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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泰山封禅

    泰山。

    地处中原,天下归心。

    其山势,其高,其绝,其险,其恶。

    后人曾赋诗:“泰山嵯峨夏云在,疑是白波涨东海。”

    儒生想依靠虚无缥缈的天意限制帝王所为,形成对至高无上皇权的制裁。

    秦始皇却一意劈山斩道,在此筑土封坛立石刻碑。不亚于直接拉下他们顶在头上的“三王”二字,顺带连揣了一脚他们的“先祖”。

    云气袅袅的山顶,偶有鹰鸣响遏行云。

    初登泰顶,无人不感受到泰山的威严和神秘,以及身为凡人的渺小和无力。

    儒生们被侍卫们团团包围住,为了参加封禅大典他们可谓是拼了命爬上来,落得泥土满身散发披头狼狈不堪,连命差点就交代在这了。

    就这样。

    他们还能撑着一口气对嬴政所作所为破口大骂,就算被堵住嘴巴,也并不妨碍他们那双双怒视的眼睛。

    “唔唔唔......”

    山鬼闲着也就闲着,对他们冷嘲热讽:“啧啧啧,真是天可怜见的,你们倒是大喊一声救命啊,看看有哪个来救你们?”

    又撑着得天独厚的两条大长腿,偶尔拿跟树枝过去刺激刺激一下,看到儒生们为此亢奋的样子,他又是丢一嘴,“知道为什么陛下要带你们上山吗?”

    儒生们:“唔!唔!唔!”

    如果眼神能杀人,这群子儒生早刀得他冒尸臭了。

    “那你们知道什么叫装腔作势,又知道什么叫滥竽充数吗?”

    山鬼悠悠道,“一个个的,书读进去了,全长在舌头上,是一点都不进脑子啊。”

    在旁侍卫听了都觉得汗颜。

    这时有站出几个官员劝阻他少说点,“巫师,够了够了,坛已经封好,快过来准备施法吧。”

    山鬼眯着眼睛,薅了把被风吹得四处乱跑的红发,无所谓的笑:“什么够了,陛下怎么不让本山鬼少说点,这群子敢指责陛下兴师动土,搅扰神明,拿着夏周商三王欺压陛下的时候,你们怎么也不多说点?”

    官员们齐齐噎住:“...........”

    陛下发怒,陛下自会扣押,该打打该杀杀,哪能轮得到他们这些手下说话。

    山鬼自顾自打了个慵懒至极的哈欠,倒是不理他们了。

    巨大的隔风篷内,李斯持刀正在巨石上笔走游龙,一笔一划,结构对称,方方正正的楷书就此永世流淌。

    周围的官员都对他这字体啧啧夸赞不绝,“神品,真是乃神品!”

    “画如铁石,字若飞动!”

    “骨气丰匀,方圆绝妙!妙妙妙!”

    “真是足以开宗立派,不不不,世莫能及啊。”

    随着无数齑粉被风扬走,这块立石碑总算问世。

    李斯自然也听到了外头山鬼的厚唇薄舌,但陛下不发话,这位圆滑得拿龟壳当被子盖的丞相自然也不会多去插嘴。

    刻完后,他对嬴政道:“请陛下请幸之。”

    嬴政微眯了下狭长的眸子:“初并天下,罔不宾服.....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好!丞相高才,奔逸绝尘!”

    李斯松了口气:“以此碑祷告于上苍,报天地之功,天神定会垂视,陛下也会承天之祜,大秦日日繁荣昌盛,世世代代绵延不绝。”

    “封礼。”

    嬴政言简意赅。

    “是!是!”

    圆台方坛,象征着天圆地方,而泰山又处在中原,又是东方日出之地,在此祭天再好不过。山鬼迈着双腿围绕着祭台跳个不休,嘴里呜哇呜哇哼着。

    嬴政被围处在中间,脚下是泰山,头顶是天,群臣就此匍匐在他身下。

    人皇身着黑色衮冕,头戴通天官,深目挺鼻薄唇,衣饰上绣着奔腾欲飞的黄龙纹饰将其威严衬托到了极致。

    矫健的体魄连黄金带都几欲系不住。

    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着的是赫赫无匹人皇剑。

    山鬼双手拍击,两腿岔走,嘴唇跟着翕张:“呜呀呜哟牟泥牟泥。”

    泰山上的云海在此时静止了瞬间,在嬴政仰头望天时,有风起来,缠绕着男人的碎发打着转。

    随即在一瞬间。

    “呜呀呜哟牟泥牟泥。”

    “嬴政!”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斥叫,宛如从天而降的洪钟,透骨入髓。群臣心中胆战心惊,浑身鸡皮连连翻起,跪爬在地,连呼吸都快停止。

    嬴政仰望着天,宽阔的大袖迎风鼓动,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禁制和压抑。

    “你乃与天皇,地皇,并称三皇的盘古后裔,人皇。如今你已经成就你的千古霸业,刻石立功天地之间。”

    是山鬼。

    山鬼已经在云雾中化成原形。

    他身形巨大,几能和泰山并立,发若朱砂潦草垂散至赤裸胸前,双目炯炯闪烁红光,獠牙串着铜钱抵露大嘴,张开如楼阁大的大掌,“嬴政,你可要求长生?”

    嬴政处在祭台之中。

    白色云烟如滚滚白浪疏忽翻起,模糊住他俊美的眉眼,也笼罩住了泰山山峰,群臣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白茫茫,直到那声音远去模糊了。

    只抬头瞧见一片鹰隼的羽毛飘飘落下。

    云台缓缓升起。

    连带着嬴政的身形也越攀越高,他几欲和天站在一起,气势却丝毫不逊色。

    “凡人不过百年寿数,瞬息光阴,一如捻指,嬴政,你难道就不想永坐你这大秦江山?”

    山鬼垂着单只诡异的红眼死盯着嬴政:“吾乃山鬼,福佑一方,受楚人祭祀千年,只要你诚心敬吾,吾定能托送你往长生之道。”

    岂料他桀骜冷笑:“受楚人祭祀千年,福佑一方,楚人被朕杀得命丧魂消,嗤,凭你?”

    “......区区凡躯,岂敢如此张狂!.”

    山鬼恼怒,一掌拍下,那云台竟像是结块又裂的积雪扑簌簌的坠落,山摇地裂的轰动,云块擦过嬴政的脸颊,划出一道嗜血的弧度。

    万丈深渊。

    嬴政不可控制的往下坠去。

    千钧一发,一道狐影掠过,爆出红色强光,带着嬴政平稳落地,那祭台还在原地,底下的群臣却被云气模糊的看不见边缘。

    白桃放手后回仰瞥了山鬼一眼,眼尾勾勒出天然妩媚的弧度,“你定是知道阿兄在哪里。”

    这不是疑问,这是肯定。

    “你果然出来了,那老狐狸谋算天下,必会带着王气来这赴死。”山鬼哈哈大笑,“忙碌了这么久,在这里,就在这最接近天的圣地,他眼看着的,不过是给他人做衣裳。”

    白桃紧抿唇,袍袖下的爪子已经微露出锋锐。

    被没想到被一只有力的臂弯的手臂牢牢圈住,她抬头只瞧见嬴政锋锐的下颌线,他压低了冷峻的眉头道,“桃桃,躲在朕后面。”

    “嗷?”

    八条大尾巴也要被人保护?

    白桃却不由自主的服从,躲在他背后后懵懵地眨眨眼。

    一时间。

    竟分不清哪个是凡人哪个是妖精。狂风还在卷起云雾而上,山鬼挑起唇角,打了个响指。

    旋即,混沌黑气从指尖吐露,那云烟眨眼变成浓墨色。

    阴云密布。

    黑雾悬空的乾坤四四方方的笼罩扣下。

    混沌死气中,他那只红眼露出森然凶戾:“嬴政,你敢引领这滚滚长滔,踏携这浪浪狂风,瞧瞧这争斗永不止息的天下,都是因一统之欲而起,吾这就托送你去往长生之道。”

    话音刚落。

    泰山万木倾伏,瞬间甩出千道藤蔓,如万千扭曲的绿蛇吐着芯子直直朝着嬴政和白桃包抄而来。

    “刷刷刷——”

    玄袖倒卷,掩映出嬴政刀刻的五官。

    他手腕一动,迸发出浩然正气的人皇间就此拔出,那妖藤连倒退都来不及就被齐口斩下。

    “时光回溯。”

    山鬼目光透过虚空看向底下的一人皇一狐妖,这句话从舌尖吐露出来,拖得长了,漫长到和自己过了一招一式,回到了千年以前的那段慢慢时光。

    千年前的时光是什么时光,凡人又是什么样子的凡人?

    “刷刷刷——”

    被人皇斩断的藤蔓断口顷刻间全部长回,奋死扬起绞杀到嬴政的肩颈,尖刺连连刺入,连串的血珠落了下来,白桃口中心疼与害怕还没来得及溢出。

    嬴政眼瞳依旧是浓墨的黑,抿着毫无感情的唇线,他单手扣着她的腰肢,借踩着粗藤一跳,甚至还轻轻安抚怀中的妻子,“抱紧朕。”

    “刷——”“刷刷——”

    后面的藤蔓因为迅冲过快,相互间搅缠在一起,越缠越紧分开不得。

    白桃眼瞳已经被渲染上的绿色铺满,环抱着他强壮的腰肢,暗暗使用妖力相助。

    他们凌空穿梭在黑雾中。

    嬴政持着人皇剑,隐隐散发着蔑视天地的金光,可这混沌却是被他散发的蓬勃霸气退散,“一家天下,兵不复起,黔首康定,利泽长久!一统天下何来有罪!”

    “桀桀桀。”

    山鬼喉腔鼓涌出兽类的笑声,“嬴政,你一统天下,不过就是满足你无上霸权的贪欲。”

    又阴恻恻道,“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

    “嬴政,你有罪,还不跪祈怜赦?!”

    藤蔓缠绕成空中囚笼,四面八方,避无可避的缓缓将嬴政白桃包裹起来,山鬼闭上了眼,异类的面庞上隐隐有慈悲和平和的神性流淌,“时光回溯。”

    时光回溯!

    随着他这撼天一语,混沌黑气迅速退散,星移斗转不歇,日月如梭子般不停倒退更迭,泰山万木瞬间褪落了枯黄,树叶如地毯般快速笼罩其盖,本该浓郁欲滴又瞬间枯萎零落,银珠乱撒,皑皑白雪覆盖其上。

    冬,秋,夏,春。

    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十年前............

    新的在死去,死去的已然新生!

    山鬼双手虔诚合拢,眼中迷狂的遮蔽也被掩褪,说道:“在本山鬼还初做山神的时候,掌管风调雨顺,那时候凡人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衣能蔽体,食能裹腹,祈祷的欲望不过简单到能多狩一头野猪。”

    “后来随着年月,他们走出了山林,他们穿着精致,食物繁盛,欲望越来越大,他们为了权利,繁衍,地盘,对着同类举起屠刀,永无休止。”

    “真可怜,他们都是本山鬼看着走出大山的孩子,倘若.....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走出那座大山。”

    “一切归零,那你问过天下众民了吗?!”

    囚笼如绿烟一样湮灭,碎段迸发开来。

    嬴政持着人皇剑杀出,时光的倒退使他的面貌重回年轻,剑眉星目,轩昂风华。假若时间再度倒退几十年,他可能就此化作一滩骨血。

    白桃在他怀中,咬牙质问,“你想时间回溯,万丈文明就此化作齑粉,你有问过这些前仆后继耗尽心血的众民吗!”

    山鬼的神情犹如命运多舛的众生:“子非鱼。”

    他勾起眼尾直视嬴政,“你不是神明的孩子,你是众生的叛徒。”

    四季与沧海还在不断的倒退,山鬼耗尽自身的混沌之力,已经开始缓缓吸取人皇身上的力量。

    接下来,下一段力量的献祭该轮到谁了呢。

    山鬼自己。

    还有阿兄。

    白桃垂下手腕,手腕上的山鬼花钱所依附的重量清楚明白地告诉她。

    她的直觉也告诉她。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山鬼在当秦国巫师时,就将自己的府邸给乞儿遮风避雨,他有仁爱之心,他也怜惜与她,他将山上的每一个生灵都视做自己的孩子,他拥有如此荒古之力。

    他也看透红尘千丈,品透人心之毒,却可笑的依旧执着地爱着这个凡世,不愿意抛弃是非之门。

    是以,山鬼不愿受封于神。

    她紧紧握着掌心的山鬼发丝。

    ——“无论何等修为,只要取那妖物皮毛,作笔烧灰成墨,在符上绘成妖物的名字,贴在九黎壶上,便是用一方天地将其囚禁起来,必诛之!”

    白桃杏眼骤然变得凌厉至极。

    该杀则杀!当断则断!

    她手中的发丝焚烧成符咒,而后贴在人皇剑上,将妖力催动到鼎盛:“杀!”

    心连心的默契,嬴政搂着她的腰肢,在半空中疾射而去,近乎碾压的笼罩于上,人皇剑上缓缓缠绕着金线,灵气不停噼啪积蓄。

    “噼啪。”

    一剑挥下。

    仿佛从苍穹倒倾,剑气纵横三万里。

    山鬼血红的眼,毫无波动,这是对既胜既败的妥协:“等了半天,都不见那老狐狸,原来是你用九黎壶将这一天地囚封,就等我入局。好狠的计谋。”

    剑气将他撕裂开来。

    与天齐高与地齐平的山鬼轰然坠落,陨落时山鬼眼里犹带着悲凉和愁绪:“真可怜,这些孩子....怕是....再也无法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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