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被掳
阮常明听了这番分析，良久未发一言。
“大人，要不要我们去——”杨城见众人皆无思绪的模样，正想询问下一步的行动，便被阮常明抬手打断。
“不用了。他若真做了，也必非一时鬼使神差。你们现在去找他，不但不能让他迷途知返，反而会打草惊蛇。”
“可他们闹出这种事，明摆着是冲着您来的。”孟知瑜急道，“就算不寄希望于他能回头是岸，但好歹去警告一番，不能让廷尉司继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无妨。所谓公信力的树立，靠的是廷尉司每一次的惩恶洗冤，并非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耳相传。对方来恶心我们，只是阻碍我们探究他们目的的手段而已。”
阮常明的一句话，终于让众人不再惶恐。
叶辛放开手中揉搓的手套，揣回了口袋。“那，便不等言先生的消息了。”
阮常明点点头：“双管齐下，你们有什么好法子？”
“既然他们先出手散布损誉之言，便一定会料到我们的应对之策。那——我们偏不搭理，应当直击案件的本质。”
项筠也不甘下风：“本质便是，这是件让白家和郑纪都参与其中的大事——郑左监作为监诏司司长，前些日子才突然消失，不该是核心成员，那必然有另一方势力和白家有合作或者交易的关系......”
叶辛打断他：“人际关系推测得很合理，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仍然一无所知。”
“莫急。人生在世总有所求，想想这群达官显贵身居要职，既仍有所求，那必定不是平凡之物。”
“有所求？白家能求什么，求四殿下为储君吗？”孟知瑜心直口快，这不经意一语，倒让在场人顿住。
“我觉得，你说的对。”众人沉默半晌，叶辛才幽幽道。“为了成为储君，他会做的，除了讨皇帝开心，还能做什么？”
孟知瑜道：“自然是对付他最危险的对手，二殿下。”
“说到对付二殿下，我倒觉得他已经行动了。”焦羽想了想，道：“还记得城南的裕文居吗？”
众人恍然大悟。
“可建这座裕文居，能给梁晋彦带来的，好像也只有精神上的伤害。”叶辛脑海中已经浮现了梁晋彦听到霁月公主自愿和亲时，大发雷霆的神情。
“一定还有别的好处。”
叶辛脱口而出：“贺家？”
纵然一度焦头烂额，阮常明此刻终于舒展了眉头，眼中露出欣慰。
“推到这里，大家心中该有张谱了。在言信和刘冲回来之前，各位依然看紧了自己的场所，莫要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话毕又补了一句：“若是碰到郑纪，也莫要鲁莽质问，将消息带回来即可。”
“是！”
“姜师傅，今日的红茜不要了，换二两青麦角吧。”
焦羽见药铺无人，又喊了一声。
“姜师傅？”
半晌，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焦羽心知不妙，掀开帘子往里走去。
药铺后院不大，他自到郢都城后也来过两三次，知晓里面也就卧房、煎药室、杂货间三个屋子，便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煎药室。
门虚掩着，他小心探进去，拐过了炉灶，却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小姜？！”
焦羽扔下包裹，想上前去探他鼻息，却忽觉颈后扫过一阵冷风。他屏住呼吸，自觉要挨一闷棍，接着却又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惨叫。
焦羽转头一望，见一蒙面人捂着后颈直直后退，猛地摔在了地上，抽搐不停。
旁边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乔蘅。
“阿蘅？”焦羽估摸着他应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才能如此及时地出手救他。
“你刚刚下药了？”
见那人面唇开始青紫，焦羽开始思索如何收拾。
乔蘅点点头：“银针上抹了点赤蜂子，一刻钟不施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要救吗？”
那人瞳色开始涣散，抽搐的力道也逐渐减弱。
“没时间了，先灌三分之一蓼摩散，和小姜一起背回去。”
乔蘅刚要掏解药，屋内便冲进四个蒙面人，看样貌该是和这人一伙的。想必是在外面望风，故意放他们进来，等着这人将他们撂倒便来收尾。
不想他们遇到的，是医药世家的兄弟。
二人一见这阵仗，立刻贴紧后背作防御姿势。
事实上，焦羽和乔蘅虽擅医药，在身手上却无造诣。在这种面对面僵持的情势下，又很难使些暗器偷袭之类的动作，且以寡敌众，着实难有胜算。
焦羽摸了摸身上，仅一把折扇，附三两银针，虽未施药，但好歹能争取些跑路的时间。唯一担心的是，不知道对方的确切身份，此时出手，怕是会留下掣肘廷尉司的隐患。
“唰——”
正想着，这四人便捂着脖子向后倒去。
算来算去，算漏了身边这家伙是个急性子，看不得这磨人的情势，四发赤蜂针毫不吝啬地扎在了这四人颈上。
乔蘅一脚踩中中间那人的前胸，喝道：“哪里来的？！”
罢了，焦羽收整了折扇，从厨房抽了麻绳将这五人捆好。
“你们只有一刻钟。”他淡淡道，将蓼摩散放在他们眼前。
眼见第一个中招那人开始口吐白沫，领头人有些慌乱，但还是恨恨道：“事早已办成，我等功成身退，死也无憾！”遂欲咬舌自尽。
不料下一秒，四人的下巴便被四只铁蒺藜狠狠弹打了一遍，口中虽鲜血喷出，却并未自尽成功。
“巧了不是？！”
项筠和孟知瑜从屋顶跳下来，对那几人道：“你就是不说，我们也知道你主子是谁，又何必受这苦。”
孟知瑜向焦羽解释了来由：“小叶见你迟迟未归，想必在药铺遇到了麻烦，便催我们来看看。”
焦羽点点头，给那几人灌了解药。又回到煎药室，细探了小姜的鼻息，面色凝重起来。
“收拾下，此地不宜久留。”
好在项孟二人来之前跟杨城打了招呼，此时一辆运货车恰合时机地停在蒲善堂门口，四人配合着将麻袋一收，便利索将那几个蒙面人押了回去。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屋脊上，早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啧，这些家伙，还挺有劲儿。”
张效久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又睡了过去。
“脖颈被敲断，一击致命。”
焦羽见叶辛检查尸体的手有些抖，不禁提醒道。
叶辛放下小姜，眼中光芒已被面前的死寂淹没。
一年多了，这是第一次身边有同僚牺牲性命。
说来也奇怪，她来自杀人如麻的不斟酒，本该对他人生死麻木不仁，却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这么畏畏缩缩，以至于仅仅是承认一个生命的逝去，她都不敢。
但勇气这回事，总是得逼着自己有。
焦羽见她呆坐在椅子上，便顺手替小姜盖上了白布。
“你不是准备找出元凶的吗，替那个贺家人讨个公道？”
他看着叶辛，又道：“现在又多了一个。”
她低下头，认可了他的建议。
“这些人杀人手法凌厉狠辣，不是普通官宦家的府卫。”
“说的对。”项筠踏进屋子，却少见地沮丧起来。
“先不管这几个人是谁的杀手，现在有个更要紧的事。”
“刘冲在他们手里。”
“什么？！”叶辛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
刘冲被抓意味着什么，在座人心知肚明。
“到底怎么回事？！”
项筠叹了口气，只得将他与知瑜如何撬开这几人的嘴详细说了。
他们虽被卸了下巴，但眼神总是会暴露一切。不巧的是，这二人在陵沣一个人称混世霸王，一个深谙机谋巧算，对付硬骨头，有的是法子。
到底是拿钱卖命，主子所求的利益与他们却非切身相关，因此言行便不会处处谨慎，思虑周全。不消三刻钟，那头领便撑不住项孟二人一番言语轰炸，将杀手锏暴露无遗。
人可以肯定和白家有关系，但他们如何抓到刘冲，这几人却不知晓，只知是白家和其他人合作，将放出的网收回了囊中。当前形势之于白家和四殿下，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竟与先前推测的并无二致。”
焦羽轻叹了一声，却见叶辛却皱起眉头。
她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方才说，那人姓什么？”
项筠愣了一瞬，道：“娄。娄十一。”
叶辛冷哼了一声：“倒是巧。先前在重古秦庄杀害贺子阑的人，便叫娄十三。”
“嚯，难道还有个娄家，专养杀手的么？”
“这个娄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证明了贺家和白家的关系。”
既知白家为主谋，不论是谋财还是谋权，在这郢都城内除了郑纪，定有其他帮凶，以至于远在银泽的贺家也参与其中。
想到这里，叶辛疑惑道：“从杀人的手法和自尽的方式来看，娄氏是专业的杀手。但我总觉得，不论是梁晋羽自己还是白夫人，使杀手灭口、截密信还是太过直接了，一不小心便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见众人不语，又道：“更何况，贺家远在银泽郡，在此之前我们可从没听说过他们和皇室有什么瓜葛。退一万步，他们之间有瓜葛，但起初，他们是怎么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从而进行交易的呢？”
项筠挑了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焦羽却领略到她的话音：“还是有其他人吧？难道这位牵线搭桥的重要角色，是郑纪？”
“不可能。”项筠一口否决，“郑纪一心依傍他人飞黄腾达，绝没有这个胆量做出如此冒险逾矩之事。他是廷尉司的人，因此他的角色，充其量只是为梁晋羽保驾护航。”
三人沉默间，孟知瑜也进了屋，脚步有些虚浮，手上还沾着那几个杀手的口血。
“怎么了？”项筠忙上前扶她坐下。
“没用了......”她喃喃道，“刘冲带回来的密信，他们已经拿到手了......银泽的事，我们迟了。”
“不会。”
叶辛突然说道。
“若真是这样，刘冲不会还活着，他们也不会把刘冲的处境告诉我们。”
孟知瑜猛地抬头。
“难道.......他们并没有拿到密信？真正的密信，还在言大哥那里？！”
众人不知为何，齐刷刷看向叶辛。
叶辛却一脸疑惑：“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这样说，无非想引诱我们去救他，从而套出真正的密信。”
知瑜以为她没反应过来要关注下言信的境况，正想提醒她，她却叹了口气：“他们在银泽是一起行动的，如今刘冲被抓，必然是遇到了险境，导致二人不得不分道扬镳。”
她转过头去，似乎在藏匿什么。“所以谁也不能保证，言先生手里的消息便是万无一失。”
他一定是遇到了更大的危险，才让刘冲先逃脱保命。真相，说不定他们两个手里都没有。
但只要他安全，事情便还有转机。
看来娄家的杀手还真是个顶个的不好对付。豢养他们的人，说不定是比白家或者梁晋羽，更为危险强大的存在。
叶辛望着小姜的尸体，暗暗攥紧了拳头，却没能止住心慌。
“分头行动吧。已经有人牺牲了，我们......”她看了眼众人，将目光最后定在了孟知瑜身上。
“不能再等了。”
孟知瑜看出了她想独自去接应言信，虽觉不合适，却也知道一般话根本劝不了她，便提议道：“我也去。”
不等项筠阻挠，叶辛便主动拒绝了她：“救刘冲可是深入虎穴的事，没你的身手可不行。”
“我也自知没什么本事，便斗胆借乔公子三天，不知小焦师父是否介意？”
焦羽愣了一瞬，却被乔蘅慌忙截了话头：“问他干嘛？我去就是了。”
可怜的小焦师父并没有话语权，只得耸耸肩随他们决定。
项筠却忍不住吐槽道：“你倒是精，知道自己废柴，还不忘拖一个走，免得我们反对。”
叶辛眉头拧成一团——与其说反对，不如“担心”更确切些。只是，明明是关心人的话，怎么从这个小子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呢。
不出所料，他被知瑜毫不客气地捅了一肘子。
刚回来没几天的两人又走了，廷尉司又恢复了沉寂。
重古案虽结了，背后牵扯到的阴谋却还没挖出来。因涉及朝中党争，更是不能轻易在朝堂上打草惊蛇，只能辛苦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被逼着深入这龙潭虎穴。好在现在知道，周徐年没有性命之忧，作为代廷尉，阮常明可以放心坐镇廷尉司，为这些孩子遮风挡雨。
其实这桩案子推来推去，无非是皇子因党争而博利搞出的闹剧罢了，在暄帝眼里可能都不算什么。
但他们侮辱了司法，伤了人命，在他们眼里，便是理所当然不挖出真相不罢休的。
他烧了手中的字条，眼中火苗却愈燃愈盛。
也好在朝中并非没有志同道合之人。
那个昔日顽劣不堪的孩子，如今也出息了。这风云诡谲的朝野，对如此年轻的他来说，竟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战场。
那些腐朽的老骨头，是时候该退场了。
但话说回来，这小子身在御史台，又是从哪里得的消息呢？等事情结束后，他得好好问问。
“想救刘冲，从娄十一查起吧。”
阮常明撂下这句话便进了卷宗室——好似这只是个与平时并无不同的案件。
“与其说救刘冲，不如说就是为了查娄十一的来历。”项筠望着阮常明的背影嘀咕道，不料眼前蓦地出现一根大拇指。
“怎么了？”
“觉得你说的对啊。”孟知瑜摸了摸项筠的头，“真的成熟不少。”
项筠轻甩开她的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嗔道：“这么迟钝，不可饶恕！”
“大人，要不要我们去——”杨城见众人皆无思绪的模样，正想询问下一步的行动，便被阮常明抬手打断。
“不用了。他若真做了，也必非一时鬼使神差。你们现在去找他，不但不能让他迷途知返，反而会打草惊蛇。”
“可他们闹出这种事，明摆着是冲着您来的。”孟知瑜急道，“就算不寄希望于他能回头是岸，但好歹去警告一番，不能让廷尉司继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无妨。所谓公信力的树立，靠的是廷尉司每一次的惩恶洗冤，并非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耳相传。对方来恶心我们，只是阻碍我们探究他们目的的手段而已。”
阮常明的一句话，终于让众人不再惶恐。
叶辛放开手中揉搓的手套，揣回了口袋。“那，便不等言先生的消息了。”
阮常明点点头：“双管齐下，你们有什么好法子？”
“既然他们先出手散布损誉之言，便一定会料到我们的应对之策。那——我们偏不搭理，应当直击案件的本质。”
项筠也不甘下风：“本质便是，这是件让白家和郑纪都参与其中的大事——郑左监作为监诏司司长，前些日子才突然消失，不该是核心成员，那必然有另一方势力和白家有合作或者交易的关系......”
叶辛打断他：“人际关系推测得很合理，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仍然一无所知。”
“莫急。人生在世总有所求，想想这群达官显贵身居要职，既仍有所求，那必定不是平凡之物。”
“有所求？白家能求什么，求四殿下为储君吗？”孟知瑜心直口快，这不经意一语，倒让在场人顿住。
“我觉得，你说的对。”众人沉默半晌，叶辛才幽幽道。“为了成为储君，他会做的，除了讨皇帝开心，还能做什么？”
孟知瑜道：“自然是对付他最危险的对手，二殿下。”
“说到对付二殿下，我倒觉得他已经行动了。”焦羽想了想，道：“还记得城南的裕文居吗？”
众人恍然大悟。
“可建这座裕文居，能给梁晋彦带来的，好像也只有精神上的伤害。”叶辛脑海中已经浮现了梁晋彦听到霁月公主自愿和亲时，大发雷霆的神情。
“一定还有别的好处。”
叶辛脱口而出：“贺家？”
纵然一度焦头烂额，阮常明此刻终于舒展了眉头，眼中露出欣慰。
“推到这里，大家心中该有张谱了。在言信和刘冲回来之前，各位依然看紧了自己的场所，莫要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话毕又补了一句：“若是碰到郑纪，也莫要鲁莽质问，将消息带回来即可。”
“是！”
“姜师傅，今日的红茜不要了，换二两青麦角吧。”
焦羽见药铺无人，又喊了一声。
“姜师傅？”
半晌，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焦羽心知不妙，掀开帘子往里走去。
药铺后院不大，他自到郢都城后也来过两三次，知晓里面也就卧房、煎药室、杂货间三个屋子，便轻车熟路地摸进了煎药室。
门虚掩着，他小心探进去，拐过了炉灶，却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人。
“小姜？！”
焦羽扔下包裹，想上前去探他鼻息，却忽觉颈后扫过一阵冷风。他屏住呼吸，自觉要挨一闷棍，接着却又清楚地听见了一声惨叫。
焦羽转头一望，见一蒙面人捂着后颈直直后退，猛地摔在了地上，抽搐不停。
旁边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的乔蘅。
“阿蘅？”焦羽估摸着他应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才能如此及时地出手救他。
“你刚刚下药了？”
见那人面唇开始青紫，焦羽开始思索如何收拾。
乔蘅点点头：“银针上抹了点赤蜂子，一刻钟不施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要救吗？”
那人瞳色开始涣散，抽搐的力道也逐渐减弱。
“没时间了，先灌三分之一蓼摩散，和小姜一起背回去。”
乔蘅刚要掏解药，屋内便冲进四个蒙面人，看样貌该是和这人一伙的。想必是在外面望风，故意放他们进来，等着这人将他们撂倒便来收尾。
不想他们遇到的，是医药世家的兄弟。
二人一见这阵仗，立刻贴紧后背作防御姿势。
事实上，焦羽和乔蘅虽擅医药，在身手上却无造诣。在这种面对面僵持的情势下，又很难使些暗器偷袭之类的动作，且以寡敌众，着实难有胜算。
焦羽摸了摸身上，仅一把折扇，附三两银针，虽未施药，但好歹能争取些跑路的时间。唯一担心的是，不知道对方的确切身份，此时出手，怕是会留下掣肘廷尉司的隐患。
“唰——”
正想着，这四人便捂着脖子向后倒去。
算来算去，算漏了身边这家伙是个急性子，看不得这磨人的情势，四发赤蜂针毫不吝啬地扎在了这四人颈上。
乔蘅一脚踩中中间那人的前胸，喝道：“哪里来的？！”
罢了，焦羽收整了折扇，从厨房抽了麻绳将这五人捆好。
“你们只有一刻钟。”他淡淡道，将蓼摩散放在他们眼前。
眼见第一个中招那人开始口吐白沫，领头人有些慌乱，但还是恨恨道：“事早已办成，我等功成身退，死也无憾！”遂欲咬舌自尽。
不料下一秒，四人的下巴便被四只铁蒺藜狠狠弹打了一遍，口中虽鲜血喷出，却并未自尽成功。
“巧了不是？！”
项筠和孟知瑜从屋顶跳下来，对那几人道：“你就是不说，我们也知道你主子是谁，又何必受这苦。”
孟知瑜向焦羽解释了来由：“小叶见你迟迟未归，想必在药铺遇到了麻烦，便催我们来看看。”
焦羽点点头，给那几人灌了解药。又回到煎药室，细探了小姜的鼻息，面色凝重起来。
“收拾下，此地不宜久留。”
好在项孟二人来之前跟杨城打了招呼，此时一辆运货车恰合时机地停在蒲善堂门口，四人配合着将麻袋一收，便利索将那几个蒙面人押了回去。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屋脊上，早有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啧，这些家伙，还挺有劲儿。”
张效久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又睡了过去。
“脖颈被敲断，一击致命。”
焦羽见叶辛检查尸体的手有些抖，不禁提醒道。
叶辛放下小姜，眼中光芒已被面前的死寂淹没。
一年多了，这是第一次身边有同僚牺牲性命。
说来也奇怪，她来自杀人如麻的不斟酒，本该对他人生死麻木不仁，却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这么畏畏缩缩，以至于仅仅是承认一个生命的逝去，她都不敢。
但勇气这回事，总是得逼着自己有。
焦羽见她呆坐在椅子上，便顺手替小姜盖上了白布。
“你不是准备找出元凶的吗，替那个贺家人讨个公道？”
他看着叶辛，又道：“现在又多了一个。”
她低下头，认可了他的建议。
“这些人杀人手法凌厉狠辣，不是普通官宦家的府卫。”
“说的对。”项筠踏进屋子，却少见地沮丧起来。
“先不管这几个人是谁的杀手，现在有个更要紧的事。”
“刘冲在他们手里。”
“什么？！”叶辛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
刘冲被抓意味着什么，在座人心知肚明。
“到底怎么回事？！”
项筠叹了口气，只得将他与知瑜如何撬开这几人的嘴详细说了。
他们虽被卸了下巴，但眼神总是会暴露一切。不巧的是，这二人在陵沣一个人称混世霸王，一个深谙机谋巧算，对付硬骨头，有的是法子。
到底是拿钱卖命，主子所求的利益与他们却非切身相关，因此言行便不会处处谨慎，思虑周全。不消三刻钟，那头领便撑不住项孟二人一番言语轰炸，将杀手锏暴露无遗。
人可以肯定和白家有关系，但他们如何抓到刘冲，这几人却不知晓，只知是白家和其他人合作，将放出的网收回了囊中。当前形势之于白家和四殿下，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竟与先前推测的并无二致。”
焦羽轻叹了一声，却见叶辛却皱起眉头。
她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方才说，那人姓什么？”
项筠愣了一瞬，道：“娄。娄十一。”
叶辛冷哼了一声：“倒是巧。先前在重古秦庄杀害贺子阑的人，便叫娄十三。”
“嚯，难道还有个娄家，专养杀手的么？”
“这个娄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证明了贺家和白家的关系。”
既知白家为主谋，不论是谋财还是谋权，在这郢都城内除了郑纪，定有其他帮凶，以至于远在银泽的贺家也参与其中。
想到这里，叶辛疑惑道：“从杀人的手法和自尽的方式来看，娄氏是专业的杀手。但我总觉得，不论是梁晋羽自己还是白夫人，使杀手灭口、截密信还是太过直接了，一不小心便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
她见众人不语，又道：“更何况，贺家远在银泽郡，在此之前我们可从没听说过他们和皇室有什么瓜葛。退一万步，他们之间有瓜葛，但起初，他们是怎么建立起这样的关系，从而进行交易的呢？”
项筠挑了挑眉道：“你什么意思？”
焦羽却领略到她的话音：“还是有其他人吧？难道这位牵线搭桥的重要角色，是郑纪？”
“不可能。”项筠一口否决，“郑纪一心依傍他人飞黄腾达，绝没有这个胆量做出如此冒险逾矩之事。他是廷尉司的人，因此他的角色，充其量只是为梁晋羽保驾护航。”
三人沉默间，孟知瑜也进了屋，脚步有些虚浮，手上还沾着那几个杀手的口血。
“怎么了？”项筠忙上前扶她坐下。
“没用了......”她喃喃道，“刘冲带回来的密信，他们已经拿到手了......银泽的事，我们迟了。”
“不会。”
叶辛突然说道。
“若真是这样，刘冲不会还活着，他们也不会把刘冲的处境告诉我们。”
孟知瑜猛地抬头。
“难道.......他们并没有拿到密信？真正的密信，还在言大哥那里？！”
众人不知为何，齐刷刷看向叶辛。
叶辛却一脸疑惑：“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这样说，无非想引诱我们去救他，从而套出真正的密信。”
知瑜以为她没反应过来要关注下言信的境况，正想提醒她，她却叹了口气：“他们在银泽是一起行动的，如今刘冲被抓，必然是遇到了险境，导致二人不得不分道扬镳。”
她转过头去，似乎在藏匿什么。“所以谁也不能保证，言先生手里的消息便是万无一失。”
他一定是遇到了更大的危险，才让刘冲先逃脱保命。真相，说不定他们两个手里都没有。
但只要他安全，事情便还有转机。
看来娄家的杀手还真是个顶个的不好对付。豢养他们的人，说不定是比白家或者梁晋羽，更为危险强大的存在。
叶辛望着小姜的尸体，暗暗攥紧了拳头，却没能止住心慌。
“分头行动吧。已经有人牺牲了，我们......”她看了眼众人，将目光最后定在了孟知瑜身上。
“不能再等了。”
孟知瑜看出了她想独自去接应言信，虽觉不合适，却也知道一般话根本劝不了她，便提议道：“我也去。”
不等项筠阻挠，叶辛便主动拒绝了她：“救刘冲可是深入虎穴的事，没你的身手可不行。”
“我也自知没什么本事，便斗胆借乔公子三天，不知小焦师父是否介意？”
焦羽愣了一瞬，却被乔蘅慌忙截了话头：“问他干嘛？我去就是了。”
可怜的小焦师父并没有话语权，只得耸耸肩随他们决定。
项筠却忍不住吐槽道：“你倒是精，知道自己废柴，还不忘拖一个走，免得我们反对。”
叶辛眉头拧成一团——与其说反对，不如“担心”更确切些。只是，明明是关心人的话，怎么从这个小子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呢。
不出所料，他被知瑜毫不客气地捅了一肘子。
刚回来没几天的两人又走了，廷尉司又恢复了沉寂。
重古案虽结了，背后牵扯到的阴谋却还没挖出来。因涉及朝中党争，更是不能轻易在朝堂上打草惊蛇，只能辛苦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被逼着深入这龙潭虎穴。好在现在知道，周徐年没有性命之忧，作为代廷尉，阮常明可以放心坐镇廷尉司，为这些孩子遮风挡雨。
其实这桩案子推来推去，无非是皇子因党争而博利搞出的闹剧罢了，在暄帝眼里可能都不算什么。
但他们侮辱了司法，伤了人命，在他们眼里，便是理所当然不挖出真相不罢休的。
他烧了手中的字条，眼中火苗却愈燃愈盛。
也好在朝中并非没有志同道合之人。
那个昔日顽劣不堪的孩子，如今也出息了。这风云诡谲的朝野，对如此年轻的他来说，竟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战场。
那些腐朽的老骨头，是时候该退场了。
但话说回来，这小子身在御史台，又是从哪里得的消息呢？等事情结束后，他得好好问问。
“想救刘冲，从娄十一查起吧。”
阮常明撂下这句话便进了卷宗室——好似这只是个与平时并无不同的案件。
“与其说救刘冲，不如说就是为了查娄十一的来历。”项筠望着阮常明的背影嘀咕道，不料眼前蓦地出现一根大拇指。
“怎么了？”
“觉得你说的对啊。”孟知瑜摸了摸项筠的头，“真的成熟不少。”
项筠轻甩开她的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嗔道：“这么迟钝，不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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