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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伤透芳心

    随着夏日渐深,天气越发酷热难当,辰年每日的运功逼毒时间也越加难熬。其实从第十几日起,辰年便已无毒血可吐,可朝阳子就是不肯放松要求,非得盯着她在日头底下坐足一个时辰才肯罢休。

    辰年恼恨至极,偏又无计可施,她有心不听朝阳子的话,可只要耽误了半刻工夫运功逼毒,身上定会有几处穴道隐隐作痛。她不敢真拿自己的小命去和朝阳子赌气,只能老实地听话晒太阳去,然后看着树荫底下朝阳子那小人得志的样,恨不得哪天用布袋罩了这人,狠狠地揍他一顿出气。

    这一日封君扬要去参加宴席,就没过来陪辰年吃晚饭,她独自一人吃了些东西,侍女又要上前往她脸上涂抹药膏,辰年忍不住烦躁地挥了挥手,气道:“不抹了,不抹了,反正抹也白抹,大不了就和黑老道一样黑算了!”

    她本是无意,不想却正好打在那侍女手上,将侍女手上捧着的药罐一下子打翻了。那药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辰年不觉呆了一呆,还未回过神来,那侍女已跪倒在她面前磕下头去,连声告罪道:“奴婢该死,姑娘息怒。”

    辰年跟在穆展越身边长大,早早地便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事情,从未使唤过奴婢,就是后来跟着封君扬来到青州,她也很少叫侍女贴身伺候。这是因着要疗伤独居,才不得已接受了封君扬派过来的两个侍女,却也只是当她们是过来与自己做伴,对她两人随和得很,并不曾真的对她们呼来喝去,更不曾有过责骂。

    她没想到自己会失手打掉侍女手中的药罐,更料不到侍女会是这般反应,像是她会苛责她一般。惊愕过后,辰年不觉沉了眉眼,说道:“你起来。”

    那侍女却不肯起身,仍跪伏在地上求饶。另外一个侍女听到动静从外面赶进来,进门看到此情景也是怔住了。

    辰年声音也冷了下来,又重复道:“我叫你起来。”

    愣在门口的侍女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将跪伏在地上的侍女拉起,口中斥责道:“还不快起来,姑娘又没怎样你,你这是做什么?”

    那侍女这才怯生生地站起身来,却是立在一旁小心地瞄辰年的脸色。辰年心中本就烦躁,莫名遇到此事更觉郁闷,索性把屋子留给那两个侍女打扫,自己转身大步出了院子。她习惯性地往封君扬的住处走,待到半路时才记起封君扬在宴客,脚步不由得就慢了慢,迟疑了一下,转而走到路旁的一棵柳树下,倚着树身席地坐了下来。

    夜晚虽不似白日那般燥热,却也并不宁静,近处花草丛中交织着夏虫的鸣叫,远处随风传来隐约的欢声笑语。辰年心头的烦闷不见退散,却又漫上了孤寂与落寞,越发堵得难受。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小路上忽传来行人的脚步声,辰年不愿被人看到自己坐在这里,下意识地往树荫下缩了缩身子,谁知那脚步声却在近处停下了,就听得一个男声低低地喝问道:“谁在那里?”

    辰年听出那是郑纶的声音,便应声答道:“是我。”

    外面的郑纶似是有些意外,在远处站了站,拂开垂下的柳条走了过来。辰年忙从地上站了起来,胡乱地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向着他说道:“是郑统领,是我,谢辰年。”

    郑纶在辰年身前几步处停下脚步,问道:“谢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无事,就是一个人坐坐。”辰年答道,顿了顿,又问道,“你从阿策那里过来?”

    “是。”郑纶简短答道,然后就没了话。他对辰年印象十分不好,最初只是觉得她言行轻浮,对着谁都是嬉皮笑脸,后来见她与叶小七在人前便那般亲密,心中便认定了她行为不检。谁知再重逢时,她摇身一变竟然又成了世子爷的姬妾。这样的行径,在他眼中已算得上是水性杨花,偏世子爷却还那样喜欢她,为了她连芸生小姐都疏远了。

    思及此,郑纶不自觉地敛了剑眉,淡淡说道:“谢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郑纶就先退下了。”

    辰年却出声唤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才问道:“郑统领,阿策今天晚上宴请的是些什么人?”

    郑纶答道:“贺家十二公子、薛将军和薛家小姐,还有芸生小姐。”

    辰年早就隐约地听到那边有女子说笑声,还当是陪宴的歌姬之类,不想却是芸生与薛家的小姐。她闻言愣了一愣,问:“不是军中的人?”

    “不是。”郑纶答道。

    辰年抿了抿唇,转身便往封君扬的院落那边走,郑纶身影忽地一晃,人就拦在了她身前,冷漠地问道:“谢姑娘,你要去哪里?”

    辰年答道:“我去寻阿策。”

    郑纶冷声道:“你不能去。”

    辰年很是意外,不禁抬眼看他,奇怪地问道:“既然不是宴请军中的人,又有芸生她们在,我为什么不能去?”

    郑纶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人好不识趣,你这样身份的人怎能与芸生小姐相比。他不愿与她说太多话,便只简单说道:“你与芸生小姐不同,世子爷既没吩咐你过去,你便不能去。”

    辰年压在心底的怒火被他这一句话激了起来,怒道:“凭什么我要听他的吩咐?我想去就去,谁能拦我?”

    她说着便伸手去拨郑纶,郑纶稍侧身往旁侧踏了一步避开她的手,辰年借机闪过了他,可往前行了不及多远就又被他拦下了。辰年很是恼怒,冷声问他道:“郑纶,你想做什么?”

    郑纶也不解自己为何会有这般举动,可从心里就是不想辰年去那宴席。在他心中,世子爷与芸生小姐才是佳偶良缘,硬生生地夹了这个女人进去,只能坏了这份姻缘。再说芸生小姐那样好的姑娘,又怎能受这人的欺负?郑纶心先偏了,说出来的话就十分难听:“谢姑娘,请你自重。世子爷既然没有命你侍宴,就请你——”

    辰年怒极,不等他说完就向着他挥掌打了过去。郑纶不欲与她动手,便只负着手左右躲闪。辰年见状更怒,手上招式越发狠辣,只是她的功夫与郑纶相差许多,连发几招,竟是连郑纶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正缠斗间,却听得远处又有人声传来,他两个不觉都是微微一愣,辰年率先回过神来,趁机就往郑纶胸前打了一掌。她这一掌打得颇重,郑纶有些恼怒,伸手钳住她两侧手臂,一把将她扯到柳树后,低声喝道:“不准发声!”

    辰年从不是老实听话之人,又恃他不敢真伤了自己,张了嘴就要反驳,可还不及发声,郑纶的手指已经捏上了她喉间,力道稍稍变大,她就立时发声不得。

    远处的说话声渐行渐近,两个侍女一人手里提着灯笼,一人怀里则抱着个小小的酒坛,沿着曲折的小径缓步而来。就听得那提灯笼的侍女轻声叹道:“唉,你是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多久没这样高兴过了。自从老将军遇害,我们姑娘脸上就再没见过笑模样,我们夫人那里更是整日以泪洗面,只怕二公子把我们姑娘胡乱许配了人。”

    另一人便出言劝道:“这不是都出来了嘛,以后就好了,待到了盛都,万事自会有贵妃娘娘给做主。”

    提灯笼的侍女闻言慢下了脚步,压低声音说道:“出来了又怎样?贵妃娘娘那里再好,毕竟也是隔了几层的姐妹,再说又没了老将军倚仗,还能有什么良缘?”

    “总也是位世家公子的。”另外一个就安慰道。

    “这世家公子之间差别也大了去了,天下有几位世家公子及得上这位世子爷和你们那位贺十二公子?”提灯笼的侍女用手指了指封君扬的院子,不乏艳羡地说道,“也就是你家姑娘命好,一个是比亲兄还亲的堂兄,另一个却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夫婿。”

    抱酒坛的侍女忙低声斥道:“快别瞎说,这种话哪里是可以胡乱说的。”

    “瞎说?哪句是瞎说了?谁都知道世子爷直到现在都未娶,就是等着你家姑娘及笄。你们封、贺两家定是要联姻的,这两位是郎才女貌,又是姑舅表亲,天造地设的一双,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我可是听说只等世子爷回了云西就会去你们泰兴求亲呢!”

    抱酒坛的侍女拉住了同伴,前后看了看,才低声说道:“唉,你是刚来还不知道,世子爷现在身边有个江湖女子,疼得跟眼珠子一样,规矩尊卑全不顾了,竟要我们姑娘管那女人叫姐姐。偏我们家那位是个憨得不能再憨的,看谁都是好人,世子爷一说,她就真的傻乎乎地去叫人姐姐。”

    她那同伴不屑地啐了一口,道:“不过就是个狐媚子罢了,这些个玩意儿,哪位爷身边没有啊?放心,不用你家姑娘操心,早早地就得被人打发了。”

    “不像是能打发了,世子爷是真宠那女人,听说早前都是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最近才好些了,分了院子给她另住。”

    “这是宠而不重!”那侍女冷笑道,“你想想,若真是有心纳她,怎会不顾及她的名声,就这样不过明路就放在屋里?我看不过就是爷们闲着时候的一个玩物,因是山里出来的有点野,世子爷才一时觉得新鲜。”

    她两人小声说着话走远,直到彻底瞧不见了,郑纶才不禁轻轻地嘘了口气,正欲松开对辰年的压制,却忽地有滴水珠落在他的手上,他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这是辰年的眼泪。他顿觉那泪珠十分烫手,有些慌乱地松开了钳在辰年喉间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辰年声音隐隐有些发颤,问他:“封君扬要娶芸生?”

    不知为何,郑纶刚还为芸生抱不平,此刻却又觉得辰年也十分可怜,一时竟不知该怎么答她的问话。

    辰年闪过他,疾步往外冲去,郑纶这里意欲再拦,她手在自己腰间一拂而过,手腕一翻,掌中已扣了几枚亮闪闪的飞镖,冷喝道:“郑纶,你若是再敢拦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嘴上虽这样说,手上却已是毫不客气地将几枚飞镖都射了出去。就在郑纶躲避飞镖的空当,辰年人便冲到了石子路上,疾呼道:“有刺客!有刺客!”

    郑纶心中一惊,万万料不到辰年会喊出这样的话来。四下里当值的暗卫已被惊动,顿时有几个人影迅疾地往这边飞掠过来,辰年指着柳树阴影中的郑纶向赶来的暗卫叫道:“刺客在那里。”

    暗卫哪里会怀疑她的话,忙挥刀攻上前去。郑纶正恼怒,一掌逼退了近前的暗卫,冷声喝道:“是我!”

    前后赶来的暗卫俱是一愣,奇怪地问道:“郑统领?”

    郑纶黑着脸推开几人,再看辰年的身影早已远了,便是再追也已是拦她不下,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辰年生怕郑纶再来阻拦,一直疾奔到封君扬院外,正好赶上顺平带着几个侍卫急匆匆从里面出来,顺平见辰年跑得急,还当她是真遇到了刺客,忙问道:“谢姑娘,刺客在哪里?”

    辰年抬手指了指身后,想也不想地急声说道:“就在柳树林那边,刺客十分厉害,郑纶受了重伤,你快过去!”

    听说连郑纶都受了重伤,顺平面色大变,一时顾不上细细思量,忙道:“谢姑娘快些去世子爷身边,小的带人过去看看。”

    辰年点点头,大步进了院子。因是夏夜,这宴席并未设在堂内,而是在后院凉亭之中。辰年沿着游廊绕过去,一踏上那石板桥就望见了亭中的情景。

    亭中只摆了一桌筵席,围坐了几个年轻男女,封君扬居中,两侧下手边分别是贺泽与薛盛英,再往下来则是芸生与另外一个眼生的少女,年岁与芸生相仿,穿一身极素的衣裙,正与芸生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

    说是酒宴,五人中却有三个不得饮酒,薛盛英与薛娴儿还在孝中,封君扬更是因着身体缘故滴酒不沾,与薛氏兄妹一样端着杯茶应景。贺泽提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只得向着芸生举杯,笑道:“那三个都是摆设,得,还是咱们兄妹喝一杯吧。”

    芸生却是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十二哥快别说傻话了,咱们喝岂不是成了窝里斗吗?白让他们看热闹。”

    众人都一笑,封君扬却是浅浅地弯了弯嘴角。贺泽瞧他这般,伸过手去搭在了他的肩上,话有所指地取笑道:“君扬还在担心那刺客的事?莫说他闯不到这里来,便是真来了,就凭我和盛英在这里,他还能讨得好去?”

    其余几人也都看向封君扬,芸生却说道:“你们几个真是耳尖,我怎没听到有人喊抓刺客?”她说着转头去问身旁的少女,“娴儿,你刚才可听到了?”

    薛娴摇头道:“没,我也没听到。”

    封君扬微笑着将贺泽的手从自己肩上拨开,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是不知,我这熙园里已来过几拨刺客了,上一次还闯到了芸生那里,连伤了几条人命,若不是有个丫头死护着芸生,怕是连芸生都要受伤。”

    芸生不知封君扬是有意说话与贺泽听,闻言跟着点头道:“是绿叶,多亏了她舍命救我。”

    薛盛英听了忙说道:“都是我的疏忽,以后定要多派些人马在熙园外面日夜巡查,绝不教刺客再有机会闯入府中。”

    封君扬先瞥了贺泽一眼,才与薛盛英轻笑道:“还真要向贤弟借些人马,否则我府里可经不起这样折腾,芸生身边也就这么几个得力的侍女,今儿没一个绿叶,明儿再少一个红花,这还了得?你说是不是,十二公子?”

    贺泽眉头隐隐地跳了跳,强自压下了心头的怒火,似笑非笑地看向封君扬,应道:“是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两个言语之间暗藏机锋,在座的其余三人却是全然不觉,倒是远远避在石桥处的辰年听懂了许多。她本是一腔怒火而来,在桥上立了这片刻,被溪水的湿气一沁,脑子却忽地冷静了下来。

    今晚这事太多古怪之处,先是她身边的那侍女行为反常,激得她一怒之下出了院子,然后便是路上的那两个侍女,竟敢有胆子背地里说主子的闲话,还有头有尾地说得那样清楚,就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一般。

    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设计?若是设计,他们为何要这样?那郑纶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辰年脾气虽急躁些,却算不得莽撞之人,她既察觉到此事有怪异之处,便把冲上前去质问封君扬的念头强自压下来,只在桥上站了片刻,竟又转身往回而来,心道你们越是要激我发怒失态,我就偏偏不要你们如意。

    她刚绕到前院,却迎面碰上了郑纶与顺平。来时路上顺平已从郑纶那里听了缘由,此刻脸上满是紧张之色,见着辰年忙上前拦下她,低声劝道:“谢姑娘,此事大有古怪,咱们可莫要中了他人设计。世子爷对姑娘到底如何,姑娘心中最该清楚。”

    辰年抬眼看了看他,说道:“我只在桥边站了会儿,没去掀你家世子爷的桌子。”

    顺平闻言便大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姑娘聪慧,一眼就看穿了这是奸人的设计。”

    辰年冷笑一声,却说道:“我不聪慧,一点都不聪慧,我只是不想把脸丢到人前去。”她说完便绕过顺平与郑纶,也没回自己住处,转身一掀帘子进了封君扬的书房。

    顺平不禁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无声地向郑纶指了指书房门口,示意他就在此处守着,自己则苦着张脸往后院而去。

    封君扬一直在等着顺平的消息,远远地看见顺平脸色难看,不由得心头一突,只当是辰年真出了事,想也不想地就从席上猛地站起身来。众人被他这举动惊得一愣,齐齐地看过来,多亏得顺平应变极快,见状忙凑上前来说道:“世子爷,小的伺候您去更衣。”

    一旁的贺泽便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说道:“顺平,瞧你这机灵劲,都快成你们世子爷肚子里的蛔虫了!”

    顺平朝他弯腰嘿嘿一笑,回道:“小的当差,可不就得靠着这点小机灵嘛!”

    封君扬心中记挂辰年,并未理会贺泽的嘲讽,只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由顺平伺候着离了席。一走到无人处,他便低声问顺平道:“刚才怎么回事?”

    顺平飞快地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抬眼去偷瞄封君扬的面色。此刻虽值盛夏,封君扬眉眼间却似凝了寒霜,顺平迟疑了一下,壮起胆子问道:“谢姑娘眼下正在书房,应是在等着您,您是否……”

    封君扬微微摇头,静默半晌后却阴狠地说道:“查,给我仔细地查,看看贺十二到底在这院子里埋了多少人,一个个地挖出来,无论男女,只要是沾边的,都给我清除干净了!”

    顺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应道:“是。”

    封君扬显然是怒极了,停了一停又寒声吩咐道:“叫乔老去守着辰年,把郑纶换出来,你和他现在就去查那两个侍女,今天晚上贺十二走之前就把人给我找出来!”

    郑纶也是听见那两个侍女的声音的,就凭他的耳力,只要那两个侍女还在府中,定然能将她两人认出。封君扬这样吩咐,显然就是要立时给贺泽还以颜色。顺平领命而去,封君扬却在远处站了片刻,望着书房的方向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才又神色如常地回到酒席之上。

    他这么快就回来,贺泽似是有些惊讶,斜着眼角扫了他一眼。

    封君扬便淡淡笑了笑,神态随意地问他道:“你这回能在青州待上几日?”

    贺泽执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笑着说道:“长了许是不能,十天半月的还是没问题的,怎么?你是想我早些走还是晚些走?”

    封君扬还未回答,芸生先插嘴道:“十二哥,你多待些日子吧,咱们一起去太行山里打猎去。他们都说山里的野狼厉害,皮毛也好,我得打几条回去给我爹做狼皮褥子,也好教他在那些部将面前得意得意!”她说着又问薛娴,“娴儿,你去不去?咱们一起去吧!”

    薛娴人如其名,性子要比芸生娴静许多,闻言只是微笑着摇头。

    贺泽却说道:“嗯,去吧,太行山里的狼就为等你去打了来做皮褥子,整个夏天都没舍得掉一根,现在捂得都长痱子了!”

    众人哄笑,芸生却是不解,薛盛英强忍着笑解释道:“芸生妹子,这会儿的狼打了来也做不来皮褥子的,要等到初冬的时节才最好。等进了十月,我再带你进山去打野狼。”

    “还要等到那个时候啊?”芸生不觉有些遗憾,转头看向封君扬,问道,“表哥,我们能待到那个时候吗?”

    青州城内形势渐渐稳定,封君扬身为云西世子自是不能一直在这里,而且他还要先绕道盛都,在见过封贵妃之后才能回云西。封君扬尚沉吟不语,薛盛英已出言挽留他道:“世子爷先别着急走,等我把青州的事务都安排一下,亲自陪着世子爷去盛都。”

    贺泽闻言却笑了,指着薛盛英调笑道:“我看你送世子爷是假,要去娶郡主才是真的!”

    薛盛英被他说了个大红脸,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想着送一送娴儿过去。”

    几人正在说笑,顺平从外面过来,径直走到封君扬身边,在他耳侧低语了几句。封君扬略略点头,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顺平便不再言语,只垂手退到了一旁。

    封君扬扫了席上面上犹带着笑容的几人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刚才府里进了刺客,有两个侍女不巧撞到,无辜丢了性命。”

    此话出来,桌上几人顿时一静。薛娴儿身子隐隐晃了晃,小脸上煞白一片。贺泽虽是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手上捏紧的酒杯却暴露了他的情绪。只有芸生与薛盛英面上露出惊愕之色,薛盛英更是眼露怒气,问道:“刺客可是抓到了?”

    封君扬淡淡地扯了扯嘴角,摇头道:“没有,受了点伤,跑掉了。”

    薛盛英愤怒地站起身来,叫道:“世子爷等着,我这就叫人搜城去,挖地三尺也得把这刺客找出来!”

    封君扬亲自起身摁着薛盛英重又坐下,说道:“算了,犯不着为了两个奴婢就这样兴师动众,待明日再说吧。”他说着转头去看芸生与薛娴儿,面带歉意地说道,“遇害的侍女一个是芸生身边的,另一个则是娴儿带过来的。无辜教她们丢了性命,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回头多赏些银两,好好将她二人葬了吧。”

    芸生愕然地张大了嘴:“又是我身边的侍女?”

    封君扬微微侧了头,朝着身后吩咐道:“顺平,你过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是。”顺平恭敬地上前一步,回道,“有一个是表小姐院子里的,另一个看着面生,不像是咱们府里的,后来问过了才知道是薛家小姐带过来的,像是叫初夏的。”

    薛娴儿闻言就落了泪,芸生忙转身去把她揽在怀里安慰。顺平见封君扬没有吩咐,便又垂手退到了他身后。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贺泽却抬起了头,嘴角上挑了一丝冷笑,向着封君扬道:“世子爷,这刺客果真厉害。”

    封君扬看着他,淡淡答道:“能到别人的府里兴风作浪,自是得有些本事。”

    席上再没了欢乐气氛,又坐了片刻,芸生率先闹着要散,说道:“早些散了,明日我得去庙里拜一拜。娴儿,你晚上就别走了,和我住一起吧,明日我们一起去。”

    薛娴儿却是坚持要跟着薛盛英回城守府去住。封君扬笑了笑并未挽留,起身送他们几人出去。出院门的时候,正好赶上郑纶带着人抬着那两个侍女的尸体从一旁路过,薛娴儿瞥了一眼,吓得一惊,想也不想地伸手抓住了贺泽的衣袖。

    封君扬见状嘴角微勾,故意问薛娴儿道:“娴儿,你这侍女是要带回去安葬,还是叫他们一道埋了?”

    薛娴儿颤抖着答不出话来,倒是贺泽冷声答道:“一块儿埋了就是了!”

    芸生却要上前去看,封君扬伸手把她拦下了,淡淡说道:“姑娘家,不要去看那些东西。”说着便向着郑纶摆了摆手,示意他将人抬走。芸生不肯依他,倔强道:“她伺候我一场,我总该再见她最后一眼。”

    “芸生!”贺泽忽地寒声喝道,他收了脸上一贯的笑容,冷着脸将芸生拽到自己身边,“你看什么看!不过一个奴婢,有什么好看的?你今日随我回去,叔父那里还有话要我转告你。”

    芸生不懂堂兄为何突然就动了怒,下意识地回头去瞧封君扬,却见他向着自己微微点头,说道:“去吧,我这里事情颇多,一时顾不上你,不如随着你堂兄一起去城守府那里住,还安全些,也能与娴儿做伴。”

    纵使心粗如薛盛英,也隐隐觉察到今天之事有些不寻常,他自知没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本事,索性就紧闭了嘴装哑巴。

    芸生看看封君扬,再回头瞧瞧堂兄,最后向着封君扬点头道:“好,我今天晚上去陪娴儿。”

    封君扬微笑点头,送他们几人出了府。待那几人的车马走远,他再回过身来时,那淡定从容的眉宇间这才笼上了浓重的阴郁。顺平窥他面色,知他心情不好,一时也不敢发声,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往书房而去。

    辰年一直都在书房内等封君扬,她想不管实情到底是怎样,总要先听一听封君扬怎样说,因为他答应过她,只要是她的事情他就绝不会瞒她。那现在她就要问一问他,是否真的要娶芸生,是否真的只把她当做一个姬妾,当做一个玩意。不知怎的,只要一想到这个词,想到那两个侍女说出这个词时的不屑,她就控制不住地流泪,恨不能躲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一场才好。

    封君扬一直不见过来,门口的人却是由郑纶换成了乔老,辰年心中渐凉,脑子也一点点清冷下来,最后终于能止住了泪,只平静地坐在那里继续等封君扬。

    她听见了封君扬送客出门的声音,院子里热闹了一阵后重新静寂下来。又过了良久,房门才被人从外轻轻地推开,她抬眼看去,就看到了立在门口静静望她的封君扬。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彼此,她眉眼倔强,一双眸子微微发红,却明亮得似有火焰在隐隐燃烧,而他的眉目一如往日般清俊淡雅,唯有目光沉静如水。

    他两人相处时日已久,又曾那样亲密过,辰年对封君扬的脾性习惯多少也摸透了些,瞧他这般,她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也就一点点散尽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怒气,很快便溢满了胸口。辰年沉默着从书案前站起,忽地抬脚将身前的书案猛地踹翻在地。

    封君扬面色不惊,却是反手带上了屋门。

    辰年咬紧了齿关,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微微抬着脸看他,一字一句地问他:“她们说的话都是真的?你要娶芸生?”

    封君扬平静地看着她,答道:“是。”

    辰年的心脏像是被巨锤猛地捶了一下,痛得她眼前一黑,不觉闭了闭眼,这才能继续问出下面的问题:“你真的要娶芸生?”

    “要娶。”封君扬面容依旧平静。

    “那我呢?”辰年又问。

    他答道:“在我身边,我会一直把你带在身边,我活,你就陪着我一起活,我死,你就陪着我一同死。”

    辰年眸子里冒了火,猛地抽出匕首,毫无预兆地插入封君扬的左肩。封君扬动也没动,只整个身体骤然一紧,随即便又放松下来,甚至还轻轻地弯起嘴角,继续温柔地看着辰年。

    辰年眼圈却忍不住红了,咬着牙问他道:“可你当时是怎么应我的?”

    血很快从刀口渗出,眨眼就浸湿了夏日单薄的衣衫,滴滴答答地落到青石地板上。封君扬仿若不察,仍是微笑着看着她,答道:“我会娶你,辰年,你给我几年时间,我早晚会光明正大地娶你做妻子。”

    “为什么?”辰年瞪大了眼,强忍着眼中的泪,唇瓣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着,“为什么现在不能娶我?为什么要娶芸生?也是为了你们门阀之间的联姻?”

    封君扬抬起右手,轻轻地抚上辰年的脸颊,轻声解释:“辰年,你不知道世家大族里的权势争斗有多么残酷,更不懂他们后院里的龌龊。就算我现在能不顾一切地娶了你,我也无法护你安好。你若是世子妃,就必然要留在云西王府,而我不可能一直留在王府守着你。你这样的脾气性子,独身留在王府后院,不出一年便会被人吃得渣都不剩。我护不住你,辰年,我现在还护不住你。”

    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却一直咬着牙关不肯落泪,死死地盯着他。

    封君扬心中痛楚,拇指轻柔地揩过她的眼角,慢慢说道:“辰年,给我几年时间,我定要你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到时再没有人可以要挟我,再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他费力地伸出另一只手去挽她散落下来的发丝,然后试图把她拥进怀里。辰年却是用力地挣扎起来,死活不肯让他抱自己。她是练武之人,很有一身蛮力,可封君扬此刻武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虽左肩受伤行动不便,却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她。

    最后,封君扬单臂从后将辰年强行禁锢在怀中,辰年几经用力挣脱不开,只得愤怒地叫道:“封君扬,你放开我!”

    封君扬言行上却带了几分无赖,凑在她耳边说道:“不放,死也不放,你自己也说过,就那天疗伤的时候,你说过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他早在收到盛都回信之后就已知娶辰年无望,也是从那时起,他开始谋虑如何安抚下辰年。肩上的刀口还在流血,他此刻却全然顾不上,只从后紧紧地抱住辰年,低声说道:“辰年,辰年,除了世子妃那个空名,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们永远在一起,无论去哪里我都带着你,这样不好吗?”

    温热的血很快就浸透了辰年背后的衣衫,似是被那血的热度所灼,辰年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战栗着,她想自己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软弱,便死死地咬紧了齿关,用力地去掰他的手。

    事情并未像他预料的那般发展,封君扬心中不禁有些恐慌。他本想着她就是再倔强再冷硬也是个小姑娘,又是那样的爱他,为了他可以不顾生死,更别说早已失身于他,只要他软硬兼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定能哄得她心软。

    谁知他竟是错估了她!他早就知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姑娘,却只看到了她的敢爱,竟忘记了她是同样的敢恨。封君扬心中越慌,手上便抱得越紧。辰年力气不如他,几经挣扎也逃不开他的禁锢,索性停了下来,冷声说道:“封君扬,你放开我。”

    封君扬此刻如何敢放,闻言竟是吃力地抬起受伤的那只手臂,将她牢牢地圈在怀中,沉声说道:“我不放。”

    辰年忽地反手从他的肩上将那匕首飞快地拔了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锋利的刀刃往后刺入封君扬的大腿,就在他痛得瑟缩的那一刹那,她的手肘迅疾地击向身后,鱼一般从他怀里逃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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