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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醉酒官员

    这首《山有扶苏》唱的委婉娇嫩,似有一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在山的远方尽态极妍那妙曼的身姿,又如楚楚动人的脸蛋上,浮现了快要见到心上人的激动。

    堂下的所有京官听得如痴如醉,无不感慨许姑娘美妙的歌喉。唯有张四维听着听着竟然微闭上了眼睛,“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这首出自《郑风》里的诗词,确实是古诗文里不可多得的良句。

    然而次辅想到的,远远不止这些。同为扶苏,本应承继始皇帝皇位的公子,却被赵高和李斯合谋骗杀,只因一道小小的冒牌圣旨,扶苏公子竟然自绝于长城砖垣之下,实在令人可惜。

    若即位的不是胡亥,那么大秦的江山或许真的可能如司马迁写的《陈涉世家》那样,“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而不会落得个二世而亡的衰名,最后被贾谊在《过秦论》里评论为“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由此可见,李斯也好,赵高也罢,他们都应该为大秦帝国的灭亡负直接责任!

    “子维兄心气甚好啊!”申时行夹起了桌上的一块鱼脯放进嘴里咀嚼,又混着鲜美白肉喝下一口酒水,嬉笑道:“许姑娘是独自一人来京,在城里也没个依靠。何不让会馆的人引荐,也好让他和子维兄互相认识一下?”

    “唉?”张四维露出一个尴尬的笑意,直以叹息一声说道:“家里一个糟糠之妻就够了,为官为吏怎可堕落于椒房之乐?再者,张某于姑娘可谓是‘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这些事情,还是留给年轻人去想。汝默兄休要再拿这种话来笑话我这个糟老头子。”

    张四维假借苏轼的诗句自我嘲讽,倒是赢得了顾宪成和邹元标的一致喝彩。觥杯交筹间,官员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越来越浓烈。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潮,至于桌上的那些东西,也颇有“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的味道。

    人们吃的欢乐,喝的痛快。就少不了往许姑娘身上使唤银子,白的黄的,不过一首曲子的时间,打杂伙计手里的那一只竹篮就装的满满当当。还有嫌不够尽兴的,苏绣杭丝也是你一匹我一绢的往上献,惊得许姑娘连连拜谢。

    又是一曲唱响,这回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且听台上姑娘的优雅嗓音: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她唱的是一首短曲,只取了开头和结尾。但带给人感受的,却是那种对炙热爱情的狂放追求。此曲此声,唯有天上才能听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侧桌的席位上,忽然有一个醉眼朦胧的官员站起来摔掉手里的酒杯。人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纷纷回首望着那个官员。

    原来是蓟州判官冯景隆,他醉醺醺的拿着酒壶来到张四维的面前。磨动起殷红的两腮说:“恩师,请允许学生敬你一杯酒!好让学生把话说完!”说完,便将那一壶白酒全部灌进肚子里。

    此类酒后的失态,虽然其余官员觉得有些不礼貌。但身为冯景隆的座师,张四维还是笑着喝完学生敬的这杯酒。

    “恩师!咳咳……”话还没说出口,冯景隆就被从胃里窜上来的那股霸道酒劲,呛得连连咳嗽。惹得官员们笑着摇摇头,终究是个直性子的有为青年,这白酒哪能如此牛饮?

    全然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冯景隆狂呼道:“不能再让首辅大人这么肆意妄为下去了。看看我们周围吧!赵世卿,余懋学,他们被首辅贬官的贬官,调走的调走。您的学生,现在放眼整个朝廷还剩几个?每每谈及这些事,学生和王子桢(子桢,王国的字号,万历五年进士,是张四维的学生,现任北京右都御史)无不是痛心疾首,泪涕俱下!”

    “叔熙兄所言极是!”福建道监察御史李植也起身拜道,“首辅大人常年与狡诈阉人冯保往来,互相赠送贿礼。学生的案桌上,光是冯保的罪行就有十二条之多。怎奈内阁成了太岳的一人堂,纵然铁证如山,却难以直达圣前。学生望恩师谏言皇上,好让冯保的罪行公之于众,还大明朝一个朗朗乾坤!”

    “李植!你疯啦!酒后妄言,这不是一个御史该有的素养!”同桌的杨四知惊慌喊到,拉着李植就往饭桌上走。

    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李植是想把最后的这层窗户纸都捅破了,好一个鱼死网破的架势。殊不知窗户纸不被捅破,那么它永远都会在那,各自都有回旋的余地。可一旦破了,那就如同开了弓的弦,哪里还有回头箭啊!

    这些学生是打算亮出底牌了?张四维听了他们两个的话,心里有些暗暗着急。不过脸上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笑容,仅仅是抬了下手里空荡荡的酒杯,说道:“景隆,你喝醉了,快回到座位上歇一歇。都说些什么胡话,朝廷官员的升迁与贬低,是内阁和吏部共同讨论的结果,不能全怪罪在首辅张大人头上,这对他老人家也是不公的。”

    此话一出,场面安静的出奇。率先反应过来的葛守礼,上前挽住冯景隆的胳膊,向人们说道:“喝醉了,喝醉了!大家就当个笑话听听,明日一早忘掉就好。”

    又转头对愣在座位上的许姑娘说:“接着奏乐,接着舞!没什么事啦,我带他回座位上醒醒酒。”

    许姑娘哪里目睹过这样的场面,直到葛守礼喊话。她才迟缓的回神,手僵硬的继续拨动琵琶弦,也就他旁边的乐师表现的还算镇定,继续敲击小堂鼓。

    又是一首曲子响起。

    此曲选自《诗经》里的《国风》,名为《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气氛很快就回到了正轨上来,大家也很快就忘掉了刚刚那两个官员的失态,只是安静的听着小曲。

    忽然,门外一个小吏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在众人不经意间,轻轻溜到张四维的旁边,嘴巴凑到耳根言语了几句。

    稍有些恢复过来的张四维,听了小吏的话。脸色立马大变,惊恐的吼道:“你说什么!快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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