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己卯（4）

    招娣的到来，给刘家宁静的小院平添了不少乐趣。孩子由娘俩共同照料，白天翠花在屋内，晚上刘妈带着，小招娣成了一家人的快乐源泉。就连平素不苟言笑的刘叔，回到家里看到招娣，脸上写满笑意。

    母亲的唠叨听不见了，小招娣开心的笑声，像阵阵春风拂过，一扫笼罩在翠花心头多年的阴霾。秋收过后，翠花有喜了，特意到镇里找司马衍切脉证实，王大壮询问是否真的招了娣，司马衍微笑点头。

    开怀了就是好兆头，无论男孩女孩，刘家有了亲骨肉，刘妈心里更加乐不可支。

    在寻常百姓心目中，过日子过的啥劲儿，就是要后续有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当晚，刘妈毕恭毕敬跪在灶王爷的神龛前，上了三注香，行了三拜九叩大礼。想当年，刘妈与刘叔成亲后，多年未孕，家里人的闲言碎语灌满了耳朵，有人劝刘叔停妻再娶，刘叔忍无可忍，带上刘妈离开家园，流浪到龙泉村。

    刘家之喜，忘不了大宝的恩德。又是两坛美酒，两只镇上姜家福田酒楼的烧鸡送到家门。大宝见了手舞足蹈，心里乐开了花。羊奶的供应已然是送货上门。大宝看到招娣也是格外亲切，抱一抱是免不了的。

    刘妈看到大宝挺喜欢招娣的，试探问，要不大宝侄子，你认了招娣做干闺女吧，老了也好有个照应。大宝想也没想随口说，好呀，刘妈，我这就回去，有样小物件送给招娣。说罢回头把自己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拿过来，算是给干女儿的见面礼。

    这把麒麟锁，是赵大宝的爹爹用三块大洋打造的，赵大宝一直戴到爹妈离世。后来，大宝的三姐四姐的几个孩子惦记上了此物。不是当舅舅的舍不得，而是狼多肉少，没法分呀。

    今年秋末，孟柏春家里大兴土木，拆掉前院大门两侧的围墙，盖四间倒座，南窗北门，作为俩闺女明年成亲的婚房。小木匠王大壮负责房架门窗家具等全套木器活儿，瓦工由赵大宝通知几位羊倌招呼各村的能工巧匠上工。

    旱年头，雨水少，盖房干燥的快。孟柏春亲自选好吉日良辰开工，打下地基，隔日立房架，小木匠王大壮领人从镇上搬运桴檩柱椽子，一车又一车忙了一上午，午饭福田大酒楼订下油饼烧鸡，孟柏春特意吩咐大壮，给大宝送一份吃的。

    傍晌午，鸟叔和五位羊倌正在歪脖柳树下野炊，王大壮提着篮子找到这里。王大壮说明烧鸡和油饼是孟柏春的恩典，酒是他的敬意。鸟叔接过篮子，看到两只烧鸡，六张油饼，一瓶烧酒。

    王大壮是采买，给大宝哥带来双份的食物，自己掏钱搭了一瓶老白干酒。

    鸟叔背靠大树，一手抓了一只烧鸡，一手把酒瓶，左右开弓，狂饮大嚼。每个羊倌分到一张油饼，分享了另一只烧鸡，这次没人再和鸟叔争食了。片刻间，几个孩子狼吞虎咽，肯光了鸡骨头，几乎喝光了铜碗的野菜汤，一个个拍拍肚子，心满意足了。大男孩独吞了一条鸡腿，离开前给鸟叔铺下了午睡的油布袋。

    孩子们走后，鸟叔啃掉大半个烧鸡，喝光了酒瓶，咬了几口油饼，酒劲上头，晕乎乎，口干舌燥。他喝尽铜碗里的菜汤，枕上油布袋子沉沉睡去。

    秋末傍晚，没有月光，凉风袭人，几个羊倌拨弄不醒烂醉如泥的叔鸟，只好各自回家。夜色渐浓，鸟叔口渴的厉害，嗓子眼干辣像是要冒烟儿，梦里都在找水……忽然，唰唰，唰唰，西天一股阴风打着旋奔向歪脖柳而来，咩——，咩——，羊群开始骚动不安。登时，鸟叔打了一个冷战，醉意全无。他睁开眼时，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身边灰白羊群拥挤城一团，不远处的坑里倒影着一片闪亮的星斗，那里有水。

    鸟叔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去水坑边喝水。两腿麻木的鸟叔踉跄着迈步，深一脚浅一脚俯冲向坑边，只听扑通一声，鸟儿砸入水坑中了，几乎没有挣扎，水面上并无水泡翻出。

    一群羊守候了半宿亡魂，直到王大壮领人找到现场。

    鸟叔死后，王大壮替代招娣为赵大宝披麻戴孝，把持了招魂幡。孟柏春作为雇主，为赵大宝买了一口棺材。

    赵大宝没了，留下的一群羊不能没人放养。孟柏春打算雇工，准门婿孔德生说自己小时候跟舅舅放过羊，他想接下羊倌的差使。

    孟柏春沉思后说，过几天集日先处理掉一半，剩下的赶到村后去啃草吧。他不想让人看到门婿去干佣人的粗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