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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当官的在想什么】(上)

    凭借着潺陵第一侠的名号,以及知县女婿的光环,加上自身过硬的功夫,黄捕头很快在护镇团立住了脚。

    按照计定方针,他开始向二层骨干撒财,哪家有困难,少不了周济,有事无事,找一帮称兄道弟的兄弟们去雨花天酒楼喝酒划拳,很是随和,晚上就去茶馆喝茶听书,没几天,他还得了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上上下下都愿意与他扎堆聊天吹牛皮。

    管它呢,反正花的都是镇八方的钱。

    当然,结交也有重点,以往因公干,与刘团练多少有些交往,现在一块共事,俩人“臭味相投”,竟发展为“相见恨晚”了。刘团练团内有帮铁杆,自然而然也成了黄捕头的铁杆了。

    众多团勇见刘团练与总教练打得火热,又有吃,又有喝,整天威风凛凛,好不快活,于是见风使舵,都巴巴结结地巴过来,黄捕头也不嫌弃,来者不拒,一视同仁,渐渐在团内成了名副其实的“领头羊”。

    这下马团练不高兴了,当面虽不好与黄捕头甩脸子,在桌面上也找不出翻脸的理由,总不能去问:他们怎么跟你去玩了?只好找自己的兄弟有事无事发脾气,动不动就胡乱斥责:“滚,滚到那边去!”

    这样一来,还真有身边的“铁杆”跑到对立面那边去了。唉,蠢民嘛,民不是民,兵不是兵,混半碗饭吃,另半碗还得自己去劳,一无信仰,二无主义,有奶便是娘,图个快活才实惠。于是往这边靠的人越来越多,气得马团练天天骂娘,骂“小人”,骂“忘恩负义”。

    刘团练渐渐意识到:贵人来了,要出头了。因为每一次扎堆,黄捕头总是把他往头上顶,总是给他树威:“可不听我的,然一定要听你们刘团练的,跟着感觉走,准有出息。”

    初试牛刀,小有成就。黄捕头的目的很明显,他要为刘团练拉帮结派,为关键时刻做好铺垫打基础,届时一举击败马团练。

    当然,他不能冷落马团练,面子功夫也是要做的。每在一起,总是亲近地拉着他的手称兄道弟,听书看戏总是抢着买单,有时还给他结算喝花酒的钱,对他特好,让他有苦说不出,让他发现不了自己真实意图。

    每每做完这一切,他就觉得好笑,笑自己是个天才,一个天才的表演家。还有,马团练还不知道这些钱来自于镇八方,要是知晓,不气得吐血才怪。

    黄捕头在护镇团走的顺风顺水,得感谢镇八方的无偿“支助”,正得意之际,突然听得多斯传递信息,如同五雷轰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教堂,到底隐藏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看来镇八方也没歇着,陷害失利,又打起了我家人主意,真正可恶之极也!

    绑票这招土匪勾当,在书院洲与七里洲开打那天,他领教过,来无影,去无踪,实实让人防不胜防,让人心惊胆寒。现在又将手伸到他家人身上来了,要不是多斯机警,他还蒙在鼓里,回头一吓。镇八方啊镇八方,你还有什么绝招阴手没使出来啊?

    黄捕头千恩万谢送走多斯后,急急把刘团练叫近身说道:“有事公干,我得回趟县衙。午饭你们先去雨花天,我来了就来了,没来不必等我,挂我帐就是。”

    说完又掏出几块银钱,递给刘团练继续说道:“晚上邀些兄弟们去喝茶听书,你先订个好座位,晚上我尽量赶来。”

    “仁弟,哪能天天叫你花费,也让哥请次客为好。”刘团练哪肯接,一个劲推让。

    “我知道仁兄经济情况,没第二职业,坐个团练位,补贴也不是太高,有孩子夫人要养,实不宽裕,哪要你开销,跟愚弟客气什么?”将银钱硬塞进刘团练口袋,转身招呼龙儿与神仙妹妹匆匆离去……

    黄捕头是个急性子,办事效率很高,在回县衙的路上,正好碰见子熊从师傅家中出门,叫他把龙儿和神仙妹妹带回子龙村,反复交待一路小心留意,切不可出啥差错,无论如何别让他们再出门,等他回家后再详细解释。

    如在平时,神仙妹妹肯定不依,今天似乎感到有什么不妙,又有龙儿陪着玩,也没强烈反对,乖乖跟着三哥回家。

    黄捕头进得县衙,康知县看见女婿一脸铁青,忙问:“啥事?”

    听完黄捕头汇报后,康知县倒抽一囗气,同样惊出一身冷汗,沉吟半晌,问道:“如何应付为好?”

    在回县衙的路上,其实黄捕头就想好了退路,见泰山大人问起,回道:“现在镇上复杂,极不太平。镇八方还有哪些我等没撑握的阴谋不得而知,为保险起见,最好让巧珍带上大犇二犇先回子龙村住段时间,家中有爷爷叔叔在,绝对安全。龙儿也去了子龙村,这时我还得去何大爷那里知会一声。”犹豫半晌,接着说:“您老好好想想,愚婿以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行动得提前……”

    康知县觉得女婿说得在理,点点头说道:“动作太大,让本县再细细推敲一下。”

    女婿走后,康知县思绪万端,浮想联篇。他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个穷秀才,一辈子没啥成就,好在母亲家境还可,经常得些接济,人穷志短,没少遭翁家白眼,长期压抑,加上悠悠不得志,脾气变得坏起来,在外边又不便发作,只有把气撒在儿子身上。他从小在棍棒中长大,责骂是家常便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听着,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读书破万卷……”

    “养儿不读书,只当养头猪。”

    “记住,康家没孬种,你也给你老子争口气!”

    他经常躲在一边偷哭,母亲总是陪着他流泪,劝慰道:“别怪你爹,你爹心里苦。”

    再长大一点,他不再恨父亲,反而感谢父亲的棍棒。他上路了,秀才、举人、贡士、进士一路飙升……

    京考时,一篇《国策论》震惊朝野,最后御点做了潺陵知县。原以为从基层做起,是一种励练,但一坐就是八年有余,想必光绪帝早把他给忘了。

    在潺陵上任那天,他脱衣沐浴,抚摸着身上道道伤疤,不由乐极生悲,嚎啕大哭……他哭父亲一片苦心,他哭康氏没有孬种,他哭十年寒窗终于有了回报,他哭从此能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

    其实,他的远大抱负是想当名医师,不是诊治病人的医师,是问脉国家的医师,国家病了,需要大批像他这样的医师去号脉,断病,对症下药。多少个日日夜夜,为的就是今天。

    想事容易做事难,一个小小知县,谈何国策?谈何拯救?做好份内的事吧!特别是官场的黑暗,民间的疾苦,国家的羸弱,一个个辱国丧权的条约,把他的梦想击得粉碎。他有时也突发奇想,自己是齐天大圣就好了,一棒一个,把贪官打得一个不剩,有时也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自己能变到那个世外桃源去该多好啊!

    现实就是现实,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撒之地,好吧,做天和尚撞天钟,安守本份就行。然,在这个位置上,有很多的无奈,你不去撞他,他却要撞你,躲都躲不过。

    一个小小的悍匪镇八方,就把个潺陵县搅得天翻地覆,连父母官的孙子也敢绑架,真正胆大包天。他愤怒了:管你有洋人撑腰还是后台更硬,我得为大清“牛一回”,以正国法。他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杀!”

    一县之长的正规公文不信,却相信一个披着宗教外衣的外来种胡说八道,这个国家是疯了还是怕了?这个鸦片贩子,老虎不发威,别以为本官是病猫。他怒不可遏地叫出声:“抄!”

    愤怒激活了他的青春因子,他不可改良这个国家,但他要改良这个县,使广大民众安居乐业。他现在还有这个权力……

    当赵知州收到康知县第三份公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发兵,可康知县劝其别把事情弄复杂,说他有能力怀柔处理此事,言下之意:千万别做错事,要是大开杀戒,官逼民反,事态扩大难以收场,谁也担不起这责。

    然神父催兵急,又该怎么办?至此,他开始认真的考虑发不发兵问题。他把发兵与不发兵的利弊摆在桌面上,于公于私,哪个于己对比着。

    不发兵的收益:

    1.康知县的公文上说得很明白,是愚民争地盘发生械斗,已平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2.公文还说,土匪虽猖獗,但指日可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3.私造大炮,但炮为官方所有,何论造反?如不追究,给了知县面子,给了黄二爷面子,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得个人情,今后为巧取玉佛可留下回旋余地。

    不发兵的弊处:

    1.得罪神父,引起外交官司吃不完兜着走。

    2.得罪镇八方没银子花。

    发兵的收益:

    1.有可能得到朝思暮想的玉佛。

    2.这次依了神父,可借神父之力升官发财。

    3.公报私仇,以雪黄二爷当初拒亲之耻。

    发兵的弊处:

    1.如情况果真如康知县公文上所说属实,因发兵扩大事态,不反而逼反百姓,这个单谁来买?轻则罢官,重则可是杀头的事。

    2.调兵遣将,城内空虚,万一夹山寺流寇趁机攻来,澧州能守住?

    此刻,赵知州心中有两个自我。第一个自我是:富贵险中求,赌它一把,只要玉佛到手,谁奈何于我?第二个自我是:手上的权力最好细水长流,稳扎稳打,虽大钱来不了,小钱总是天天有的,稳当。

    他又想,兵符虽已交付在手,可这是端的一碗油,弄得好,功劳在上面,稍有偏差,代过的事,却是本官。思来想去,六心不定,五心在打岔,始终无法定夺。又想从中获利,又想不担风险,有不有两全其美的路可走呢?他终于想出了一个折中办法:这个烫手的山芋还得踢给知府大人,讨份手令为好,岂不是份双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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