我可以等。”中尉拖着箱子不愿放手，“但贤者大人的意志必须执行，如果科尔指挥官现在不愿开箱，那我只能把整件事如实汇报给中央。”
“您很认真，非常认真，”零号笑了，蓝光有规律地快速闪动着，“从科学严谨的角度来说，我赞赏您！”
“但是，看看周围，”零号松开触手，“您有发现什么吗？”
“什么？”婧琪扭过头，她左右扫视一圈，控制中心内寂静得可怕，技术人员像雕塑一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电脑屏幕闪着光，他们的手放在键盘上，却久久不见敲击声，“大家都在安静工作，”中尉看着他们，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当然无意干扰你们，只要你们愿意配合，我们就能速战速决。”
“哈哈哈，”零号突然大笑起来，触手像鞭子一样在空中挥打着，“工作哈哈哈，也行吧如果您管这叫工作的话。”
婧琪看着零号，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心头腾起，她快速看了一眼身后，指挥中心的大门开着，其后是深邃的隧道。
“他们确实在工作，只不过不是以自己的肉体。”零号慢悠悠地飘到一具技术人员身旁，用触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您肯定听过意识上传这种技术吧。”
“把人的意识导入一个虚拟场景，”中尉婧琪紧握手提箱的握把，她转身正对零号，“然后在场景内设置一些模组，这样就可以远端操控机械执行一些高精度动作。”
“太聪明了，”零号欢喜地说道，它飞起靠近婧琪，绕着她一圈一圈地飞着，“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点，意识上传从宏观角度来讲确实可以达到远程操控的目的，但与无线信号那种低难度技术不同，意识上传并非让您变成操控者，而是让您真真切切变成被操控者本身。”
“可这里是控制中心，不应该是意识上传的地方，”婧琪看着身边那些形如僵尸的人们，她突然猛地一惊，“难不成你们已经拥有让多人意识联网的技术能力，然后再在他们所处的虚拟场景中构造一个极度先进的虚拟控制中心？！”
“您真让我大吃一惊！”零号周身的蓝光越来越耀眼，它激动得几乎发抖，几何体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出现残影。
“您几乎接近正确答案。”
“啊？”中尉一愣，她抬头看向零号，“那正确答案是？”
“哎，”零号冷静下来，它周身的蓝光渐渐暗淡，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真可惜呀真可惜。”
“什么意思？”
“正确答案是，”零号缓缓向中尉飞来，最后悬停在她眼前，“我们确实研究出了多人联网技术，但是…”
“我们并没有把它投入于指挥层面，您最开始说的，意识投射导致的远端操控，我们的研究方向和应用对象依然是这个。”
“科尔指挥官现在正凭借一己之力，控制着基地外山洞内几乎所有的人造异化生物，”零号触手不安分地扭动着，“我不得不承认，在多线程精神控制这方面，科尔指挥官确实极有天分。”
“这是不可能的，”中尉看着零号，“你在骗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身旁的这位艾达之子高阶指挥官现在要么大脑融化，要么丧失理智彻底疯掉。”
“但是如果有辅助呢？”
“我已向您证实过，多人联网在我们这已是现实，”零号离中尉越靠越近，“您身后那么多技术人员您认为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它们？”
“是的，它们，”零号砰的一声飞起，它悬在天上语调激动，高声宣扬着，“它们！”
“真正进行意识传送的仅有科尔指挥官一人而已，其他人不过工具，它们的意识承担的不过只是电脑主机的作用，弱者替强者服务，弱肉强食，此时此刻展现在您面前的，正是那无比伟大的自然科学之美呀！”
“那那些技术人员呢！”中尉猛退一步，她对着零号喊道，“他们的意识怎么办。”
“怎么办？”零号疑惑地说道，“活着就用，死了就扔掉呗吗，这问题无非是垃圾分类而已。”
“你疯掉了…”婧琪中尉看着零号，她惊恐地看着零号，“你疯掉了，你们都是！”
“这件事情我会立刻上报艾达之子中央，”婧琪中尉怒吼道，“别以为你们有了点权力就可以胡作非为，这种伤天害理违背人伦的行为，贤者大人绝不会允许！”
“正义感！”零号再一次兴奋的飞起，“您真的让我惊喜连连！”
“你也逃不了！”婧琪中尉拎着手提箱快步向门外退去，“等待你的只有停机销毁的命运！”
“是啊，停机销毁，”零号兴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后，“根据我的数据计算，如果您真的向艾达之子中央提交了关于这里的报告，那么有80%的几率，这整座基地会在半个小时内被赶来的赦免天使特种部队彻底控制，将军及其亲信会被直接处决，整个中上层管理层也会在一个星期内被彻底换血，就连那些曾资助过我们的大人们也会被明面或秘密调查。”
婧琪中尉听着，她拎着手提箱，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如果您上报，那确实如您所说，我们会被彻底消灭。”
“你…一开始就清楚这些…后来的结果。”
“当然！”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带到这里。”
“为什么，这不是您的任务吗？”零号靠在婧琪身后，触手贴着她的背，像蛇一样慢慢朝上爬去。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我警告你，”婧琪略带哭腔，她大喊着，“我是中央特派，我如果失踪了！”
“那您还是不要失踪比较好。”触手蜿蜒而上，轻轻地，一圈一圈，缠紧了婧琪纤细秀美的脖子。
“你想干什么…”婧琪说着，泪水在她脸上一滴一滴滴滚落下来，她僵硬地转头，白色的面甲倒映着泛着汹涌蓝光的零号智能单元。
“扫描中，您的心跳正在加速，情绪激素也十分不稳定，请当心，您的身体对我来说真的非常的重要。”
“拜…拜托，算我求求你，其实…关…关于报告，我有点改变主意了…”
“扫描中，您的健康状况真是不错，您肯定经常有做些保养对吧，皮肤上的？身材上的？我的子程序告诉我，您的五官精致程度大大高于平均值，日常中您肯定有不少追随者对吧。”
婧琪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触手渐渐收紧，零号开始升高，婧琪双脚离地被吊在半空，她松开手，双脚在空中乱蹬奋力挣扎，手提箱啪一声掉在地面。
“很难受吧，非常抱歉，意识传送需要您先失去意识，我本来是想通过电击或者重击这种快速简洁的手法的，但您贵为特使，如果铠甲外观出现损伤搞不好会引来什么麻烦，如果科尔大人或者将军大人问责下来，那我会非常困扰的。”零号说着，不知是什么原因，其本中性的声音这时听起来却有点小女孩的感觉。
“放心，我计算过了，在盔甲的保护下，您的脊柱是不会因为体重问题而被折断的，祝贺您。”
婧琪被吊在空中，白眼渐渐翻了起来，“救…救…”她向隧道艰难地探出手，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救命，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四肢慢慢地也不在挣扎，伴随着面罩内的口水和眼泪，婧琪手脚自然垂落，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布条般被吊着。
身后的投影仪依旧哗啦啦地响着，零号把她慢慢放下，它飘在空中兴奋地舞着触手，地上的艾达中尉静静地躺着，精致的全身护甲包裹着她匀称的身材，好像一具包装精良的新年礼物，正等待着打开它的孩童。
零号智能单元上蹿下跳，它的蓝光前所未有地闪耀。
“真是，最棒的一天啊！”
她高兴地说道。
中尉看着隧道，不由得皱了皱眉，她抓紧了手中的提箱，犹豫着向隧道内迈了一步。
“这边，”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侧响起，中尉被吓了一跳，猛退几步回到了电梯，随着阵嗡嗡声，一个发光的几何体缓缓从天花板飘落下来，最后停在了中尉面前，“别担心，我是您本次的向导。”
“什么嘛，”中尉捂着胸口，她看着眼前的光点，“无人机啊…”
“不正确，”几何体平静地说道，“我是零号智能单元，受基地临时指挥官科尔之令，特来此处迎接艾达中央的特派官员，也就是您，中尉婧琪小姐。”
“科尔？”婧琪皱起眉头，“将军哈德乌格里特大人怎么了？”
“将军的日程表显示，他于两个周期前深入了该设施下方的联邦遗迹内，现音讯全无，临走时他亲自指派科尔为基地临时指挥官，负责他不在时的一切事务，”几何体悬停在半空，它的中性声音不男不女，婧琪缩在面罩后厌恶地看着它。“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太好了，”零号微微升高，它在空中愉悦着转动着，“指挥官科尔正在控制中心等您，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隧道的光照条件实在糟糕，中尉拎着手提箱跟在零号后方，零号飘在天上缓缓前进，光亮着，好像一盏灯笼。
中尉一边前进一边左右打量，周遭尽是些破败阴森的诡异景象，她轻轻嗅了嗅，一股霉味扑鼻而入，即使是装甲自带的空气净化也无法彻底过滤这些臭味。
“这里为什么会这么乱？”她问道，“中央，以及贤者大人本人对这里的投资可从来没少过。”
“是的是的，”零号说着，它周身的蓝光随着它说话的频率一闪一闪，“若要想详细地解答您的疑惑，就必须用到财政表格，但明显我们现在没有这个条件，我就直接引用将军的一句话来对您解答吧。”
“好钢使在刀刃上，”零号旋转着，一条机械触手从其下方机体的间隙中缓缓伸出，“我本人也特别喜欢这句话。”
“额…”婧琪看着天上的零号，咽了口口水，“好吧。”
“如果您还有问题请尽情开口，”零号挥舞着触手，“本人最喜欢的，就是为他人答疑解惑。”
“嗯，我知道了。”中尉摇摇头，她还是不习惯和一台机器聊天。
隧道向前延伸着，末端掩盖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人机一前一后在阴暗中前进着。
隧道内仅进行了简单的施工，左右两侧怪石林立，看起来像条矿道，丝毫没有位于军事基地内的森严感。
中尉不由得回忆起了恩利尔堡垒，作为艾达之子总部，它就犹如一座钢铁之山坐落于雪原深处，数千门火炮大小不一分布于堡垒各处，连绵数里的警戒线明岗暗哨无处不在，时刻待命的火箭发射器配合散布雪地各处的长程火炮，理想状态下，仅需三十秒，就可以将火力投射到沃兰雪原的任意一个角落。
“简直是云泥之别。”中尉低声说道。
“嗯？抱歉我没有听清，”零号闪烁着蓝光，“协议禁止我接收20分贝以下的人声，不过我猜测，您应该是对我们的安保系统有所疑虑。”
“不，”中尉再一次皱起眉头，“我只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会到。”
“啊哈，”零号突然激动起来，它高兴地飞起，在空中像魔方一样旋转自己，“我还在分析您什么时候会问这个问题呢。”
“你在说什么。”
“请原谅我的失态，”零号恢复了它一贯的中性人声，它飘回原先的高度，“实际上，正常来说，我们已经抵达控制中心，只是距离正不断向普朗克常数坍缩。”
“什么意思？”
“一个精彩的数学游戏，不是吗，”零号又激动起来，“当数学理论得以直接作用于物理现实，其在科学上的精彩绝伦要远远超过我数据库中储存的所有文学著作！”
当零号情绪激动时，它周边的蓝光也会越发灿烂，“结合最新的技术，我们成功在这条隧道制造了一个稳定的空间异常点。不同于曾经的那些把戏，这次我们绝不愚弄您的感官，您现在彻彻底底在物理意义上，绝对走不到这条隧道的终点。”
婧琪猛地停下，她回过头，身后的景象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隧道，原先出发的电梯再无踪影。
“小心，中尉，”零号缓缓下降，直到平行于婧琪，它又恢复了原先平静安稳的语调，“在空间异常内可要当心，不要走反了。”
“好…好的…”婧琪回头看着，她咽了口口水，声音有些发颤，“我明白了。”
“太棒了，”零号愉快着上升，语气欢快，“不过遗憾，这场科学体验我想必须暂时告一段落了，”零号触手挥动，蓝光快速闪烁起来，婧琪抬头仰望着零号，她回过头，身后，电梯门好像凭空出现般，依然开着，土黄色的光在其中亮着，婧琪微微松了口气。
“走吧，科尔指挥官恐怕等太久了，”零号向前飘去，中尉连忙跟上寸步不离，“芝诺的乌龟曾离您近在咫尺，只是您永远抓不到它就是了。”
指挥中心感觉也就是个大点的洞窟，几台电脑被随意安置在角落，为它们供电的甚至不是固定的插座，而是白色的民用排插，黑色的粗电缆直接穿行于地面，它们毫无布线在地上横行霸道，犹如杂草一般蔓延于整座大厅。
控制中心内只有寥寥几名技术人员，他们的工位与其说是位置实际上更像块空地摆着台电脑，他们甚至没有桌子，只能席地而坐，笔记本电脑放在他们腿上嗡嗡响着。
指挥官科尔站在大厅中央，正对着大屏幕，大屏幕也难以置信的过时简陋，其主体由一大块白布构成，白布就是最常见不过的白色编织布，其边角处甚至破了几个洞，顶端定着排钉子，它们是大屏幕的支撑点。科尔身后，一台老旧的投影仪撑在一座三脚架上吱呀吱呀响着，模糊不清的画面印在白布上，仔细一瞧，依稀可以认出那是基地的实时反馈。
中尉目瞪口呆，眼前的场景即便再倒退个700年都显得过时，艾达之子拨款数十亿，斥重金打造的地下堡垒，其控制中心居然落后成这个样子，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科尔长官，”婧琪中尉调整情绪，她缓步走到科尔身旁，“我谨代表艾达之子中央，向您问好。”
“嗯。”科尔没有回答，只是僵硬地转过身，微微点了点头。
好年轻，婧琪偷偷打量着科尔，她不由得感慨道，哈德乌格里特这家伙怎么敢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这种小鬼？
“还有，”中尉继续说道，她举起手中的箱子，“贤者大人托我，将这件物品转交于将军哈德乌格里特，如今将军不在，还请由您代收。”
“嗯。”科尔依旧没有回答，这次连点头都省了，他湛蓝的眼眸内倒映着大屏幕的景象。
他还能不带头盔？婧琪举着箱子，难道他也进行了义体改造？
“贤者大人希望接收者可以当面开箱检查。”中尉手伸得笔直，她托着箱子说道。
科尔没有回应，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他在摆什么架子，婧琪在心里暗骂，这破画面就没变过，而且模糊成这样，哪怕是变了也看不出来！
“科尔指挥官正忙，请您允许我来代为开启，”零号不知从何冒出，它缓缓飘下，触手轻轻勾住了提箱的把手，“虽然开箱的不是指挥官本人，但鉴于他就在眼前我想也没多大差别，对吧。”
“额…这恐怕…”
“相信我，中尉，”零号牢牢缠住提箱把手，“您绝对不会想要在现在打扰科尔先生的。”
“我可以等。”中尉拖着箱子不愿放手，“但贤者大人的意志必须执行，如果科尔指挥官现在不愿开箱，那我只能把整件事如实汇报给中央。”
“您很认真，非常认真，”零号笑了，蓝光有规律地快速闪动着，“从科学严谨的角度来说，我赞赏您！”
“但是，看看周围，”零号松开触手，“您有发现什么吗？”
“什么？”婧琪扭过头，她左右扫视一圈，控制中心内寂静得可怕，技术人员像雕塑一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电脑屏幕闪着光，他们的手放在键盘上，却久久不见敲击声，“大家都在安静工作，”中尉看着他们，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当然无意干扰你们，只要你们愿意配合，我们就能速战速决。”
“哈哈哈，”零号突然大笑起来，触手像鞭子一样在空中挥打着，“工作哈哈哈，也行吧如果您管这叫工作的话。”
婧琪看着零号，一股莫名的恐惧自心头腾起，她快速看了一眼身后，指挥中心的大门开着，其后是深邃的隧道。
“他们确实在工作，只不过不是以自己的肉体。”零号慢悠悠地飘到一具技术人员身旁，用触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您肯定听过意识上传这种技术吧。”
“把人的意识导入一个虚拟场景，”中尉婧琪紧握手提箱的握把，她转身正对零号，“然后在场景内设置一些模组，这样就可以远端操控机械执行一些高精度动作。”
“太聪明了，”零号欢喜地说道，它飞起靠近婧琪，绕着她一圈一圈地飞着，“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点，意识上传从宏观角度来讲确实可以达到远程操控的目的，但与无线信号那种低难度技术不同，意识上传并非让您变成操控者，而是让您真真切切变成被操控者本身。”
“可这里是控制中心，不应该是意识上传的地方，”婧琪看着身边那些形如僵尸的人们，她突然猛地一惊，“难不成你们已经拥有让多人意识联网的技术能力，然后再在他们所处的虚拟场景中构造一个极度先进的虚拟控制中心？！”
“您真让我大吃一惊！”零号周身的蓝光越来越耀眼，它激动得几乎发抖，几何体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出现残影。
“您几乎接近正确答案。”
“啊？”中尉一愣，她抬头看向零号，“那正确答案是？”
“哎，”零号冷静下来，它周身的蓝光渐渐暗淡，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真可惜呀真可惜。”
“什么意思？”
“正确答案是，”零号缓缓向中尉飞来，最后悬停在她眼前，“我们确实研究出了多人联网技术，但是…”
“我们并没有把它投入于指挥层面，您最开始说的，意识投射导致的远端操控，我们的研究方向和应用对象依然是这个。”
“科尔指挥官现在正凭借一己之力，控制着基地外山洞内几乎所有的人造异化生物，”零号触手不安分地扭动着，“我不得不承认，在多线程精神控制这方面，科尔指挥官确实极有天分。”
“这是不可能的，”中尉看着零号，“你在骗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身旁的这位艾达之子高阶指挥官现在要么大脑融化，要么丧失理智彻底疯掉。”
“但是如果有辅助呢？”
“我已向您证实过，多人联网在我们这已是现实，”零号离中尉越靠越近，“您身后那么多技术人员您认为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它们？”
“是的，它们，”零号砰的一声飞起，它悬在天上语调激动，高声宣扬着，“它们！”
“真正进行意识传送的仅有科尔指挥官一人而已，其他人不过工具，它们的意识承担的不过只是电脑主机的作用，弱者替强者服务，弱肉强食，此时此刻展现在您面前的，正是那无比伟大的自然科学之美呀！”
“那那些技术人员呢！”中尉猛退一步，她对着零号喊道，“他们的意识怎么办。”
“怎么办？”零号疑惑地说道，“活着就用，死了就扔掉呗吗，这问题无非是垃圾分类而已。”
“你疯掉了…”婧琪中尉看着零号，她惊恐地看着零号，“你疯掉了，你们都是！”
“这件事情我会立刻上报艾达之子中央，”婧琪中尉怒吼道，“别以为你们有了点权力就可以胡作非为，这种伤天害理违背人伦的行为，贤者大人绝不会允许！”
“正义感！”零号再一次兴奋的飞起，“您真的让我惊喜连连！”
“你也逃不了！”婧琪中尉拎着手提箱快步向门外退去，“等待你的只有停机销毁的命运！”
“是啊，停机销毁，”零号兴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后，“根据我的数据计算，如果您真的向艾达之子中央提交了关于这里的报告，那么有80%的几率，这整座基地会在半个小时内被赶来的赦免天使特种部队彻底控制，将军及其亲信会被直接处决，整个中上层管理层也会在一个星期内被彻底换血，就连那些曾资助过我们的大人们也会被明面或秘密调查。”
婧琪中尉听着，她拎着手提箱，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如果您上报，那确实如您所说，我们会被彻底消灭。”
“你…一开始就清楚这些…后来的结果。”
“当然！”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带到这里。”
“为什么，这不是您的任务吗？”零号靠在婧琪身后，触手贴着她的背，像蛇一样慢慢朝上爬去。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我警告你，”婧琪略带哭腔，她大喊着，“我是中央特派，我如果失踪了！”
“那您还是不要失踪比较好。”触手蜿蜒而上，轻轻地，一圈一圈，缠紧了婧琪纤细秀美的脖子。
“你想干什么…”婧琪说着，泪水在她脸上一滴一滴滴滚落下来，她僵硬地转头，白色的面甲倒映着泛着汹涌蓝光的零号智能单元。
“扫描中，您的心跳正在加速，情绪激素也十分不稳定，请当心，您的身体对我来说真的非常的重要。”
“拜…拜托，算我求求你，其实…关…关于报告，我有点改变主意了…”
“扫描中，您的健康状况真是不错，您肯定经常有做些保养对吧，皮肤上的？身材上的？我的子程序告诉我，您的五官精致程度大大高于平均值，日常中您肯定有不少追随者对吧。”
婧琪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触手渐渐收紧，零号开始升高，婧琪双脚离地被吊在半空，她松开手，双脚在空中乱蹬奋力挣扎，手提箱啪一声掉在地面。
“很难受吧，非常抱歉，意识传送需要您先失去意识，我本来是想通过电击或者重击这种快速简洁的手法的，但您贵为特使，如果铠甲外观出现损伤搞不好会引来什么麻烦，如果科尔大人或者将军大人问责下来，那我会非常困扰的。”零号说着，不知是什么原因，其本中性的声音这时听起来却有点小女孩的感觉。
“放心，我计算过了，在盔甲的保护下，您的脊柱是不会因为体重问题而被折断的，祝贺您。”
婧琪被吊在空中，白眼渐渐翻了起来，“救…救…”她向隧道艰难地探出手，嘴里口齿不清地喊着救命，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四肢慢慢地也不在挣扎，伴随着面罩内的口水和眼泪，婧琪手脚自然垂落，好像一块没有生命的布条般被吊着。
身后的投影仪依旧哗啦啦地响着，零号把她慢慢放下，它飘在空中兴奋地舞着触手，地上的艾达中尉静静地躺着，精致的全身护甲包裹着她匀称的身材，好像一具包装精良的新年礼物，正等待着打开它的孩童。
零号智能单元上蹿下跳，它的蓝光前所未有地闪耀。
“真是，最棒的一天啊！”
她高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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