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下了一夜的雨，空气中带着早春特有的凌冽水气。
明亮到净白的阳光从春和宫外那一排排院墙红瓦上折射而过，刺的门外服侍的宦官丫鬟们晃了眼。
“殿下！据臣昨日详算，自洪武十三年陛下施行免役迁居令以来，效果显著。独彰德、卫辉、广平、大名、东昌、开封、怀庆等七府的移民就有五百九十八屯户，黄册所记共叁拾贰万捌仟玖佰余人！”
“恭喜殿下！”
“咳咳，其余各省情况如何，山西，咳，还有中都，是否都在如期进行？”
床榻上斜躺着的清瘦男子正是大明皇太子，朱元璋的嫡长子朱标。
身披白衬金锦大氅，额头敷着冰丝雪蚕白巾。
脸颊暗黄，嘴唇皲裂。
“回殿下，都在如期进行，这两年稍显调顺，百姓们总算有几年好日子过了。”一身绿袍的户部右侍郎郁新抬头展颜，随即又低眉道：“殿下该多注意些身子。”
“无妨，风寒而已，”卧榻上的朱标强压下喉间的痒意，“不打紧。”
“谁说不打紧！“
声音从殿门后传来。
沙哑但雄厚的声音吓得殿内群臣宦官们一个激灵。
“陛下！”
“陛下！”
门口的老人，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用木簪扎起，骨架高大，方方正正的脸上，半黑半白的胡须留到了胸膛。
“不打紧个屁！咱让你安心修养，你就是这么修养的？”朱元璋双目一瞪，眉间的皱纹沟壑丛生，“蒋瓛，给我把老大房里的奏本都搬回武英殿。”
“是，陛下。”朱元璋身后一步远，靛袍黑脸的精瘦男子低首应和，随即上前将朱标卧榻跟前的几十本奏本一拢抱起，便退却至朱元璋身后。
“父皇，儿臣不过风寒加身，不碍事的，将养几日便可。”朱标硬撑着虚寒的身子，欲起身行礼。
“行了，你们都退下。老大，你也不用起来了。”老人大手轻挥。
郁新嘴角微露笑意，低头无声作揖。
几位朝臣也都轻吁了口气，轻声退出殿外，只留朱元璋和朱标这对父子俩。
朱元璋迈着大步，三两步就走到了朱标的塌边，也没管塌边的纸笔，一屁股坐下，目不斜视，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开口道：“老大，你老实跟咱说，你这病，多久了？”
朱标有些为难，踌躇半晌，才轻声答道：“不瞒父皇，自西安府返程，便有些不适，不过太医说了，只是风寒而已，不打紧的。”
朱元璋见自己儿子还强撑着，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打紧，不打紧，你这不打紧的风寒已经三个月有余了，前几日你都烧迷糊了！你以为瞒着你老子，你老子就不知道了？”
“咱虽然年纪大了，但精气神可比你强多了，你娘早就说过了，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虽然话糙，但理确是这么个理！”
“奏本你还有几十年可以看，不用总想着为咱分忧。”
卧榻之上的朱标皲裂的嘴角微微扬起，他清了清喉咙，这才出声：“谢谢爹。”
“咱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天，还没过上几年太平日子，雄英就走了，后来你娘也走了，前两日，云南府来报，沐英那小子也病了。”老人双眼少见地露出一丝浑浊，言语间竟有那么一丝感伤，“这天下，往后还得靠你撑下去。”
“爹！”朱标眼看着自己亲爹的情绪不对，立刻一字一句，认真回道：“儿臣，不会有事的。”
罕见的矫情过后，朱元璋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硬朗，没有过多言语，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背，便走出了春和宫。
嗯，我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太医院院使那个老东西一早跟自己说的左右之言，自己何尝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蒋瓛，传旨各省，寻良医良药，谁能将太子的病治好，赏万金，封万户侯！”
身后的蒋瓛抿了抿嘴，斟酌着言辞，小声说话：“禀陛下，这道旨意，您，昨日已经下过了。”
“再下！”朱元璋突然停止脚步，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蒋瓛，“从今儿起！一日一旨！”
朱元璋似是还未消火，一路快步疾行，直至踏上皇宫的城楼，吹了半晌早春的风，这才看向远处偌大的应天城。
“允炆，允熥他们近日都在做些甚？”
“禀陛下，允炆殿下每日卯时准点大本堂，申时准点演武场，从未迟到缺席，酉时过半就会去太子殿下那边服侍左右，问安递药。”
“允熥呢？”
“允熥殿下。。近日也病了，并未参学。”蒋瓛一五一十地陈述着二位皇孙的行踪。
“病了？何病？”朱元璋一听自己的皇孙也病了，不由心里一紧。
“太医院回说不碍事，估摸着只是贪凉，捂一捂，吃些补记自然就好些。”
“那他最近有去看他老子吗？”老人的声音逐渐低沉。
“据报，最近两个月，都是允炆殿下服侍太子左右，允熥殿下偶尔前去问安。”
清冽的早风不是时候地忽然大了起来，丝丝缕缕如游蛇般钻入袖袍内，无形的阴冷自下而上，朱元璋刚刚攒起的一身暖意一股脑儿消散。
“混账东西！这个不孝子！传，让他明日一早来武英殿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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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炆，等酉时过半，便去你父亲身边服侍，带上允熞，允熥身子不适，就不必喊他了。”太子妃吕氏独坐在雕花窗前，望着屋外渐绿的春色，满目忧容。
太子自从回京之后，病情便一日坏过一日，太医院只说是染上了风寒，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有风寒持续这么多时日还不见消退的，断断续续的高烧，还伴着整夜整夜的咳嗽，似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可恨这个天杀的，自己病的多严重自己不知道吗，还整日闷在奏本里，劝也劝不住。
“是，母亲。”
年方十六的朱允炆面容清秀标致，一看就是邻家学霸的长相，此刻的他虽然还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个什么病，但从母亲的神态中也能看出几分不同往日，神色也紧了些。
看见儿子已经走远，吕氏回过头，屏退左右奴婢，这才对着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声说道：“信带出去了吗？”
“禀太子妃，昨日已经送到。”
“确保无人知晓？”
“太子妃放心，走的都督府那边，都是自己人。”
明亮到净白的阳光从春和宫外那一排排院墙红瓦上折射而过，刺的门外服侍的宦官丫鬟们晃了眼。
“殿下！据臣昨日详算，自洪武十三年陛下施行免役迁居令以来，效果显著。独彰德、卫辉、广平、大名、东昌、开封、怀庆等七府的移民就有五百九十八屯户，黄册所记共叁拾贰万捌仟玖佰余人！”
“恭喜殿下！”
“咳咳，其余各省情况如何，山西，咳，还有中都，是否都在如期进行？”
床榻上斜躺着的清瘦男子正是大明皇太子，朱元璋的嫡长子朱标。
身披白衬金锦大氅，额头敷着冰丝雪蚕白巾。
脸颊暗黄，嘴唇皲裂。
“回殿下，都在如期进行，这两年稍显调顺，百姓们总算有几年好日子过了。”一身绿袍的户部右侍郎郁新抬头展颜，随即又低眉道：“殿下该多注意些身子。”
“无妨，风寒而已，”卧榻上的朱标强压下喉间的痒意，“不打紧。”
“谁说不打紧！“
声音从殿门后传来。
沙哑但雄厚的声音吓得殿内群臣宦官们一个激灵。
“陛下！”
“陛下！”
门口的老人，穿着粗布衣裳，头发用木簪扎起，骨架高大，方方正正的脸上，半黑半白的胡须留到了胸膛。
“不打紧个屁！咱让你安心修养，你就是这么修养的？”朱元璋双目一瞪，眉间的皱纹沟壑丛生，“蒋瓛，给我把老大房里的奏本都搬回武英殿。”
“是，陛下。”朱元璋身后一步远，靛袍黑脸的精瘦男子低首应和，随即上前将朱标卧榻跟前的几十本奏本一拢抱起，便退却至朱元璋身后。
“父皇，儿臣不过风寒加身，不碍事的，将养几日便可。”朱标硬撑着虚寒的身子，欲起身行礼。
“行了，你们都退下。老大，你也不用起来了。”老人大手轻挥。
郁新嘴角微露笑意，低头无声作揖。
几位朝臣也都轻吁了口气，轻声退出殿外，只留朱元璋和朱标这对父子俩。
朱元璋迈着大步，三两步就走到了朱标的塌边，也没管塌边的纸笔，一屁股坐下，目不斜视，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开口道：“老大，你老实跟咱说，你这病，多久了？”
朱标有些为难，踌躇半晌，才轻声答道：“不瞒父皇，自西安府返程，便有些不适，不过太医说了，只是风寒而已，不打紧的。”
朱元璋见自己儿子还强撑着，便气不打一处来，“不打紧，不打紧，你这不打紧的风寒已经三个月有余了，前几日你都烧迷糊了！你以为瞒着你老子，你老子就不知道了？”
“咱虽然年纪大了，但精气神可比你强多了，你娘早就说过了，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虽然话糙，但理确是这么个理！”
“奏本你还有几十年可以看，不用总想着为咱分忧。”
卧榻之上的朱标皲裂的嘴角微微扬起，他清了清喉咙，这才出声：“谢谢爹。”
“咱好不容易打下这片天，还没过上几年太平日子，雄英就走了，后来你娘也走了，前两日，云南府来报，沐英那小子也病了。”老人双眼少见地露出一丝浑浊，言语间竟有那么一丝感伤，“这天下，往后还得靠你撑下去。”
“爹！”朱标眼看着自己亲爹的情绪不对，立刻一字一句，认真回道：“儿臣，不会有事的。”
罕见的矫情过后，朱元璋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硬朗，没有过多言语，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背，便走出了春和宫。
嗯，我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太医院院使那个老东西一早跟自己说的左右之言，自己何尝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
“蒋瓛，传旨各省，寻良医良药，谁能将太子的病治好，赏万金，封万户侯！”
身后的蒋瓛抿了抿嘴，斟酌着言辞，小声说话：“禀陛下，这道旨意，您，昨日已经下过了。”
“再下！”朱元璋突然停止脚步，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蒋瓛，“从今儿起！一日一旨！”
朱元璋似是还未消火，一路快步疾行，直至踏上皇宫的城楼，吹了半晌早春的风，这才看向远处偌大的应天城。
“允炆，允熥他们近日都在做些甚？”
“禀陛下，允炆殿下每日卯时准点大本堂，申时准点演武场，从未迟到缺席，酉时过半就会去太子殿下那边服侍左右，问安递药。”
“允熥呢？”
“允熥殿下。。近日也病了，并未参学。”蒋瓛一五一十地陈述着二位皇孙的行踪。
“病了？何病？”朱元璋一听自己的皇孙也病了，不由心里一紧。
“太医院回说不碍事，估摸着只是贪凉，捂一捂，吃些补记自然就好些。”
“那他最近有去看他老子吗？”老人的声音逐渐低沉。
“据报，最近两个月，都是允炆殿下服侍太子左右，允熥殿下偶尔前去问安。”
清冽的早风不是时候地忽然大了起来，丝丝缕缕如游蛇般钻入袖袍内，无形的阴冷自下而上，朱元璋刚刚攒起的一身暖意一股脑儿消散。
“混账东西！这个不孝子！传，让他明日一早来武英殿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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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炆，等酉时过半，便去你父亲身边服侍，带上允熞，允熥身子不适，就不必喊他了。”太子妃吕氏独坐在雕花窗前，望着屋外渐绿的春色，满目忧容。
太子自从回京之后，病情便一日坏过一日，太医院只说是染上了风寒，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有风寒持续这么多时日还不见消退的，断断续续的高烧，还伴着整夜整夜的咳嗽，似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可恨这个天杀的，自己病的多严重自己不知道吗，还整日闷在奏本里，劝也劝不住。
“是，母亲。”
年方十六的朱允炆面容清秀标致，一看就是邻家学霸的长相，此刻的他虽然还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个什么病，但从母亲的神态中也能看出几分不同往日，神色也紧了些。
看见儿子已经走远，吕氏回过头，屏退左右奴婢，这才对着身边的贴身丫鬟小声说道：“信带出去了吗？”
“禀太子妃，昨日已经送到。”
“确保无人知晓？”
“太子妃放心，走的都督府那边，都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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