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稳定的小生态圈

    火种踩着邦邦响的合金制网板路跟着军官通过一道道昏暗的通道，每隔十分钟左右通过一个区段，每往前行进一个区段周围的环境就会更亮堂一些。当他们彻底离开了人烟稀少的工业区，进入到人流窜动的闹市区时，地下城就会亮如白昼。

    即便是匆忙建设的地下城，闹市区的街道依然是横平竖直的。不过地面上常见的车流消失了，人们都走在道路中间。

    出于空间，能源与环境的考虑，地下城颁布了交通法令，让交通路线高度统一化，地铁和公交车这类公共交通工具成为唯一合法指定载具，其他排碳的运具一律禁止上路，所有人都改为徒步行进。

    地下城怎么说至少在载具上实现了真正的公平化，火种想这样说来还算是进步了？

    但人是欲望动物，总能在共性中找到与众不同的东西。

    隔天他就看到一对年轻情侣踩着脚踏车慢悠悠地从繁闹的街市人群中经过，并吸引了人群的目光。

    不久，有人开始骑上了组装电动车，反正都不是排碳的。

    这些都是一年前了。

    火种跟军官站在半岛式的地铁站台上等待，大概每隔10分钟会来一趟。

    等待的时间比以前久，拥挤的程度却没以前严重。两个小时后，他们就会抵达联合会。

    在地铁车站上候车时，军官好心地提示了火种：“小心一点，尽量不要跟那些看起来危险的家伙离得太近。”

    危险，火种明白他的意思。

    在这一年里，他一共去过三次联合会。这一路每一次的感受都不一样，是从人群的反应和环境情况获得的直接反馈，第一次人们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第二次部分人开始萌生对未来生活的焦虑而躁动。

    第三次也就是现在，他们已经显现出无所畏惧的疯狂。

    一个维持治安的报警机器人，只剩下了半截。机器人是没有脖子的，但它的头身连接处被重击开裂，机械内部的金属线拉扯着头部，像藕断丝连，又像一个尸体歪着脖子，正在看着这个世界。

    但在火种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十数个这样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报警机器人。

    城市街道破烂不堪，一些阴暗的窄巷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是有机物腐烂的浓重的臭味。

    新建成还没有两年的地下城就像是一条打了补丁的裤子，不是补了一次，是补了好几次。治安越来越差了，这个匆忙建设的小生态圈还是不太稳定。

    地铁车来了。

    在它的身上，有一个醒目的大大的黑色涂鸦，疯狂艺术性地写着“活着”二字。

    火种盯着那两个字，他仿佛看到那人在涂鸦两个字时显现的病态扭曲的兴奋。一时间涌出了感慨：“如果我们最后要以这样的形式毁灭，当初破釜沉舟，会不会要更壮烈一些。”

    “壮烈？”

    那个一直绷着脸的军官发出一声苦笑，他侧过头来看着火种，那双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被灭世者恐惧征服的情感：“难道你觉得扑火的飞蛾很壮烈吗？”

    火种一怔，他仿佛从那双看过人间炼狱的眼睛中重新回到了神罚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