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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判佐查案

    翌日晨时,县衙后院忽有妇人的啼哭声:“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不知是哪个天杀的杀胚这般狠心,这般狠心害了你呀!天杀的,好狠的心啊……呜呜呜……还我儿命来……还我儿命来……”如此悲鸣来得甚是突兀,惊着了县衙所有人。

    那狄仁杰奔波了一夜,这会儿难得在房中小憩,瞬时被哭嚎声惊醒,无奈只好起床出门。院里聚了很多人,一问得知,原来是曹府今儿一大早来县衙要人。哭喊的正是曹府曹夫人,撕心裂肺的丧子之痛。

    狄仁杰进去看情况,只见那死者生母正伏在榻前痛哭流涕。妇人拿着手绢抹泪,哭天抢地,一会儿叫,一会儿骂,让人既怜悯又痛惜。门窗有众多衙役在探头探脑,这妇人长相挺美,虽敌不过岁月衰痕,但仍有熟女的妩媚撩人。观其模样,年轻时当是一个少有的大美女,如今风韵犹存,浑身散发出一股成熟妇女之魅力。

    曹府曹博泰莅临县衙,陈留县令杜仲秋哪敢怠慢,亲自在前厅接待。这个曹博泰四十多岁年纪,常年留着八字胡,一颗酒糟鼻子像个仙人球。眼神极具威严,想是在官场上滚打摸爬惯了,对人不苟言笑。如今官居汴州司马。

    杜县令年纪比曹司马大,却极为卑微谦恭,当下敬上一杯茶,不停口的劝道:“曹大人,你先消消气。这件事下官定要查个明白,也好给曹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曹博泰十分恼火:“我儿如今惨遭杀害,仅凭杜大人的一句交代敷衍过去,你当本官好糊弄!在你杜大人的管辖之地藏有如此凶恶的匪徒,你杜大人身为一县之长,你罪责难逃!”杜县令唯唯诺诺,不敢顶嘴,只能连道几个“是”。

    曹司马冲杜仲秋大动肝火,随即冷静下来,便问:“杜大人,这个案子你可曾查出眉目了?”杜县令答:“下官无能,案子还在查,凶手也未曾归案……”曹博泰闻言,不由勃然大怒:“饭桶!朝廷要你何用。罢了罢了,本官不为难你,我给你行一个方便。你自己说罢,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抓着人?”

    杜县令苦笑道:“这个、这个下官也不好说……”曹博泰冷笑连连:“嘿,你还不好说?杜仲秋,你真当本官天生一副好脾气么?你若定不下日子,那就由本官来帮你定,如何?三日!三日之内你若抓不住凶手,那本官便来治你一个渎职之罪!”

    杜县令十分为难:“曹大人,三日之期恐怕、恐怕实在是有些为难下官了……”曹司马默默点头,皮笑肉不笑道:“也好,那你说你需要多少时日?”杜县令道:“十数日,下官以为无论如何也得十日。”

    曹博泰登时不悦:“十日?哼,本官至多许你五日!你若是办不好,今日趁早呈书辞官归家养老罢!”杜县令叫屈道:“大人,你这不是故意为难下官么,抓凶手哪有那般容易。”曹司马觑着杜仲秋,冷冷道:“不容易才好。若是太过容易,本官岂会寻你办理此案!”

    杜县令拱手哀告:“那请恕下官委实不能。”曹博泰手指杜仲秋,喝道:“你不查案,难道还要本官替你来查?真是岂有此理!”杜县令如实说:“曹大人你误会了。下官并非无能,下官实在不敢打包票,实在是五日之期太过仓促。下官实在担心将这事儿给办砸了,曹大人你一样饶不了下官。”

    曹博泰冷冷一笑,讥讽道:“是么?那敢情好啊,本官也好给太原县另换一个能办事儿的父母官,省得一天到晚在本官面前推三阻四,摆官架子。”杜县令忙道:“曹大人实在取笑下官了。”

    曹博泰随即振振有声:“杜仲秋,本官现在把话撂在这儿,五日,我就给你五日!可不能再多了。本官一言九鼎,五日便是五日,你若要拿我儿性命逗乐解闷,本官可不答应!”杜县令还待开口苦求,那曹博泰便又补充一句:“杜县令,你休要多言,本官只许你五日期限!”

    这时候,门外忽然进来一人,朝杜仲秋施礼:“杜叔叔,我来晚了。”杜县令见了来人,心中大喜,忙给曹博泰引见:“怀英,这位是汴州司马曹大人。”狄仁杰行礼道:“下官狄仁杰见过曹大人。”

    谁知那曹司马鼻孔朝天,态度十分冷淡,哼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瞧狄仁杰。须知判佐职位比九品还小,自然难入五品上官的法眼。狄仁杰深知官场世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那杜县令情知狄仁杰难堪,忙打一个圆场:“曹大人,令郎的命案目下是由这位狄判佐全权负责。也是下官信得过他这样的年轻人,定然不会辜负众望。”

    曹博泰听得这话,当即怒斥:“笑话!真是岂有此理!他如此年纪轻轻怎么能够堪当大任?杜仲秋,你还真敢拿我儿的性命当儿戏!”

    杜县令忙道:“下官不敢。试问曹大人在此,下官又怎敢怠慢?恐怕曹大人不知,这位狄判佐看似年轻,实则已破获多个疑案要案。也是下官信得过,甚至下官认为,要查清令郎之死的真相,此等案件非他莫属!”

    曹博泰微微一沉吟,忽然狐疑:“他叫狄仁杰?这名字本官倒是有些耳熟,似乎听人说过。不过本官瞧他也堪堪二十刚出头,当真有如此能耐?”只见那狄仁杰像个无事人,自顾自坐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清茶。

    杜县令当场信誓旦旦:“如若大人不信,那下官愿以头上乌纱担保,下官担保他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曹博泰见说,末了不忘警告:“也罢,本官暂且信你。可还是那句话,许你们五日期限。如若逾期不查,本官将你们二人施以严惩!”遂而抖了抖五品官威,扬长而去。

    杜县令极为愤恨,怎奈官高一级压死人,这口气他得忍下来,对狄仁杰孜孜不倦道:“怀英,你杜叔叔我可是全力维护你,你可千万千万莫要辜负了杜叔叔我的这一片苦心。你只有五日时间。在这五日里,县衙上下所有人可供你任意调遣,只望你早日查出命案真凶!”

    狄仁杰行礼道:“杜叔叔不必烦恼,仁杰定当全力以赴!”杜县令这才释然,稍稍宽心道:“好好好,有你这句话,你杜叔叔我便放心了。你且去罢。”

    狄仁杰即刻告辞出门,刚进前院,就瞅见曹府曹博泰率领奴仆抬走了曹公子的遗骸,那曹夫人仍在哭哭啼啼。他亟亟上前阻拦道:“诸位且慢,你们这是作什么?”曹博泰十分不待见这个小小判佐,不悦道:“狄仁杰,你不去查案,阻在这里意欲何为?”

    狄仁杰施礼道:“曹大人,你既许了县衙五日为限。恰巧这案子由下官负责,你曹府若想早日抓住真凶,理应协助下官顺顺当当查案。下官也在琢磨着早日擒获真凶,所以下官过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一下。”

    对方一席话正戳中曹博泰要害,他身为长官自能忍住怒气:“你问罢。”狄仁杰问:“昨晚上令公子跟谁在一起?他又是如何去得西丘乱葬岗?”曹博泰还未回应,一旁的马夫丁贵怯声道:“草民、草民有话说,昨晚上是小人与公子一道出门的……”

    狄仁杰奇道:“你是?”丁贵回话:“小人是曹府专门伺候曹少爷的马夫丁贵。”狄仁杰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在路上遭了暗算,凶手独独绑架了曹公子?”丁贵点点头,苦着脸道:“是的呢,小人当时正赶着车,突然有人偷袭将小人打昏在地……”

    狄仁杰朝曹博泰笑笑道:“曹大人,你们可以走了,但是这位车夫你得留下来。”那曹博泰怒哼了一声,态度极其傲慢,喝了一声:“走!”当先从狄判佐身旁踅过。其余人等连着担架上那些骸骨,一同打道回府去了。

    狄仁杰天生一副好脾气,就仿佛曹博泰只是不存在的假象,对丁贵笑笑道:“丁叔,你比我年纪大,往后我喊你丁叔可好?”慌得丁贵迭迭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草民一个车夫怎敢在大人面前妄自称大?”

    狄仁杰自嘲道:“丁叔莫要客气啦,我狄仁杰一个小小判佐,连你家大人都不待见。好了,咱们不说这么虚的,你现在带我去看看昨晚你被偷袭的地方。”丁贵忙不迭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去。”

    二人刚要出庭院,忽然有个女声问道:“你们要去哪里?”狄仁杰抬头一看,见是杜芊芊与慕容雪两个。今儿这两个女子的打扮倒是挺别致。那慕容雪身着一袭深红百褶裙子,白色裙摆绣着牡丹。以往披下的长发如今束了起来,斜插着一支金簪子。眉心那朵兰花涂了艳色,嘴唇薄施胭脂,仿佛一个婚嫁新娘子,好一副素女高冷形象:

    “猩唇轻抿嫣如丹,桃花含露似貂蝉。

    艳逸风姿展妍媚,仪静体闲流淑婉。

    气韵幽兰玉肤泽,一睹芳容娇韶曼。

    秋水清澈盈绰态,不疑天女仙下凡。”

    那杜芊芊则身穿淡白色霓裳,外披一件紫色连衣长裙,头上绾着飞仙髻,点缀几颗饱满圆润的玉珠子。这女子适值豆蔻年华,十分美艳动人。见她美眸顾盼之际,周遭美景黯然失色。淑女馨雅,娇羞中带着几分妩媚。有诗为证:

    “华茂轻鬓面颜朱,青丝皓质倩形殊。

    横波美目千金女,芙蓉姣姬赛罗敷。

    雾绡绮裙动仙仪,玉器金饰缀明珠。

    不思凡夫生情意,只为郎君当婢奴。”

    狄仁杰笑着招呼:“两位姑娘这是要出门么?”杜芊芊笑盈盈道:“狄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狄仁杰佯装苦笑:“我们还能去哪,我们又得去查案子。”杜芊芊殷切道:“那你带上我好不好?”

    狄仁杰奇道:“你去干什么?人命案子,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是待在衙门里更安全。”此言既出,那慕容雪忽然开口:“我无需谁来保护,我陪你去罢。”狄仁杰淡淡道:“你也别去……”旋即使了一个眼色,这意思慕容雪再是明白不过了。狄仁杰之意:你若去,杜大小姐也会死赖着不走。

    慕容雪这才说道:“那好罢,我不来打搅你。我与杜小姐去逛街。”

    狄仁杰出门时携上公孙羽、陆七、林有荣、赵四等五六个衙差,由丁贵在前带路。今儿的街上十分热闹。算算日子,今儿可是市集。难免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商贾士绅、官吏小贩、大家眷属、儒释道、街巷小儿、外乡游客、豪门子弟等三教九流荟萃。往来行人更是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这里是陈留县城的南市旧街,街巷两侧都开着店铺。诸如酒肆茶馆、香烛纸马、珠宝香料、看相算卦、米面粮油、绸缎钱庄等数不胜数。众衙差穿梭人丛,来到昨晚丁贵昏迷之地。他亲口指认当时就在这南市牌坊不远的拐角处遇袭。

    狄仁杰仔细勘察了四周,发现那里头竟是一条小巷,全都是民房,住着不少人。这巷口没有灯,离牌坊虽近,一到晚间却不大有行人过往,何况午夜子时。哪怕当时月色明朗,只需站在这巷口位置,从街道根本看不清这条巷弄,但从巷口却能将街道看得一清二楚。凶手既选此处施以偷袭,确实可保万无一失。

    公孙羽在附近徘徊,忽然笑道:“这个凶手可真是聪明,居然选在这里动手。”那陆七却皱眉道:“古怪,真是古怪,凶手为什么会选在这里动手?”林有荣奇道:“老七,你说什么古怪?”陆七道:“顺着这条街出城,那是东门。若要再去西丘乱葬岗,这中间难道不古怪么?”

    赵四恍然大悟:“有道理,你不说我还真觉察不了。从这南市的东门出城,再绕城跑大半圈,这不是耽误事嘛。”公孙羽妄自分析:“我想应该是凶手不敢去闹市。若是从西门出城,目标未免太大了。何况曹府就在西门方向。看守西门的侍卫,大多都认识曹府的车驾。若要同行,难度非小。”

    正说之际,那狄仁杰忽道:“丁叔,你说曹公子被凶手挟持,当时车上还有两个青楼姑娘?她们住哪?你现在带我们过去。”

    丁贵答应了,又领着众人去了一趟群芳苑。一经打探才得知,昨晚曹烨霖的陪夜姑娘一个叫小兰花,一个叫小桃红,都是十六七岁年纪。经历昨儿惊悚一夜,今儿两个人都吓怕了,躲在房里不敢见人。狄仁杰让其他人在门外候着,尔后在老鸨子带领下进屋询问情由。那小兰花极怕生人,见了狄仁杰穿着官衣,当即扑过来大喊救命。这确实唬了狄仁杰一跳,想他一个少不经事的青年如此被姑娘家拥抱,得亏老鸨子拉住,不然真不知如此善了。

    狄仁杰遂而整整衣冠,直入主题:“姑娘,你先说说昨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兰花被老鸨子镇住,温顺了许多,一旦情绪稳定下来,便细诉了一遍昨晚惊险的一幕。当然马车与曹公子缠绵欢快等不雅情节均是一言带过。

    狄仁杰听完,又去隔壁问了小桃红,大致跟小兰花说的一样。参照两个姑娘描述凶手的体貌,狄仁杰进一步对凶手做了了解。凶手当时戴着厉鬼面具行凶,个子比曹公子略高几分,身材偏瘦,声音沙哑,会用剑。能轻易打昏丁贵,说明凶手会功夫。据仵作西葫芦对曹烨霖尸骸做的检验得出,凶手用剑极其干脆利落,尸解很有分寸,现场刀锋无缺,说明凶手以前极有可能杀过人,甚至可能背负了数条人命。最重要一点,凶手定然与曹烨霖结怨。将人尸解成这样,无疑是在泄愤,这应该是一场仇杀!

    他们刚从群芳苑出来,没想到慕容雪、杜芊芊两个正从街巷那头漫步而来,狄仁杰与她们两个照面。杜芊芊冲了上来,气呼呼道:“好哇,狄大哥,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公孙羽从旁笑道:“芊芊姑娘,你误会我家少爷了,我们这全是为了办案……”

    杜芊芊大声道:“办案?有来青楼办案的么?你真当本小姐好糊弄呢!难怪口口声声不让我跟着来……”公孙羽不想这大小姐如此脾气,还故意大声说话,唯恐行人听不见,当即做手势:“嘘嘘嘘,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小点声。”

    杜芊芊吼叫:“嘘什么嘘,小什么声!你们有胆子进去玩,没胆子承认是不是?”众衙差尽皆羞赧不已。陆七忙说道:“大小姐,我们真是来办案的。你看陆叔叔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哪有这般兴致。”杜芊芊立刻点点头:“陆大叔嘛,本姑娘是信得过的。可是你们当中某些人,那本小姐可不敢相信了。”

    赵四急道:“大小姐,我赵四也不是这样的人啊。”当下,仵作西葫芦与其余几个衙差均是保证自己洁身自好。独独狄仁杰没有吱声,低着头只顾揣摩案情。公孙羽道:“芊芊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们刚才……”还待往下解释,谁知那杜芊芊不理人,怒哼了一声,气冲冲拉着慕容雪便走。

    公孙羽朝那两个姑娘的背影连喊了数声,不见回应,无奈之下只好朝狄仁杰诉苦:“少爷,你看你也真是的。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芊芊姑娘现下可真要误会你了。”

    狄仁杰没空搭理他,拉着丁贵询问道:“丁叔,我请你好好想一想,曹公子最近跟谁结过仇怨?”丁贵愣了愣,旋即有些恍然:“仇怨?我家公子难不成真是仇人所杀?”狄仁杰如实道:“凶手作案的手段极其残忍,仇杀的可能性很大。”

    丁贵念及一人,陡然惊叫:“我家少爷的仇人……是了,我想起来了,有的有的!他前日与那新街口的魏无忌打过架!”公孙羽从旁插话:“打架发生在前日,这可就有趣了。”丁贵振振有声:“这些俱是草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狄仁杰笑道:“很好。丁叔,你先回府。如若有事,我再去寻你。”丁贵心里明白狄仁杰这是要去寻魏无忌,他也不想跟魏府的人碰面,便独自离开了。

    狄仁杰目送丁贵,当下连同众衙差前往新街找魏府公子魏无忌。行不多时,这行人便远远望见一扇朱漆大门外蹲着两头大石狮子,脖子新围着一团红绢。正门有御赐金匾,题写“魏公府”三字。门口有三四个侍卫。公孙羽一人率先下马,摆出横冲直撞的架势,对众侍卫视若无睹。那高个子侍卫陡然喝道:“哎,你是何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闯!”

    公孙羽手指头顶匾额,轻笑一声:“这不写着嘛?魏公府,那我便没走错地方。”抬脚就要往里去。另一个瘦猴模样的侍卫立时拔剑,拦截道:“站住了!你们几个衙差到此有何贵干?”

    公孙羽冷笑道:“这都看不出来么?我们今儿上你这魏府来就是找你家公子的,就是前日与曹烨霖打架的那个魏无忌。看样子你们也不知情,反正我与你们也说不着,给我让开!”

    众侍卫眼见这些衙差不守规矩,纷纷拔剑相对。公孙羽挑起剑眉,冷冷道:“你们想干什么?”高个子侍卫接腔:“你们不能进!”公孙羽举起手中剑鞘,怒道:“我等是县衙派来的官差,今日来魏府执行公务,谁人胆敢阻拦!”众侍卫以为他要动手,自然要先下手为强,众多剑锋同时刺向公孙羽。

    只见这人闪现无定,双手执拈花指,出手有如闪电,使出分身术,弹指间弹飞了迎面而来的剑刃。见他身形摇晃,这些侍卫却奈何他不得,凌乱打斗非但没揩中其一分一毫,倒像是自己人起了内讧,彼此一场激烈对打。自家人刺伤自家人,最后一个个都发着呻吟倒地不起。

    公孙羽上去俯视众位伤者,待要好好羞辱一番。不想狄仁杰出声了:“阿羽,不得无礼!”上前扶起其中那个侍卫头目,婉言道:“小哥,我是汴州判佐狄仁杰。坊间传闻你家公子魏无忌日前跟那曹公子曹烨霖有过争执。昨晚曹公子遇害了,我们特来打听这个情况,并非有意搅扰,还劳烦小哥进去通禀一声,我们也好在此等候。”

    那侍卫手指公孙羽,怒道:“你们今儿都别走了!”说罢,愤愤然进门里去。没过多久,这侍卫头目出来时明显消了脾气,只是哭丧着脸回话:“你叫狄、狄什么来着,我家老爷说了,我家公子不在家。”狄仁杰追问道:“不在家,那你可知他身在何处?”

    那侍卫头目冷冷回答:“不知道!”公孙羽最是见不惯对方狗眼看人低,当即喝道:“你什么态度!你可知眼前这位公子是谁,就敢如此蛮横无理!”侍卫头目悻悻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我家公子不在家,你便动粗也无用。”

    公孙羽怒道:“你是觉得我真的不敢么!”侍卫头目适才挨了揍,如今并不气馁:“这里是魏公府,你且动手试试!”公孙羽刚要拔剑教训人,谁知门里传来一个男人声响:“福生,你们都住手了,让他们都进来吧。”公孙羽睨了众侍卫一眼,冷冷道:“今儿算你们走运!”旋即跟随狄仁杰一同进了大门。

    这魏府可真是气派。众人进得大门,但见得这房舍全都是轩榭楼台,白石为栏,木柱观阁。那屋顶高耸,雕甍鹤立,青瓦矶砾,尽数藏身于碧霄。这前院工程浩大,房屋富丽华贵,就连小亭子都用北方白石堆砌,下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沏茶。石桌旁放着一个鸟笼子,笼中养着两只唧唧叫的黄鹂鸟。两个童子在亭外烧水。

    狄仁杰善于观察,一眼便知那中年人的身份,当即引领从人上前参见,施礼道:“下官狄仁杰拜见魏公!”那中年人魏珣毫不理会,自顾自喝着茶,忽道:“狄仁杰,你们这般执剑带械的扰乱我府邸,你将意欲何为?”

    狄仁杰道:“下官若有冒犯之举,还请魏公恕罪。因坊间有人检举令郎魏无忌日前与曹烨霖有过私斗,不料曹烨霖昨晚遇害,下官今日特来询问一二。”魏珣将茶杯搁置石桌上,说道:“狄仁杰,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坊间那些传闻一向不尽不实,岂可当真?亏你还是汴州判佐,居然也信,居然还敢扰乱我的府邸,你该当何罪!”

    狄仁杰毕恭毕敬道:“下官岂敢胡来。只是坊间那些传闻是真是假,只须令郎出来对质,想来便能一清二楚。”魏珣道:“我儿自从跟曹烨霖打了一架,便不曾出门去,你要如何对质?”狄仁杰劝道:“魏公,若是下官能证明令郎与曹烨霖之死无关,那便成全了魏府清誉。想来日后不再有人在背后嚼舌根。魏公,你觉得呢?”

    魏珣自觉此言不虚,便差一个童子去唤来。狄仁杰毛遂自荐道:“我随你同去。”魏珣倒是不阻拦。狄仁杰教余人在此等候,他一人在那小童带领下,走出游廊,拣一条鹅卵石路,踏石而行。中院绿坪成茵,路旁种满葡萄树,藤蔓爬满上边仿佛一个遮阳棚。下方摆放石墩石桌,完完整整铺成一副棋局。

    再往前,石路尽处是小园林,如今季节硕果颇丰,应有尽有。曲折小路还建一堵枯藤树墙,上头苔藓斑斓。此处藤萝掩映,正中开一扇月亮门。入墙里却是豁然开朗,俨然一畦小园。只见楼栏门窗,皆为精雕花样。东面假山崚嶒,做一只只石兽卧伏,周遭被一条碧潭环绕。当中喷泉凌凌,犹同泻雪,潭清水好。

    西面乃是一个园林花圃,供养着众多奇花异草,或是含苞丹绛,或是圆围金锦,或是肉绽素紫,或是垂丝玉带,阵阵馥郁浓香,近之沁人心脾。这真是:

    “酴醾梦觉香红绿,向楚风骚独一拘。

    情种媚靥湘裙舞,麝兰玉蕙艳成曲。

    俯水瓷枕湿碧潭,落叶成蝶花忘语。

    音貌难辨登徒客,金屋深锁戏芳女。”

    那童子携狄仁杰穿过中院,绕到屋廊下,再不过一箭之地便是弄堂,那里开着一扇小门。二人进门时,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垂髫少女静静候着。小姑娘穿着一件桃红衣裳,样貌姣好,笑颜很甜美,朝着来人笑笑道:“你们怎么才来呀?”那童子不解道:“你知道我们要来?”那少女笑盈盈道:“老爷都吩咐过了,有一位狄公子今日会上来门来。”

    狄仁杰当即十分吃惊:“如此说,魏公知道我今日要来魏府?”那少女打量着狄仁杰,掩嘴笑道:“你就是狄公子呀,果然是一表人才呢!”狄仁杰自谦道:“过奖过奖,在下寻你家公子有话要问,他现在哪里?”那少女手指那一扇门里面,笑道:“我家公子在里面玩。你若寻他,且随我进来。”

    狄仁杰默默点头,他总觉得这少女举止轻佻,一颦一笑很是做作,不敢多言,跟在后面进了那扇门。里面却是一个大花园,种满各种花草,当中有一条青石板小路。路旁杜鹃争艳,芍药妖娆,花丛边上全是青草。

    只见一个少年公子伴着矮桌席地而坐,敞开上身衣服,赤着双足。这人看上去懒洋洋,黑眼圈很重,一副颓靡之态。此时他端着一杯酒,细细的饮酒,左手搂着一个脱得白羊也似的赤裸少女,怀里还躺了一个黑短裙少女,边上还有一个穿着半透明薄纱的女子为他倒酒。

    这三个少女都是肤白貌美,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见了来人,也不见羞涩惊慌。狄仁杰见那少年公子与魏珣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开口说道:“魏公子,在下寻你可真不容易,敢情你在此享乐。”

    少年公子魏无忌绯红着一张脸,举杯敬酒道:“狄仁杰狄判佐,来来来,陪我喝三杯酒。”狄仁杰推辞:“在下有公务在身,不敢饮酒。”魏无忌独自喝了一杯,微微有些醉意:“狄仁杰,我知道你寻我是为了什么,你定是想说是我魏无忌杀了曹烨霖那个杂碎。”

    狄仁杰摇头否认道:“也不全是。我今日前来,本望能寻得蛛丝马迹。从案发至今,你的嫌疑很大。但并这不足以说明,你魏无忌便是凶手。我狄仁杰只是县衙里的一位判佐,既无权开释一个嫌犯,也没理由放脱一个真凶。”

    魏无忌笑道:“有趣有趣,狄仁杰,你可真是我见过所有人当中最有趣的一个。你嘴里说的竟是连我都听不明白了。”狄仁杰道:“其实你无需明白。你只需知道,你若想说自己不是凶手,那便与我说说,你跟曹烨霖是如何结仇的。”

    魏无忌不答,自行又喝了一杯酒,笑道:“这么好的酒,你真的不喝?”狄仁杰瞥了一眼那些女子,忽然正色道:“我去外边等你。”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魏无忌望着狄仁杰的背影说了一句:“假正经!”童子近身来,低声道:“少爷,老爷托我偷偷告诉你。但凡狄仁杰询问,你尽管推诿,一概不知。”魏无忌摆手道:“明白明白,我心里有数着呢!”

    却说那狄仁杰坐在花园外的石墩上。大约等了一炷香功夫,只见魏无忌被那童子搀扶而来。狄仁杰道:“魏公子,现下你可以说说了。”魏无忌坐下来,说道:“你可曾听说过街面上新开的一家青楼,叫‘极乐宫’?”

    狄仁杰颔首道:“我略有耳闻。大概是今年年初新开张的,里面有六朵美人花,均以古代美人为号。其一西施西玉霜,其二貂蝉貂可媚,其三班姬班凌香,其四绿珠绿雨真、其五王昭君王之瑶、其六苏妲己苏秋蝶。据坊间传言,这六朵花每逢月初只接客一人,底价百金,上无封顶,所以每月初官贾都是争相竞价。”

    魏无忌当即拍手笑道:“不错。没想到你也知晓这些内幕。狄兄不愧与我是同道中人,不知何日有暇,你我一同去极乐宫松快松快?”狄仁杰摇头道:“在下是个正经人,不好此道,还请魏公子别误会。”魏无忌吐着满嘴酒气,揶揄道:“狄兄真的过谦啦。”

    狄仁杰皱皱眉头,面无表情道:“魏公子,闲话不叙,还是聊聊案子罢。这六朵美人花与你们二人到底有什么纠葛?”魏无忌神情颇为激动,说道:“前日,我已得到貂可媚的垂青,谁知曹烨霖那个王八蛋竟要与我竞价!你可知本公子盼星盼月亮等了多久么?本公子已等了两三个月,所以这个机会决计不容错过。”

    狄仁杰这才恍然,又问:“你们因为这事打了一架,那最后谁输了?”魏无忌道:“我……不对,我也不能算输。正当我们两个打得激烈,就被貂可媚阻止了,她称自己生病不便接客。我与曹烨霖各自受了些伤,但所幸并无大碍……”不自觉摸了摸手臂。

    狄仁杰道:“你手臂怎么了?”魏无忌道:“不碍事。”狄仁杰道:“你被打伤了?”魏无忌默默点头。狄仁杰这才沉吟道:“如此说来,你们这仇怨结的可不小。”魏无忌晃晃昏沉沉的脑子,说道:“本公子承认,当时是有说过日后定要取了曹狗的性命,可他的死真跟本公子无关。就他那等货色,可不值得我痛下杀手。”狄仁杰讶异道:“这话又怎么说?”

    魏无忌鄙夷道:“他曹烨霖是何等样人,你怕是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一条不懂风情的野狗,毫无品味可言,本公子怎屑与这种人争执?当时脾气上头才说出这些气话,可当不得真。”狄仁杰重新打量魏无忌,道:“若是因为这事,你倒真不至于杀他。”

    魏无忌道:“近日本公子都不曾出门,曹烨霖之死确实与我无关。”

    狄仁杰默默点头,不再追问,最后起身说了一句:“我还有公务,便不打扰你了,告辞!”心想着这个魏无忌与凶手体貌不符,但却并不排除他买凶杀人。这冲突的源头是,魏无忌与曹烨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逞强斗狠,结下死仇。如若说魏无忌不想杀了仇人,这显然不能。魏无忌是魏府公子,狄仁杰如今是无凭无据,他也不敢随便关押,只得在离开之际特意安排了两个心明眼亮的捕快,好在暗中日夜监视魏公府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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