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司机狮傅
出租车的窗外，山路在傍晚霞光之下飞速倒退。洛榆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司机师傅放的老音乐。
这些经典老歌，他爷爷那辈的零零后就在听。现在都二零九五年了，耐听的竟然还是那些歌，也难怪人们总在网上感叹时间停滞。
视线中偶尔闪过虚幻的人影和蓝色的老鼠，洛榆赶紧揉了揉眼睛。他最近时常出现幻觉，还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担心自己是因为胡思乱想太多，导致精神出了问题，洛榆前几天还专门请假去医院检查了一趟，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
司机师傅搭话道：“小伙子上山扫墓啊？”
“对。”洛榆握住爷爷留给他的青玉平安扣吊坠。
今天是九月初三，洛榆的爷爷洛光在去年的这个日子与世长辞；留给洛榆一间城中村的小平房，几个游戏账号，还有一笔足够洛榆用到大学毕业的生活费。
司机师傅又问：“扫墓怎么不白天去，现在都快天黑了，晚上去多阴森。”
“学计算机的，大二白天全是课，没办法。”洛榆转过头去看司机，差点吓破胆：“师傅，你手怎么了？！”
他眼看着出租车司机手上的汗毛越来越长，且一根根逐渐变为幽幽的蓝色。
司机瞄了眼自己的手，若无其事道：“哦，你说这个啊。不用怕，叔叔我啊，一出生就汗毛比较长。”
洛榆还道是自己的幻觉又发作了，赶紧偏头看向窗外。但他又忍不住再看向司机，“师傅，你很喜欢蓝色吗？”
“蓝色？”司机师傅瞟了眼自己手上的蓝色绒毛，抓握一下弹出黑色弯钩状指甲的十指，“这个正常，我一出生就喜欢蓝色了。”
洛榆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幻觉，颤声问：“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发型？”
司机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猛兽般的尖牙。他甩动一头蓬松的蓝色鬃毛，自信道：“叔叔我啊，天生就喜欢这种霸王头型。”
面对司机半人半狮的脸孔，洛榆的心跳快得跟他爷爷敲键盘一样，他支支吾吾道：“狮，师傅，不如就让我在这里下车吧，我走过去就行……”
“这怎么能让你走过去呢，只有几百米不到了。”司机狮傅恪守原则，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食肉动物的低吼，“说来我也饿了，跑完你这单就马上吃个便饭。”
——便饭？！
狮机野兽吐息十分粗重，洛榆听得害怕，禁不住往车门那边缩成一团。他感觉自己就要昏厥过去了，于是逼迫自己强行冷静下来，让呼吸尽量平缓。
导航提示目的地到了。出租车还没停稳，洛榆就急着去扣门锁，第一时间却怎么也打不开。
“小伙子别急啊，锁还没开呢。”司机说着发出几声低吼，“我也该开饭了。”
啪的一声，车门骤然打开，洛榆连滚带爬地跑出车外，用力一下把车门拍上。“谢谢师傅，您慢走啊！”
司机狮傅咆哮一声，一脚油门开走了。
洛榆小心翼翼地确认出租车确实开远了，最后松了口气。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他敲了敲脑袋，心想自己是不是视觉系统出了什么问题，“真服了，改天得再做个全面检查才行。”
澈山公墓是一座现代化的墓园，采用先进的二维码扫墓形式。这里的墓碑像缩小版的商品房，每一座上面都排满了二维码。
“T—250……”洛榆在一排排二维码序列中搜索，很快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爷爷洛光的二维码。
他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网站，播放起一段他已经赏析过无数遍的视频。
一个叫做“抽象大木头”的玩家正在被虐泉，结果五个对手降智一般被他一个接一个勾进了泉水。在泉水真实伤害的激光之下，“抽象大木头”用辅助英雄拿了个五杀。
洛榆觉得伤感又有点好笑。从他记事起，爷爷就一直给他看这段录像。网瘾老头即使百年之后归于尘土，也要把这段视频刻到墓碑上让人增加播放量。
洛榆再次给视频点了个赞，随后看到有评论说是扫二维码来的，要偷吃贡品。
洛榆无奈笑了笑。这贡品也是墓园统一管理的，后人祭拜完就被收走，哪轮得到网友来偷吃。
就在洛榆看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拍上了他的肩膀。洛榆被吓得尖叫起来，回身就是一通王八拳抡出。
但只一瞬间，洛榆胳膊一酸，就被人扭臂按住了。
“别紧张，小兄弟。”擒住洛榆的人淡然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我们要关门了。”说罢就放开了洛榆。
洛榆踉跄一下，尴尬地把手插进兜里。
来者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俊雅青年，看上去约莫二十四岁左右。他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风衣，胸口的位置别着墓园的工作证。
掏出手机，洛榆左顾右盼道：“这位哥，我还没打车，能让我再呆一会儿不？”呆在墓地也比在外面碰上蓝色狮头怪强。
“那你小心点。”青年的笑容温润如白玉，“要来办公室喝杯茶吗？”
“不了不了。”洛榆谨慎地说：“出租车很快就来。”他说着用软件打了个快车。
“那你就在这里等，千万别乱碰东西，特别是G号墓碑，千万别碰。”青年虽然嘴上反复交代，却转身回办公室去了，完全不担心洛榆会乱跑。
洛榆想着自己还不至于傻到在天色渐暗的时候闲逛公墓——虽说这是个现代公墓。万一他幻觉发作，看到些什么脏东西，指不定会当场被吓去世。
初秋的气温随着光照下降较快。洛榆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又不敢乱走动，于是就用手机扫描墓碑上的二维码，看看墓主人们留在世间的记忆。
MOBA五杀视频、FPS灭队集锦、人生精彩瞬间、土味短视频、九十年自拍照连放……墓碑上什么类型的视频都有，洛榆甚至还扫到一个涉及不适宜内容被下架的。
“还是老头老太太会玩……”
洛榆不断抬头扫码，二维码阵列的杂乱黑白让他一度眼花缭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看到爷爷甩来一把青玉镰刀头，利刃扎入了他的胸口。
打了个激灵，洛榆看到眼前除了墓碑和二维码之外什么都没有。他不敢再去看那些二维码，于是用手机放了首九十年前的老歌来壮胆。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不多时，有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洛榆赶紧接通：“喂，你好。”
“你好，车到了，澈山公墓门口……”
“好的师傅，我这就出来。”洛榆快步往墓园外走去，这现代公墓他是一刻也不敢呆了。
走到公墓门口，洛榆才发现不对劲——接单的这辆出租车好像有点眼熟。他点开通讯录，发现自己前后打的竟是同一辆车。
驾驶位的车门缓缓打开，其中钻出一个高大的蓝毛怪物。它身上挂着被撑爆的衣物，那颗狮头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小伙子，怎么还不上车啊？”
洛榆举起手机缓缓后退，结巴道：“狮，师傅，那个，我直接付钱给你吧，车就不上了。”
“那正好，我吃个饭。”蓝狮人伸出长而扁的舌头舔了下鼻子，“顺便给我女儿也打包一份，她最喜欢吃肉了。”说罢低吼一声就朝洛榆冲了过来。
“去你的，吃你的非洲大斑马去吧！”洛榆转身一头跑进公墓。那蓝色狮人当即追来。
肾上腺素极速飙升，洛榆向来有长跑锻炼身体的习惯，虽说跑不过真正的狮子，但遛一下身体结构不合理的半兽怪物还是能做到的。
在墓碑间灵活地穿梭，洛榆有好几次差点被追上，但他一个转弯又把出租车狮机甩开一大截。
可司机兽化的程度也越来越高，它开始四肢着地；凭借猛兽的爆发力和人类的耐力，它很快拉近了与洛榆的距离。
“麻麻地，死就死吧，哥们少害两个人。”洛榆自言自语道。生死存亡之际，他心中的恐惧反倒消失不见了。
这公墓里不知还有多少要养家糊口的工作人员，洛榆如今只想着要把怪物引到没人的地方去。
冲出大门一个右拐，洛榆往山上跑去。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但精神却愈发轻盈。这种状态之下，他仿佛对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了极致的了解。
野兽的奔袭声越来越近，而一股熟悉且陌生的力量同时在洛榆体内涌出。
咆哮近在脑后，利齿下一瞬就要没入脖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似抛光脊柱的骨链出现在洛榆手中。
这些经典老歌，他爷爷那辈的零零后就在听。现在都二零九五年了，耐听的竟然还是那些歌，也难怪人们总在网上感叹时间停滞。
视线中偶尔闪过虚幻的人影和蓝色的老鼠，洛榆赶紧揉了揉眼睛。他最近时常出现幻觉，还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担心自己是因为胡思乱想太多，导致精神出了问题，洛榆前几天还专门请假去医院检查了一趟，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
司机师傅搭话道：“小伙子上山扫墓啊？”
“对。”洛榆握住爷爷留给他的青玉平安扣吊坠。
今天是九月初三，洛榆的爷爷洛光在去年的这个日子与世长辞；留给洛榆一间城中村的小平房，几个游戏账号，还有一笔足够洛榆用到大学毕业的生活费。
司机师傅又问：“扫墓怎么不白天去，现在都快天黑了，晚上去多阴森。”
“学计算机的，大二白天全是课，没办法。”洛榆转过头去看司机，差点吓破胆：“师傅，你手怎么了？！”
他眼看着出租车司机手上的汗毛越来越长，且一根根逐渐变为幽幽的蓝色。
司机瞄了眼自己的手，若无其事道：“哦，你说这个啊。不用怕，叔叔我啊，一出生就汗毛比较长。”
洛榆还道是自己的幻觉又发作了，赶紧偏头看向窗外。但他又忍不住再看向司机，“师傅，你很喜欢蓝色吗？”
“蓝色？”司机师傅瞟了眼自己手上的蓝色绒毛，抓握一下弹出黑色弯钩状指甲的十指，“这个正常，我一出生就喜欢蓝色了。”
洛榆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幻觉，颤声问：“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发型？”
司机转过头对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猛兽般的尖牙。他甩动一头蓬松的蓝色鬃毛，自信道：“叔叔我啊，天生就喜欢这种霸王头型。”
面对司机半人半狮的脸孔，洛榆的心跳快得跟他爷爷敲键盘一样，他支支吾吾道：“狮，师傅，不如就让我在这里下车吧，我走过去就行……”
“这怎么能让你走过去呢，只有几百米不到了。”司机狮傅恪守原则，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食肉动物的低吼，“说来我也饿了，跑完你这单就马上吃个便饭。”
——便饭？！
狮机野兽吐息十分粗重，洛榆听得害怕，禁不住往车门那边缩成一团。他感觉自己就要昏厥过去了，于是逼迫自己强行冷静下来，让呼吸尽量平缓。
导航提示目的地到了。出租车还没停稳，洛榆就急着去扣门锁，第一时间却怎么也打不开。
“小伙子别急啊，锁还没开呢。”司机说着发出几声低吼，“我也该开饭了。”
啪的一声，车门骤然打开，洛榆连滚带爬地跑出车外，用力一下把车门拍上。“谢谢师傅，您慢走啊！”
司机狮傅咆哮一声，一脚油门开走了。
洛榆小心翼翼地确认出租车确实开远了，最后松了口气。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他敲了敲脑袋，心想自己是不是视觉系统出了什么问题，“真服了，改天得再做个全面检查才行。”
澈山公墓是一座现代化的墓园，采用先进的二维码扫墓形式。这里的墓碑像缩小版的商品房，每一座上面都排满了二维码。
“T—250……”洛榆在一排排二维码序列中搜索，很快在熟悉的位置找到了爷爷洛光的二维码。
他用手机扫描二维码，屏幕上弹出一个视频网站，播放起一段他已经赏析过无数遍的视频。
一个叫做“抽象大木头”的玩家正在被虐泉，结果五个对手降智一般被他一个接一个勾进了泉水。在泉水真实伤害的激光之下，“抽象大木头”用辅助英雄拿了个五杀。
洛榆觉得伤感又有点好笑。从他记事起，爷爷就一直给他看这段录像。网瘾老头即使百年之后归于尘土，也要把这段视频刻到墓碑上让人增加播放量。
洛榆再次给视频点了个赞，随后看到有评论说是扫二维码来的，要偷吃贡品。
洛榆无奈笑了笑。这贡品也是墓园统一管理的，后人祭拜完就被收走，哪轮得到网友来偷吃。
就在洛榆看得起劲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从背后拍上了他的肩膀。洛榆被吓得尖叫起来，回身就是一通王八拳抡出。
但只一瞬间，洛榆胳膊一酸，就被人扭臂按住了。
“别紧张，小兄弟。”擒住洛榆的人淡然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我们要关门了。”说罢就放开了洛榆。
洛榆踉跄一下，尴尬地把手插进兜里。
来者是一个面带微笑的俊雅青年，看上去约莫二十四岁左右。他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黑色风衣，胸口的位置别着墓园的工作证。
掏出手机，洛榆左顾右盼道：“这位哥，我还没打车，能让我再呆一会儿不？”呆在墓地也比在外面碰上蓝色狮头怪强。
“那你小心点。”青年的笑容温润如白玉，“要来办公室喝杯茶吗？”
“不了不了。”洛榆谨慎地说：“出租车很快就来。”他说着用软件打了个快车。
“那你就在这里等，千万别乱碰东西，特别是G号墓碑，千万别碰。”青年虽然嘴上反复交代，却转身回办公室去了，完全不担心洛榆会乱跑。
洛榆想着自己还不至于傻到在天色渐暗的时候闲逛公墓——虽说这是个现代公墓。万一他幻觉发作，看到些什么脏东西，指不定会当场被吓去世。
初秋的气温随着光照下降较快。洛榆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又不敢乱走动，于是就用手机扫描墓碑上的二维码，看看墓主人们留在世间的记忆。
MOBA五杀视频、FPS灭队集锦、人生精彩瞬间、土味短视频、九十年自拍照连放……墓碑上什么类型的视频都有，洛榆甚至还扫到一个涉及不适宜内容被下架的。
“还是老头老太太会玩……”
洛榆不断抬头扫码，二维码阵列的杂乱黑白让他一度眼花缭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看到爷爷甩来一把青玉镰刀头，利刃扎入了他的胸口。
打了个激灵，洛榆看到眼前除了墓碑和二维码之外什么都没有。他不敢再去看那些二维码，于是用手机放了首九十年前的老歌来壮胆。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不多时，有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洛榆赶紧接通：“喂，你好。”
“你好，车到了，澈山公墓门口……”
“好的师傅，我这就出来。”洛榆快步往墓园外走去，这现代公墓他是一刻也不敢呆了。
走到公墓门口，洛榆才发现不对劲——接单的这辆出租车好像有点眼熟。他点开通讯录，发现自己前后打的竟是同一辆车。
驾驶位的车门缓缓打开，其中钻出一个高大的蓝毛怪物。它身上挂着被撑爆的衣物，那颗狮头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小伙子，怎么还不上车啊？”
洛榆举起手机缓缓后退，结巴道：“狮，师傅，那个，我直接付钱给你吧，车就不上了。”
“那正好，我吃个饭。”蓝狮人伸出长而扁的舌头舔了下鼻子，“顺便给我女儿也打包一份，她最喜欢吃肉了。”说罢低吼一声就朝洛榆冲了过来。
“去你的，吃你的非洲大斑马去吧！”洛榆转身一头跑进公墓。那蓝色狮人当即追来。
肾上腺素极速飙升，洛榆向来有长跑锻炼身体的习惯，虽说跑不过真正的狮子，但遛一下身体结构不合理的半兽怪物还是能做到的。
在墓碑间灵活地穿梭，洛榆有好几次差点被追上，但他一个转弯又把出租车狮机甩开一大截。
可司机兽化的程度也越来越高，它开始四肢着地；凭借猛兽的爆发力和人类的耐力，它很快拉近了与洛榆的距离。
“麻麻地，死就死吧，哥们少害两个人。”洛榆自言自语道。生死存亡之际，他心中的恐惧反倒消失不见了。
这公墓里不知还有多少要养家糊口的工作人员，洛榆如今只想着要把怪物引到没人的地方去。
冲出大门一个右拐，洛榆往山上跑去。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但精神却愈发轻盈。这种状态之下，他仿佛对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有了极致的了解。
野兽的奔袭声越来越近，而一股熟悉且陌生的力量同时在洛榆体内涌出。
咆哮近在脑后，利齿下一瞬就要没入脖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似抛光脊柱的骨链出现在洛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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