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逝水无痕

    离去的，再不会回头，就如落花入尘，你对我的爱转为恨意，再或是曾经的你。

    夜安篇：

    爱情中让步最多的那个笨蛋，往往爱得最深。一夜无眠，长夜难安。

    “祀月，你回来啦。”端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夜安并没有回头，她明白此刻站在自己身后的心爱之人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甚至随时可能夺取自己的卑贱的性命。即便如此，在死亡的最后时刻，夜安还是希望在死前自己在爱人心中的模样依旧是往日的清秀娟丽，而非内心深处这般憔悴的样子。

    “我离开时，你竟敢擅自做主。”祀月的语气依旧平静冰冷，透过铜镜看不见他的神情，但的确饱含着怒气。

    “祀月，你想要的，马上就可以得到了，可是你却下定不了决心，我爱你，我只是在帮你。”低下头，五味杂陈，他会明白自己的内心吗？以过分的笑容掩饰脆弱的内心，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可是自己早已决定要承受这份痛苦为了他，也是为自己。

    “说下去。”三个字并不多，可是已经足够让自己明白他的内心。爱人是在给自己时间让自己的手下动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也许。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这最后的两件魂器，你想要完成这心愿就必须得到才可以。有舍才有得，这两件魂器需要她们的祭奠才可以。你最喜爱是帝尊的双目，那双清澈见底的潭水像极了白姑娘的眸子，而你想要得到的魂器却要你用最喜爱的东西交换，你舍不得，两个都不舍。可是你为此筹划这么久，我也不舍得让你伤心。还有这最后一件魂器，也许更让你痛心，注定要失去，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因为她承载了太多回忆与恩情。如果她自认为已经对你没有任何价值了，自己也会心甘情愿赴死。对祀月哥来说，这样的结果，也许是最好的救赎。这一石二鸟之计我愿意帮你，即使用死在你手中的方式做代价，奴家也愿意，无怨无悔。”窗外几瓣梅花飘落，静躺在雪中的她们依旧美丽端庄。今年的梅花是淡红色，的确需要血的浸染才艳丽多姿。与他的相遇也是如此，遇见的那一刻，已决定终生的守护，当巨石滚落，也愿守护在他身边，为此在侧脸上留下终生抹不去的伤疤。记得那时他说，伤疤的形状像极了几瓣盛开的梅花，于是静静地看着他在伤疤处纹出那几朵血梅，一笔一刀镌刻在侧脸，深入内心。他的模样自此挥之不去，为他付出一生，从未有过悔恨，这一生曾爱过，足够了。

    “咳咳。”血，注定流出，尽管他手下留情，自己不会死去，但的确很痛，也许骨头已被自己的爱人打断，但是自己明白，他的内心比自己更疼。

    “祀月爸爸，祀月爸爸！”覆盖白雪的院落里传来吾尊撕心裂肺地呼喊，搀扶着自己姐姐的她，瘦小的身体上溅满了帝尊的鲜血，血也滴落院中的被雪拥抱的土地，融化白色的暗语，“姐姐的双眼在睡梦中被人剜走了，爸，快救救姐姐啊！”……

    祀月篇：

    失去的再不会回来，可是今生所坚持的事却注定要失去。就像一万年前白大人决定带领奴隶身份的妖族反抗人类的残暴统治一般，快要胜利之时，善良的她却不想再有同族因战争而牺牲，甘愿与人类达成所谓的和解，而条件竟是要妖族亲手处决拼死守卫妖族子民的白。于是那一天，在那个盛大的仪式上，那些曾经的战士联合在一起亲手摧毁了他们曾经的白大人，任凭幼年的自己反抗哭嚎，也留不住她消失的足迹，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就像那年她手心中飞舞的落叶一般，枯萎腐烂。残兮，如残破不堪的夕阳，朝不保夕。

    “您还在这里侍弄这些梅树吗？”祁守城淡淡一笑，走进这片白雪皑皑的领地，“不过，它们从未开过半朵梅花。”

    “被剜去双目的帝尊今年没有看到梅花盛开的景象，这是我带给她的遗憾。”抚摸着梅树枝干的祀月陷入沉思。

    “的确如此。”孩童样的祁守城说着将自己带来的白羽斗篷放在了最低矮的树枝上，“你为了炼制最后两件魂器，借夜安的手，让暗乌梦兽在帝尊梦中剜去她的双目。也许那时小东西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已经成为你一生的亏欠。也就是从这天开始，你们的父女情分渐渐消散，进而化作怨恨的仇敌。”

    “那天我与夜安的交谈，也不过是为她动手制造时间。”祀月转过身，平静地看向眼前的孩童。

    “夜安自然知道，以后明白真相的帝尊会对她恨之入骨这件事她也心知肚明，但是她心甘情愿背这个黑锅，只是因为她视你为自己的爱人。”靠在梅树上的守城微笑着说，“而残兮，为了让帝尊再次看到这花花世界，请求钟山之神烛九阴将自己的双目换给了自己的女儿。她明白失去双目的她对你没有任何价值，只不过是你的拖累，于是与你最后一次交谈过后，跳进熊熊燃烧的炉火，为你打造了最后一件魂器――血石。得到残兮双目的小东西虽然恢复视力，可是自此以后她也要如残兮一般靠嗜血为生，经过这次劫难，又失去残兮妈妈的她渐渐长大，褪去稚嫩与清纯，留下坚毅与残忍，与你作对，视夜安为仇敌。你费劲心思，最后失去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注定身败名裂。还要坚持吗？”

    祀月没有说话，只优雅地接下飘飞进掌心的一小片雪花，微凉过后，晶莹的雪花融化于纤手。

    “白的名字真好听，忘却前世的一切恩怨，放下曾经沉重的誓言，只做一片随风飘舞的美丽白雪，以优雅的舞姿祭奠曾逝去的生灵。”看着漫天飞舞的白雪，祀月展露笑颜。指尖轻点，雪落无声。

    “尽管冷冥拼命阻止，可是终有一天她会来到这里，来见曾经既是她父亲又是她仇敌的你。她注定会痛苦，你带给她的伤疤更是她一生无法忘却的痛楚。宿命如此，挣扎又有何用。”沉默片刻，祁守城再次开口，“祀月，当那一天到来时你会怎么做？”

    “也许你不会相信，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等待着那一刻，这里的梅树也在等待着，它们的花只可为她一人盛开。”祀月想着，眼前似乎出现帝尊儿时在自己身边堆雪人的可爱身影，那时没有魂力的她小脸被雪冻得通红，短小的四肢略显笨拙，对于那些比自己还大的雪球移动起来很是费力气，可她还是很努力。自己看着她，欣慰中略显安心，不知不觉有些困意，睡去时，小小的她还在继续自己的小工程。

    最后的欢呼声吵醒小憩中的自己，小帝尊高兴地拉起自己的手，蹦蹦跳跳地向自己展示她的成果。

    “爸爸你瞧，这是吾尊，这是帝尊，这是祀月爸爸，这是夜安妈妈，这是残兮妈妈。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啦。”

    那时她的小手很是冰凉，自己怎么也温暖不了，大概因为自己本来就是冷血的生灵。当时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力分享帝尊的喜悦，曾发誓要守护她在身边，不让她和吾尊像白一样逝去，可是最后，身为父亲的自己却亲手摧毁了她的童真与欢乐。她的笑靥随风而逝，留下的尽是冰冷与让人畏惧的残忍，自己亲手铸造了一个本该成为王者的帝尊，却也亲手杀死了自己似雪般单纯的女儿。也许在世人心中自己曾是一个优秀的统治者，可是在自己女儿眼里自己永远都是一个失败的父亲，这是最可悲的事，永远弥补不了的错误。自从踏上这条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自从将自己的儿子、朋友当做复仇的工具，自己就注定会有这样孤单一人的结局。可是仇恨这东西，一旦背负，就再难释怀，尤其是对自己爱的人，世间所有人的背叛也换不回她在自己身边的温暖，所以，尽管心如刀绞，尽管众叛亲离，这条血腥而又无情，时刻伴随失去的路途，注定还是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