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寒未去，场上早已热火朝天，哨子声呼啦呼啦响个不停。李副官抱着文件守在一旁，看着训练场上的成岷生领着整团一上午就没停的军事演练，反反复复练应急措施。看了下手表，趁团长走过来时，忙上去打了个报告。压低了嗓子：“团长，军需处今天上午要来一批物资，现在时候差不多了。”成岷生眼一紧，拉着李尧跑上车去。只说：“快开!”李尧不敢耽误，一踩油门就开上了路，一直开到老城门才停。

    成岷生对着反光镜理了一下军帽，打开车门走进了军需处大门。一路向内走右拐，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军需处徐处和同师四团的陈方越的说笑声。成岷生清咳了一下，敲着门。徐处有些尴尬，陈团长却神情自若打着招呼：“哎呀！常恒兄好久不见呀。”成岷生字常恒，这字知道的人不多，说话的陈方越就是当年他黄埔八期的同学。

    成岷生微一笑道：“好久不见，最近训练急。改日小聚。”又面向徐处递了张单：“刚撤下来长沙的时候，就找你徐老哥批的条，你老哥说前线吃紧。物资批不下来，让我等着。我听你老哥的，可是这眼下都过一个月了。东西，总该批下来了吧。”成岷生笑着和气，话也说的很软，军装上扑着灰，靴子底沾着土，不可谓不狼狈。可他身姿挺拔，眉目紧压，气势便如雪后柏松冷冽巍巍。

    徐昆和是个老油子，话说的向来含糊，好处全收的明白。成岷生不是没给他好处，可以架不住陈方越家的关系，给的东西更多，尤其是那小玉佛送的就很合他心意。他本来想着成岷生那批枪炮再拖一下也无妨。结果也不知道哪个狗东西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徐处看着人脸色，砸吧砸吧嘴：“老弟呀！我知道你面子难得，又是师座的爱将！本来我想着，这回上头批下东西，无论如何也有你们团一份。可是这回来的东西就这么点，陈团长又来的比你早。这可不就……不就没了。”成岷生齿间冲出了一口气，笑着看了下陈团长温着嗓问：“方越是单比我批的早？还是人来的比我找啊？”

    陈方越听到这，就来堵心。第九军刚扎下兵，在2师里他成岷生来的也最晚。来了也不收整，愣个灰头土脸的搁师长那儿报伤亡情况。隔个星期师部整编下发，师长就给他补了三百人。成岷生直接顺势而上要枪要炮批条子，抢了个头儿。前线一直吃紧，补给物质批下来就不容易，更别说到手的份儿。要真让成岷生批到手，徐处在扣一些，他就吃屎也赶不上热乎了。他收了笑：“老兄，都一个师的，分那么仔细干嘛？虽说批条申请是你赶得紧，可分批下来还是要照顾实际需要。你高炮团损失惨重，我步兵四团冲锋陷阵损失就少吗？”成岷生笑容加深，上前一步直视陈方越:“老兄说笑了，我一团就是因为不分仔细，所以三团撤退城门，是一团压火力。此战一团损失大半，补回的奶娃娃枪都没有。老兄是要告诉我，过几天让他们上了战场送人头？”陈方越开始游离视线。“上次会议的方向你自己知道。我这边要打光了，对一团恐怕也没有好处吧？”成岷生脸色很和气。可陈方越的脸色有些变化莫测。

    徐昆和装成弥勒佛，光笑，不出声。陈方越看在心里，便明白了。就拍了拍成岷生的肩哈哈笑道：“老弟好口才呀，我是说不过了。不过确实在理。这样，都是一个师的，分什么你我。这回就让给成团长了。”显得豪气干云。成岷生目光放缓，点头笑道：“多谢老兄美意。”看向徐处。徐处长见此情况，立马冲门外喊:“朱老二，把东西送到一团去”又打了个圆场，:“你看，都是一个师的。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还让我老徐难做人。”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让他抺圆了。

    两人一同出了门，陈方越叹了口气，摇摇头。“在学校你就是这个脾气，现在还是这个脾气。”总是平日看着温和明朗的，可一旦遇了事寸步不让。成不说话。“这些年你得罪了多少人。说句实话，你要不是委员长身边下来的，你这路就走死了。你……”成岷生抬了抬手:“好了，下次收缴，有你一份。”自己就抬脚走人了。留着陈方越在后边骂娘。成岷生挥了挥手：“改天请你喝茶。”

    在学校时，两人曾经为友。虽然学科不同，但都是各自领域里拔尖的，有同怀报国之击。倒也有惺惺相惜之感。只可惜，这些年两人走的路越来越远，又分配到不同的战区，早已淡了联系。因为南京一战被整编到一个师前，两人也只有点到为止的寒暄。以至于三团弹尽粮绝，一团来帮忙掩护撤退时，他心中五味杂陈。陈方越站在㾿下许久，一直到成岷生的背影化为了一个点。

    不过，当一团迎接着这一车绿皮卡上的枪和炮时，兴奋程度不亚于过年娶老婆！毕竟练的再多！要没杆枪和炮啥的，上去就是送死。一群小兵哇的一上去，眼珠子都跟拉了丝一样黏在上边，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欢快的不得了，即使枪炮带来的只有痛苦。但是对于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小哥，枪和炮带给他们的应是无尽的遐想。不过，几个营长眼珠一对，估摸着成哥又得罪人了。物资各团各营都缺，他们团到的速度算排前头的。看着风尘仆仆的成哥，遥遥给了个大拇指。虽然成哥离得远，但他们眼睛准着呢，成哥那小嘴角肯定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