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山洞

    每个地方都会有她吸引人的独特魅力,就好比丽江的优柔,西湖的平静,泰山的奇伟,黄山的诡谲,乡间却没有如此摄人心魄的特质,究竟有什么能让人动容呢?乡间的人们似乎对那些景物早已经失了把玩的兴致,然而,一切却依然美丽。就好比一种久别了的回忆,或许并非怎样的惊天动地,却能让自己心灵有一丝触动,那似要触到而又没触到的感觉,着实让人心生向往,不得不叹一句时间飞逝,往日不再。是否还记得摇头轻吟“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的情景,是否能想起似懂非懂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回忆,总能适时的跳入你的脑海,恰如其分地勾起你的感触。乡间的事物,承载了多少孩子的梦,唤醒了多少沉睡的灵魂,而这一切,都将一生为伴。

    乡间总会有那么一些充满神奇色彩的地方,大都会与某个神话故事相关。在老实孩子那个村子里,这样的地方说起来,还是有几个的,只不过几乎是山穴罢了。其中有一个名为“黑龙腔”的穴,让孩子们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那穴位于山腰一块水田的边上,离水还有几分距离,常年被杂草封了大半洞口,时隐时现的风光让孩子们充满了探索的欲望,筹划着钻进洞里看个究竟。至于这洞名的由来,还有一翻故事。话说很久以前,应该是老实孩子爷爷的爷爷的时候,那穴里住了一头大蛇,身长过丈,腰围浑厚,似乎有一人环抱粗细,时常出没于田间,一晚突然雷雨大作,昏天黑地,那蛇闪着幽光的黑鳞片在电光下,森然可怖,雷鸣之时,那蛇竟冒出了两只头角,有了龙的模样,雷便适时的劈在它的身上,那蛇便脩的没了踪影,只是见到有一团火焰飞向天空,待到天明,村民发现蛇已经不见,只留下一副厚重的蛇皮,那田坎也坍塌了。后来,人们便用“黑龙腔”唤那个穴,故事也就代代流传。

    孩子的天性是好奇,在充满神奇的故事面前更体现得淋漓尽致,时常有大人被孩子问得哑口无言,只得用“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啥”来搪塞。对于近在身边的故事,一旦有了验证的机会,一些不应该发生的事便会发生,虽然貌似不妥,终究还是如此了。

    乡间的学校下学很早,往往是五点不到便结束授课,加上乡间夏日天长,大概八点才会入暮,于是孩子们就有了一大块的玩耍时间。至于作业,总是希望在课上便弄完,如此才能玩得放心。

    下学了,胖子拉起老实孩子等人留在教室苦赶作业,打算完成后便到“黑龙腔”去玩耍。说到此,就有必要讲讲乡间孩子的学习习惯。他们大都很少抱着课本看,心里玩的念头几乎无可替代,书不会保管得很好,曾经胖子有吃书的癖好,一本新书,到了期末,便只剩下几片参差不齐的纸片了,心里想的便是做完作业好好玩,于是经常呆在教室里做完作业才回家。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在胖子等人的相互协作下,作业以飞一般的速度完成了,只是老实孩子要坚持做那道思考题,然而,抵不住其他人的聒噪与催促,放下工具,一同玩耍去了,打算晚间静下来好好再思考一翻。

    于是队伍整齐了,只是小女孩被留了下来,听写没过,被打了手板,还要抄写生字。三个孩子也不忍在她面前表露玩耍的兴奋,低调的从后门溜出教室。一出来,却是变了样,胖子一蹦一跳的,彷如垂死挣扎的陀螺,高瘦个儿则学起行者探路来,老实孩子大概还没从题里走出来,目光呆呆的,似乎盯着前面又似乎看着地下,偶尔应和胖子几声。

    三人拿了火柴,蜡烛,干草,便向黑龙腔而却去。那也不远,顶多十分钟的脚程,孩子们顶着兴奋,不觉就到了它跟前。

    只见那洞口被蒿草掩了大半,往里看,一片黑暗。于是三人动手拔起蒿草来,然而那草极为坚韧,竟是丝毫不动,胖子索性躺下去,用身子压下蒿草,滚了几滚,觉得差不多了,便起了身。这下洞口就完全展现在孩子们眼前,是三角形的,只是顶上稍微圆润了一点。老实孩子先钻了进去,直到黑得看不见前路,才叫身后跟来的胖子点燃一只蜡烛。烛火昏黄,一闪一闪的跳动着,晃得老实孩子眼睛一黑,定下心,呼了几口气,感觉能看清前方,才继续往洞里爬。

    往里爬了不到两米,便可见悬于头顶的石钟笋,乳白色,在烛光里散着幽光,还有滴下的水珠,滴滴答答,间隔有序的响起。只是要小心自己的头顶,以防撞在石钟笋上。洞也不宽,大概两米,三人不能并排爬行,只能一个接一个。那洞里竟还有植物,晶莹的白色茎干,彷如亭亭玉立的美女,孩子们倒是觉得很惊奇,忘却了自己已经越来越深入山穴里。

    孩子们心里竟没有一丝害怕,又往前爬了一段,好像到了尽头:前方已经容不下一个人爬动了。只是仍然幽黑,老实孩子便只能叫后面的人退了。然而却觉得呼吸困难起来,几乎要晕厥了,胖子最为严重,行动也缓慢起来。此时,蜡烛跳动了几下,熄灭了。黑,笼罩在周围,唯见似乎很遥远处有一丝光亮。三人都吓住了,然而那一丝光亮让人又平静下来。

    孩子们在黑暗中静默了几秒钟,却觉得自己又有劲了,呼吸也顺畅起来。老实孩子擦燃一根火柴,“噗呲”一声,光亮跳满了三人周围,焰火沿着木杆,像蛇般缠绕而上,很快便要灭掉。此时胖子急忙递过来一把干草,却被高瘦个儿一把制止了,胖子疑惑了一会,最终还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于是三人朝着那一丝光亮慢慢爬去,也不知黑暗中有没有危险。倒是胖子,被后面跟来的高瘦个儿误抓了脚脖子,顿时感觉凉气袭身,条件反射般从嘴里蹦出一个吓傻所有人的词——“有蛇!”

    此言一出,三人俱都不敢动弹了。老实孩子还很镇定,战战兢兢地擦燃一根火柴,打算看个究竟,同时也做好了搏击的准备:顺手摸了一个似乎是石头之类的硬物。待到光亮一现,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吓唬自己,于是松了口气,但当看到老实孩子手中的硬物时,又吃惊起来:只见那手中擎着的分明是一大只老鼠的头骨,白森森的,透着阴气。老实孩子吓了一大跳,想扔掉那东西,却又觉得扔不掉,好不容易扔掉了,却感觉它仍然在手上。

    三个孩子最终觉得要尽快出去,毕竟幽闭的感觉很不好,幸而那洞穴也不深,孩子们钻得也浅,才很快将恐惧压了下来继续前行。

    三人出了穴口,心里顿时轻松不少,胖子索性躺在了蒿草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清新的空气,高瘦个儿和老实孩子搀扶在一起,都在笑闹,一个不小心,都倒在了胖子身上,三人抱成一团,在夕阳下欢笑。

    乐极生悲往往会很灵验,正当三人嬉闹时,最底层的胖子身子一滑,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落入水田里,老实孩子和高瘦个儿本可以躲过,却被胖子一带,同时向胖子压去。胖子下身早已湿透,正在烦恼着,却不妨被一下子扑倒在水田里,这一下全湿了。压在他身上的是高瘦个儿,背还没弄湿,再上面便是老实孩子,只是裤腿湿了。胖子不高兴,一起身,高瘦个儿便也湿了,老实孩子本能的一跳,却是滑了,也弄得湿透。三人哈哈大笑起来,竟忘记了如何回家交待。

    天很清,水很浑。

    当然,乡间的山穴不只一处,但惟有那一处才让人回味。孩子们后来也去过其他地方,比如内战时在崖壁上凿的壁洞,比如为躲避轰炸而开的防空洞,这些地方虽然也给予孩子们不少的快乐,但是比之于“黑龙腔”,却是少了几分味道。人,大都只会对危及自身利益或是生命的事物刻骨铭心,其余的便会被时间一层一层地滤去,甚至是爱情。

    孩子们是不懂得这些的,因此快乐就很简单很纯粹,一颗你舔过的糖有时也能换来一个一生的友伴,但是成人世界便决然不行,金钱与欲望,名利与嫉妒将人们紧紧缠裹,就像尘封住的木乃伊,有几个人能挣脱出来呢?可以说,现在不会有,将来或许有罢。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都长高长壮了,那个洞也就再也钻不进去了,只是偶然路过的时候会忍不住望着洞口沉思,眼前浮现的还是那幼嫩的身影,耳边回荡的还是那不绝的欢笑,感觉到的还是湿透全身的凉意。或许多年以后,带着孩子相聚,谈及此地,仍免不了回想。

    乡间的孩子继续成长着,并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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