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失落》（五）

    那是一个看起来与昨天考他问题的那个年轻人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双腿并拢，蹲在河边，一手托着头，另一手正试图将一根上面生着几片青翠欲滴的树叶的树枝插入河畔没有铺放灰色石板、裸露在外的泥土中。那树枝多半是霍普河从城外绿意盎然的富丽山上带下来的，上面还沾着水珠与巨石之城凯拉斯所严重缺乏的生命气息。

    “是的，如果你口中的遥远国度指的是奇迹之城诺瓦的话，那我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外乡人，”克劳恩向那个女孩微鞠一躬，说道，“请问，姑娘，你是……”

    “我叫哈莉，出生在凯拉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凯拉斯人。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罗德——你们其实已经见过了，他就是昨天问你与毛羽铜钱哪个先落地，又向你阐述了那个悖论的男生，”哈莉解释道。

    与她弟弟不同，她的皮肤上并没有那种病态之白，但依然算得上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而略带着点卷曲，一看便是经过了精心打理的。这在灰色的巨石之城中是十分罕见的。

    注意到克劳恩的目光，哈莉站起身，手上沾些河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那根树枝已经被她半插进了河畔的泥土中。

    “你也看出来了，我有些不合群，是不是？我不像罗德，他总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学霸。他热爱数学，热爱物理，他是真的非常热爱这些。而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己关在灰白的实验室里，将一辈子的时间都能花在研究这些东西上。他对别的绝大部分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而我，我就是一个总是被拖着走的学渣，由于父母的关系，我才能继续呆在学院里，而不是被赶出来成为一个工匠学徒。我总是憧憬城墙外的风光，向往那些传说中才有记载的春华、秋实，希望能登上富丽山，甚至翻过富丽山，去寻找那个常备老年人提及的那个会唱诗、会弹羽状键琴、会吹竹笛的男人来自的欢乐之都巴尔。我没法适应凯拉斯的生活。尽管我出生、成长于这片土地上，与其他人吃喝同样的东西，却……真的，我已经十分努力，却始终没法去热爱卡拉斯的其他居民，例如罗德，所热爱的那些东西。我知道我志不在此。我不适合这里。”

    “每一个群体中都有一些不合群的人，这是十分正常的，”克劳恩点头说道，“所以呢？”

    “所以，”哈莉的语调变得正式起来，她用她那闪着光芒的紫罗兰色眼睛紧紧地盯着克劳恩漆黑的眼眸，严肃地说，“所以，我希望能和你一起离开巨石之城凯拉斯。我已经无法再忍耐凯拉斯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同样，我想，你肯定也是无法忍耐的。”

    克劳恩皱皱眉头，神情很是纠结。

    “带你走，这不太……”

    “你不是想去寻找你的家乡奇迹之城诺瓦吗？”

    “是啊。怎么？难道你有诺瓦的消息吗？”克劳恩闻言连忙问。

    “不，不，我没有诺瓦的消息，”哈莉摇头道，“不过我虽然没有，但欢乐之都那里说不定有啊！而且，也许那欢乐之都就是你的家乡诺瓦呢？要知道，在不同的人的描述中，一个地方总是会存在许多不一样的名字。”

    看着克劳恩犹豫不决、沉默不言的样子，哈莉又继续开口说道：“而且，两个人的旅行总归比一个人的要有趣一些，不是吗？你放心，我绝不会拖你的后腿的，我可以跟你学习唱歌，学习跳舞，学习驯兽，学习你的技能，和你一起演出，既减轻了你的工作量，又增添了节目的丰富性，还能为你引来更多的观众。而且在缺乏演出机会的旅程中，我还可以充当你最忠诚的观众，欣赏你的马戏表演。好的技艺都是需要有人欣赏的，对不对？”

    “可是，这里的人都已经解析出了我所有动作的原理了。他们说只要按照那些原理稍加练习，就可以掌握……”克劳恩还是有些犹豫。

    “哎呀，他们呀，说到底就是一群自大狂，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其实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的，”哈莉笑道，“那些家伙懂得是不少，比如我弟弟罗德，但原理和实践是两码事。昨天晚上你的表演罗德他也去看了，还给我带回来了一些数据，说是对你的动作的力学解析，还说其实你的动作并没什么难度，懂了这些原理就能轻松做出来。但经过亲身实践，即使看懂了原理，我也完全做不出那些动作。那些看起来简单的动作其实复杂到了极点，不经历长年累月的苦练根本没有可能做得出来。”

    克劳恩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看来我多年的苦练并没有白费啊！”他在心中暗想。

    沉默了一会儿，他向哈莉认真地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想加入我的旅途吗？我的旅途可不是出去度假，有的时候可能会非常艰难，甚至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