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幕

    黑夜掩盖得了真相，但掩盖不了光明。在废墟中苦苦挣扎的人们，为了信仰而坚持活下去。

    【坍缩纪元43年，保护计划】

    太阳射来的光线被木星所阻挡了，处在远日圈内的%010微型军用舰艇迎来了约15小时的夜期。这种舰艇在一般情况下可供6-10人同时乘坐，具有完备的生态循环系统，在与外界完全断绝物质交流的情况下一次性可以维持142年左右的人员活动。然而这一次的行动不过是一次短期旅行，动辄这样的舰艇来支持不免大材小用。

    舰上，却只有五个人的身影：两个是这艘舰艇的领航员，另外的三个则是三位代表：一位是太阳系联邦法定最高机构的代表，另外的两位则分别是“暗幕”计划执行机构——“冷冻”机构的代表，以及负责掩护“暗幕”计划执行的战略信息控制局的代表。

    “冷冻”机构，是在坍缩纪元中期，“宇宙之眼”探测器的信息传回太阳系后，太阳系联邦内部设立的一个机构，专门用于执行“暗幕”计划。这一计划的目的是利用时间的扭曲，为人类赢得生存的时间，以延续人类文明的发展。而信息控制局则是在趋能纪元设立的战略信息模糊部的基础上改组的部门，主要职能是控制信息流量，减缓信息膨胀，防止信息过度增生。在信息大量膨胀的大数据时代，控制信息的流量与流向，能够保护个人的隐私。这一部门的设立源于一位民众的反馈：“在这样一个信息时代里，我们还能不能有自己的隐私？”高层对此高度重视，于是经过一番手续建设后，批准改组原战略信息模糊部为信息控制局，实现了军属部门的民用化。

    所谓“暗幕”计划，在庞大的计划范围——整个太阳系——的背后却只有小小的两三个组织在运作着，好在这一计划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紧迫性，让太阳系联邦法定最高机构谨慎却迅速地在七日内批准了计划，并指定了信息控制局协助行动进行。

    会场气氛极其紧张。现有基础上这一计划涉及到的技术范围过于宏大，且很多都尚且处在理论科技范畴，付诸于实践仍需要不断在现有基础上扩展延伸。因此，该计划曾被许多别有用心的人讽刺为无意义工程。可想而知，这一说法的实际目的是破坏联邦的声誉。能想到这样做的人确实是利用大众心理的阴险的舆论家，但有意思的是，这样的信息很快就被反利用了。可以看出，在这样的时代，大众面对如潮涌而来的信息洪流已经有了强大的警觉心理，大多都能自觉地抵制负面舆论，做到了“不信谣，不传谣”，与联邦官方一道将这一恶意诋毁言论扼杀在了萌芽期。“红时不吹，难时不黑，只赏其作，不问是非”，可以说终于难得地保持了冷静。在地球文明时期便开始的舆论攻势的地位终于受到了威胁，“暗幕”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了。

    【永冻纪元开始前一个月七日，封冻】

    B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为组织执行任务了。

    距离联邦规定的通航时段只有1个小时了，这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坏的是，他还需要撑1个小时。

    B躲在一栋废弃楼栋的11层，他手上掌握着一枚发射器，链接着一颗搭载着人类自原始人类至四大文明古国时期的历史的飞行器。飞行器上配备了自动的语言文字转换器，能通过对其余语言的学习自行转换文字。与他同时执行这个计划的还有另外的几个行动小组，分别承担着其余时期的历史。由于人类自身产生的信息呈现爆炸性增长趋势，越靠近于永冻纪元信息量越大，因而越靠近永冻纪元的时期需要越多小组负责传输。小组人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保护发射器，一方面保护发射装置。B不知道负责保护发射装置的同志们现在状况如何，他只能看到，同自己一起保护发射器的三位同志先后落入联邦部队的手中，另一位则在转移过程中不幸负伤，因不愿拖累行动而选择自我了断了。

    他什么都没有，他一无可靠，只剩下他自己坚持着与联邦部队周旋着。这是一栋已有些时日的危楼，他猜测应该没有与联邦的信息网建立联系。他现在相当于处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上下两壁正在不断收紧，左右前后毕竟是有限的，他已经近入绝地。他现在只能拖，同时还要赌联邦尚且没有作出反应，通航时段必须正常开始。他匍匐在废弃的楼中，四周尽是建筑过程中剩下的高分子材料。他随身携带的旧式小口径手枪对身着原子级别防弹衣的联邦武装力量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他不敢使用新式枪械，因为新式枪械均被联邦链接上了信息网，能在必要时阻断枪械发射，于是这样的枪和冷兵器没有什么差别。他紧攥着那个发射器，以防不测时立即销毁。那里面安装了组织通用的爆炸器械，能够自动地检测周围环境并由持有者确认是否自毁。联邦也很识趣，没有利用武装机械强行攻楼，只是一遍一遍地警告他，同时不断锁紧包夹。他知道自己退无可退，被抓住是早晚的。

    还剩下17分钟。

    联邦的武装力量显得开始焦躁，对胶着的现状开始不满，甚至已经有人尝试突破事先设下的包围圈，强行攻楼。B此时反而略微轻松了一点，因为只有对手越不理智，对他就越有利。Ｂ取出那个发射器，看着上面的时间一点点走过。他对此相当高兴。这个发射器是组织内部制造的，从零部件的生产、组装到信息的录入，全部都在组织自己的生产线上进行。

    距离指定的发射时间只有三分钟了。Ｂ已经听到了武装机械的飞行声，即使这样，他们想要飞到11层来也需要一点时间，再加上启动和降落的时间，他相信自己在被捕前可以做到，给他也从不知道位置的那套对应发射装置发出发射的信号。Ｂ紧握着发射器，手心攥出了汗。

    他听到了一阵连环爆炸声，他知道这是他的一位同志提前在第5层及周边空域布好的连环减速炸弹阵。即使它没有什么实际的伤害，也能多多少少减缓一些攻楼的速度，再不济至少也可以通过突然的惊吓影响攻楼队员们的心态。

    3，2，1——他按下了发射键。

    随着哔的一声，一串信息束发射进入了茫茫的天空。肉眼当然不可见，但他看到发射器提示：

    发射成功。

    他一下瘫倒在了满是灰尘的楼梯间，感到了一种无比舒适的感觉，一种责任随着任务完成而解除的轻松的感觉。他想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即使最后那个伪装成普通探测器的飞行器最后没能完成飞向浩瀚宇宙的使命，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