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错误》（一）

    公元2504年

    没有劣质香烟的味道，也没有劣酒的味道，更没有卖笑女郎身上的廉价香水味儿。

    很好。

    如果让汉斯医生来说说在高档俱乐部里打扑克和在路边的那种小俱乐部里打扑克相比有什么区别，那最重要的就是这些了。或许还有些别的，但是他不无所谓。他之所以愿意多花点钱来这种会员制的俱乐部，也就是为了这三点，毕竟人到了他这个年龄，都受不了那三种味道。

    说实在的，他真不算矫情，是真的受不了。

    他已经65岁了。尽管还没到发鬓全白的年纪，但他的头发还是被他倔强地全部染成了银白色。他没法忍受自己的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头发一点一点变白，就像他不能忍受出门前不考究地把头发刷上发胶，梳得服服帖帖的一样。他穿着看起来不那么新但十分干净利落的西装，胸前的口袋还塞着一块白色的手帕，露出表面绣着一朵紫罗兰花的一角。脚上皮鞋擦的黑亮亮的，尽管也不那么星了，但能看出一定一直在受到良好的保养。

    是的，他一身的衣物都不新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没钱买新的，只是这一身是他已过世的妻子——是的，他的妻子在他47岁那年因骨癌去世了，骨癌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始终没能被人类攻克的癌症——最喜欢的。刚好，他又是一个喜欢走复古风路线的人。

    实际上，他的审美几乎在他30岁之前就已经固化了。

    现在那些年轻人穿的浮夸风格，他是实在看不顺眼。作为一个医生，一个喜欢研究生物学，喜欢研究生物进化史的人，他完全无法理解人类审美的这种退化。看着身边年轻人的着装，他总觉得人类越来越活回去了——欧洲中世纪的那些宫廷礼服被从它们应该呆的地方搬了出来，搬进了平民百姓家的衣柜里，成立一种新的时尚潮流。他由衷地对这种审美的退化感到担忧。但只是他担忧又有什么用呢？

    “对6，”他很有绅士派头地从手中的牌叠中抽出两张，轻轻放在桌上，用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指甲在盘面上轻敲两下，说道。

    “对7，”他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立马接上。

    汉斯医生在俱乐部里见过这个男人几面，并不是很熟，除了他叫杰克之外对他一无所知，一起打牌只是一个偶然，但不得不说杰克是一个打牌的好手，尤其是在“杰克”牌的运用上，真是没有辜负他的名字，“杰克”。

    “对10，”汉斯的对家接道。

    汉斯很欣赏他的对家。那是一个很有教养的小伙子，叫杰罗克——当然，只是对于他来说，实际上，“小伙子”已经30了——打牌出手很烂，但绝不过于锋芒毕露，但平时说话非常随和，用词典雅，语调抑扬顿挫，有的时候还有些神棍，喜欢研究神秘学。但他最欣赏杰罗克的并非这些，而是杰罗克尽管只有30岁，却看不惯那种审美的退化，对复古风十分钟情。只是，杰罗克身上的西装没有他那么庄重，仍是融入了一些现代化的浮夸元素，但汉斯医生也能理解。

    年轻人嘛，受时尚化的影响自然比他这个老头子要多一些。

    尽管有着不小的年龄悬殊，杰罗克却是汉斯医生在俱乐部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交心朋友之一。用一个通俗的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是“忘年交”。

    “对J，”杰克的对家犹豫了几秒，还是走了牌。这个人是杰克的朋友，也是一个中年男人，不过汉斯完全不认识。

    “对K，”他立马接上。他不是一个打牌喜欢犹豫的人。

    几轮下来，医生和杰罗克又输了。他们已经输了六局，这是第七局。所以，他们已经输完了。这是汉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是因为他今天手气不好，二是因为他有不少心事，心神不太宁，始终静不下心来，不然手机再不好也不至于输的这么惨，从开始到现在居然一把都没有赢过。

    “医生先生今天手气不太行啊！”杰克将四人面前的牌都收拢到一起，码成整整齐齐的厚厚一叠，手法娴熟地洗了起来。其实桌上的洗牌机能更好、更快地洗好牌，但很多像杰克这样的人还是喜欢手洗。

    因为更有感觉。

    “是啊，手气着实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落得这样的惨状了，”汉斯回答道。

    《错误的错误》是《疯子的蛋糕》的后传，也是《变成熊》的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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