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战火中的照相馆
卜迟余有点儿尴尬——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死……
话说回来仔细想一想根本不用慌的吧？大腿上划了一条口子而已，又没有被划开动脉血管一样在那飙血，怎么想都不可能整出人命的才对。
说到底，根本就是自己当时脑子不清醒，完全被吓懵了的问题吧？
话虽如此，但卜迟余因为担心腿上的伤口又开始飙血的缘故，还是没敢太过张扬——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被压得都麻木了的大腿，确定那和自己外套结块的伤口没有崩裂的迹象，这才跟个三等残废一样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扶着墙面挪到了废墟外。
映入眼帘的是黄昏色的天空。
卜迟余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虽然因为没有钟表的缘故没办法确定具体时间，但从远方热火朝天得把天空都染成了橙红色的战场来看，大家都挺精神的，看样子还不是太晚？
卜迟余仅仅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了。虽然他是个军事迷，但他暂时还没有亲自撸袖子上战场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卜迟余毫不犹豫地向着战场的反方向离去。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活，从白天目睹的轰炸机群来看，这座城市绝对不算小，光靠两条腿搞不好走到天亮都没法出城。毕竟不是什么城市都有资格享受三位数的轰炸机招待的……
至于轰炸机机群是从卜迟余此时正在前往的方向过去的，这点卜迟余倒是不担心，对于卜迟余来说两边人都没有本质区别，反正他都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他甚至连两边都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说到底，财团又没有给他发工资，他凭啥要给财团卖命。
不过卜迟余同样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
似乎是出于避免轰炸的缘故，整座城市都宛如死城一般一片黑暗。
在一片漆黑的陌生环境下赶路对精力的消耗大得出奇，虽然走的距离不远，但精神方面的压力却使得他没走多远就有些气喘嘘嘘的感觉。
再加上这座城市的气温低得出奇，外套被拿去包扎伤口的卜迟余没走几步就被冻得哆嗦。
在这种情况下，卜迟余在发现一处若有若无的光亮过后，近乎是本能地向视线内唯一散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有点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商店门面，但因为天黑的缘故卜迟余看不清广告牌上的文字。
走到近处，卜迟余可以看见门面窗口上的玻璃早就已经碎了，厚厚的帆布与报纸被封死在窗口上，遮挡风雨的同时阻止房间里的光芒不会外漏。
但破破烂烂的门扉暴露了这一切，似乎是因为破损的缘故，门扉大大地敞开着，正是透过门扉射出的光芒吸引了卜迟余的前来。
“打扰了，有人吗？”
短暂的犹豫过后，卜迟余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木门。
没有任何动静。
房间的主人似乎临时离开了，大概是为了方便回来时找到地方的缘故，这才没有将房门关死，结果把卜迟余这个不速之客给吸引了过来。
卜迟余最初还打算出于礼貌而在门口等待屋主，但是刺骨的寒风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地钻进了房内。
这是一个照相馆。
大概是上个世纪的技术水平，使用的还是卜迟余仅仅在电影中看到过的木箱照相机。有些发黑的白炽灯挂在了并不算高的房顶，在自窗户缝隙中挤入的寒风中一摇一摆。
整个照相馆的空间并不算大，大概只够两人并排通过。靠窗户的一面似乎还兼职了工作台，上面摆了一大堆卜迟余叫不出声来的工具，而另一面则贴满了照片。
其中被贴在最显眼的地方的照片中的是一家五口。
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父母坐在了最前端，三名大概是儿女的青年站在了他们身后。似乎是因为没有防氧化手段的缘故，黑白照片的内容显得又黄又糊，唯一能够辨认的特征是似乎是父亲的男人左脚是一条假腿。
卜迟余的视线微微偏转，看向了其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制服，似乎是军装，在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杆步枪。整个人站得笔直，眼神严肃得好像要用眼神杀死摄影师一般。
下一张，依旧是一身土黄色的制服，只是照片的主角换成了一个女人。依旧是站得笔直地死死盯着前方。
再下一张，主角换成了第一张照片中出现过的女人，这一次没有穿制服了，这一次她佝偻的身子不再站得笔直了，但却又仿佛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负枪的神色依旧严肃得像是要去赴死。
……
卜迟余微微后退了一步，让更多的照片映入了眼帘。
但照片的内容依旧没有变化，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但却又千篇一律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前方。
恍惚中仿佛一模一样的黑白照片贴满了照相馆的整面墙壁，不计其数的冰冷视线使得整个照相馆的空间都凝固了一般难以呼吸。
“你能不能笑一个？”
卜迟余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用的是一种从未听过，仿佛卷着舌头说话的奇怪语言，但卜迟余却可以清楚地理解语言的含义。
“他们不缺一个病号。”
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你是一个女人！”
一个老人愤怒的咆哮。
“你已经退役了。”
一个苍老女性的呜咽。
“你是要我们整个家族绝嗣吗？！”
“奶都没断小孩子去添什么乱？！”
“闭嘴！我绝对不允许你去！”
……
卜迟余感觉自己疯了。
不计其数的声音在脑海之中环绕，视线仿佛缺氧一般时明时暗。整面墙壁的面孔都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不管他将视线转向什么方向都无法逃避。
“祖国需要。”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
“所有能拿起武器的都应该上前线。”
……
愤怒，鄙夷，悲哀……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冲击着卜迟余的理智。
卜迟余想要离开这个照相馆，但是失去方向辨认能力的他却一头撞入了照相馆深处。不计其数的漆黑底片被夹子挂在绳索上，若隐若现的苍白人影在漆黑的暗室之中清晰可见。
刹那间，一切又全都消失了。
卜迟余似乎听到了暗室外木质重物碰撞地板的声音与一个脚步声交替响起的声音，它从暗室外一直移动到了门面前，最终在门扉被推开的声响中消失。
心脏仿佛要将自己撕碎一般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是要找到那个照相馆中的存在一般，卜迟余走出了暗室。
但什么都没有，照相馆的门扉依旧如同卜迟余进入时一样紧闭着。
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卜迟余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他不太愿意靠近那些宛如遗像一般的黑白照片，只能拖动着无力的身体靠在了工作台上。
而工作台上早已积满了灰尘……
（蓝本是“所有人都上前线了”的短片，但笔力实在着急，见谅）
话说回来仔细想一想根本不用慌的吧？大腿上划了一条口子而已，又没有被划开动脉血管一样在那飙血，怎么想都不可能整出人命的才对。
说到底，根本就是自己当时脑子不清醒，完全被吓懵了的问题吧？
话虽如此，但卜迟余因为担心腿上的伤口又开始飙血的缘故，还是没敢太过张扬——他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被压得都麻木了的大腿，确定那和自己外套结块的伤口没有崩裂的迹象，这才跟个三等残废一样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扶着墙面挪到了废墟外。
映入眼帘的是黄昏色的天空。
卜迟余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虽然因为没有钟表的缘故没办法确定具体时间，但从远方热火朝天得把天空都染成了橙红色的战场来看，大家都挺精神的，看样子还不是太晚？
卜迟余仅仅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了。虽然他是个军事迷，但他暂时还没有亲自撸袖子上战场的想法。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卜迟余毫不犹豫地向着战场的反方向离去。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活，从白天目睹的轰炸机群来看，这座城市绝对不算小，光靠两条腿搞不好走到天亮都没法出城。毕竟不是什么城市都有资格享受三位数的轰炸机招待的……
至于轰炸机机群是从卜迟余此时正在前往的方向过去的，这点卜迟余倒是不担心，对于卜迟余来说两边人都没有本质区别，反正他都不认识，也没有什么归属感，他甚至连两边都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说到底，财团又没有给他发工资，他凭啥要给财团卖命。
不过卜迟余同样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
似乎是出于避免轰炸的缘故，整座城市都宛如死城一般一片黑暗。
在一片漆黑的陌生环境下赶路对精力的消耗大得出奇，虽然走的距离不远，但精神方面的压力却使得他没走多远就有些气喘嘘嘘的感觉。
再加上这座城市的气温低得出奇，外套被拿去包扎伤口的卜迟余没走几步就被冻得哆嗦。
在这种情况下，卜迟余在发现一处若有若无的光亮过后，近乎是本能地向视线内唯一散发着光亮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有点类似于地下室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商店门面，但因为天黑的缘故卜迟余看不清广告牌上的文字。
走到近处，卜迟余可以看见门面窗口上的玻璃早就已经碎了，厚厚的帆布与报纸被封死在窗口上，遮挡风雨的同时阻止房间里的光芒不会外漏。
但破破烂烂的门扉暴露了这一切，似乎是因为破损的缘故，门扉大大地敞开着，正是透过门扉射出的光芒吸引了卜迟余的前来。
“打扰了，有人吗？”
短暂的犹豫过后，卜迟余还是鼓起勇气敲了敲木门。
没有任何动静。
房间的主人似乎临时离开了，大概是为了方便回来时找到地方的缘故，这才没有将房门关死，结果把卜迟余这个不速之客给吸引了过来。
卜迟余最初还打算出于礼貌而在门口等待屋主，但是刺骨的寒风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地钻进了房内。
这是一个照相馆。
大概是上个世纪的技术水平，使用的还是卜迟余仅仅在电影中看到过的木箱照相机。有些发黑的白炽灯挂在了并不算高的房顶，在自窗户缝隙中挤入的寒风中一摇一摆。
整个照相馆的空间并不算大，大概只够两人并排通过。靠窗户的一面似乎还兼职了工作台，上面摆了一大堆卜迟余叫不出声来的工具，而另一面则贴满了照片。
其中被贴在最显眼的地方的照片中的是一家五口。
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父母坐在了最前端，三名大概是儿女的青年站在了他们身后。似乎是因为没有防氧化手段的缘故，黑白照片的内容显得又黄又糊，唯一能够辨认的特征是似乎是父亲的男人左脚是一条假腿。
卜迟余的视线微微偏转，看向了其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制服，似乎是军装，在他的身后还背着一杆步枪。整个人站得笔直，眼神严肃得好像要用眼神杀死摄影师一般。
下一张，依旧是一身土黄色的制服，只是照片的主角换成了一个女人。依旧是站得笔直地死死盯着前方。
再下一张，主角换成了第一张照片中出现过的女人，这一次没有穿制服了，这一次她佝偻的身子不再站得笔直了，但却又仿佛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负枪的神色依旧严肃得像是要去赴死。
……
卜迟余微微后退了一步，让更多的照片映入了眼帘。
但照片的内容依旧没有变化，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但却又千篇一律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前方。
恍惚中仿佛一模一样的黑白照片贴满了照相馆的整面墙壁，不计其数的冰冷视线使得整个照相馆的空间都凝固了一般难以呼吸。
“你能不能笑一个？”
卜迟余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用的是一种从未听过，仿佛卷着舌头说话的奇怪语言，但卜迟余却可以清楚地理解语言的含义。
“他们不缺一个病号。”
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你是一个女人！”
一个老人愤怒的咆哮。
“你已经退役了。”
一个苍老女性的呜咽。
“你是要我们整个家族绝嗣吗？！”
“奶都没断小孩子去添什么乱？！”
“闭嘴！我绝对不允许你去！”
……
卜迟余感觉自己疯了。
不计其数的声音在脑海之中环绕，视线仿佛缺氧一般时明时暗。整面墙壁的面孔都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他，不管他将视线转向什么方向都无法逃避。
“祖国需要。”
“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去。”
“所有能拿起武器的都应该上前线。”
……
愤怒，鄙夷，悲哀……不知从何而来的情绪冲击着卜迟余的理智。
卜迟余想要离开这个照相馆，但是失去方向辨认能力的他却一头撞入了照相馆深处。不计其数的漆黑底片被夹子挂在绳索上，若隐若现的苍白人影在漆黑的暗室之中清晰可见。
刹那间，一切又全都消失了。
卜迟余似乎听到了暗室外木质重物碰撞地板的声音与一个脚步声交替响起的声音，它从暗室外一直移动到了门面前，最终在门扉被推开的声响中消失。
心脏仿佛要将自己撕碎一般剧烈地跳动着，仿佛是要找到那个照相馆中的存在一般，卜迟余走出了暗室。
但什么都没有，照相馆的门扉依旧如同卜迟余进入时一样紧闭着。
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卜迟余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他不太愿意靠近那些宛如遗像一般的黑白照片，只能拖动着无力的身体靠在了工作台上。
而工作台上早已积满了灰尘……
（蓝本是“所有人都上前线了”的短片，但笔力实在着急，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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