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阮娘4
冥界。
忘川之上，每走过一步，黑靴之下都泛起浅浅涟漪，于下一步前又归于平静。
无水无土，无生无死，墨色如玉，明亮如镜，这便是忘川。
照不见青烟游魂，却能印现凡尘人世。也正因如此，游离在忘川上不肯过奈何的孤魂才越来越多。
一纸白符，说到底也只能还愿不能还命，于那些不肯转世的来说终究是无用，徒增执念。
一抹青烟在一众游魂的惊呼下，自棺爷身体中穿行而过，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漫无目的的继续缓慢前行。
失聪失明，仅剩下飘渺浅虚的一副身形，这是至少在此游荡了二十年以上了。
为贪恋这短短的一世，而无边无境的徘徊于此，直至最后什么也不剩。
生已如痴，死亦如痴，真是可嗟可悲。
棺爷收回视线，与那游魂背道而行。
顺着白符的行迹找到了此行要寻的那一抹。
“阮娘，祈愿见小儿文哥儿一面。”
游魂点头，声音细弱，“我去时他还生着病，他还那么小……”话音弱至最后近乎于无声，过了许久她才继续，“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积劳成疾，病故于家中，寿数二十六。
白符上最后一个字消散后，棺爷收回了视线。
清冷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忘川之上。
“好。”
漆黑的院落被一声狗吠打破宁静，接着又是两声。从偏谧的一角到对着院门的正中，最后呜呜咽咽弱了下去。就像是撞见了什么东西，连声音都害怕的发颤。
黄纸窗忽地亮了起来，一阵窸窣过后，临近门口的脚步被幼儿的啼哭声陡然打断，原路折返了回去。
窗纸上晃动着一个人影，披着衣衫，手中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像是回身说了些什么，继而又多出一个影子，瘸着步子从窗前缓缓而过。
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面容消瘦的青年倚着半开的门，探出脑袋往院中张望。
“没什么东西啊。”
青年拖着笔直的右腿，费力地迈出门槛。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朝着隐在夜色中漆黑的西南角唤了一声。
“阿黄？”
又是一声呜咽，声音轻弱，算是回应。
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怎么了？”
青年往紧闭的院门又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扶着门框转回身安抚女人。
“没事。”
“我还以为是来了贼，外头黑漆漆的半个鬼影都没。”
他移着步子回到房内，将门重新合上。
哄着孩子的妇人往窗边靠了靠，想抬窗的动作在孩子的又一声啼哭中止住。
“没动静阿黄怎么突然叫得这么大声，把孩子都吓着了。”
青年摇摇头，不过是走了几步呼吸就有些微微带喘，他挨着木椅坐下。
昏黄的灯火微微晃动，印在妇人的脸上多了一层暖意，而她怀中孩童的小脸也被照得更加红扑可爱。
“你笑什么。”妇人轻抚孩子的后背，语气里带了一丝怨怪。
“小小的，看着就像小杏子一样。”青年说着，视线再次落到孩子脸上。
眼中闪过一丝柔缓，面上的倦容消散了大半。
妇人听了，将人抱近了些，轻声嗔怨：“人家哭得小脸通红，你还觉得像个杏子，笑得这么开心。”
“有你这么当……”
妇人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神色与动作都不自然地僵了僵。
当什么？
他们能当什么呢？
青年的眼底流露出无奈，默了一瞬，他缓缓伸手，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
“不重要。都好好的就行。”
妇人点头，手指轻轻拭去孩子额间的细汗。
最后一滴恰巧在眉尾的痣上，透亮之中的一点红变得格外显眼。
“文哥儿！”
阮娘的身形微微晃动，悬停在青年的身旁，视线牢牢地定在那孩子身上。几乎是在她伸手的一刻，孩子忽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青年与妇人都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着怀里软糯的身体。
阮娘也怔在了原地，虚浮的身影就像忽然被人死死揪住不得动弹。
浮光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继而轻轻落下。
是泪吗？
可游魂又怎么会有泪呢。
棺爷的视线顺着那东西落下，最后停在了它挥散消失的地方。
他轻声提醒：“太近了，他能感觉的到。”
阮娘听到这句，心中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她多希望她的孩子能再睁眼看一看他的娘亲，可又多害怕会吓着他。
她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间，她再也不能好好抱着她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啼哭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在别人的怀里。
“我的文哥儿为什么会在这？他爹呢，他人在哪里？”
阮娘在这个半大的屋中寻啊绕啊，来来回回，里里外外找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她孩子亲爹的踪影。
她将最后的希望重新寄在棺爷身上。只有他能告诉她，也只有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棺爷未必会帮她，因为白符已经用了，她的祈愿已了。
可是真了了吗……
孩子无休止的哭声，一声声刺痛着她的心。腕间的银丝一圈圈禁锢着她，可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就连银丝也稳不住她快要飞散的虚体。
“魂飞魄散，你什么也做不了。”
阮娘腕间的牵引陡然变松了，她回身望着他。
“银丝只为引路，从不是禁锢。”棺爷将银丝收回于骨戒中，“再与他说几句话就该走了。”
“我想要说的话应当是对着另一人。我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娘不敢再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侧身背对着他立浮着。
单薄的青烟与那烛火一同微微晃动，脆弱地只需要轻轻一口气，就能将它们通通吹散销毁。
棺爷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微仰了头，比夜色还沉的眼眸里映照了些许星光，微微浮动。
他望向的那片天空除了星月什么也没有，在那里谁也寻不到任何答案与希望。一如望向那片天空的眼底，谁也看不清里头的情绪，而被隐在星光下的黯淡究竟占了多少，又会有多深。
“棺爷，求您。”
“不是求我，是你愿不愿意。”
棺爷垂下眼眸，染上几分夜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冷无度。
“逝者投白符，相见便可见，无需生者愿与不愿，只此一次。”
“若还要再见旁人便得用来世的白符来替。不仅如此，青烟祈愿也将不得实施。纵然这些你都愿意，可生者若不愿相见，那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前头那些话阮娘都不在意。来世，下一世她都已经顾不上了，只要眼下有机会她就一定要握住。
直到最后一句令她迟疑了，“还需得问过他的意愿吗？”
“是。他若不想见你，你便见不到了。”
她自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也都不怕，可唯独他，她开始不确信起来。
棺爷见她低头不语，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身看着渐渐止了哭声的孩子。一步步朝那孩子慢慢走去，又在快靠近时停下。
大约是哭了太久，孩子的呼吸有些重，隐隐带喘。
那对青年夫妇似乎也没什么经验，又是着急又是忙乱的抱着孩子。他们用手替他抹汗，再就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只能一遍一遍哄着，抚着。
一整个夜晚，没有一人安睡，人人心中都留着事，都有着无法明说的心思。
床头的酒壶空了，被赵方衡随手搁在床脚，与那横倒的五六个空壶一起。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多的酒，可笑的是偏偏他此刻才发现，原来他的酒量这么好，喝了这么多硬是一点不醉。
他看了眼躺在身侧熟睡的人。白皙的皮肤掩在被褥下，点点红晕从脸颊一路延伸到耳畔、脖颈还有肩窝。
梦中的人微微一动，这些花瓣就在白雪上轻轻浮动，绽放。他俯身再次将它们轻轻衔在口中，小心的呵护着。
心底却像被无数藤蔓缠绕着，他越往前，那些东西越勒着他。他越想放纵，它们就越束缚。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克制。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不必再去回想过去的种种，更无需自责。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过是眼前的幸福，他想要厮守的也只是眼前的人而已。
被他的动作弄疼，身下的人轻轻呢喃了一声。
他能感受的到她太累了，他替她拨开贴在额间的碎发，在她耳垂上吻了吻，停了许久才附耳轻声将那句话说与她听。
“很快，很快我便会娶你。”
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想要说的话，是他一直努力想要兑现却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诺言。
哪怕就在刚才，她一遍遍的追问，他也始终犹豫在嘴边不曾说出口。可现在他不管了，不论她有没有听见，他都想说出来了。
天打雷劈也好，不得好死也罢。什么三纲五常、伦理人情，他都顾不得也不想顾及了。
他将最后一壶酒灌入口中，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
紧绷的神思得到了松懈，酒意在这一刻终于翻涌而上。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
朦胧之中手中抓着身侧的人，切切实实的触感让他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他问来人是谁，那人只隐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即使他此刻还盖着被子，在他的注视下，他仍旧觉得自己正一丝不挂地曝露在他面前，被他审视着。
他听见那人说，“可要见一个人”。
他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以便于听得更清楚一些，不至于把那个名字听错。
可也不知是哪出了问题，那名字就是一遍一遍，真切的不能再真切地回荡在耳边。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逃避的那个人，他甚至连晚上做梦也不会想起的那个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见呢。
他笑了，笑得比之前还要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
那人打断他又问了一遍。他终于止住笑，身子往后一躺靠在床头，似梦似醉地回了个字。
“见。”
声落，那人所处的位置便显出一道身影，一个陌生的“人”。
忘川之上，每走过一步，黑靴之下都泛起浅浅涟漪，于下一步前又归于平静。
无水无土，无生无死，墨色如玉，明亮如镜，这便是忘川。
照不见青烟游魂，却能印现凡尘人世。也正因如此，游离在忘川上不肯过奈何的孤魂才越来越多。
一纸白符，说到底也只能还愿不能还命，于那些不肯转世的来说终究是无用，徒增执念。
一抹青烟在一众游魂的惊呼下，自棺爷身体中穿行而过，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漫无目的的继续缓慢前行。
失聪失明，仅剩下飘渺浅虚的一副身形，这是至少在此游荡了二十年以上了。
为贪恋这短短的一世，而无边无境的徘徊于此，直至最后什么也不剩。
生已如痴，死亦如痴，真是可嗟可悲。
棺爷收回视线，与那游魂背道而行。
顺着白符的行迹找到了此行要寻的那一抹。
“阮娘，祈愿见小儿文哥儿一面。”
游魂点头，声音细弱，“我去时他还生着病，他还那么小……”话音弱至最后近乎于无声，过了许久她才继续，“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积劳成疾，病故于家中，寿数二十六。
白符上最后一个字消散后，棺爷收回了视线。
清冷的声音飘荡在整个忘川之上。
“好。”
漆黑的院落被一声狗吠打破宁静，接着又是两声。从偏谧的一角到对着院门的正中，最后呜呜咽咽弱了下去。就像是撞见了什么东西，连声音都害怕的发颤。
黄纸窗忽地亮了起来，一阵窸窣过后，临近门口的脚步被幼儿的啼哭声陡然打断，原路折返了回去。
窗纸上晃动着一个人影，披着衣衫，手中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像是回身说了些什么，继而又多出一个影子，瘸着步子从窗前缓缓而过。
门被人从里打开，一个面容消瘦的青年倚着半开的门，探出脑袋往院中张望。
“没什么东西啊。”
青年拖着笔直的右腿，费力地迈出门槛。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朝着隐在夜色中漆黑的西南角唤了一声。
“阿黄？”
又是一声呜咽，声音轻弱，算是回应。
屋内传来女人的声音，“怎么了？”
青年往紧闭的院门又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扶着门框转回身安抚女人。
“没事。”
“我还以为是来了贼，外头黑漆漆的半个鬼影都没。”
他移着步子回到房内，将门重新合上。
哄着孩子的妇人往窗边靠了靠，想抬窗的动作在孩子的又一声啼哭中止住。
“没动静阿黄怎么突然叫得这么大声，把孩子都吓着了。”
青年摇摇头，不过是走了几步呼吸就有些微微带喘，他挨着木椅坐下。
昏黄的灯火微微晃动，印在妇人的脸上多了一层暖意，而她怀中孩童的小脸也被照得更加红扑可爱。
“你笑什么。”妇人轻抚孩子的后背，语气里带了一丝怨怪。
“小小的，看着就像小杏子一样。”青年说着，视线再次落到孩子脸上。
眼中闪过一丝柔缓，面上的倦容消散了大半。
妇人听了，将人抱近了些，轻声嗔怨：“人家哭得小脸通红，你还觉得像个杏子，笑得这么开心。”
“有你这么当……”
妇人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神色与动作都不自然地僵了僵。
当什么？
他们能当什么呢？
青年的眼底流露出无奈，默了一瞬，他缓缓伸手，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
“不重要。都好好的就行。”
妇人点头，手指轻轻拭去孩子额间的细汗。
最后一滴恰巧在眉尾的痣上，透亮之中的一点红变得格外显眼。
“文哥儿！”
阮娘的身形微微晃动，悬停在青年的身旁，视线牢牢地定在那孩子身上。几乎是在她伸手的一刻，孩子忽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青年与妇人都吓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抱着怀里软糯的身体。
阮娘也怔在了原地，虚浮的身影就像忽然被人死死揪住不得动弹。
浮光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继而轻轻落下。
是泪吗？
可游魂又怎么会有泪呢。
棺爷的视线顺着那东西落下，最后停在了它挥散消失的地方。
他轻声提醒：“太近了，他能感觉的到。”
阮娘听到这句，心中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她多希望她的孩子能再睁眼看一看他的娘亲，可又多害怕会吓着他。
她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间，她再也不能好好抱着她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啼哭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在别人的怀里。
“我的文哥儿为什么会在这？他爹呢，他人在哪里？”
阮娘在这个半大的屋中寻啊绕啊，来来回回，里里外外找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她孩子亲爹的踪影。
她将最后的希望重新寄在棺爷身上。只有他能告诉她，也只有他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棺爷未必会帮她，因为白符已经用了，她的祈愿已了。
可是真了了吗……
孩子无休止的哭声，一声声刺痛着她的心。腕间的银丝一圈圈禁锢着她，可在那一瞬间，她觉得就连银丝也稳不住她快要飞散的虚体。
“魂飞魄散，你什么也做不了。”
阮娘腕间的牵引陡然变松了，她回身望着他。
“银丝只为引路，从不是禁锢。”棺爷将银丝收回于骨戒中，“再与他说几句话就该走了。”
“我想要说的话应当是对着另一人。我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阮娘不敢再看妇人怀中的孩子，侧身背对着他立浮着。
单薄的青烟与那烛火一同微微晃动，脆弱地只需要轻轻一口气，就能将它们通通吹散销毁。
棺爷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微仰了头，比夜色还沉的眼眸里映照了些许星光，微微浮动。
他望向的那片天空除了星月什么也没有，在那里谁也寻不到任何答案与希望。一如望向那片天空的眼底，谁也看不清里头的情绪，而被隐在星光下的黯淡究竟占了多少，又会有多深。
“棺爷，求您。”
“不是求我，是你愿不愿意。”
棺爷垂下眼眸，染上几分夜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清冷无度。
“逝者投白符，相见便可见，无需生者愿与不愿，只此一次。”
“若还要再见旁人便得用来世的白符来替。不仅如此，青烟祈愿也将不得实施。纵然这些你都愿意，可生者若不愿相见，那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前头那些话阮娘都不在意。来世，下一世她都已经顾不上了，只要眼下有机会她就一定要握住。
直到最后一句令她迟疑了，“还需得问过他的意愿吗？”
“是。他若不想见你，你便见不到了。”
她自认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也都不怕，可唯独他，她开始不确信起来。
棺爷见她低头不语，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身看着渐渐止了哭声的孩子。一步步朝那孩子慢慢走去，又在快靠近时停下。
大约是哭了太久，孩子的呼吸有些重，隐隐带喘。
那对青年夫妇似乎也没什么经验，又是着急又是忙乱的抱着孩子。他们用手替他抹汗，再就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只能一遍一遍哄着，抚着。
一整个夜晚，没有一人安睡，人人心中都留着事，都有着无法明说的心思。
床头的酒壶空了，被赵方衡随手搁在床脚，与那横倒的五六个空壶一起。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喝过最多的酒，可笑的是偏偏他此刻才发现，原来他的酒量这么好，喝了这么多硬是一点不醉。
他看了眼躺在身侧熟睡的人。白皙的皮肤掩在被褥下，点点红晕从脸颊一路延伸到耳畔、脖颈还有肩窝。
梦中的人微微一动，这些花瓣就在白雪上轻轻浮动，绽放。他俯身再次将它们轻轻衔在口中，小心的呵护着。
心底却像被无数藤蔓缠绕着，他越往前，那些东西越勒着他。他越想放纵，它们就越束缚。可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克制。
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不必再去回想过去的种种，更无需自责。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过是眼前的幸福，他想要厮守的也只是眼前的人而已。
被他的动作弄疼，身下的人轻轻呢喃了一声。
他能感受的到她太累了，他替她拨开贴在额间的碎发，在她耳垂上吻了吻，停了许久才附耳轻声将那句话说与她听。
“很快，很快我便会娶你。”
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想要说的话，是他一直努力想要兑现却不敢轻易说出口的诺言。
哪怕就在刚才，她一遍遍的追问，他也始终犹豫在嘴边不曾说出口。可现在他不管了，不论她有没有听见，他都想说出来了。
天打雷劈也好，不得好死也罢。什么三纲五常、伦理人情，他都顾不得也不想顾及了。
他将最后一壶酒灌入口中，近乎癫狂地大笑起来。
紧绷的神思得到了松懈，酒意在这一刻终于翻涌而上。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
朦胧之中手中抓着身侧的人，切切实实的触感让他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他问来人是谁，那人只隐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即使他此刻还盖着被子，在他的注视下，他仍旧觉得自己正一丝不挂地曝露在他面前，被他审视着。
他听见那人说，“可要见一个人”。
他试图让自己再清醒一点，以便于听得更清楚一些，不至于把那个名字听错。
可也不知是哪出了问题，那名字就是一遍一遍，真切的不能再真切地回荡在耳边。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逃避的那个人，他甚至连晚上做梦也不会想起的那个人。
所以，他为什么要见呢。
他笑了，笑得比之前还要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
那人打断他又问了一遍。他终于止住笑，身子往后一躺靠在床头，似梦似醉地回了个字。
“见。”
声落，那人所处的位置便显出一道身影，一个陌生的“人”。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