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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葬礼

    嗖。

    通往乡间的公路上,一辆银白色面包车疾驶而过。两个红绿黄相间的巨大花环吊在车头前方十分显眼,像一副遮光眼镜,隔绝了世俗的纷扰。

    尖锐而远扬,远离了市区后,丧乐肆无忌惮地在这片安静的原野上肆虐,似周遭花草树木亦已不在,或只是不顾。

    被一个奠字铺满的白圈帽子般盖在这辆丧车的头上,封尽了它所运载的哀愁,似因此外界也与之不再有纠葛了。

    接着又是两辆。

    ……

    “人倒是挺多的呢,真服啦…”话语声逐渐地下落,到之后近乎于听不见,“以为不会有那么多同学来呢。”

    说话的是一个女生,一米六上下的身高,一头亮发黑中夹棕,束成马尾吊在脑后,一双狐狸眼不需作弄便尽显妩媚。

    她站在人群外,不近又不远处,望着眼前人群熙攘,众人皆批黑挂白,外围大都是黑色西服,人群最深处则是几个一身白衣,胸系白花的人,在三副棺材旁站立。身着黑衣的大多应是其亲友,其中也不乏熟悉的身影,虽隔得较远,但仍能大致认出形体,是他的同学。黑白的主色调中,却偶尔还能见几点红绿点缀,尽显违和。

    “真不懂事啊!”她感慨一句,“都出去!”

    “不再走近些吗?”旁边的男人问道。

    “算了吧,远远地看一看就好了。”她浅鞠了个躬,在身体行至最低时静候几会儿,便又直立起来。

    “走吧。”她又看了那三樽棺材几眼,转过了身。

    哀乐恰到好处地奏了起来,一声唢呐震天撼地,震人心魄,似一把穿透拉满的碎星之锤,狠狠地砸在每个认识牌上三人之人的心头,尖锐哀转的曲调凝固了这处临时搭建的灵堂的空气,连还未升起几个时辰的烈日也似是暗淡了几分,正是灿烂青春之时便将走向坠落。秋风起了,萧瑟了隅中,昏黄了枝头,也吹凉了众人的心灵。

    只是也有几分欢愉未曾消散,不知是吹奏者技艺未达精湛,或是只应部分所想。

    再次回眸,她又看了看悼牌上的名字——孜桐,姓氏却有些模糊,但却是自知的,像是被疏通了防洪的堤口,眼泪顺着流了下来。

    “怎么了吗?”见身后的人停了脚步,那男人也驻足问道。

    “没什么,”女孩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了,“买了花不送出去,好像也不太好,对吧。”

    ……

    “走得倒是挺齐整,”人群中的男孩带着副眼镜,脸偏方正,只是下端稍尖,“以后倒是不能在嘲笑你的身高了,倒也没机会再从成绩上超过你了,你总在那嚷嚷,倒是得给我个机会啊。”

    “二中的名额,我会替你占上的。”他已经穿了他所能穿出的最黑的搭配了,从里到外,一层套一层都是翻自衣柜深处。

    “你真的在里面吗?感觉很黑很冷的吧。”他看着不远处的三樽棺材,看了看其上灵牌,好像看见那个矮个子坐在那上面又在说着自己怎样怎样没考好,又怎样怎样比自己高了三十分。

    “音乐响了,你听得见吗?听不见倒也好,怪难听的。要是再晚一点,能多说一句话的话,会想放苏黎世吗?可恶,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人听了。”是无端的遐想。

    “几天啦,一直没见着你才相信这是真的,”他摘下了眼镜,轻轻地抹了抹眼睛,“放烟花了,虽然你可能看不到了。”

    抬头,随着声声轰鸣,处处流光溢彩缤纷了冷寂,玉树琼花,红蓝青紫,奋力地绽放着,因为他们知道,或许过了这一瞬间,它们也将与地面的那三人共同埋入泥土。

    “这是第一次来看你,但我觉得不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这次就不说再见啦!”

    ……

    “各位亲友,各位来宾,”

    “今日,我们怀着十分沉痛的心情,来参加……”

    “烟火沸腾后,便又遁入大海,隐入尘埃……”

    “三人,走好!”

    ……

    黑暗,忧戚。

    “哎哟我套,做噩梦了这是!”

    没有原因地,熟睡之人倏然醒了。

    他像是做了场梦,梦中的他与父母正趁着艳阳放好,一同出行。母亲坐在驾驶位,父亲因近视程度过深无缘开车而退居副驾,他则坐在后座,合上双眼静享晨后回笼。

    本要开启梦中梦的环节却被一阵疾驰而来的尖锐嘶鸣所惊扰,他被那噪音震醒,正要睁大双目看看周遭发生何事,便似是有了一次极速的冲撞,接着是跨度几周的翻滚。

    接着便是黑暗中的苏醒。

    叨!还怪真实的!他这么想着,又感觉现在像是被奥利巴锁住了身体,自由被束缚的感觉本已让他很不好受,更别说好像已经这么带着挺久了,好像在不动动关节就得退化成个人棒子了。他试着举起手向右放了放,想浅浅拉伸一下,活动活动筋骨,结果甚至还未动半毫,便只是啪的一声。

    “卧槽!这是给绑架了?”结合先前的摇晃,他好像只能想到这种可能——总不能真是被车撞了躺棺材里诈尸吧!但他不明白怎的还能碰上入室盗窃,把房主人给偷走了,更不明白为啥放着低楼层不碰,愣要爬到十余楼来。总之,现在的处境可能是他被放在后备箱或某个箱子里,就和在电视上看到的差不多。

    不过,重点是他没有被限制发声的权利!

    他卯足了一口气,正准备以他的声音震撼世俗,却发现便是深吸一口气,也似是已耗费了全身精力,竟不能再大幅扯动声带,只得当作是在深呼吸,又缓缓将那一口浊气吐了出来。

    似是才刚连上了神经,那一口气舒完,全身各处,不论头顶脚趾,不论手指或者甚至发梢,都突然地传来一股奇异的酸爽,或者说疼痛——好似将一缕缕的神经抽出,用山西的醋浇灌一遍后密封发酵个七七四十九天再重新连齐整。

    “哎哟我套!这些人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还是怎的?对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搞这手!”他没有力气辗转反侧,也只能在心中暗叹两句,以解心中苦闷。“不过话说也是幸好没喊出来,毕竟这旁边安静得像是给麻雀压死了样的,要是真喊出来也就给哪群狗娘养的听听了。”他突然想到。

    这疼痛就像梦中那段安宁,短暂地停靠后便又扬帆远航了。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恢复的异常之快,现在也可以把精神集中下来想问题了。问题?问题!等等!他突然想到自己得要当一回苏格拉底了。

    “我是谁?”他轻声念道。

    没有人回应。

    “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好浑浊啊!不想呼吸了。”如果要把此处的空气打个比方的话,他会选择一具在汇聚万物粪便的池子中浸润千年干尸,又泡在醋坛子中七七四十九天所散发出的。

    怎么又是醋!

    他不动了,整个身子泄漏气般瘫软下来——虽然好像也没有硬朗起来过。不过做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啊,他这样想着,无非就是把自己弄得更累一些,更任人宰割一些罢了。

    索性倒是啥也不做,就这样等着多好。

    再一次地,周遭失去了任何的声响,寂静像种絮凝剂,吸附了周围的空气,有些让人窒息。透过隔板,竟传来些风吹草叶的窸窣与虫吟鸟鸣的喳喳。

    他的胸像是要塌下来了,似有千斤无压在了胸口,让他呼吸难平,也使得难得安静些许的心境突然又躁动了起来。

    砰!没有征兆地,他将拳头收至腰间,又冲将出去,瞬时引发了一阵巨响,他只感觉到他的手在碰到某个坚硬的东西后,竟并未停下,反而是越探越深,最后因到达手臂长度的极限而停下,只感到一坨湿润清凉的东西包裹住了他的拳头。

    “卧槽!”显然,他也惊了一下,本只是突然感觉精力过剩想耗费耗费精力,顺便小小发泄一下,竟直接把这个隔板击穿了。

    “这是……还在做梦?”他潘然醒悟了,难怪会有人有如此奇怪的癖好,这个年代入室抢劫就算了,还抢了个人回来,但若是在梦里,那就正常了。

    “小板板,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吧!”他一脸狞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虽然其实里面一点光线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什么都看不到。

    将双腿微曲,膝盖顶至板上,左手也撑着,做好了发力前的最后一点准备——右手仍旧放在那里,因为他还不知道那几缕清凉到底为何物——不过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

    “可惜啦,不能乌拉乌拉。”轻叹一口气,便轻描淡写似的将那盖子向上推去。

    不过,他的眉头很快皱了起来,因为——那真的好似一动未动,他又试着推了两下,却发现除了那被右手破开的洞边尖锐的木刺划了划他的手臂,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一个屁被放了出去——哦不,屁还有味道呢。

    “咋地?体验卡到期啦?”他不信邪,又试了几下,结果却仍是一样。

    “回忆一下,嘶……难道得等?”他像是找到了漏洞,“这玩意儿还玩CD?不过这次是三个地方,所以得三倍时长啊!”

    无聊的等待。

    他叫什么名字?他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地搜索,却一直一无所获。他知道了他住在哪儿,他知道了他在哪上的小学初中,他知道了与他玩得最近的同学,却只是忘了他的名字——最终他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梦。

    “差不多了!”他晃了晃脑袋,消去方才的疑问。

    视角转向外界,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块黑色长条状的物品似始燃未几的烟火,在两种硬物碰撞声的激荡中直冲而上,虽缺了欲探天宫的万千抹流霞,却也带了几丝人间风土,秋日里点点尘灰作春日中翩翩柳絮四散飘落,随风婉转,又雾般蔓延,氤氲了这漆黑的夜,纱般明透,轻覆了这深邃的天。

    也只作修饰。昏暗中,一个身影已悄然出现在了地面。他右膝跪地,左膝弯曲,以右手作为另一支撑点化拳撑在地面,另一只手向右扬去——看过漫威的应该很熟悉,正是经典式的超级英雄落地。

    考虑此处无人欣赏他的飒爽英姿,他站立起来,双手向上抚过头发两侧,轻掸去了身上灰尘,一脸无奈道:“哎……可惜了,好不容易……”

    咚!

    呀呜!这声沉闷使他像是变成了正在验纯的不纯气体,发出尖锐的暴鸣声。反观他的人,此刻却已不能在原处的位置找到,得稍微抬抬头,才能看到像只受惊的野猫般一蹦三尺高的张牙舞爪的小黑影。

    咚。这声便轻了很多。

    “哎哟我套!”他揉按着自己腰子所在的地方,全无了方才的模样。

    “你说这木板它掉吧,还非得选这么个时候,哎哟哟哟哟,”他龇着牙,环顾了下四周,“这是……墓地!”

    才发现周遭土丘林立,本应平旷的土地上多了许多不自然的隆起,石碑错落,少数前方还能看到香火的影子。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这是给人活埋了?”他显然是有些震惊,“还是……我真的死啦?”

    不不不,这显然只是个梦,他这样对自己,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说道。

    回顾了一遍自己最近所做过的事情,他得出了结论——一定是自己恐怖片看多了,导致梦中都有类似情节了。

    回去得补补最近出的玛卡巴卡回回神了。他揉了揉眉头,这样想着。不过做什么梦还能来失忆的呢?他想着还是得先把自己的名字搞明白了再说,虽然可能只要醒了他就会知道了,可能吧。

    既然给自己在这儿埋了,那怎得立个碑吧。

    他离刚刚出来的坟很近,绕着这堆新翻的土丘走了一圈,很容易发现了它的正面。几根香残落,东倒西歪,一旁不远处还有几个花圈。

    天色很暗,距黎明还有些时辰,但因为在更黑的地方呆惯了,他的瞳孔已经扩张到了它所能达到的极限,便也清晰了些许。但他仍在想最近为何不多补些牛磺酸,就也不会如此吃力了。

    他凑近了些,仔细观察自己的坟头让他感到很奇怪。那就像是坐上了餐桌,那好了刀叉,侍者端上一盘菜,打开盘子却发现是你自己。

    碑文是用繁体字书写的,他开始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广泛地涉猎一些,这样就能看懂上面讲了些什么了。一个字一个字地顺下去,倒也能猜个大概,就写了些宗辈,最后在其大概是自己名字的地方,他看了看,却只认出来一个“孜”,一个“桐”。

    “姓呢?”他又疑惑了,倒着往回推了一遍,找到个什么氏什么什么——大抵就是这了,但无奈这与前两个繁简同体的不大一样,在已有的认知库中,全无类似的半抹痕迹,只看出个左右偏旁。

    “奶奶滴,这下被动忘本了!”这就像一道绝世珍馐正摆放在你的面前展示姿态,正拿起刀叉时,旁边一人告诉你这玩意儿上一秒过期了。

    迅速地收回了头去,又不时再次凑近仔细瞧着,希翼能扣出某个并不显眼的细节,亦或是大脑自动填补空缺,但通过他最终一脸无奈的神情,显然,以上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他双手叉腰,看着这个可以说“孕育”出他的地方,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无心的一瞥,他看到在这尊墓两周,竟仍有两座像是新填过的墓,似是刚翻过还未多久的土壤上并未长出任何植被,不同于周遭其他墓上方的不说已草密丛茂,也得言草色满坡了。

    随机看到的如他幕前虽凌乱但仍挺立着的香,他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他们是谁?和我一起葬的?问题深埋入了他的心灵,不知何时能生根破土。但必不是现在。他不知心中为何会升腾起一阵,概是恐惧吧,让他只能看着那两处比他的更高的隆起,和他的一样新翻的隆起,和他的一样还未被时间浸染的隆起。他有了猜测,却迟迟不敢确定,也不敢去亲眼证实。

    有一股莫大的孤独感从心底渗透,逐渐如决堤之洪般透彻心灵,淹没了滔天浪潮前渺小的他。

    我变成……不对,等梦醒,梦醒就好了!只要梦醒了,任何事就都恢复正常了!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可是如果醒不来了呢?

    连忙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往这方面想。不过,保守起见,还是先别通过自杀来醒过来吧,期盼闹钟早点给我叫醒。他这样想着。

    最后再看了一眼周边的两墓,还是没有勇气直视碑文。

    走吧。他拍了拍衣服。

    但是去哪呢?

    先至少找到一条公路吧,不然这地广人稀的哪也去不了。

    虽然他不知道墓地的位置有什么讲究,比如得修在村子的东南西北哪个角,但他猜测,为了给离世的人多一些的安宁,应该是不会离路太近的,那么就向墓地分布更稀疏的区域前进,再者,为了送丧的队伍好走一些,规模能大些,必然也不会挑着什么密丛树林里钻,留下一些路也是必然之举,毕竟鲁迅说过…打住,不是在写作文。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其实对这片土地还是有些印象的,毕竟不论情理上还是什么歪门斜理上,这都是他祭祖要来的地方,推理之类的根据结果套些出来就行了。

    可惜的事情也有,就是他向来是个路痴。

    想到这,他捂捂脸,还是最终确定了一个方向迈步前行。

    月亮也二次地开始它的旅程,从高空划向大海,从终点又走向再一个启程。

    ……

    “果然是梦嘛!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找到路呢!”

    二十分钟后,一条曲折蜿蜒的乡间小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引向植被愈发稀疏的一端,似已能看到村内的一房一木,一砖一瓦。

    但是。

    啪!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还没有醒?”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

    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兜兜转转才蒙出这条路的,虽然不知用了多久时间。并且,那两处隆起似已在他的心脏顶出了两口深坑,好奇,担忧与对后果的恐惧填充了它,腐蚀着它,似倒满了浓硫酸。

    几刻秋!

    他看了看夜空,没有了城市灯光璀璨,乡间的夜总有繁星的加持,那一点点淡淡的闪耀总缀在漆黑的夜幕中燃烧着自己的光辉,即使几近焚尽自己也不过萤火之光,却仍义无反顾地绽放着,毫无犹豫。

    每到这一时刻,都是他最喜欢乡村的时候,不再考虑蚊虫的侵扰,不再理睬信息的闭塞,只是欣赏城中被污气掩埋的,自然之美。

    皓月也是一照千里,方才仍略有遮掩的云在此刻也渐渐地淡了,圣洁的光辉开始能毫无阻拦地治愈每一寸土壤,抚慰每一个孤寂愁寞的心灵。它只是那样悬在那里,便已胜了万千。

    月光下,他摸摸自己已经泛红的脸颊,看着脚前土基的公路,一边趋于平整,一边尘土飞扬,心中有了方向。

    ……

    月色下沉,旭日渐升。狭隘换宽广,泥土改沥青。

    一抹明亮从地平线处不断扩展、蔓延,爬过草地,攀上枝头,宣示暗夜已终,破晓将至。

    一个人影蹒跚在道路边缘,前方是林立的高楼。

    几个小时,他遇到了七个岔路。每遇到路段河流的分支处,他都会驻足许久,在残缺的记忆中不断搜寻与实际相重合的画面,再深思熟虑地作出决定——虽然还是走错了三次,毕竟他的盲选向来不好。

    “幸好还是走回来了!”他微叹口气,“只是这经验所结好像也不大靠谱啊!”他摸摸自己红中带紫,紫中泛绿的脸颊,只感到就是轻抚也能升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嘶啊!”他咧咧嘴,“就不该打那么用力,这不是活受罪吗?!”

    嗖!又一辆轿车从他的身旁急驰而过,掀起一阵风浪。

    虽说概是太早的缘故,路上的车并不算多,但还是总能听到一些汽车驶过的轰鸣。

    “第七十八辆。”他在心中默数道,“靠,都快八十辆了,怎么还没一辆愿意主动停停来关心关心我这个不小心走失的可怜小朋友呢?!”

    他看向前方渐升的初阳,不满的问道。

    黑色从他的眼眸中消退,久违的光明使他可说是心旷神怡,宠辱偕忘,同时也让他看到了,理解了一些东西。

    “也是,正经人谁敢在大晚上接一个穿着丧服独自走在街上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呢。要是真有人停车那才是做梦了。”他突然发觉了身上所穿为何物,却也有些庆幸这丧服款式和配色倒不算太过,勉强能看作没有绘图的白色衬衣,只是沾了些泥土。否则怕是此时已经在局子里费好些口舌了。

    “像个……”他想了想,“是一坨撒了胡椒粉的盐。”

    无故想到了《活着》中的福贵,他也不知何故。

    地面轻浮的尘埃又开始震动、跳跃。他回首望去,又一辆黑色小轿从远方驶来,渐行渐近。

    他张开双臂,像个老练的机坪管制员般笔直地挥舞着,又作宾馆迎宾人员,带着其标志性的微笑,嘴中也道着好。

    “早上好,先生!”

    他喊得很大声,很大声,动作中流露情感的激烈就差再蹦个几尺高。虽然打心底,他已经不奢望有车停下了,毕竟这快大白天的,梦可不好做。

    所以一定得要停下啊!

    有点日漫风了,对吧!他放下手来,心感刚才只是一阵热血上涌,正常来说自己一个只看过三部番的纯萌新倒也中二不起来。

    “哎—”轻叹一声,他将双手枕在脑后,转过了身去。快到有人家的地方了,他已经可以闻到那散文中经常描写的人间烟火气。

    圈圈嘴,吐吐气,他突然又想试试吹口哨了。记忆里,他好像至今都没在这方面成功过。

    令人惊异的,一声尖锐突兀响起,为他的整个眼眸都打上了惊讶的光晕。他夸张的面部表情所透露的,除了惊异就是惊奇,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又长舒了一口气。

    向前走去,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被希望的光芒所照耀,这光源不只来自于现在的所见所闻,更在于对先前一系列荒唐的真假判定。他又摸了摸脸,却只是引起又一声嘶啊,不过若没有这痛感,下一瞬可能就又是一个巴掌落于肌肤了。

    驻足了,他将手伸向刚刚停稳的黑车的车门——一声口哨倒不至于让他兴奋,何况他也没有成功。

    “小朋友,准备去哪啊?”

    车门刚开,他正准备把头探进去,一声疑问就先他而至,钻入耳中,满是热情。

    “怎么一个人走在街上啊?这么大清早的,街上很多坏人的喔,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了人贩子……诶呦,你动我干什么?”

    没来得及开口,那热情再次蜂拥,作用在他身心,好像也打在了说话那人身上。

    “诶,诶,呃,嗯~!”几个他自己都不明含意的语气词很完美地表达出了他此刻的手足无措,但终是在车内人再次开口前让屁股感受到了皮革的柔软,所谓事不过三嘛!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这才看清了车内情况:一辆设施略显简陋的车辆,车中除了购得后自带的基础用品外略无其他,座椅的边缘已有些破了,翻出些深裹在内的海绵。前座两人正双手交缠着,在被座椅挡住之处不知做些什么斗气的事情。两人无一例外都剃着直率的寸头,胡子看着经久未修,高低不正,竟突出股“远近高低各不同”之感,坐在驾驶位上那位左手仍搭在方向盘上,受材料和长度限制而低垂了些的袖口很懂事地为其腕处的青黑色文身留下展示空间,一只浅蓝色的经典款口罩划拉下去遮住了脖子,概是不想遮掩了其富有野兽之美的五官吧。

    后座出乎他意料的还有一个将至中年的女性,烫过的波浪可能是被太阳染成了金黄,直卷至肩膀。或是不屈于时间折磨?脸上呈出明显的妆容,虽略有瑕疵但已能体现作者积极的心,热情的红在嘴上太过开放,已逾出些唇的范围,落在腮上的则又有些过于收敛,渐与周遭重了些的白融在一起,又衬着眉毛粗重的黑。眼睛在车内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明亮,他看着那人,竟能从中翻出些似是努力显出的和蔼。

    好吧,好吧。看着眼前的三人,他心中略有些无奈。

    “嗨,小朋友别管那两个人了,坐好来吧!告诉姐姐想要去哪,这就送你过去!”看出了他动作上的停顿,那女人对他说道,以一个极为轻柔的声音。

    “小孩子记得不要自己走这种路呦!别看前面那个死鬼这样邋遢,有些话也是对的。”可能是为了更多地显示自己的爱心吧,她又补充道。

    “嗯,嗯。”略带敷衍,他还是坐在了右侧的座位上,和那女人间开了些——毕竟算是半个社交低能儿,他甚至都在希冀这车上别再有任何话语能cue到他。

    显然并不太可能。

    “你们两个别在那乱动了,看看给这小孩吓的,都不动了!”似是完成了一种基因上的蜕变,那女人在瞬间完成了从幼体小猫超进化成捅金刚喉咙的哥斯拉的转变,那吼声震天动地,撼人心魄,附带的冰冻属性伤害给前座一整个僵住了,驾驶座上那位甚至右手不定着似找不着了换挡杆。

    他也是一米六的小躯一震,呆楞在了原位,心说,哦,好像已经啥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小弟弟呀,别害怕哈,姐姐不是坏人呀!”她也感到有些不妥,又变回那只温柔可人的小猫,背后却早已是九喇嘛的模样。

    “愣什么!开车啊!”

    果然变不了几秒。他算是反应过来了,静看着前座人拉上离合,熟练地右手握盘儿,左手搭在车窗边的沿上,窗户是紧闭的。

    也好,吹吹空调,省省路,虽然是十月,但要说舒服还得是车内。

    他闭上双眼,像是歇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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