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拜师

    残阳斜照几缕红,静待生命最后的残败。悠悠中仿若岁月的叹息,终是烟消云散。

    “陈叔!!!”

    少年的怒吼回荡天地间。

    “唉!”

    陈宇适时出现在少年身旁,眼前一幕也不知如何劝导。

    只得蹲下身子,轻抚少年背,轻声说道:“唉,逝者已逝,生者当痛思沉淀。”

    “呜呜……”

    少年哽咽抽泣,略带哭腔的声音传出:

    “我想…亲手给陈叔挖个坟。”

    陈宇沉默,看着少年坚毅的面庞,心中有些怜惜,拒绝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好!”

    他站起身来,一挥衣袖变出一把铁锹递给少年。

    少年轻轻放下陈辉尸体,站起身来接过铁锹,一声不吭在不远的地方挖起坑来。

    黑魔渊四处皆是黑岩石,饶是陈宇的铁锹经过他灵气滋养堪比法器,但是以孩童之力挖掘也是十分费力的事情。

    少年不管不顾,手脚磨破也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拿着那把比他身高还长的铁锹,一下、一下,又一下。

    黄昏落寂,是不屈的信念;残阳如血,是新生的萌芽。

    “当娘亲把小元儿交给陈叔照顾的时候,小元儿便明白了,娘亲再也回不来了。”

    “陈叔叔这个笨蛋,他跟小元儿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等小元儿长大了娘亲就会回来了。”

    “他以为小元儿还是个孩子吗,小元儿都知道的。但是小元儿不想让陈叔担心,所以小元儿真的信了陈叔的话,陈叔也真的信了小元儿。”

    “陈叔很忙,平时宗门内很多事情都需要他处理,但是陈叔再忙每个月也会抽空回来见小元儿一面的。”

    “每次见面,陈叔都会给小元儿带小礼物,有时候是小风车,有时候是糖人,有时候是个面具,有时候是个小木马…”

    “对了,还有一次是只小鸡,它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陪伴了小元儿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它也死了。”

    “记得有一次小元儿偷偷瞒着陈叔下山去玩。那里好多哥哥姐姐,但是他们整日都要干苦力,挑水砍柴,所以没时间陪小元儿玩。这些小时候小元儿见过娘亲干过,所以小元儿也跟着他们干。即便是每日累死累活,但是小元儿交到了朋友,小元儿很开心。”

    “没过多久,小元儿和几个哥哥姐姐一起去后山玩耍,那里是平日宗门弟子观景游玩的地方,但是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妖兽发狂到处攻击人,哥哥姐姐们为了保护小元儿,都死了。要不是陈叔来的快,小元儿也会死。”

    “后来陈叔不再让小元儿下山了,小元儿也不敢下山了。”

    “再后来…”

    “再后来,那些坏人便来了。”

    “他们破坏了陈叔的宗门,烧杀抢掠,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废墟。”

    “血与火中,小元儿看见了好多以前和小元儿一起玩耍的大哥哥们痛苦的死去,他们哀嚎,身体布满血渍,也许下一刻便会死去。”

    “他们以前还给过小元儿送吃的,明明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便不能有好下场。”

    少年一边挖,一边旁若无人的说着话。

    每说一句,陈宇的心就刺痛一分。

    把陈辉的尸体搬到挖好的坑中,少年将打碎的碎石往里填。

    “哥哥姐姐们说小元儿是丧门星,是扫把星,是天煞孤星。”

    “屁,小元儿才不是呢。”

    “以前娘亲就告诉过小元儿,我长大以后肯定是文曲星。才不是他们口中的扫把星呢。”

    “小元儿和他们争辩,但是他们打小元儿。”

    “小元儿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没有朋友又如何,小元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小元儿可以不要朋友,只要在乎小元儿的人能平安就好。什么天煞孤星,是便是了。”

    “那天,宗门毁灭,那些哥哥姐姐很恐怖,他们不顾一切冲到山上来,脸上全是血,房间被围的水泄不通,有陈叔的阵法他们进不来。但会往里面扔石头,他们围在外面嘴里念叨着什么,小元儿仔细听了,大抵也就是什么天煞孤星之类的话语……”

    “后来,小元儿问陈叔什么是天煞孤星?”

    “陈叔很少见的发了大脾气,大骂那些哥哥姐姐阴魂不散。为了不让元儿乱想,正被追杀的陈叔不顾行踪暴露带小元儿去看马戏团表演……”

    “那一天,陈叔重伤昏迷七天。”

    “所以……”

    “叔叔……”

    “你是个好人。”

    “你能告诉小元儿……”

    “什么是天煞孤星吗?”

    少年回过头望向陈宇,脸上泪流满面,眼中带着痛苦与折磨。

    陈宇感觉心被狠狠的刺了一下,这个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年仅六岁便经历了常人一生的生离死别,别人稀罕无比的所谓天地之子的命格在他眼中可能价值甚至比不上一个小风车,一个破布娃娃,一只小鸡仔。

    只有真正经历过才会懂得他的痛苦吧。

    身边的好友亲人一个个的因为保护他而离去,他身上寄存的是至亲的生的希望,背负着的是血海深仇,命运将他摁在地上狠狠的摩擦,他甚至连同死亡都是一种奢求。

    陈宇心中满是悔恨与内疚。

    当初要不是他一意孤行,为了一己私欲挑起三界抗争,也许,这个孩子现在还在父母的襁褓里撒娇吧。

    “对不起,我来晚了……”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陈宇蹲下身帮小元儿擦拭脸上的泪水。

    “我恨,恨他们让你双目染血。我恨,恨他们篡夺你的童真。我恨,恨他们破碎你的童年。我恨,恨我自己没能早点寻到你。”

    “什么狗屁天煞孤星,那只是善妒者的谎言,弱者的借口罢了。你是这世间最可爱的人儿,黑暗中总是有离奇荒诞,但也不缺乏光束。你陈叔便是那束光束,他用尽全力照亮了你前进的道路,你若是被这些离奇荒诞包围了,你这么对得起你的陈叔啊!”

    “薪火相传,你陈叔既然肯把你托付给我,我都不怕,你便先怂了?”

    陈宇难得的打趣了一句。

    “可是…”

    小元儿话还没说完便被陈宇打断了。

    “这世间浩瀚,能让我四处逃窜无以为家的,舍弃你那未过门的师娘,便再无旁人了。”

    “原来,大叔你也怕娘子啊~”

    小元儿搓了一下眼角,罕见的露出一丝微笑。

    “世间女子多为老虎。”

    说完,连陈宇自己都笑了。

    哈哈

    哈哈哈哈

    时光刚好,春风和煦。

    ……

    “师尊,请喝茶。”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陶瓷茶杯,里面装的也许是周边随处可见的露水。

    拜师,便是陈宇再不在乎这些俗礼,这一盏茶还是免不得的。

    这一斟一饮在此方世界中代表着不仅仅只是敬重与尊重而已,这是师徒关系的纽带,是得天地认同的仪感。

    饮茶,礼毕。

    “拜见师尊。”

    唐元行礼,五体投地。

    陈宇连忙扶起。这名弟子,他是越看越满意。

    连老牛都开始观察起了这个小师弟,它是陈宇的坐骑,也算入了陈宇的门墙,算得上半个唐元的师兄。

    经过它的观察,最后它得出结论:“这个小师弟,未来不可限量。”

    “你既入为师门墙,当知为师道号。”

    “你且听好,为师出自玄运宗,排守字辈,道号守源道人,在为师之下你还有八位师兄,你是为师第九徒,应排道字辈。”

    “九九归一,九便是圆满,然大道遁去一线生机,万物不可全,故今日为师赐你道号——道一。”

    “此一取自一线生机,为天地一切不幸的终焉。”

    “你要谨记为师平日最忌同门相残,日后若是遇到玄运宗道字辈的皆是你师兄,你不可与之为敌,道字辈之下皆是你徒孙,你可代师训过。”

    “只此一条不可犯,其他便是由你捅破天了为师也能帮你扛起来,记否?”

    “徒儿谨记在心。”

    唐元恭恭敬敬行礼。

    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陈宇所列底线在小元儿看来当真宽懈,同门相残于他而言绝不会发生,真有那么一日,他都不用师尊出手,自己便先自戕于尊师面前了。

    “好,好,好。”陈宇连到三声好,可想而知心中有多欢喜了。

    礼成,天地贺!

    风雷相伴,黑云压顶,这是不祥的征兆。

    若干年后,当有人问到道一,这辈子最难忘的是哪一天?

    他回答便是今天。

    今日,有恩叔为他护道而死,又遇恩师为他护道斩众生岁月!

    不可知之深处,时光长河之中,岁月的力量冲刷着一切存在,自下而上中伸出一只魔爪,直奔唐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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