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杏子
“你当真能帮我？”夜木一边狼吞虎咽着刚才浅金发少女买给自己的汉堡和薯条，一边询问着面前的男人，伏在地上吃东西的同时，他仍把目光死死地紧盯着这个奇怪的男人以应对突然可能到来的袭击。
“薯条的话加这个会比较好吃。”高马尾男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自己的预料之外，他语气平静地把纸袋里的番茄酱抛给了自己，这种完全对对方捉摸不透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夜木非常的不悦，这让他回想起自己还是人类时期在工厂工作的遭遇。
“你要找的人我也许知道在哪里。”高马尾的男人似乎意识到给夜木带来了压力，没有继续看他，而是侧身背对着洗手台抱着胸把身子靠在了洗手台上，淡淡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而且我刚才就说过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没法支付你的报酬。”男人的举动让夜木放松了一些，但是不敢完全放下戒备，他开始认真思考起男人刚刚说的话。
“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报酬方面，考虑下我刚刚的提议吧。”男人的语气没有变化，可依然让夜木感受到了一丝傲慢和揶揄。
“所以你从汉堡店开始就一路跟着我到这里对吧，那浅金长发的女孩子是你什么人？”夜木有些反应过来了，开口询问道。同时他也有些后背发凉，男人竟然跟了自己一路自己都完全没有察觉，果然还是人类世界的复杂让自己感官变迟钝了，如果不是为了寻找杏子，夜木哪怕一刻都不愿意在这座城市多待。
“员工。”高马尾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早该猜到的，你们两个，还真是两个怪人。”以夜木的立场说出这句话似乎非常的不合适，但他此时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先是不害怕自己愿意无偿给自己买吃的的少女，又是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
此时夜木突然回想起少女先前说的“而且我认识一个比你还古怪的家伙，你和他比起来也就还好啦~”，现在总算是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既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刚才的少女是一伙的话，应该能暂时安心下来了。
“好吧我同意你刚才提的条件，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希望你说到做到，如果我发现你耍我的话，我的爪子不会饶过你的。”夜木吃饱喝足，重新戴上了面具，催促男人出发。
“不妨来交换名字吧。”临走出厕所前，高马尾男人开口向自己问道。
“夜木，以前还是人类时候的名字，你呢。”夜木反问道。
“辟邪。”
“真是名字和人一样奇怪。”
驶向M4的城际列车上，夜木和辟邪并排坐在空荡的座椅上，空荡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这两个人的组合实在过于奇怪且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宁可去下一节车厢站着也不要和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就连对面的座椅也是空的，这也给两人的谈话创造了空间。过安检的时候也是如此，反正夜木也没有随身行李，安检员也根本不会有让这家伙摘下的想法出现，只当时什么奇装异服的cosplay捏着鼻子就赶紧让夜木过去了。
“没想到人类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夜木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禁发出了感慨。
“看来你很久没和人打过交道了，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辟邪对此并没什么兴趣，直接切入了主题。
夜木不是很愿意回忆还是人类时候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完整讲的话太复杂了，长话短说吧，这算是一个诅咒吧，简单地说很久以前就是我被某种东西欺骗了，和她做了约定，成为她的孩子，后面就逐渐变成这个模样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你要找的人，没考虑过她已经死了的事情么？”辟邪进一步冷血地追问道，也不怕刺激到眼前的这头野兽。
“哼，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但是人类的城市里干扰因素太多了。”夜木有点惊讶辟邪完全没有追问有关自己身体的事情，似乎非常自然而然地就全盘接受了自己说的话，没有一丝的怀疑。
“以你的身体的状况，已经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了吧，真有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吗？”辟邪直接抓住了重点，也是夜木的软肋。
“你不明白......”夜木沙哑撕裂的声音此刻有一些颤抖，辟邪的提问触动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杏子是在那时候唯一愿意接纳我，愿意用看待一个“人”的眼光，看待并和我交流的人，那时我并不知道我这幅身体的秘密，以为自己快要变成一个怪物悲惨的死在路边了，而杏子就是在那时候救助并收留了我浑身恶臭连野狗都不愿意接近的我。”夜木的声音，也是在此刻才有了一些温和的情感。
“再后来....”
“后面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了，关于你的悲惨经历。”辟邪出声打断了夜木，“所以为什么不早不晚，选择这个时候来。”辟邪继续冷酷地追问。
“因为...因为杏子的气息逐渐衰弱了，我能感觉到的到，人类这种东西，就是如此的脆弱，我怕再不来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夜木的语气逐渐低落，透露出哀伤。
“在这之前你大有时间可以做这件事。”辟邪侧头瞟了夜木一眼，冷冷地说道。
“我......我无法面对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一个身份去见杏子，那时的我身体尚有一部分是人类，勉强能在他们的面前以一个怪人的身份活动，而在秋山那家伙.....
算了，你也没兴趣听，总之后面我身上已经没有可以被称之为人的地方了，你刚刚也已经见过了。”
夜木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中涌过，杏子家庭院前的闲聊，她为自己准备的温热的饭食，还有她那可爱天真的弟弟，杏子甚至鼓励重拾面对生活勇气的自己去工厂工作，再后来那个叫秋山的男人把一切都毁了，他在发现自己的秘密以后竟然想要杀了自己，把自己埋进滚烫的水泥里。
自己终究还是用爪子划开他的喉咙，那温热的触感，和鲜血的味道对半转变的自己那强烈的刺激，以及最后夏日湖畔旁的祭典前夕，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完成自己和她一起去夏日祭游玩的约定，到最后的最后，自己也只能戴着狐狸面具装成是另一个人和她告别。
“夜木他过的好吗？”
“你最好不要再挂心他的事情了。”
“这些留言是夜木写的吧，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
“你知道秋山这个人吧，你觉得夜木为什么要袭击秋山？”
“......”
“这么说来，我跟夜木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祭典的。”
“......我得走了。再见。”
“.......”
“.......”
“为什么要装成别人，夜木......”
离别时的寥寥几句让夜木头痛了起来，辟邪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气氛再次变得沉默，两人相继无言。
不久之后，离开车站的二人，站在了玛丽安大教堂的门前，此时的夜木显得格外躁动，不会错的，他在这里感受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无数个冻僵的雪夜中支撑着他在醒来以后不至于陷入永恒的绝望中的气息，杏子就在里面。
“你没骗我，辟邪，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明明只告诉你我要找人，然后讲述了我和她的故事给你听而已。”夜木的语气颤抖着，他一开始其实并不抱很大的希望，然而长久以来的愿望实现了当下他却并没有做好准备。
“这个面具，你一直留到现在对吧。”在夜木看来辟邪不以为意，岔开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埋在了山顶的大树脚下，最近才把它挖出来，在山里生活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夜木有些疑惑地解释着。
“猜的。”辟邪敷衍地说了出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答案，夜木也没打算深究，毕竟这家伙帮自己达成了自己唯一的目的。
教堂之中，伊莲娜和沈荷正在一位修女的带领下参观着，昨晚在咕噜咕噜众人一起吃饭聊天到打烊，虽然辟邪在中途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距离周末和惠小姐的二次会面继续跟进委托还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伊莲娜就在沈荷自告奋的盛情相邀下和她一早就来了M3的商业街进行逛街活动。
沈荷非常认真地安排好了一天的行程，早上带伊莲娜参观了礼品店，还一起去商场打了电动，并一起拍了大头贴，中午两人则来到了最佳在网络上很火热的人气汉堡店，却意外碰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伊莲娜很好心地请男人吃了汉堡，而下午沈荷则按照计划带伊莲娜参观她昨晚和自己聊天时提到的自己非常感兴趣的玛丽安大教堂。
“小伊你怎么会想要来教堂鸭，总感觉这里庄严神圣的气氛和小伊的感觉有些不搭，我觉得还是U1区的巅峰乐园更有意思，那里还有超刺激的凌空于山体之外的蹦极和过山车噢！”沈荷对教堂的气氛有些不感冒，她本幻想着和伊莲娜穿上漂亮华丽的衣服和伊莲娜在乐园里度过美好的一天，不过伊莲娜感兴趣她也就无所谓陪着一起来了。
“这里就是瓦洛里先生之前提到的他以前最得意的投资之一呢，确实一进来就能让人感觉到圣洁与安宁呢，忍不住让人想祈祷，怪不得后来人气会回升。”伊莲娜四处观察着，连连点头称赞到。
“两位小姐对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满意的话不妨对着女神像祈祷噢，就算不是信徒的人诚信向女神祈祷的话，也会得到女神大人的回应的。”
东方面孔的年老修女慈祥地对二人说道，玛丽安大教堂信奉的是女神玛丽安，传言中须臾所处的菲尼尔山脉就是玛丽安女神当时不忍东西两岸频繁的战事造成的生灵涂炭，凭借神力凭空升起的天险，但那也只是传说罢了。
“真是谢谢您带领我们参观了，话说修女婆婆，像您这样东方面孔的修女还真是少见呢，要怎么称呼您呢?”伊莲娜好奇地问道。
“叫我杏子婆婆就好啦，我是因为年轻时候邂逅了一个人才选择后来去当修女了，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女神大人能够祝福他，让他解脱，赐予他幸福与安宁。”杏子虽笑眯眯地说着，眼角却有一些抽搐。
“哇杏子婆婆，您和那个人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故事呢，竟然为了他选择修女这条道路，您应该不是须臾人吧？”伊莲娜追问着。
“被小姑娘你看出来拉，我的故乡是远东之国，那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有一天，就那么倒在路边，也不愿意对人打开心房，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我那时候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家收留了他。”杏子开始向二人回忆起来。
“那之后呢之后呢！”闻到了八卦味道的沈荷瞬间精神了起来，也投入了话题当中。
“那人性格孤僻，不爱和人讲话，浑身上下还缠满了绷带，也不让人碰........”
杏子随即向二人讲述了自己和夜木从初遇悉心照顾他给他做饭，到渐渐互相打开心房开始聊天，到后来鼓励对生活重拾信心的夜木到秋山所在的工厂去工作，希望他能够安定下来。伊莲娜和沈荷都听的非常入迷，眼睛里都冒起了星星，期待起了美好浪漫的爱情故事起来。
“是我害了他，为他找到工作，送他去上班，结果他却被大家讨厌。我做的净是些坏事，要是我什么都不做，放任他的话，他应该可以平安无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那时真的非常讨厌那样的自己，我想他一定很怨恨我把。”
说道这里杏子的眼神逐渐黯淡，后面又讲述了夜木在工厂伤人以后，最后戴着面具装成另个一个人和自己告别的事。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杏子婆婆你别太自责了，你也是好心，你成功鼓励了他打开了内心的枷锁重新走向了社会不是嘛，后面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预料到，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怪你的。”伊莲娜非常惋惜难过地安慰起了杏子。
“天呐，带着面具装成另一个和自己的意中人告别，多么充满悲剧浪漫色彩的结局啊~”沈荷则陷入了少女的幻想当中。
“到最后我都没能搞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无比期盼的祭典同游终究也没能实现，生活毕竟不是小说嘛，未必凡事都有完美的结局，年少时那内心深处的一抹悸动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杏子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讲述这些往事，可完全放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杏子婆婆当时确实是喜欢着他的吧？那他呢，他肯定也是喜欢着您的吧！？”伊莲娜和沈荷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在那个年纪，两个少男少女朝夕相处，说不心动是骗人的，哎，当时他要是再坦白再直率一些就好了，说实在的，我其实完全不介意他那异于常人的模样，如果能够一起哭泣的话那该有多好，隐藏感情，装成陌生人交谈，是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情啊。”
杏子此刻正面自己内心的情感，做出了回答，但在当时，自己却没能说出口。
“天呐！这也太可惜了呜呜呜，我要哭了，他真是个大笨蛋！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逃开，有什么事情是两个人不能一起面对的，他连到最后都不知道杏子婆婆的心意，真是大混蛋！”沈荷边抹着自己几乎要流出来的眼泪边骂着。
“已经都过去啦，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我每天都真诚地向女神祈祷，祈祷女神能免除他身上的苦难，让他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时过境迁，杏子此刻虽然做不到云淡风轻，但也淡然释怀很多了。
“以你的耳朵，很难听不清她们说的内容吧，不进去面对吗？”辟邪靠在教堂门前的墙壁上，平静地问着夜木。
“里面那两个女孩子，不就是之前给我买吃的的那两个，你这家伙，是你安排好的嘛！”夜木有着超强的野兽感官，自然也对教堂内三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佯装愤怒害怕辟邪发现自己此刻内心的动摇与不安。
“是巧合，我发誓。”辟邪抬起中指和食指，向夜木比划着，神情罕见的带着一丝认真，夜木立马意识到这个男人没有说谎，随即便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沉默不语，不记得曾今有多少次了，自己和杏子重逢的场景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甚至幻想过当时如果没有工厂的事件，继续和杏子生活下去的场景。
可梦终究是梦，梦里越是美好，醒来以后的现实就越沉重，良久，他开口对辟邪说道：“谢谢你，辟邪，或许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我已经得到一个期盼了太久的答案了，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答应你的忙我以后一定会帮的。”说完，夜木随即混入了教堂门前熙熙攘攘的游客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段时间以后，伊莲娜扶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沈荷走出了教堂，自己虽然努力安慰她，可眼下自己也只是在逞强罢了，总得有一个照顾其他人的角色存在，如果沈荷不在，伊莲娜恐怕已经躲在某个没人的角落放声大哭了。
两人穿过马路正准备就近前往附近列车站返回咕噜咕噜和塔塔分享自己今天听到的那动人心弦的见闻时，却在车站门口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人群当中，那刺猬头高马尾显得格外的显眼。
“辟邪先生！真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莲娜招着手向辟邪跑去。
“没什么，工作罢了，已经结束了，沈荷也在，那便一起回去吧。”辟邪神情自然地敷衍着二人，三人随即并肩走入了列车站，沈荷仍靠在伊莲娜肩膀上夸张地向辟邪倾诉着她刚刚听到的故事。
在被二人强行拖着一起吃了晚饭以后，辟邪返回了自己的万事屋，到门口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取下了夹在门缝里的字条，上面写着：“今天的事谢谢你，辟邪，我们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见面了，我最终还是没能面对她说出想说的话，可能要劳烦你代为转达了。”纸条的背面写了一段话。
下面为夜木写给杏子的话。
【杏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惊讶，也不要试图找出我的位置。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你对我做的一切，包括介绍我去工厂工作，毫无疑问，这当然是好事，我当时没能告诉你，你赐给我的生活，是多么的灿烂啊。你不是教给了我，我是个人类这件事吗，而且你倾听了我的话，和我一起并肩行走，你为我这个没有任何生物愿意接近的人着想，为我哭泣，能够像你一样为他人哭泣的人，又有多少呢？现在的我，恐怕无法再以人类这个身份生活下去了，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我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我是否能够继续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对无法完成夏日祭同游的约定我非常抱歉，这也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从今以后，我恐怕也会孤独地徘徊在那让人几乎发狂的时间长河中，杏子小姐，你是否发现到了，你对我所说的每一句平凡的话语，都温暖了我的心，每当想起把我竭力当做一个人来对待的你，我就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哪怕我已身处永恒的黑暗，关于你的记忆也一定会成为一道光，把我从迷惘中救出。愿你往后的生活都充满平静与安宁，我一向不相信鬼神，但在此我不得不为你献上真挚的祈祷。永别了，我所爱之人。夜木】（注：此处大部分文字引用了乙一先生的原文，加上了一小部分我自己的见解。）
辟邪看完，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将纸条放入自己的夹克内袋。
当夜，须臾上方的山顶处，罕见地传来了一声野兽般的长啸，那叫声凄厉又悲凉，划破了夜空，随即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
“薯条的话加这个会比较好吃。”高马尾男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自己的预料之外，他语气平静地把纸袋里的番茄酱抛给了自己，这种完全对对方捉摸不透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夜木非常的不悦，这让他回想起自己还是人类时期在工厂工作的遭遇。
“你要找的人我也许知道在哪里。”高马尾的男人似乎意识到给夜木带来了压力，没有继续看他，而是侧身背对着洗手台抱着胸把身子靠在了洗手台上，淡淡地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而且我刚才就说过了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没法支付你的报酬。”男人的举动让夜木放松了一些，但是不敢完全放下戒备，他开始认真思考起男人刚刚说的话。
“那是你的自由，与我无关。报酬方面，考虑下我刚刚的提议吧。”男人的语气没有变化，可依然让夜木感受到了一丝傲慢和揶揄。
“所以你从汉堡店开始就一路跟着我到这里对吧，那浅金长发的女孩子是你什么人？”夜木有些反应过来了，开口询问道。同时他也有些后背发凉，男人竟然跟了自己一路自己都完全没有察觉，果然还是人类世界的复杂让自己感官变迟钝了，如果不是为了寻找杏子，夜木哪怕一刻都不愿意在这座城市多待。
“员工。”高马尾男人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我早该猜到的，你们两个，还真是两个怪人。”以夜木的立场说出这句话似乎非常的不合适，但他此时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先是不害怕自己愿意无偿给自己买吃的的少女，又是眼前这个古怪的男人。
此时夜木突然回想起少女先前说的“而且我认识一个比你还古怪的家伙，你和他比起来也就还好啦~”，现在总算是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不过既然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刚才的少女是一伙的话，应该能暂时安心下来了。
“好吧我同意你刚才提的条件，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希望你说到做到，如果我发现你耍我的话，我的爪子不会饶过你的。”夜木吃饱喝足，重新戴上了面具，催促男人出发。
“不妨来交换名字吧。”临走出厕所前，高马尾男人开口向自己问道。
“夜木，以前还是人类时候的名字，你呢。”夜木反问道。
“辟邪。”
“真是名字和人一样奇怪。”
驶向M4的城际列车上，夜木和辟邪并排坐在空荡的座椅上，空荡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这两个人的组合实在过于奇怪且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周围的人都避之不及，宁可去下一节车厢站着也不要和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就连对面的座椅也是空的，这也给两人的谈话创造了空间。过安检的时候也是如此，反正夜木也没有随身行李，安检员也根本不会有让这家伙摘下的想法出现，只当时什么奇装异服的cosplay捏着鼻子就赶紧让夜木过去了。
“没想到人类的世界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夜木看着窗外的景象，不禁发出了感慨。
“看来你很久没和人打过交道了，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辟邪对此并没什么兴趣，直接切入了主题。
夜木不是很愿意回忆还是人类时候的事情，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完整讲的话太复杂了，长话短说吧，这算是一个诅咒吧，简单地说很久以前就是我被某种东西欺骗了，和她做了约定，成为她的孩子，后面就逐渐变成这个模样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你要找的人，没考虑过她已经死了的事情么？”辟邪进一步冷血地追问道，也不怕刺激到眼前的这头野兽。
“哼，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但是人类的城市里干扰因素太多了。”夜木有点惊讶辟邪完全没有追问有关自己身体的事情，似乎非常自然而然地就全盘接受了自己说的话，没有一丝的怀疑。
“以你的身体的状况，已经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了吧，真有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吗？”辟邪直接抓住了重点，也是夜木的软肋。
“你不明白......”夜木沙哑撕裂的声音此刻有一些颤抖，辟邪的提问触动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杏子是在那时候唯一愿意接纳我，愿意用看待一个“人”的眼光，看待并和我交流的人，那时我并不知道我这幅身体的秘密，以为自己快要变成一个怪物悲惨的死在路边了，而杏子就是在那时候救助并收留了我浑身恶臭连野狗都不愿意接近的我。”夜木的声音，也是在此刻才有了一些温和的情感。
“再后来....”
“后面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了，关于你的悲惨经历。”辟邪出声打断了夜木，“所以为什么不早不晚，选择这个时候来。”辟邪继续冷酷地追问。
“因为...因为杏子的气息逐渐衰弱了，我能感觉到的到，人类这种东西，就是如此的脆弱，我怕再不来的话，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夜木的语气逐渐低落，透露出哀伤。
“在这之前你大有时间可以做这件事。”辟邪侧头瞟了夜木一眼，冷冷地说道。
“我......我无法面对她，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一个身份去见杏子，那时的我身体尚有一部分是人类，勉强能在他们的面前以一个怪人的身份活动，而在秋山那家伙.....
算了，你也没兴趣听，总之后面我身上已经没有可以被称之为人的地方了，你刚刚也已经见过了。”
夜木一边说着一边回忆如同潮水般在他脑海中涌过，杏子家庭院前的闲聊，她为自己准备的温热的饭食，还有她那可爱天真的弟弟，杏子甚至鼓励重拾面对生活勇气的自己去工厂工作，再后来那个叫秋山的男人把一切都毁了，他在发现自己的秘密以后竟然想要杀了自己，把自己埋进滚烫的水泥里。
自己终究还是用爪子划开他的喉咙，那温热的触感，和鲜血的味道对半转变的自己那强烈的刺激，以及最后夏日湖畔旁的祭典前夕，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完成自己和她一起去夏日祭游玩的约定，到最后的最后，自己也只能戴着狐狸面具装成是另一个人和她告别。
“夜木他过的好吗？”
“你最好不要再挂心他的事情了。”
“这些留言是夜木写的吧，你是在哪里认识他的？”
“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
“你知道秋山这个人吧，你觉得夜木为什么要袭击秋山？”
“......”
“这么说来，我跟夜木约好了要一起去看祭典的。”
“......我得走了。再见。”
“.......”
“.......”
“为什么要装成别人，夜木......”
离别时的寥寥几句让夜木头痛了起来，辟邪见状也不再继续追问，气氛再次变得沉默，两人相继无言。
不久之后，离开车站的二人，站在了玛丽安大教堂的门前，此时的夜木显得格外躁动，不会错的，他在这里感受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无数个冻僵的雪夜中支撑着他在醒来以后不至于陷入永恒的绝望中的气息，杏子就在里面。
“你没骗我，辟邪，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办到的，我明明只告诉你我要找人，然后讲述了我和她的故事给你听而已。”夜木的语气颤抖着，他一开始其实并不抱很大的希望，然而长久以来的愿望实现了当下他却并没有做好准备。
“这个面具，你一直留到现在对吧。”在夜木看来辟邪不以为意，岔开了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埋在了山顶的大树脚下，最近才把它挖出来，在山里生活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夜木有些疑惑地解释着。
“猜的。”辟邪敷衍地说了出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答案，夜木也没打算深究，毕竟这家伙帮自己达成了自己唯一的目的。
教堂之中，伊莲娜和沈荷正在一位修女的带领下参观着，昨晚在咕噜咕噜众人一起吃饭聊天到打烊，虽然辟邪在中途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距离周末和惠小姐的二次会面继续跟进委托还有一天的空闲时间，伊莲娜就在沈荷自告奋的盛情相邀下和她一早就来了M3的商业街进行逛街活动。
沈荷非常认真地安排好了一天的行程，早上带伊莲娜参观了礼品店，还一起去商场打了电动，并一起拍了大头贴，中午两人则来到了最佳在网络上很火热的人气汉堡店，却意外碰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男人，伊莲娜很好心地请男人吃了汉堡，而下午沈荷则按照计划带伊莲娜参观她昨晚和自己聊天时提到的自己非常感兴趣的玛丽安大教堂。
“小伊你怎么会想要来教堂鸭，总感觉这里庄严神圣的气氛和小伊的感觉有些不搭，我觉得还是U1区的巅峰乐园更有意思，那里还有超刺激的凌空于山体之外的蹦极和过山车噢！”沈荷对教堂的气氛有些不感冒，她本幻想着和伊莲娜穿上漂亮华丽的衣服和伊莲娜在乐园里度过美好的一天，不过伊莲娜感兴趣她也就无所谓陪着一起来了。
“这里就是瓦洛里先生之前提到的他以前最得意的投资之一呢，确实一进来就能让人感觉到圣洁与安宁呢，忍不住让人想祈祷，怪不得后来人气会回升。”伊莲娜四处观察着，连连点头称赞到。
“两位小姐对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满意的话不妨对着女神像祈祷噢，就算不是信徒的人诚信向女神祈祷的话，也会得到女神大人的回应的。”
东方面孔的年老修女慈祥地对二人说道，玛丽安大教堂信奉的是女神玛丽安，传言中须臾所处的菲尼尔山脉就是玛丽安女神当时不忍东西两岸频繁的战事造成的生灵涂炭，凭借神力凭空升起的天险，但那也只是传说罢了。
“真是谢谢您带领我们参观了，话说修女婆婆，像您这样东方面孔的修女还真是少见呢，要怎么称呼您呢?”伊莲娜好奇地问道。
“叫我杏子婆婆就好啦，我是因为年轻时候邂逅了一个人才选择后来去当修女了，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女神大人能够祝福他，让他解脱，赐予他幸福与安宁。”杏子虽笑眯眯地说着，眼角却有一些抽搐。
“哇杏子婆婆，您和那个人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故事呢，竟然为了他选择修女这条道路，您应该不是须臾人吧？”伊莲娜追问着。
“被小姑娘你看出来拉，我的故乡是远东之国，那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有一天，就那么倒在路边，也不愿意对人打开心房，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我那时候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家收留了他。”杏子开始向二人回忆起来。
“那之后呢之后呢！”闻到了八卦味道的沈荷瞬间精神了起来，也投入了话题当中。
“那人性格孤僻，不爱和人讲话，浑身上下还缠满了绷带，也不让人碰........”
杏子随即向二人讲述了自己和夜木从初遇悉心照顾他给他做饭，到渐渐互相打开心房开始聊天，到后来鼓励对生活重拾信心的夜木到秋山所在的工厂去工作，希望他能够安定下来。伊莲娜和沈荷都听的非常入迷，眼睛里都冒起了星星，期待起了美好浪漫的爱情故事起来。
“是我害了他，为他找到工作，送他去上班，结果他却被大家讨厌。我做的净是些坏事，要是我什么都不做，放任他的话，他应该可以平安无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那时真的非常讨厌那样的自己，我想他一定很怨恨我把。”
说道这里杏子的眼神逐渐黯淡，后面又讲述了夜木在工厂伤人以后，最后戴着面具装成另个一个人和自己告别的事。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杏子婆婆你别太自责了，你也是好心，你成功鼓励了他打开了内心的枷锁重新走向了社会不是嘛，后面发生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预料到，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怪你的。”伊莲娜非常惋惜难过地安慰起了杏子。
“天呐，带着面具装成另一个和自己的意中人告别，多么充满悲剧浪漫色彩的结局啊~”沈荷则陷入了少女的幻想当中。
“到最后我都没能搞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无比期盼的祭典同游终究也没能实现，生活毕竟不是小说嘛，未必凡事都有完美的结局，年少时那内心深处的一抹悸动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杏子努力用轻松的语气讲述这些往事，可完全放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杏子婆婆当时确实是喜欢着他的吧？那他呢，他肯定也是喜欢着您的吧！？”伊莲娜和沈荷异口同声地追问道。
“在那个年纪，两个少男少女朝夕相处，说不心动是骗人的，哎，当时他要是再坦白再直率一些就好了，说实在的，我其实完全不介意他那异于常人的模样，如果能够一起哭泣的话那该有多好，隐藏感情，装成陌生人交谈，是件多么令人悲伤的事情啊。”
杏子此刻正面自己内心的情感，做出了回答，但在当时，自己却没能说出口。
“天呐！这也太可惜了呜呜呜，我要哭了，他真是个大笨蛋！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选择自己一个人逃开，有什么事情是两个人不能一起面对的，他连到最后都不知道杏子婆婆的心意，真是大混蛋！”沈荷边抹着自己几乎要流出来的眼泪边骂着。
“已经都过去啦，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我每天都真诚地向女神祈祷，祈祷女神能免除他身上的苦难，让他也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时过境迁，杏子此刻虽然做不到云淡风轻，但也淡然释怀很多了。
“以你的耳朵，很难听不清她们说的内容吧，不进去面对吗？”辟邪靠在教堂门前的墙壁上，平静地问着夜木。
“里面那两个女孩子，不就是之前给我买吃的的那两个，你这家伙，是你安排好的嘛！”夜木有着超强的野兽感官，自然也对教堂内三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佯装愤怒害怕辟邪发现自己此刻内心的动摇与不安。
“是巧合，我发誓。”辟邪抬起中指和食指，向夜木比划着，神情罕见的带着一丝认真，夜木立马意识到这个男人没有说谎，随即便靠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沉默不语，不记得曾今有多少次了，自己和杏子重逢的场景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甚至幻想过当时如果没有工厂的事件，继续和杏子生活下去的场景。
可梦终究是梦，梦里越是美好，醒来以后的现实就越沉重，良久，他开口对辟邪说道：“谢谢你，辟邪，或许我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我已经得到一个期盼了太久的答案了，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答应你的忙我以后一定会帮的。”说完，夜木随即混入了教堂门前熙熙攘攘的游客群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段时间以后，伊莲娜扶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沈荷走出了教堂，自己虽然努力安慰她，可眼下自己也只是在逞强罢了，总得有一个照顾其他人的角色存在，如果沈荷不在，伊莲娜恐怕已经躲在某个没人的角落放声大哭了。
两人穿过马路正准备就近前往附近列车站返回咕噜咕噜和塔塔分享自己今天听到的那动人心弦的见闻时，却在车站门口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人群当中，那刺猬头高马尾显得格外的显眼。
“辟邪先生！真巧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莲娜招着手向辟邪跑去。
“没什么，工作罢了，已经结束了，沈荷也在，那便一起回去吧。”辟邪神情自然地敷衍着二人，三人随即并肩走入了列车站，沈荷仍靠在伊莲娜肩膀上夸张地向辟邪倾诉着她刚刚听到的故事。
在被二人强行拖着一起吃了晚饭以后，辟邪返回了自己的万事屋，到门口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随即取下了夹在门缝里的字条，上面写着：“今天的事谢谢你，辟邪，我们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见面了，我最终还是没能面对她说出想说的话，可能要劳烦你代为转达了。”纸条的背面写了一段话。
下面为夜木写给杏子的话。
【杏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惊讶，也不要试图找出我的位置。我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你对我做的一切，包括介绍我去工厂工作，毫无疑问，这当然是好事，我当时没能告诉你，你赐给我的生活，是多么的灿烂啊。你不是教给了我，我是个人类这件事吗，而且你倾听了我的话，和我一起并肩行走，你为我这个没有任何生物愿意接近的人着想，为我哭泣，能够像你一样为他人哭泣的人，又有多少呢？现在的我，恐怕无法再以人类这个身份生活下去了，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果我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我是否能够继续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生活下去，对无法完成夏日祭同游的约定我非常抱歉，这也成为了我心中永远的遗憾，从今以后，我恐怕也会孤独地徘徊在那让人几乎发狂的时间长河中，杏子小姐，你是否发现到了，你对我所说的每一句平凡的话语，都温暖了我的心，每当想起把我竭力当做一个人来对待的你，我就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哪怕我已身处永恒的黑暗，关于你的记忆也一定会成为一道光，把我从迷惘中救出。愿你往后的生活都充满平静与安宁，我一向不相信鬼神，但在此我不得不为你献上真挚的祈祷。永别了，我所爱之人。夜木】（注：此处大部分文字引用了乙一先生的原文，加上了一小部分我自己的见解。）
辟邪看完，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将纸条放入自己的夹克内袋。
当夜，须臾上方的山顶处，罕见地传来了一声野兽般的长啸，那叫声凄厉又悲凉，划破了夜空，随即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