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有花开正好
远霞阁山顶之上是一处三层楼阁，阁前是繁盛的草木，阁后是一汪碧水，养着荷，此刻盛夏之际，荷花开的正艳。
加之山巅云烟之气缭绕，一眼望去颇有几分高人住所的神秘之感。
长霖的住所是身为长老之后自行开辟，此处从未有弟子前来，若是谷中有事需要传信，也是长字派的师兄们前来，或者寄去一支传音符。
肖笙也是第一次来此，若不是长乐那般着急，加之哀求，他也断然不会贸然前来。
他御剑一个时辰才到此处，想想师兄们片刻便能到此，心中不觉微微迷茫。
自己那般刻苦练习，到达此处居然还花了这么久？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长乐并未注意肖笙眉间愁绪，一步跳下长剑，落在地上，上前便往远霞阁前院冲去。
肖笙余光之处金光突起，还没等他喊出“小心”，便见长乐郡主一脚已踏入远霞阁前的石块之上。
金光起，而阵现。
“怎么回事？！”长乐大惊之下想要后退，却见肖笙直冲过来，伴随着他急急的嘶吼。
“长乐！不能动！”
长乐稳住脚步，僵在了阵中。“怎么回事？”
肖笙望一眼那阵，眉头紧锁。“你来青霞谷时间尚浅，不懂。但是青霞谷每个长老都有不一样的结阵方式，你师父慧心长老擅长治愈之阵，玄真长老擅长凶悍的杀阵，而这位长霖长老……”
如何说呢……
“结阵方式很是玄妙，就像是……不按常理一样……”
“那现在怎么办？”长乐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金光阵中浮浮沉沉的咒文，皱了皱眉头。
肖笙摇摇头。“之前有一课，由长霖长老教授。入阵的弟子，只要一动，便会触发阵中术法，一道道攻击也会接踵而至。总之你先别动，我下山去找长祺师兄过来看看。”
长乐一愣。“你就放我一个人——”
肖笙御剑远走，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他御剑本就不快，现在更是容不得半点时间能浪费，心中急切，身后长乐呼喊声则愈来愈远。
长乐无奈的望向远霞阁内，僵硬着身子张开嘴。“长霖长老！长霖长老，你在不在？在的话能不能来救个命啊——”
……
御剑行至恶冥渊上方的长霖心中似有所感，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脚步。
身边黑袍的恶筑扯停身下穷奇兽，回过头看他一眼。“如何？”
看来，是有只小野猫入了自己的阵中。
但是，她是如何去的远霞阁之上？找自己，为的莫非是慧心长老收她为亲传弟子之事？
嘴角浮出一丝了然，长霖衣袖轻挥。
她待在远霞阁有害无益，放了罢。
“你怎么了？”恶筑见他若有所思，心中些许紧张。若坏了自己大计，那可如何是好？
长霖看着恶筑，冷淡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找朱厌。”
恶筑挑挑眉梢，算是同意了：“你说来这里寻这恶兽朱厌便能了解当年事，那这样真的就能解你心结，让你知道究竟该如何做选择么？”
长霖眸淡如水，此刻听了这话目光却似结了冰般的刺向恶筑：“我劝你不要再试图试探我杀你的底线。”
恶筑也是冷冷一笑：“对着我这张脸，你下得去手吗？”
说完并不给他发怒攻击自己的机会，恶筑一扯身下鞭绳，驱着穷奇之兽飞向了恶冥渊上方。
当年穷奇兽将自己认作那魔姬，自己便察觉了异常。
经这些年来查探，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却是觉得无比讽刺。
恶筑低头望着长霖，嘴角浮出阴森笑意：“你们都欠我的……”
长霖望着飞向渊顶的恶筑，眉峰趋起，眼中凶狠一闪而过。
昆离宫恶筑，知道的太多，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又是什么？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疑惑。
而等到自己将这些疑惑都弄清楚，会不会就是她的死期？
……
远霞阁上金光阵突然消失，长乐皱皱眉头，看向了远霞阁内的房间。他居然真的在里面吗？
听着自己喊他救命便救了自己？
“长霖长老，长乐前来求见。”长乐恭敬的拱手，朗声拜道。
……
长霖御剑落在巨大的恶兽朱厌面前，看着四肢皆被玄铁链所绑，闭着眼睛听见人的脚步声也不愿睁眼的朱厌，执起碧波剑。
剑光凛冽，撞击在玄铁链上，光芒四射。
朱厌见过别人在自己身边打架的，夺琉璃之火的，攻击自己的。
却从来没有人是以剑击玄铁链，似想救自己的。
朱厌睁开眼，猩红的双眼内映出来一抹淡淡的身影。
一袭霜白衣衫，头戴金冠，眼眸中冷意肆意，似举剑便能割开天穹般强大。
此时眸中的人，一身鸭青色衣衫，面庞一如记忆中那般，眼眸中，却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的冷漠无情。
“神君……”朱厌喊道。
长霖正欲挥下的动作一滞，他转头望着巨大的朱厌，眉头皱了皱：“我认识的恶兽猩焰，声震天地，力拔山兮，一拳能致山峰夷平，一脚能使山河断裂。你算什么，被锁在恶冥渊里，苟延残喘，像只丧家之犬……”
朱厌兽讽刺一笑：“你看看你，如今凡人一个。拿着那剑花上十几二十年都不可能砍断这玄铁链，区区玄铁链都砍不断，又算什么神君。我是丧家之犬，那你便是丧家子。”
长霖脸上笑意突然一下子现出，笑出了声。
看着长霖笑了，朱厌也哈哈大笑，其声震得恶冥渊大地微微震颤。
朱厌坐起身，身姿像极了人类：“十几年前穷奇兽和我说起神君已转世为人，如今想来，倒是真了。”
穷奇兽？
长霖思索一瞬，马上理解了。“是，我这一世，修道。若有仙缘，这一世需得百余年才能走完……”
对于那个小树灵来说，自己大概是她的劫难。
余下的这百年，最好不要再遇上谁，害得谁如那小树灵般便好。
而按长霖这身骨，加上神君的记忆，怕是没有仙缘也难。百年，不在话下。
朱厌努了努嘴，不太理解这些凡人为何总想着长生不老，嘴里还喊着什么除魔卫道。
那天底下最大的魔已经不成气候，需要他们喊打喊杀跟着掺合个什么劲儿。
不过，说到那魔……
朱厌望向长霖：“神君……猩焰有一事需要禀报神君……”
它想说的是什么，即便是现在自己不是神君之身听不到它的心音，也能明白它想说的是什么。
长霖沉吟片刻：“你是想说，当年自我身殒后，阿棠……”他顿了顿，似觉这个称呼放到现在已然太过亲密，不得不换了个称呼。“阿修罗公主，她自绝于天地，神识被你与魔族抢走一缕。剩下的，被我的母亲天后娘娘，罚十八世人间苦，十八世地狱痛，转世为人世世不得善终之事？……”
“神君了解的倒是很清楚。”朱厌似人的面目高深一笑。“不过有一事，却是说岔了。”
长霖转眸看它。“何事？”
“当年，神君为了魔姬挡下青帝太子旭重神君的全力一击，又带着天族镇压魔君旻扬。待魔君旻扬与神君殒后，那站在战场上一向嗜血好杀的魔姬竟像是五感皆失，浑浑噩噩，眼见天族和魔族死伤无数。最后那被传为自绝于天下的传闻，实则是……”
朱厌眼眸中犹闪过当年一身黑色战袍，浮在空中，身体周围笼罩着似要将她撕碎般的金光大阵。
“魔姬以血结阵，以身祭阵，布下了六界两百年的禁诀，六界无伤阵。那两百年间，世间再无战争，所有的攻击术法都不能使用。而六界，在那两百年间，也度过了最平安的两百年。”
天界历史中，只有上古时期的那位神明，羽阿一族的天神以血结阵以身祭阵，开启了六界无伤阵，保六界三千年无伤安逸。
她使用了禁诀？以血结阵，以身祭阵？
这般喜好杀戮的民族，这位惯常挥舞着一把枪戟，用武力将人制服，总喜爱将人踩在脚下的阿修罗姬，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像个心系六界生灵的神君所为，真的一点都不似她……
这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泠月没说过的。
长霖心中如同被刀割过，他深吸一口气，方才望着朱厌。“魔君旻扬已死，她……不过是觉得这世间再无眷念，才如此罢了……”
朱厌毕竟是凶兽一只，也不懂得人类说话的弯弯绕绕。
见神君这般说，只点了点头：“魔族在那一战中，死伤无数，最后退回魔族之地，方偃旗息鼓。”
兽便是兽，总不能指望它能安慰自己一句“以血结阵，以身祭阵，那魔姬没有用大杀阵与天界拼个鱼死网破，却开启了六界无伤阵。意义非凡，神君自己斟酌。”
同样需要血肉，牺牲自己的阵法。
她本可以祭出魔界的大杀阵，将天界逼退，却为何选择了六界无伤阵？保得六界两百年无伤？
魔姬那般残暴狠毒的女子，为何会有这般心思，为何会这样做呢？
不敢承认心中的荒唐揣测，内心深处依然在期盼着，她此举的意义，是因为自己。
长霖自嘲的低笑一声，摇了摇头。“猩焰，待百年之后，本君再来放你，你且……好生等着……”
百年之后，是长霖一世终了，回归天界神君之位之时。
那个时候，再以神君之力纵它。
朱厌却是微微一叹：“猩焰本是恶兽，乃魔兽，本就是与天界为敌的物种。因神君而做了一阵子的灵兽，后来助魔族抢夺魔姬神识，与天界为敌，落得如此下场并不冤枉。猩焰只盼神君如意，早日找到魔姬的转世。轮回物是人非，一切皆可重头再来。”
轮回物是人非，一切皆可再来。
长霖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瞬，似压下心中百般情绪。
末了，点了点头：“百年弹指，本君，去去便来。”
朱厌一声嘶鸣，望着御剑驶向恶冥渊顶的长霖，似送行般。
听着渊底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再看一眼由晦暗之地而来的那抹鸭青色衣衫之人。
恶筑嘴角浮出一笑，驱着穷奇兽走近了他：“如何，见过朱厌兽之后，长霖长老可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虽然像是被恶筑拿捏着往前走，但是现在除了顺从她，别无他法。
长霖不觉皱了皱眉头，内心充满抗拒：“你将她仅剩的神识藏在哪里？”
恶筑嗤笑出声：“长霖长老，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你觉得在我恶筑面前有用么？我又岂会什么都不要，就告诉你关于那魔姬的一切。”
“那你信不信，我在这里便可以杀了你。”长霖眼眸微眯，碧波剑已经渐渐出鞘。
恶筑眸中寒意一闪：“你若杀了我，生生世世，便再也见不到那位魔姬。”
“她有十八世苦楚，便能重临于世。而杀了你之后，我还有机会可以再去找寻她的那缕残余神识。”长霖眼眸一暗，无比阴婺。
恶筑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长霖眸中凶光不似开玩笑，不得不道：“神君怕是与那魔姬相处的久了，也染上她那副嗜杀之气。动不动便要杀生，可真是位好神君。”
“你是魔教昆离宫之人，手中鲜血无数。我杀你，于公于私，都算不得残忍。”
这人，倒是既淡定又脸皮厚。
恶筑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好好好，你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可以杀我，但是，你却是决计不能杀我的。”
“是杀不了你还是不能杀你，试试再说！——”
长霖手上碧波剑已至恶筑头顶，说话之间便要穿刺她的头骨，却见恶筑周身忽而散发着幽蓝之光。
幽蓝摇曳之中，一簇，一丝，微微的红紫色光芒在微微闪烁跳动。
长霖心中一跳，手掌微微一转，那凭空而立的碧波剑剑锋急急一挑，瞬间打入了地下三寸。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恶筑，眼中既是心惊又是希翼，神情复杂而微妙。
“原来你便是她……那缕残余的神识……”
恶筑冷冷的笑望着长霖：“经过几万年，我才得以化为人形。我不记得前尘，只带着初生的记忆。记忆中昆离宫人对我敬重有加，我原以为是因着我天赋异禀，得大家崇敬。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魔姬的神识，就算只是残余的那缕，也带着她的魔气，修炼起术法无人能与之匹敌。
“更发现了，昆离宫的大秘密。他们煞费苦心寻找那魔姬在这世上的转世，便是想将我填入她残缺的神识之中让她得以圆满。可是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让她圆满？所以我逃离昆离宫，满世界的寻找那位魔姬转世。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你想我死很简单，动动你的剑。但是你也要想好，若是我死了……待过了这十八世劫难，她也便只有消失了，在这世上，连她的气息都不会再有……”
自己能让她消失么？这么多年，一直记恨着的，究竟是恨，还是什么？
自己真的可以看着她再死一次么？
长霖手掌一转，碧波剑回到手中，他抬眼冷冷的望着恶筑。“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
一刻钟了，依旧没有人回答自己。
长乐看看那座远霞阁，试探的迈出步子。“既然没人在，那我就只好……”眼珠子眨巴眨巴，涌上满目的好奇与调皮：“偷偷的上去瞄一眼了……”
……
楼阁的一层是正厅，桌凳摆放一如议事厅的模样，想来是会客之用。
“他也会会客么？”那张大冷脸，难道还会有人来找他？
一层很是简洁，一眼便能明白。
长乐脚步一转，顺着楼梯便走了上去：“二楼会是什么呢？”
二楼有三间房，推开一间，是一间卧室，位置不大，似不常用的。再推开一间，是大了些的卧室。
窗子正开着，因长乐一开门，便有调皮的风贯穿屋子吹了进来，将小书桌上的纸张吹得满屋都是。
长乐一声惊呼，急忙进屋关上了门，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纸张。
有些纸张上画着阵法，有些纸张上是写着咒文，有的似乎是抄写的经文。
长乐一张张的看，眼中那阵法却似映在脑内般的清晰，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一张略微大些的纸张，垂在桌前，倒是被砚台牢牢的压着。
长乐整理好地上的纸张，转步来到书桌前，望着书桌上那张纸上的画像，却是微微的愣住了。
……
御着剑，长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回头看一眼身后骑在穷奇兽之上的恶筑：“你先行一步，我需得回一趟青霞谷。”
不待恶筑回答，他却是收了剑，闭上眼睛，凭空而立，身上发出一道金光，瞬间便是消失不见了。
恶筑嘴角浮出一丝冷冷笑意：“什么事情会让他不御剑飞云遁海，而使用仙人的无距间之术呢？”
不过，一介凡人使用仙人之术，必会伤及根本。这位神君，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啊。
……
一阵风卷来，大门被风肆意推开，出现在门外的长霖一脸冷漠肃然。几步上前将长乐一掌拍开，又将书桌上那张画像挥袖一卷，珍惜的纳入了怀中。
“入了阵饶你一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得寸进尺。”长霖冷冷的扫一眼眼带惊色的长乐：“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画像里面的人，不是自己么？
长乐皱了皱眉头，略有些疑惑：“长霖长老可曾见过长乐真面目？”
哪里来的胡话，她都不曾脱下过面纱，自己又怎会见过她的面目。
长霖不悦的望她，她还没修习谷内术法，按说是不可能独自御剑来此的。究竟，是谁送她来远霞阁的？
“你找来我这里，是为何事？”
没学到些什么术法，反倒极会差人办事。果真是位郡主，只需要张口吩咐人便是。
他想岔开话题，长乐看得分明。
不过转念一想，那画中的人一张脸虽然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一身黑红之色的武服，手持一支长长的战戟。束着利落的发髻，英姿飒爽，好不威武美丽。
而那女子，除去眼中调皮的神彩，脸庞与自己相似，一眼望去，气质之上再无相似之处。
想来，该是另一个人了。
那若是另一个人的话……
长乐脑中灵光一闪，这女子莫非就是夜君口中……自己的，前世？……久久没见她回答，她反倒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长霖些许不悦。
走到她身前，挺拔的身子挡住了她面前一片的光芒：“若是再不说，我可要送你去慧心长老处，让她好好教教你礼数。”
一听慧心长老，长乐的注意力立即回来了，她一正色，恭敬的拱起手来。
“长霖长老，多谢你在慧心长老那里替我求情，慧心长老早上已唤我前去，将我收做亲传弟子了。”
长乐眼眸一低，扫向长霖腰间空荡荡之处。
那里曾经挂着掌门令，十分威严。
是为了道谢。长霖眉梢微展，不以为然的走到桌畔，将桌上纸张整理一番：“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长乐心头一烫，上前一步站到长霖桌前，目光如炬的望着他：“区区小事，需要你让出掌门令吗？”
掌门令？
长霖眉心又是一皱。
他望一眼长乐，手中依旧淡定的整理着纸张：“掌门令是责任，并不单单只是炫耀的资本。我将掌门令交予慧心长老不是因为你，而是因我自己，你……”那目光在长乐的脸上扫了一圈，略带几分暗嘲与轻蔑。“想的多了……”
长乐脸上一红，面颊微微发烫，难为情的看着面前嘴角浮着一丝嘲讽笑意的长霖。心中突然觉得委屈，脚微微一剁，便是娇声出口：“若不是为了我，你又何需在这时间节点让我误会！？”
让自己如何解释呢？
本是想着以掌门令换得慧心长老对她亲授的资格，那日既压又捧，更是搬出圣上的名义才使得慧心长老松口。
这，却也是因为她交出掌门令没错的。虽然，交出掌门令也是因为自己有着其他的计划。
可这又如何与她说明呢？
看着长乐一双执拗的眼眸，长霖眼中几分闪躲微微跳动：“我……将离开青霞谷，你跟着慧心长老，用心修习……”
“果然是为了我。”长乐心中一颤。
他究竟还答应了什么？交出掌门令还不算，还要离开青霞谷，慧心长老才肯教自己吗？
见她冒出这句，长霖心中十分清楚她误会得更加深了。
面对她那双眼眸，长霖不得不别开头去，再次道。“你只有两年时间，就算你聪明，也难修习得慧心长老术法一二。你缺的是时间，则更需日以继夜修习，你懂吗？”
张口闭口都是训导，还真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当长辈作态。
长乐心头无名火起，或许是气恼他为自己牺牲的那些条件。也或许是在气恼自己不中用，竟让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受此不平等的条件。
她伸出手，突然抓住长霖的手腕，神色坚定凝重。“你且等我两年，决计不让你的牺牲白费。”
她竟说这是牺牲啊……
长霖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望着长乐神情，又看了看她抓在自己手腕上纤细的手指。难得的一弯嘴角，露出微微一笑：“好啊，等你便是。”
那笑容使得长乐心脏一滞，眸中映出的长霖笑容生动俊秀。
不笑时眉目清朗，薄唇轻抿，俊颜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笑之间，却是春风四拂，百花盛开之美，端端的扰了四季，误了春心。
长乐喉间干涩，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好，一言为定。”
正在此时，乎听楼外传来呼喊之声。“长霖长老，长祺求见。”
“弟子肖笙求见。”长霖收敛脸上笑意，望一眼长乐，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冰冷模样，眼神中略带几分嫌弃。“你自己惹的事情，自己去解决。”
“可是长祺师兄不是说求见你……”
长霖眼眸一眯，脸上冷意似威胁般的望着长乐。
长乐见状识相的将头一低，速速退出了房间。“来了来了，两位师兄稍安勿躁。”
那副见好就收颇为识趣的模样，也是与她有些相似。
眼眸与眉间那抹执拗……
……
“轩辕翎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蛇蝎美男就是说你！你居然骗我去男浴！？现在男仙们看到我个个都跑的远远的，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有些竟然还去哥哥面前告我的状，而且现在已经闹得青帝他老人家都知道了！你叫我顶着一个偷看男仙沐浴的罪名，以后怎么在魔族众将士面前立威！？”
一身黑红色武服的华秀阿棠站在泽芜宫后院内，一记战戟之光横断瀑布，顿时水雾迷漫，沾湿了两人一身。
轩辕翎芜将她那控诉听在耳内，却是嘲讽一笑。“若不是有些人愚笨，怎会信那种话？我说旭重神君仰慕瑶池仙子写了情书随身携带，在他入浴之时去拿最好。这种经不得推敲的话也就只有你信。”
他眼眸一挑，将阿棠的神情看在眼内，顿觉连日来遭受此女纠缠的怨气烟消云散，神清气爽。“正因为你心迫切，方才会上当，今日给你上这一课，下次再看你能不能领悟。”
他居然不思悔改，还想着骗自己第二次？
阿棠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战戟便又想刺。
翎芜举起手来，完全不想打无意义的这架。“好了好了，这次，是我过分了一些。”
阿棠停下动作，望着翎芜冷哼一声。“我绝计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你看看我膝盖上的淤青！”
说着，便去撩衣摆，神情愤愤。“我被哥哥罚跪七天七夜，你就这样一句话打发我么？！”
冷不防一截玉白映入视线，翎芜脸颊一红，正欲别开头去，却看见阿棠膝盖处果真一片青紫之色。与那玉白的肌肤一比，瞬间有种破坏了美感，那伤绝不该留在那膝盖上的惋惜之情。
本该是美丽的绝色佳人，自己害她落得这般狼狈，实是不该。
况且她，虽然烦人了些。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她也不算是坏人。
她不过一心想着退婚，找了各种理由，都不能退掉和旭重神君的婚约。
自己利用她这般心情，反过来戏弄她，委实过分了些……
翎芜皱了皱眉，眉间终于有了一丝歉意，他看着阿棠，挣扎着张开嘴，试探道。“那……要怎么样，你能原谅我？……”
他服了软，阿棠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你去跟天界的人商量，取消我和旭重神君的婚约！”
她平日里拿自己练练手打打架什么的，自己倒是可以不跟她计较。但是要自己去管旭重神君和魔姬的婚约，还是欠妥。
一无理由，这事与自己半点干系都没有，自己去掺合什么？二无资格，自己要是掺合此事，以什么身份呢？若掺合了，又成了什么身份呢？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情，自己怎么也是不会做的。
“这个不行，你换一个。”翎芜神君下巴一昂，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阿棠略一思索，懂了翎芜的处境，倒也不继续坚持。眼珠子一转，嘴角却很快浮出了笑意。
翎芜见她那般神情，心中又是一阵惆怅。
这位阿修罗公主，又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折磨自己的耐性？
果不其然，阿棠一双眼睛闪烁着阴谋般的笑意：“我知道你作为黄帝之子，与旭重神君关系匪浅，行不得此事。那你就替我做一件事情，将那妖界凰女羽吟喊出来去打她一顿。她想嫁于哥哥，哥哥又不愿娶，却每每见到我便凶狠恶煞冷言冷语十分讨厌。我早看不惯她，因着魔界与她妖族交好我不得放肆。可你不同，天界向来能找到理由整治妖魔二族，这气，自然得由你替我来出。”
这么荒谬的事情也只有她阿修罗公主想得出来啊！
翎芜神君摇了摇头，眼中嫌弃很是明显的望着阿棠：“不做。”
阿棠似早已料到般的撇撇嘴角：“不做也可以，毕竟你是君子。”
她会这么好心放过这么好报复自己的机会？
翎芜心下十分不屑的看着阿棠，下一秒便见阿棠脸上露出一笑：“不打她也可以，那你就将她喊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丑女，凰女里面她最丑好了！”
阿棠一脸自然，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简单易做的惩罚方式，还是为了迁就面前的这位神君大人。
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翎芜嘴角一抽，恨不得将面前的人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这种私人恩怨，若想报仇便自己去。你持着这把战戟，我相信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这六界中，他轩辕翎芜就没有见过比她更彪悍生猛的女子。
“哼，我要是能对她动手还轮得到你来？”阿棠希望落空，对着翎芜又是一哼。“算了，你这次给我记住，下次定要答应我。不然的话我就跑去黄帝天君面前说你对我始乱终弃，把你的名声弄臭，到时候六界便再没有一个女子胆敢嫁于你！毕竟是我阿修罗魔姬践踏打杀过的男人。”
她用词丝毫不委婉，还如此不客气。
听的翎芜哭笑不得，压力颇大。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应下。“好，只要不是这般乱七八糟的，下次定会应你。”
阿棠哈哈一笑，向他伸出了拳头。“一言为定！”
她灿烂一笑，翎芜只觉得连身边的风都停了下来。满心满眼，世上只余她笑脸，再容不得其他。
翎芜神君回过神来，望着阿棠伸来的拳头，一时之间竟不敢去触碰。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想伸出手来之际，那魔姬已经耐不住性子，收回了手，望向远方。
“既然谈好了，那我先走了。”
她要走了？
“你去哪？”来不及阻止的声音脱口而出，翎芜脸上一暗，竟觉得恍惚。
这是自己的声音……自己，想知道她将去哪，更想，留她。
阿棠将手中战戟一握，脸上带着即将惹事的狂傲笑容。“去找那凰女羽吟打架啊！如你所说，她哪里会是我的对手。哥哥骂就骂，罚就罚吧，看我这次还不好好修理她一番！”
“为什么要打架？”翎芜皱着眉头，跟紧她一步，眉宇之间尽是不赞同。
阿棠性子直，以为翎芜是好奇打架的原因。
直言不讳道：“哥哥是妖族王子凤鸟，而羽吟是凰鸟，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而妖族，血统愈是精纯修为愈高，下一代则更强盛。她一心想嫁给哥哥，哥哥十分不悦。虽未见哥哥明说，但是我却看得出来。哥哥每每拂着我的脸说我还小说我不懂，可是我懂，他不爱她，更不愿娶她。看到羽吟这般纠缠哥哥，我定要为哥哥出这口气！”
阿棠解释完，随手卷来一片云彩，极快的消失在了轩辕翎芜的泽芜宫。
自己没理由追她而去，也断不能对魔姬做的事情插手。
她要惹什么祸，得罪什么人，都是她作为混世魔王常做的事情。
阿修罗族，不就是这样的种族么？嗜血好杀！暴虐无道！以武治国！以血安邦！这样的魔姬，自己还去管她做甚？……
也是后来，后来的后来。今时今日，自己才知道，她爱的人，或许真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时刻惦记着的那位哥哥，魔君旻扬。
长霖轻叹口气，看着窗外和长祺肖笙解释了一番，向着楼阁之处告辞的长乐郡主，将身形隐在了黑暗之处。
“你真的见到了长霖长老？”肖笙狐疑的望着长乐，略显不信的模样。
“真的！”长乐认真地点点头，抓着肖笙的腰际，踩在了剑身之上。
“可是……”肖笙面露惑色，看了看前方御剑下山的长祺。“我刚刚去求长祺师兄来救你，师兄告诉我。昨日晚膳过后，长霖长老就已经离开了青霞谷，此时，又怎会在远霞阁之中呢？……”
这下轮到长乐迷糊了。“可是，那真的是长霖长老啊……”
为什么，那么巧的就出现了呢？莫非，他是因着自己入阵……
回来救自己脱困的么？……
长乐眼神一颤，望向那处渐渐远去的远霞阁，越来越看不透那位长霖长老。
正在这时，一抹白色身影御剑划破天际，迅速的驶向了远方。
是他！长乐皱皱眉头。他真的是回来救自己的！所以回来确认了自己安全便又要走！
他真的是因为自己回来的……
胸中涌动着莫名其妙让人难以平静的情绪，长乐望着远霞阁，轻轻的捂住了胸口。
从来没有体会过别人爱自己，得夜君相救，期盼了夜君很多年。
如今，望着天边那抹消失的身影，长乐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感动。
她握紧拳头，深吸口气，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心中暗暗道。
“两年，等我去找你。”
加之山巅云烟之气缭绕，一眼望去颇有几分高人住所的神秘之感。
长霖的住所是身为长老之后自行开辟，此处从未有弟子前来，若是谷中有事需要传信，也是长字派的师兄们前来，或者寄去一支传音符。
肖笙也是第一次来此，若不是长乐那般着急，加之哀求，他也断然不会贸然前来。
他御剑一个时辰才到此处，想想师兄们片刻便能到此，心中不觉微微迷茫。
自己那般刻苦练习，到达此处居然还花了这么久？实力差距，可见一斑。
长乐并未注意肖笙眉间愁绪，一步跳下长剑，落在地上，上前便往远霞阁前院冲去。
肖笙余光之处金光突起，还没等他喊出“小心”，便见长乐郡主一脚已踏入远霞阁前的石块之上。
金光起，而阵现。
“怎么回事？！”长乐大惊之下想要后退，却见肖笙直冲过来，伴随着他急急的嘶吼。
“长乐！不能动！”
长乐稳住脚步，僵在了阵中。“怎么回事？”
肖笙望一眼那阵，眉头紧锁。“你来青霞谷时间尚浅，不懂。但是青霞谷每个长老都有不一样的结阵方式，你师父慧心长老擅长治愈之阵，玄真长老擅长凶悍的杀阵，而这位长霖长老……”
如何说呢……
“结阵方式很是玄妙，就像是……不按常理一样……”
“那现在怎么办？”长乐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金光阵中浮浮沉沉的咒文，皱了皱眉头。
肖笙摇摇头。“之前有一课，由长霖长老教授。入阵的弟子，只要一动，便会触发阵中术法，一道道攻击也会接踵而至。总之你先别动，我下山去找长祺师兄过来看看。”
长乐一愣。“你就放我一个人——”
肖笙御剑远走，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他御剑本就不快，现在更是容不得半点时间能浪费，心中急切，身后长乐呼喊声则愈来愈远。
长乐无奈的望向远霞阁内，僵硬着身子张开嘴。“长霖长老！长霖长老，你在不在？在的话能不能来救个命啊——”
……
御剑行至恶冥渊上方的长霖心中似有所感，皱了皱眉头，停下了脚步。
身边黑袍的恶筑扯停身下穷奇兽，回过头看他一眼。“如何？”
看来，是有只小野猫入了自己的阵中。
但是，她是如何去的远霞阁之上？找自己，为的莫非是慧心长老收她为亲传弟子之事？
嘴角浮出一丝了然，长霖衣袖轻挥。
她待在远霞阁有害无益，放了罢。
“你怎么了？”恶筑见他若有所思，心中些许紧张。若坏了自己大计，那可如何是好？
长霖看着恶筑，冷淡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找朱厌。”
恶筑挑挑眉梢，算是同意了：“你说来这里寻这恶兽朱厌便能了解当年事，那这样真的就能解你心结，让你知道究竟该如何做选择么？”
长霖眸淡如水，此刻听了这话目光却似结了冰般的刺向恶筑：“我劝你不要再试图试探我杀你的底线。”
恶筑也是冷冷一笑：“对着我这张脸，你下得去手吗？”
说完并不给他发怒攻击自己的机会，恶筑一扯身下鞭绳，驱着穷奇之兽飞向了恶冥渊上方。
当年穷奇兽将自己认作那魔姬，自己便察觉了异常。
经这些年来查探，终于了解了事情真相。却是觉得无比讽刺。
恶筑低头望着长霖，嘴角浮出阴森笑意：“你们都欠我的……”
长霖望着飞向渊顶的恶筑，眉峰趋起，眼中凶狠一闪而过。
昆离宫恶筑，知道的太多，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又是什么？这些都是自己心中的疑惑。
而等到自己将这些疑惑都弄清楚，会不会就是她的死期？
……
远霞阁上金光阵突然消失，长乐皱皱眉头，看向了远霞阁内的房间。他居然真的在里面吗？
听着自己喊他救命便救了自己？
“长霖长老，长乐前来求见。”长乐恭敬的拱手，朗声拜道。
……
长霖御剑落在巨大的恶兽朱厌面前，看着四肢皆被玄铁链所绑，闭着眼睛听见人的脚步声也不愿睁眼的朱厌，执起碧波剑。
剑光凛冽，撞击在玄铁链上，光芒四射。
朱厌见过别人在自己身边打架的，夺琉璃之火的，攻击自己的。
却从来没有人是以剑击玄铁链，似想救自己的。
朱厌睁开眼，猩红的双眼内映出来一抹淡淡的身影。
一袭霜白衣衫，头戴金冠，眼眸中冷意肆意，似举剑便能割开天穹般强大。
此时眸中的人，一身鸭青色衣衫，面庞一如记忆中那般，眼眸中，却再也不似当年那般的冷漠无情。
“神君……”朱厌喊道。
长霖正欲挥下的动作一滞，他转头望着巨大的朱厌，眉头皱了皱：“我认识的恶兽猩焰，声震天地，力拔山兮，一拳能致山峰夷平，一脚能使山河断裂。你算什么，被锁在恶冥渊里，苟延残喘，像只丧家之犬……”
朱厌兽讽刺一笑：“你看看你，如今凡人一个。拿着那剑花上十几二十年都不可能砍断这玄铁链，区区玄铁链都砍不断，又算什么神君。我是丧家之犬，那你便是丧家子。”
长霖脸上笑意突然一下子现出，笑出了声。
看着长霖笑了，朱厌也哈哈大笑，其声震得恶冥渊大地微微震颤。
朱厌坐起身，身姿像极了人类：“十几年前穷奇兽和我说起神君已转世为人，如今想来，倒是真了。”
穷奇兽？
长霖思索一瞬，马上理解了。“是，我这一世，修道。若有仙缘，这一世需得百余年才能走完……”
对于那个小树灵来说，自己大概是她的劫难。
余下的这百年，最好不要再遇上谁，害得谁如那小树灵般便好。
而按长霖这身骨，加上神君的记忆，怕是没有仙缘也难。百年，不在话下。
朱厌努了努嘴，不太理解这些凡人为何总想着长生不老，嘴里还喊着什么除魔卫道。
那天底下最大的魔已经不成气候，需要他们喊打喊杀跟着掺合个什么劲儿。
不过，说到那魔……
朱厌望向长霖：“神君……猩焰有一事需要禀报神君……”
它想说的是什么，即便是现在自己不是神君之身听不到它的心音，也能明白它想说的是什么。
长霖沉吟片刻：“你是想说，当年自我身殒后，阿棠……”他顿了顿，似觉这个称呼放到现在已然太过亲密，不得不换了个称呼。“阿修罗公主，她自绝于天地，神识被你与魔族抢走一缕。剩下的，被我的母亲天后娘娘，罚十八世人间苦，十八世地狱痛，转世为人世世不得善终之事？……”
“神君了解的倒是很清楚。”朱厌似人的面目高深一笑。“不过有一事，却是说岔了。”
长霖转眸看它。“何事？”
“当年，神君为了魔姬挡下青帝太子旭重神君的全力一击，又带着天族镇压魔君旻扬。待魔君旻扬与神君殒后，那站在战场上一向嗜血好杀的魔姬竟像是五感皆失，浑浑噩噩，眼见天族和魔族死伤无数。最后那被传为自绝于天下的传闻，实则是……”
朱厌眼眸中犹闪过当年一身黑色战袍，浮在空中，身体周围笼罩着似要将她撕碎般的金光大阵。
“魔姬以血结阵，以身祭阵，布下了六界两百年的禁诀，六界无伤阵。那两百年间，世间再无战争，所有的攻击术法都不能使用。而六界，在那两百年间，也度过了最平安的两百年。”
天界历史中，只有上古时期的那位神明，羽阿一族的天神以血结阵以身祭阵，开启了六界无伤阵，保六界三千年无伤安逸。
她使用了禁诀？以血结阵，以身祭阵？
这般喜好杀戮的民族，这位惯常挥舞着一把枪戟，用武力将人制服，总喜爱将人踩在脚下的阿修罗姬，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像个心系六界生灵的神君所为，真的一点都不似她……
这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泠月没说过的。
长霖心中如同被刀割过，他深吸一口气，方才望着朱厌。“魔君旻扬已死，她……不过是觉得这世间再无眷念，才如此罢了……”
朱厌毕竟是凶兽一只，也不懂得人类说话的弯弯绕绕。
见神君这般说，只点了点头：“魔族在那一战中，死伤无数，最后退回魔族之地，方偃旗息鼓。”
兽便是兽，总不能指望它能安慰自己一句“以血结阵，以身祭阵，那魔姬没有用大杀阵与天界拼个鱼死网破，却开启了六界无伤阵。意义非凡，神君自己斟酌。”
同样需要血肉，牺牲自己的阵法。
她本可以祭出魔界的大杀阵，将天界逼退，却为何选择了六界无伤阵？保得六界两百年无伤？
魔姬那般残暴狠毒的女子，为何会有这般心思，为何会这样做呢？
不敢承认心中的荒唐揣测，内心深处依然在期盼着，她此举的意义，是因为自己。
长霖自嘲的低笑一声，摇了摇头。“猩焰，待百年之后，本君再来放你，你且……好生等着……”
百年之后，是长霖一世终了，回归天界神君之位之时。
那个时候，再以神君之力纵它。
朱厌却是微微一叹：“猩焰本是恶兽，乃魔兽，本就是与天界为敌的物种。因神君而做了一阵子的灵兽，后来助魔族抢夺魔姬神识，与天界为敌，落得如此下场并不冤枉。猩焰只盼神君如意，早日找到魔姬的转世。轮回物是人非，一切皆可重头再来。”
轮回物是人非，一切皆可再来。
长霖皱了皱眉，闭上眼睛，深呼吸一瞬，似压下心中百般情绪。
末了，点了点头：“百年弹指，本君，去去便来。”
朱厌一声嘶鸣，望着御剑驶向恶冥渊顶的长霖，似送行般。
听着渊底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再看一眼由晦暗之地而来的那抹鸭青色衣衫之人。
恶筑嘴角浮出一笑，驱着穷奇兽走近了他：“如何，见过朱厌兽之后，长霖长老可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虽然像是被恶筑拿捏着往前走，但是现在除了顺从她，别无他法。
长霖不觉皱了皱眉头，内心充满抗拒：“你将她仅剩的神识藏在哪里？”
恶筑嗤笑出声：“长霖长老，空手套白狼这种事情，你觉得在我恶筑面前有用么？我又岂会什么都不要，就告诉你关于那魔姬的一切。”
“那你信不信，我在这里便可以杀了你。”长霖眼眸微眯，碧波剑已经渐渐出鞘。
恶筑眸中寒意一闪：“你若杀了我，生生世世，便再也见不到那位魔姬。”
“她有十八世苦楚，便能重临于世。而杀了你之后，我还有机会可以再去找寻她的那缕残余神识。”长霖眼眸一暗，无比阴婺。
恶筑嘴角微微一抽，看着长霖眸中凶光不似开玩笑，不得不道：“神君怕是与那魔姬相处的久了，也染上她那副嗜杀之气。动不动便要杀生，可真是位好神君。”
“你是魔教昆离宫之人，手中鲜血无数。我杀你，于公于私，都算不得残忍。”
这人，倒是既淡定又脸皮厚。
恶筑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好好好，你有一百个一千个理由可以杀我，但是，你却是决计不能杀我的。”
“是杀不了你还是不能杀你，试试再说！——”
长霖手上碧波剑已至恶筑头顶，说话之间便要穿刺她的头骨，却见恶筑周身忽而散发着幽蓝之光。
幽蓝摇曳之中，一簇，一丝，微微的红紫色光芒在微微闪烁跳动。
长霖心中一跳，手掌微微一转，那凭空而立的碧波剑剑锋急急一挑，瞬间打入了地下三寸。
他抬起头，不可思议的望着恶筑，眼中既是心惊又是希翼，神情复杂而微妙。
“原来你便是她……那缕残余的神识……”
恶筑冷冷的笑望着长霖：“经过几万年，我才得以化为人形。我不记得前尘，只带着初生的记忆。记忆中昆离宫人对我敬重有加，我原以为是因着我天赋异禀，得大家崇敬。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之处。”
魔姬的神识，就算只是残余的那缕，也带着她的魔气，修炼起术法无人能与之匹敌。
“更发现了，昆离宫的大秘密。他们煞费苦心寻找那魔姬在这世上的转世，便是想将我填入她残缺的神识之中让她得以圆满。可是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让她圆满？所以我逃离昆离宫，满世界的寻找那位魔姬转世。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你想我死很简单，动动你的剑。但是你也要想好，若是我死了……待过了这十八世劫难，她也便只有消失了，在这世上，连她的气息都不会再有……”
自己能让她消失么？这么多年，一直记恨着的，究竟是恨，还是什么？
自己真的可以看着她再死一次么？
长霖手掌一转，碧波剑回到手中，他抬眼冷冷的望着恶筑。“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
一刻钟了，依旧没有人回答自己。
长乐看看那座远霞阁，试探的迈出步子。“既然没人在，那我就只好……”眼珠子眨巴眨巴，涌上满目的好奇与调皮：“偷偷的上去瞄一眼了……”
……
楼阁的一层是正厅，桌凳摆放一如议事厅的模样，想来是会客之用。
“他也会会客么？”那张大冷脸，难道还会有人来找他？
一层很是简洁，一眼便能明白。
长乐脚步一转，顺着楼梯便走了上去：“二楼会是什么呢？”
二楼有三间房，推开一间，是一间卧室，位置不大，似不常用的。再推开一间，是大了些的卧室。
窗子正开着，因长乐一开门，便有调皮的风贯穿屋子吹了进来，将小书桌上的纸张吹得满屋都是。
长乐一声惊呼，急忙进屋关上了门，蹲下身去拾地上的纸张。
有些纸张上画着阵法，有些纸张上是写着咒文，有的似乎是抄写的经文。
长乐一张张的看，眼中那阵法却似映在脑内般的清晰，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一张略微大些的纸张，垂在桌前，倒是被砚台牢牢的压着。
长乐整理好地上的纸张，转步来到书桌前，望着书桌上那张纸上的画像，却是微微的愣住了。
……
御着剑，长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回头看一眼身后骑在穷奇兽之上的恶筑：“你先行一步，我需得回一趟青霞谷。”
不待恶筑回答，他却是收了剑，闭上眼睛，凭空而立，身上发出一道金光，瞬间便是消失不见了。
恶筑嘴角浮出一丝冷冷笑意：“什么事情会让他不御剑飞云遁海，而使用仙人的无距间之术呢？”
不过，一介凡人使用仙人之术，必会伤及根本。这位神君，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啊。
……
一阵风卷来，大门被风肆意推开，出现在门外的长霖一脸冷漠肃然。几步上前将长乐一掌拍开，又将书桌上那张画像挥袖一卷，珍惜的纳入了怀中。
“入了阵饶你一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得寸进尺。”长霖冷冷的扫一眼眼带惊色的长乐：“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画像里面的人，不是自己么？
长乐皱了皱眉头，略有些疑惑：“长霖长老可曾见过长乐真面目？”
哪里来的胡话，她都不曾脱下过面纱，自己又怎会见过她的面目。
长霖不悦的望她，她还没修习谷内术法，按说是不可能独自御剑来此的。究竟，是谁送她来远霞阁的？
“你找来我这里，是为何事？”
没学到些什么术法，反倒极会差人办事。果真是位郡主，只需要张口吩咐人便是。
他想岔开话题，长乐看得分明。
不过转念一想，那画中的人一张脸虽然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一身黑红之色的武服，手持一支长长的战戟。束着利落的发髻，英姿飒爽，好不威武美丽。
而那女子，除去眼中调皮的神彩，脸庞与自己相似，一眼望去，气质之上再无相似之处。
想来，该是另一个人了。
那若是另一个人的话……
长乐脑中灵光一闪，这女子莫非就是夜君口中……自己的，前世？……久久没见她回答，她反倒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长霖些许不悦。
走到她身前，挺拔的身子挡住了她面前一片的光芒：“若是再不说，我可要送你去慧心长老处，让她好好教教你礼数。”
一听慧心长老，长乐的注意力立即回来了，她一正色，恭敬的拱起手来。
“长霖长老，多谢你在慧心长老那里替我求情，慧心长老早上已唤我前去，将我收做亲传弟子了。”
长乐眼眸一低，扫向长霖腰间空荡荡之处。
那里曾经挂着掌门令，十分威严。
是为了道谢。长霖眉梢微展，不以为然的走到桌畔，将桌上纸张整理一番：“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长乐心头一烫，上前一步站到长霖桌前，目光如炬的望着他：“区区小事，需要你让出掌门令吗？”
掌门令？
长霖眉心又是一皱。
他望一眼长乐，手中依旧淡定的整理着纸张：“掌门令是责任，并不单单只是炫耀的资本。我将掌门令交予慧心长老不是因为你，而是因我自己，你……”那目光在长乐的脸上扫了一圈，略带几分暗嘲与轻蔑。“想的多了……”
长乐脸上一红，面颊微微发烫，难为情的看着面前嘴角浮着一丝嘲讽笑意的长霖。心中突然觉得委屈，脚微微一剁，便是娇声出口：“若不是为了我，你又何需在这时间节点让我误会！？”
让自己如何解释呢？
本是想着以掌门令换得慧心长老对她亲授的资格，那日既压又捧，更是搬出圣上的名义才使得慧心长老松口。
这，却也是因为她交出掌门令没错的。虽然，交出掌门令也是因为自己有着其他的计划。
可这又如何与她说明呢？
看着长乐一双执拗的眼眸，长霖眼中几分闪躲微微跳动：“我……将离开青霞谷，你跟着慧心长老，用心修习……”
“果然是为了我。”长乐心中一颤。
他究竟还答应了什么？交出掌门令还不算，还要离开青霞谷，慧心长老才肯教自己吗？
见她冒出这句，长霖心中十分清楚她误会得更加深了。
面对她那双眼眸，长霖不得不别开头去，再次道。“你只有两年时间，就算你聪明，也难修习得慧心长老术法一二。你缺的是时间，则更需日以继夜修习，你懂吗？”
张口闭口都是训导，还真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当长辈作态。
长乐心头无名火起，或许是气恼他为自己牺牲的那些条件。也或许是在气恼自己不中用，竟让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受此不平等的条件。
她伸出手，突然抓住长霖的手腕，神色坚定凝重。“你且等我两年，决计不让你的牺牲白费。”
她竟说这是牺牲啊……
长霖有些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望着长乐神情，又看了看她抓在自己手腕上纤细的手指。难得的一弯嘴角，露出微微一笑：“好啊，等你便是。”
那笑容使得长乐心脏一滞，眸中映出的长霖笑容生动俊秀。
不笑时眉目清朗，薄唇轻抿，俊颜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笑之间，却是春风四拂，百花盛开之美，端端的扰了四季，误了春心。
长乐喉间干涩，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好，一言为定。”
正在此时，乎听楼外传来呼喊之声。“长霖长老，长祺求见。”
“弟子肖笙求见。”长霖收敛脸上笑意，望一眼长乐，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冰冷模样，眼神中略带几分嫌弃。“你自己惹的事情，自己去解决。”
“可是长祺师兄不是说求见你……”
长霖眼眸一眯，脸上冷意似威胁般的望着长乐。
长乐见状识相的将头一低，速速退出了房间。“来了来了，两位师兄稍安勿躁。”
那副见好就收颇为识趣的模样，也是与她有些相似。
眼眸与眉间那抹执拗……
……
“轩辕翎芜！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蛇蝎美男就是说你！你居然骗我去男浴！？现在男仙们看到我个个都跑的远远的，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有些竟然还去哥哥面前告我的状，而且现在已经闹得青帝他老人家都知道了！你叫我顶着一个偷看男仙沐浴的罪名，以后怎么在魔族众将士面前立威！？”
一身黑红色武服的华秀阿棠站在泽芜宫后院内，一记战戟之光横断瀑布，顿时水雾迷漫，沾湿了两人一身。
轩辕翎芜将她那控诉听在耳内，却是嘲讽一笑。“若不是有些人愚笨，怎会信那种话？我说旭重神君仰慕瑶池仙子写了情书随身携带，在他入浴之时去拿最好。这种经不得推敲的话也就只有你信。”
他眼眸一挑，将阿棠的神情看在眼内，顿觉连日来遭受此女纠缠的怨气烟消云散，神清气爽。“正因为你心迫切，方才会上当，今日给你上这一课，下次再看你能不能领悟。”
他居然不思悔改，还想着骗自己第二次？
阿棠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战戟便又想刺。
翎芜举起手来，完全不想打无意义的这架。“好了好了，这次，是我过分了一些。”
阿棠停下动作，望着翎芜冷哼一声。“我绝计不会就这样放过你！你看看我膝盖上的淤青！”
说着，便去撩衣摆，神情愤愤。“我被哥哥罚跪七天七夜，你就这样一句话打发我么？！”
冷不防一截玉白映入视线，翎芜脸颊一红，正欲别开头去，却看见阿棠膝盖处果真一片青紫之色。与那玉白的肌肤一比，瞬间有种破坏了美感，那伤绝不该留在那膝盖上的惋惜之情。
本该是美丽的绝色佳人，自己害她落得这般狼狈，实是不该。
况且她，虽然烦人了些。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她也不算是坏人。
她不过一心想着退婚，找了各种理由，都不能退掉和旭重神君的婚约。
自己利用她这般心情，反过来戏弄她，委实过分了些……
翎芜皱了皱眉，眉间终于有了一丝歉意，他看着阿棠，挣扎着张开嘴，试探道。“那……要怎么样，你能原谅我？……”
他服了软，阿棠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那你去跟天界的人商量，取消我和旭重神君的婚约！”
她平日里拿自己练练手打打架什么的，自己倒是可以不跟她计较。但是要自己去管旭重神君和魔姬的婚约，还是欠妥。
一无理由，这事与自己半点干系都没有，自己去掺合什么？二无资格，自己要是掺合此事，以什么身份呢？若掺合了，又成了什么身份呢？
这等吃力不讨好的麻烦事情，自己怎么也是不会做的。
“这个不行，你换一个。”翎芜神君下巴一昂，毫不犹豫的回绝了。
阿棠略一思索，懂了翎芜的处境，倒也不继续坚持。眼珠子一转，嘴角却很快浮出了笑意。
翎芜见她那般神情，心中又是一阵惆怅。
这位阿修罗公主，又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折磨自己的耐性？
果不其然，阿棠一双眼睛闪烁着阴谋般的笑意：“我知道你作为黄帝之子，与旭重神君关系匪浅，行不得此事。那你就替我做一件事情，将那妖界凰女羽吟喊出来去打她一顿。她想嫁于哥哥，哥哥又不愿娶，却每每见到我便凶狠恶煞冷言冷语十分讨厌。我早看不惯她，因着魔界与她妖族交好我不得放肆。可你不同，天界向来能找到理由整治妖魔二族，这气，自然得由你替我来出。”
这么荒谬的事情也只有她阿修罗公主想得出来啊！
翎芜神君摇了摇头，眼中嫌弃很是明显的望着阿棠：“不做。”
阿棠似早已料到般的撇撇嘴角：“不做也可以，毕竟你是君子。”
她会这么好心放过这么好报复自己的机会？
翎芜心下十分不屑的看着阿棠，下一秒便见阿棠脸上露出一笑：“不打她也可以，那你就将她喊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她丑女，凰女里面她最丑好了！”
阿棠一脸自然，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简单易做的惩罚方式，还是为了迁就面前的这位神君大人。
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翎芜嘴角一抽，恨不得将面前的人脑子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这种私人恩怨，若想报仇便自己去。你持着这把战戟，我相信也没人能拦得住你。”
这六界中，他轩辕翎芜就没有见过比她更彪悍生猛的女子。
“哼，我要是能对她动手还轮得到你来？”阿棠希望落空，对着翎芜又是一哼。“算了，你这次给我记住，下次定要答应我。不然的话我就跑去黄帝天君面前说你对我始乱终弃，把你的名声弄臭，到时候六界便再没有一个女子胆敢嫁于你！毕竟是我阿修罗魔姬践踏打杀过的男人。”
她用词丝毫不委婉，还如此不客气。
听的翎芜哭笑不得，压力颇大。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应下。“好，只要不是这般乱七八糟的，下次定会应你。”
阿棠哈哈一笑，向他伸出了拳头。“一言为定！”
她灿烂一笑，翎芜只觉得连身边的风都停了下来。满心满眼，世上只余她笑脸，再容不得其他。
翎芜神君回过神来，望着阿棠伸来的拳头，一时之间竟不敢去触碰。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想伸出手来之际，那魔姬已经耐不住性子，收回了手，望向远方。
“既然谈好了，那我先走了。”
她要走了？
“你去哪？”来不及阻止的声音脱口而出，翎芜脸上一暗，竟觉得恍惚。
这是自己的声音……自己，想知道她将去哪，更想，留她。
阿棠将手中战戟一握，脸上带着即将惹事的狂傲笑容。“去找那凰女羽吟打架啊！如你所说，她哪里会是我的对手。哥哥骂就骂，罚就罚吧，看我这次还不好好修理她一番！”
“为什么要打架？”翎芜皱着眉头，跟紧她一步，眉宇之间尽是不赞同。
阿棠性子直，以为翎芜是好奇打架的原因。
直言不讳道：“哥哥是妖族王子凤鸟，而羽吟是凰鸟，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而妖族，血统愈是精纯修为愈高，下一代则更强盛。她一心想嫁给哥哥，哥哥十分不悦。虽未见哥哥明说，但是我却看得出来。哥哥每每拂着我的脸说我还小说我不懂，可是我懂，他不爱她，更不愿娶她。看到羽吟这般纠缠哥哥，我定要为哥哥出这口气！”
阿棠解释完，随手卷来一片云彩，极快的消失在了轩辕翎芜的泽芜宫。
自己没理由追她而去，也断不能对魔姬做的事情插手。
她要惹什么祸，得罪什么人，都是她作为混世魔王常做的事情。
阿修罗族，不就是这样的种族么？嗜血好杀！暴虐无道！以武治国！以血安邦！这样的魔姬，自己还去管她做甚？……
也是后来，后来的后来。今时今日，自己才知道，她爱的人，或许真的不是自己，而是她时刻惦记着的那位哥哥，魔君旻扬。
长霖轻叹口气，看着窗外和长祺肖笙解释了一番，向着楼阁之处告辞的长乐郡主，将身形隐在了黑暗之处。
“你真的见到了长霖长老？”肖笙狐疑的望着长乐，略显不信的模样。
“真的！”长乐认真地点点头，抓着肖笙的腰际，踩在了剑身之上。
“可是……”肖笙面露惑色，看了看前方御剑下山的长祺。“我刚刚去求长祺师兄来救你，师兄告诉我。昨日晚膳过后，长霖长老就已经离开了青霞谷，此时，又怎会在远霞阁之中呢？……”
这下轮到长乐迷糊了。“可是，那真的是长霖长老啊……”
为什么，那么巧的就出现了呢？莫非，他是因着自己入阵……
回来救自己脱困的么？……
长乐眼神一颤，望向那处渐渐远去的远霞阁，越来越看不透那位长霖长老。
正在这时，一抹白色身影御剑划破天际，迅速的驶向了远方。
是他！长乐皱皱眉头。他真的是回来救自己的！所以回来确认了自己安全便又要走！
他真的是因为自己回来的……
胸中涌动着莫名其妙让人难以平静的情绪，长乐望着远霞阁，轻轻的捂住了胸口。
从来没有体会过别人爱自己，得夜君相救，期盼了夜君很多年。
如今，望着天边那抹消失的身影，长乐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感动。
她握紧拳头，深吸口气，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心中暗暗道。
“两年，等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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