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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殊途

    枣红的桌面上堆着一小捧指甲大小的白金,颗颗璀璨莹华,内里不时有湛蓝纹路闪现。

    “庚白精金?”李黛真捻起一颗白金细观。

    覆海颔首,“可惜不多。”

    在还未听赫连一族的过往故事之前他便已决定将庚白精金当作酬劳,也只有此物勉强合适送出,他如今手中物件不算少,但数件中品法器得来不正,且不堪用。

    “我可否将之打造成一件首饰?”

    “已是道友之物,道友自定即可。”

    李黛真笑吟吟的玉手轻抚,桌面上的庚白精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蛾子,六翅六足,翅似蝶无纹,足类蟹而无绒,方才落下,桌面立时冻起浅浅一层寒霜。

    “此虫名为冰娥,可练寒品丹药,我游北地时捉了不少,道兄既无意用毒物练咒,想来此物应是合用。”

    李黛真用冰娥做还礼,覆海也不推却,讨了五十只取出备下的封禁玉瓶分装好。

    眼见一黑一白两只锦袋变得鼓鼓囊囊,心下对少女挥手间便将活物随心取用有几分羡慕,不过以对方的师门出身,手上有一件洞天法器并不奇怪,倒是他作为曾经的少阳峰之主,洞天法器不曾经手过。

    金木水火土以及风雷冰等八种蛊虫,冰属蛊虫不算最难寻的,但多是免不了走一趟北寒之地,如今冰娥到手,却是让他省下不少功夫。

    如此,八种练咒的蛊虫已得其四。

    夜幕中的铅云早前斗法时被荡尽,塔楼外此时弦月如勾,星星点点,不时有寒风扬笼抚旗。

    塔楼里的一双少年少女皆是天资过人于道途一骑绝尘之辈,只是与少年终日在山中苦修不同,少女的足迹曾遍布中土走过四方,见闻皆强过少年,因而坐论间,大多时候是少女在说,少年在听,偶尔少年发问,少女解惑,直至弦月退去,朝日初生。

    见天色愈明,李黛真貌若随意的问道:“我此番不再西进,左右无事,道兄可要往赫连族地走一遭?不若同行?”

    少女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未曾提及少年修为落境之事。

    覆海闻言先是犹豫片刻,方才答道:“此时尚不到前往长云城的时机,不能与道友同行,倒是颇以为撼。”

    覆海的回绝在李黛真的意料之中,此次二人相见,一番畅谈虽有几分志同道合,但少年隐隐显露出疏离之感,李黛真心知多半是因天阳山的缘由。

    她对天阳山之事心间有几分猜测,但覆海不意谈起,她便不多问,而少年言谈中从不提及天阳山,可见两方已是毫无回转的余地。

    李黛真很快收起心中的淡淡失落,玉手一伸拿起覆海身前一直不曾动过的酒杯,一饮而尽后道:“据说海惊玄乃是以少年之姿破界得道,若是天门得复,海明羿必然不输其祖,道兄你我切莫要落于人后才是。”

    “不过此次相见,我观道兄眉宇间藏有几分阴厉,此等心绪妨碍道途,道兄还需慎心。”

    “道兄珍重,他日再会。”

    一道金光飞出塔楼,南行远去。

    少女嫣然一笑后离去,覆海默然不语的独自端坐了一个时辰。

    冬日风,冬日云,冬日孤心意难平。

    直至天光大亮,塔楼周遭之地仍是静悄悄的,覆海起身召出青鸾剑,踏上剑光飞离桃良城。

    于城外换了一袭灰衫,覆海再次行回桃良城,于城中穿行半个时辰,将种下的蛊虫一一收回。

    他一路西行,入桃良城之时已知到了万妙仙宗的地头,但未及其腹地乃是边缘地界,因而未有刻意避开,只是如今与主人家起了冲突,自是不好再留,万妙仙宗不是那只有元婴真君坐镇的大寒山,且与天阳山交好。

    只是他不想再起事端,避而离去却未能如愿。

    “贼宼小儿休走!”

    覆海将桃良城中的蛊虫悉数收回后,行至城外偏僻处待要驾起剑光离去之时,身后传来大声的喝止。

    “贼宼?”

    覆海面色平静的转身,只见一金衣银袍的青年领着八个侍从大喇喇的从密林中走出,正是被李黛真一指头打下六层塔楼的桃良城少城主。

    他飞出桃良城墙之后,便知道身后缀了一堆尾巴,先前他未曾直接收起种下的蛊虫,而是先出城又复潜回,便是为了避人耳目,不想还是被城主府的人发觉行迹,不过终究是在对方地头行事也不奇怪。

    “卑劣小儿,在我曲家城中行那魔道手段,一声贼寇还叫不得了?”银袍青年戏谑的神色中夹杂着恨意。

    “不知好赖的东西!少城主金口玉牙,难不成还能冤枉你!”

    “还不磕头请罪,小命不想要了!”

    “竟敢冒犯金贵无比的少城主,不知天高地厚的.....”

    曲少城主一开腔,身后的随从立即纷纷喝骂不止。

    昨夜他们的一些同伴被打下塔楼,皆伤的不轻,但听说动手的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少女,且少城主违了城尊的禁足令,也要追出城寻眼前少年的晦气,可见此行必然手到擒来万无一失,他们即便于道法半点也不通,但心中丝毫不惧。

    覆盖于其中看见了曾在大街上欺负孩童的曹姓恶汉,此时一只手臂夹着木片,用布绑了吊在脖子上,且数他骂的最欢。

    细细一想,昨晚曲姓小儿放着城东富丽堂皇的城主府不待,偏要跑到城南的塔楼,说不定便有其从中作梗。

    念及此,覆海也不言语,伸手往身侧悬着的青鸾剑轻轻一点,一道半月状青芒随即飞出,眨眼间便飞过数丈斩过曹姓恶汉颈部,面显得意的头颅当即跌落。

    覆海面色沉冷:“若想保命,便即刻退去。”

    “杂碎魔徒,安敢欺我!”

    曹姓恶汉站在银袍青年身侧,离他很近,喷涌的鲜血溅了银袍青年的半个臂膀,他愣神半响后方才回过神,随即大声咆哮。

    曹姓恶汉的尸身倒地,被骇住的另外七个随从中,四个跌倒在地满脸惶恐,三个转身丢下主子便要逃命。

    “贱奴,凡有敢跑者,全族该诛!”

    三个跑了几步的随从闻声止步后腿脚打颤,他们不过懂得几手拳脚,皆无修为在身,方才恶形恶声不过是仗了银袍青年昔日的威风,平日里欺行霸市亦是如此,一见对方毫无顾忌的动用了仙道手段,胆寒之下全成了软脚虾。

    “竟敢杀人灭口!”

    银袍青年喝止了自己胆小的奴仆后,转身见覆海神色漠然,顿时怒火万丈,狠声道:”此番便是那李姓贱婢再来也保不住你!我万妙仙宗如何便没有渡劫人仙!”

    他名为曲靖晨,得入桃良城主府的兄弟姊妹有十数个,只他一人以青年之资修得练气后境,若数年内能破境筑基,便够格正式拜入万妙仙宗。

    虽还未列入万妙仙宗的门墙,但他身为门中金丹真修的后裔,万妙仙宗的名头自可借得,且出生便于尘世中便高人一等,展露修行根骨后,更是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是曲家的道法传承以及桃良城称尊,皆得益于他家老祖曲秋柽,然而昨夜过后,自家基石隐然不稳,他家老祖在与灵峤派的李姓贱婢斗剑落了下风,只言片语也未留下便离了桃良,显然迁怒到了他曲靖晨头上,无论占不占理,事情起因终究有他一份。

    曲靖晨于自家所居的院落懊恼了半宿,他在桃良城中横行惯了,便是偶有万妙仙宗的弟子落足桃良也不曾轻视于他,哪知在自家地头碰了个钉子,被打的灰头土脸不说,老祖曲秋柽面前多半还要失宠。

    他心头愤恨至天明时,得手下奴仆来报,塔楼中本已御剑离去的小白脸又在城中现了踪迹,曲靖晨当即便按耐不住,不顾父亲的禁足责令,悄悄离了城主府。

    行事诡祟必是见不得光之事,果不其然被他抓住了小白脸的把柄,在他宗地界行蛊虫害人的魔道手段,若将其擒下交予老祖问责灵峤派,如何不能让老祖挽回颜面,抵去他此次过失。

    且无论小白脸不是灵峤派的人,那李姓贱婢总脱不了干系。

    哪知自己这个练气后境当面,这小白脸不跪倒求饶不说,竟还敢先行动手。

    他早便感知小白脸不过练气初境的修为,本以为稳操胜券,不过手到擒来之事,原想先口头戏弄一番,岂料一时大意竟让对方逞凶杀害一名得用的奴仆。

    曲靖晨怒而双手合十,召出一柄七寸长的红玉小剑,而后向覆海一指,小剑立即涨出五丈红光斩向覆海。

    “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本来你若束手就擒,还能给你留个全须全尾,如今定叫你残条胳膊断条腿才解我心头之恨!”

    “在我曲家城主行那蛊虫害人的魔道手段,即便讲理到昭璟地尊法驾前,我曲家也不惧半分!”

    青鸾剑暴起六丈青芒拦下袭来的红色剑光。

    覆海双手持决,默然的驾驭着青鸾剑光御敌,他丹田中的衍化的真元气海本便天生宽阔异于常人,后来苦修的真元几经摄走,在西界诛杀魑阴老魔时遇险,又得崩解真元灵反哺气海,如此反复凝练之下根基愈发雄厚,如今以练气初境的气海之广,已不下于常人练气后境的气海。

    是以,即便曲靖晨的道法也传承至六大仙门,手持的红玉飞剑亦非凡品,青鸾剑光仍稳稳的占了上风,这还是覆海剑术不精,若能像李黛真那般剑术大成,一剑斩出伴生巽风,早便斩破了曲靖晨的红色剑光。

    反观曲靖晨此时却惊惧交加。

    “贼寇小儿,你是如何隐藏了修为.....”

    在曲靖晨看来,他以练气后境斗练气初境落了下风,那么练气初境必然不是对方的真实修为。

    覆海却那管他如何作想,他本无意生事且有意避让,对方却咄咄逼人令他生恼。

    见青鸾剑光稳稳占据上风之后,覆海手中的法决变化转换,召出冷霜环绕的寒光剑,而后这柄上品飞剑发出近十丈长的剑光,寒气森森,直取曲靖晨。

    他得手寒光剑后,早便练过同时祭起两柄飞剑,今日便试一番成果如何。

    “上品法器!你.....”

    “申令敕,风骤!”

    满脸恐慌的曲靖晨打出一张银白符箓,符箓燃起爆发出一道道透明风的刃,只是那数十道丈许的透明风的刃,只阻了寒光剑不到三息,便被霜环绕的森森剑光尽数斩碎。

    曲靖晨绝望大喊:“安敢坏我性命!”

    他身后的侍从连滚带爬的逃向密林。

    “手下留情!”

    此时又一声大喊传来,而后已到十数丈高的蓝光巨斧随声显现,拦下了寒光剑。

    一袭蓝金道袍的桃良城主现身场间,向覆海拱手道:“犬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请道友见谅,六大仙门向来同气连枝,此番是我曲家不对.....”

    将要逃进密林的城主府侍从们见城尊到来,登时胆气又生,皆犹犹豫豫的慢慢折返。

    覆海却并不理会对方的话语,张手扔出一截灰不溜秋的残剑柄。

    桃良城主见状止住了话语,正当桃良城一方尚在不解,却见那毫无真元波动的残剑柄还未落地,耳中便好似听到了“嗵”一声巨响,好似如同被人在神魂中敲出大钟黄吕之声,眼中的天地也在骤然之间失去了色泽,死灰一片,随即人事不知。

    桃良城主道法传承自万妙仙宗,虽暮年之貌,但筑基后境的浑厚气机远非月朗城主歆玉可比,即便凭借寒光剑,覆海当下仍自觉不是其对手,是以毫不犹豫的祭出了残剑柄。

    而这件大杀器,一如往常所向睥睨无往不利。

    见桃良城的人倒了一地,失去真元维持的红玉飞剑和蓝光巨斧恢复成原本的大小坠落,覆海召回青鸾剑和寒光剑。

    取出封镇神魂的金色树叶给桃良城主贴上之后,覆海静静的等了一刻钟,见再无人来心下方定,看来曲家老祖曲秋柽离去之后并未回转桃良城。

    “喂,你小子傻了?为何一动也不动,还不说话?”

    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却是地上的残剑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覆海并不理会,手一挥将残剑柄收了起来,而后开始查看曲家父子的随身的缥缈虫。

    法器、符箓、各种杂物,气机逐一扫过,除开一册玉简,再无惹眼的物件,桃良城主的四斑缥缈虫内倒是有一支白鳞箭,箭体伴生烟岚,乃是上品法器,不过此箭的炁禁是地煞级数,比不上寒光剑,且一百零八道炁禁于感知中并非浑圆一体,似乎曾受过损伤。

    玉简记载的是一道修行功法《长乐经》,万妙仙宗号称十二妙法通天门,三法四决五经,《长乐经》便是五经之一,可惜的是玉简上的功法只记载到结丹,再往上便没有了。

    不过也并不奇怪,李黛真曾有言,似曲家父子这般,不过是仗着有个六大仙门出身的金丹境的老祖,方才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其实多半连万妙仙宗的山门都不曾得去过几次,随身的《长乐经》功法全了才是怪哉。

    覆海收起《长乐经》的玉简,其余物件一概未取,地上的红玉小剑和蓝金长斧皆是地煞级数的中品法器,覆海也未拾取。

    他解开腰间的黑锦布袋打开两只玉瓶,将一只只绯红的蚁蛊放出,三十二只黄豆大小的蚁蛊极快的分散后,钻入了曲家父子等人的丹田之中。

    一炷香之后,曲家父子等人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枯瘪下去,宛如干尸,这是体内的生机悉数被蚁蛊摄取,于昏迷中身死当场。

    八真如意咒终归是魔道手段,魑阴老魔只是隐下了最后四个字的总决,害人的法门却半点也未藏私,此等取人性命的法门,覆海虽一直未曾用过,却并非不会,此时如此施为,只是不想此事牵连上离去不久的李黛真。

    原本即便曲家父子知晓了他练蛊之事,亦非到了要下杀手的地步,然而李黛真说他眉宇间藏有几分阴厉却也不错,自离天阳山后,对海家的愤恨一直以来不断冲刷着他的心神,而当李黛真离去之后,一直压束的心绪更是无形的暴虐开来。

    他心底其实是想与李黛真同赴岭南的,而倘若他还是少阳峰之主,如何不能与她游历四方?天下何处不能前往?

    他不知道李黛真是如何猜测少阳峰主之事,李黛真不问,他也没有主动诉说前因后果,而未应邀前往灵峤福地潜修,是不相信李黛真,还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又或是不想牵累她,他不想细想也不愿细想。

    李黛真离去之后,他这才发觉,此方天地认可自己的过往又知晓自己当下的,只李黛真一人矣,如今他的过往如同被海家抹去,而李黛真却因他天阳山的过往而结交于他。

    但他若一意前行,便是与她道途相左,在复仇天阳山的路上走的越远,便越是殊途。

    曲家父子等人丧命于覆海之手,可谓时运不济,恰逢其会撞到了覆海心神暴虐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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