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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鲜衣怒马少年游

    初晨破晓时分,一声声刀来剑往的声音时断时续,梅千念并未睡熟,酒后头昏欲裂,他睁开眼睛,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向刀剑之处望去,然而晨雾厚重,他什么也看不到。

    一声声厮杀声让他逐渐清醒,他心里越发好奇,便缓缓走入迷雾,向刀剑之处走去。“难不成宋辽军队在此相遇?”梅千念心想,他拨开杂草,越近是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背影。他怕他们注意到他,于是没有再往前走。

    梅千念蹲在丛间,仔细分别其衣着装扮。他这才发现,叫喊声皆是一队身着辽制铁甲兵士所发,而另一对明显身着布衣,那兵士皆不是对手是因其中有一人,那人在铁甲兵者之间来去自如,在阵列中犹入无人之境。他仅用一把铁剑,铁甲兵士皆死于他手。

    梅千念并看不懂那人武功,只心里啧啧称奇。那兵士列阵最中央有一马车,哪些兵士死伤不少,那些布衣剑客却没有攻入轿子半步。梅千念当即明白那些人都是在保护轿子里的人,她不禁更好奇轿子里的人是哪里来的厉害人物。

    “什么人!”一声惊叫传来,待到梅千念回过神来时有一布衣剑客提剑奔来。梅千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穿的还是辽民衣装。

    那剑客提剑便想梅千念刺来,却在距眉间分寸间停了下来。他提起梅千念衣领,拖着他走进队列。梅千念并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任他如何拳打却不能挣脱。

    “你要干什么!”那剑客听梅千念口说中原话伶俐,止步转身又仔细上下打量,看不出他有任何会武的模样。

    突然丛间射出一枚钢针,正中剑客手腕,那剑客吃痛那剑当即摔落在地。“什么人!”

    那剑客想换手拾剑,却发觉自己双腿开始发软,中针的手手指发麻肿胀。“莫非针里有毒?”他喃喃自语,突感脚下一软,不情愿的跪倒在地。

    那剑客一想到自己即将命丧黄泉,眼眶开始情不自禁的擎满泪水。

    只见丛见窜出一位少儿郎,头戴斗笠,手持长剑。“对不住了哥们!”他只匆匆从梅千念身旁掠过,收去那剑客手腕钢针藏于袖间,只轻跃起,便入阵内。

    那少儿郎手持长剑挥砍,一时气力横绝。那布衣剑客皆不能档,一时半步也进不得其身。唯有一人看似惺忪平常,便是梅千念适才惊叹于绝世神功的那一位剑客。他只微微挪步,推掌上前便打掉了少儿郎头上斗笠。

    那少儿郎容貌这才显露于众目睽睽之下。“敢问英雄姓甚名谁,因何干预我等?”那剑客向后退一步,抱拳恭问。

    那少儿郎收剑,拍了拍身上尘土,坐上轿杠。“小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盼安是也。”“你又是谁,干什么打我东家?”林盼安说完一笑,却是独挡轿子面前。

    他在燕京待有数月,身上银钱早见了底,当他前几日听闻有人出重金运货回宋,便只身前往赴约。东家让他在此等候,却没想到又过了两日。

    这日清晨,他听到打杀不止便心疑赶往,正好在梅千念身后。虽是迷雾深重,林盼安还是一眼就认出那顶轿子。他不知迁前因后果,他深知若是东家出了事。他一定会像多年前一样流亡般的回宋。

    梅千念仔细打量起那少儿郎,听见他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的名字,那个名字她是那样的记忆深刻,他的模样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林盼安,林盼安!”梅千念想起那日梅沁好似提起过她在燕京遇见了那个和姑姑十分相像的少儿郎。

    梅沁睡得正香,却听见梅千念那一声叫喊。“喊什么喊呀,能不能多睡一会!”她发完牢骚睁眼却不见梅千念的身影。

    “哥?”梅沁轻唤一声,却听不到回应。“林盼安!”梅千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眉头紧锁,心想不好。

    林盼安听见有人叫他,正心疑那人是谁,仔细看来甚是眼熟。“你……”

    那布衣剑客以为他是要相助,连忙掷出石子,正中梅千念眉心。“东家?”那剑客听言苦笑,嘴上唏嘘感叹不止。“你身为大宋子民,却甘心为辽人做事?”

    “你是宋人,那他是谁?”那剑客说完走向梅千念,踩在他的背上,抽出短剑抵在他的脖颈。“辽人屡次强杀我大宋子民,死千万都不足以平民愤!”

    “你们一定相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把轿子里的人带给我,我就放了你的朋友。”

    “你的东家,和你的辽人朋友,你选谁?”

    “什么?”那剑客的话一是让他摸不着头脑,他没想过还有头脑这么简单的人。简简单单的事非得弄的这么复杂。

    “哥们,辽人也不全是坏人,宋人也不全是好人呀,你何必呢?谁给我钱我为谁做事,人家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你快把人放了?”林盼安笑道,见他神情已经越发狠,便想他已动杀心。“他他娘的到底是谁呀?”

    “孙明。”那侠客回答道。

    “奥,还真是有缘啊。你不做道士改当侠盗了吗?念在你与我有恩,看在我家老人的份上,你快走吧。”林盼安说完又一苦笑。“这华山上怎么出了个这么个人才。”他心里喃喃自语,下了轿杠,抽出腰间长剑。

    “你胡说什么,我怎的会认识你这般的人?”孙明深知他此言并非胡言乱语,他是奉师父之命下山入世三年,旁人自不可知。孙明所带三十余众已经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他心中虽疑虑万千,但更深知其中利害,只能连忙出言否认。

    “我认得你,可你不一定认识我。”林盼安言道,他说完指了指一众剑客。“你们识相的,不想受痛流血的就快些离去吧。”

    “孙明,羽家剑法你会不会?你师父一定教你了。”

    “不如你我打个赌怎么样,你若是赢了我手中剑,任你怎样都好,可你要是输了,就带上你的哥们朋友离去吧。”

    林盼安一言孙明基本已经可以断定他们一定相识,羽家剑法一直是观里高功弟子秘传,旁人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不成他也是华山出来的?可我怎么可能没有见过?”

    羽家剑法他只知剑招,等到回山心法师父肯亲授。孙明见林盼安启式,的确是羽家剑法。“难不成他也会羽家剑法?”孙明越想心里越没底。

    “来吧,请赐教。”孙明刚要提剑,却见轿子一斜,门帘撑开,从里面出来了一位女子。孙明并不是认识,却见她眉清目秀,一时恍然失神。

    “干什么干什么!”林盼安刚要拉开架势好好大打一番,全然没顾及身后动静,却见他剑落神情呆滞,一下子失了兴趣。

    “少儿郎。”林盼安只听身后突然响起女子的声音,其音轻柔,敲在心里却掷地有声,酥软的耳朵一阵轻麻。“收剑。”林盼安闻言转过头去,见一女站在自己身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其人正是耶律淑沁,新婚后她便出逃上京,只担心他兄妹一行路上安危,于是花重金以押送货物为名招募武者,心念多年不会再见,便在此等候为他们送行。

    “千念!”只听她轻唤一声,地上的梅千念却没有任何响动。“千年千念,万千思念。”林盼安想起幼时娘妻想自己讲起哥哥,舅舅舅娘的故事。曾经的回忆一股脑的涌现在眼前。他再望向那男子,却记不起哥哥的模样。“是错觉吗?”林盼安清楚的听见她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是巧合吧。他到底是谁呀?”

    “放了他!”

    “你是谁呀,你说放就放。你是谁,为什么在此?”孙明见她便猜到此番定是杀错了人,而事到如今,他只想搞清楚来龙去脉,好在他们面前能有一个交代。

    “姐姐,你说的这个人,他是姓梅吗?”林盼安突然一问,一旁耶律淑沁却不懂何意,只点了点头。

    林盼安见到她给出肯定的答复,心一横眉目向众布衣侠客狠瞪。“各位,再不走就只剩死了!”他说完大步越进,剑心直指孙明。

    林盼安攻势只瞬息之间,孙明刚要拔剑格挡,却不敌气力横扫。“身正变化无形,幻化腿脚无影。”林盼安小声嘟囔心法口诀,提脚正蹬踹向孙明下巴,孙明重心不稳,被踹翻在地。

    孙明艰难爬起之时,那梅千念已经到了耶律淑沁身旁。

    “他真的是梅千念,他……他真的还活着吗?”林盼安不敢相信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亲人在这人世。他红着眼,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脸颊。

    林盼安所为,耶律淑沁只想到他们早就相识,却看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真他娘没劲!”众布衣侠客四下退去,只剩孙明踉踉跄跄站起身来,看着他们。孙明注意到脚下有一枚手帕,上面绣着一朵梅花,刺有淑沁字样,于是揣进怀中,而后连忙跟上哪一众之后。

    “孙明,我说了,看在你于我有嗯,看在你师父,我家老人的份上暂且饶你一命。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林盼安为梅千念诊脉,许久后才松一口气。“多谢你在此了,若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真么办了。”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却有这么多厉害的本事,既会武功,也能瞧病。“耶律淑沁从腰间取下一枚金锭,送到到林盼安身前,林盼安听言一笑,之时全身身心看他有没有别的外伤,却没有看到递到面前的金锭。

    “我家里人待我好,什么本事都交给我,就怕我在外头受了欺负。”林盼安笑道,他抬起头看到金锭,伸出手却收了回去。“

    “银钱却不用了,我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就再也找不到我的亲人了。”林盼安说完眼眶一红,轻声哽咽。

    “什么?什么亲人?”耶律淑沁越听越摸不着头脑。

    “哥!哥!”梅沁的声音引起二人注意。林盼安循声望去,见一女正穿过草丛,呼喊着梅千念。

    “姐?”他轻声自问,却愣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仔细辨认。

    刘璃见到林盼安,当即便想起幼时跟在深厚的弟弟,却没能与他联系起来,只是想起前几月在眼睛所见过的少儿郎。如今面面相觑,面色变得迟疑,她愣在原地,见耶律淑沁向自己招手,方才走近。

    “你怎的来了?”刘璃问道。她牵起耶律淑沁的手,双眼却仔细大量站在一旁的林盼安。“我哥怎么了?”

    “刚才有一伙人,多亏了这位侠士,这才转危为安。千念不会武,被人打晕了。”耶律淑沁解释道。

    “是谁打晕了哥哥?”

    “看起来人模狗样的一个臭道士。”林盼安言道,他弯腰捡起地上斗笠,再抬头却神情躲闪,不再看向二女。

    林盼安心情复杂,往日在长安的一切宛若如鲠在喉。他不敢信站在面前的亲人来的竟这般轻易,更怕的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说起他还真是有缘,他知道你哥哥姓梅,我想他应该是你们在中原的朋友。”耶律淑沁说完,拉了拉林盼安的肩膀,林盼安挥手摇了摇头,转过身擦去了眼泪。

    “朋友?”耶律淑沁的话更加重了梅沁心里的猜想。因为哥哥不让自己走近那片火海,依照梅千念的话来说,姑姑一家皆死于非命,更不须说当年只有五六岁的林盼安了。

    “是呀,他刚才叫千念哥哥,你不认识他吗?”耶律淑沁问道,她暗暗不解,她看二人皆有心事,且一副顾虑重重的模样,林盼安是谁她早没有任何印象,只是这位少儿郎武功卓越,医术过人,若此人真是他们的亲友,那他兄妹再回中原,她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小子,你转过头来。林盼安缓缓转过身,他双眼翻红,越看梅沁与幼时越相像,情不自禁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到底叫什么?我们见过吗?”梅沁见也越来越熟悉,没等他回答,便又问道。“你母亲可是长安清秽堂堂主张婷,你爷爷叫宋义?”

    林盼安听此更确信那不是什么误会,如今在听人提起长安,问起清秽堂,他的母亲,爷爷,那是他无数次梦到的情景,多年的夙愿在此刻得偿所愿,他哭着又笑了,他激动地讲不出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林盼安,你还活着?你真的是林盼安?”梅沁面色惊讶,双手紧紧抓住林盼安的肩膀,当她反应过来再看向耶律淑沁时,一时喜中带泪。

    “姐,这几年你们都去哪了?”

    “你呢,这几年过的好不好?受欺负了没有?怎么到这来的?”

    他二人一同几问,一时不知谁应先答。

    听梅沁提及长安这才终于想起,那日妹妹跟着哥哥,妹妹身旁还跟着一个走起路跌跌撞撞的孩子。如今故人再相逢,耶律淑沁看在眼里,真心为他们感到欢喜。“那真是太好了!”她由衷感慨道。

    “东家,谢谢你,谢谢你!”林盼安说着就向耶律淑沁跪拜,耶律淑沁虽贵为公主,在他们面前从未拘于礼节,她连忙将林盼安搀起,嘴上重复没事,不用,快起来。

    “一切缘由自有因果,这是你们兄妹之间的缘分。”

    林盼安起身再抱拳,恭敬礼拜。“你就是我林盼安的恩公,要不是因为你,我还以为我哥哥姐姐早死了,更不须说去找。古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你用得着我林盼安的地方尽管差遣。林盼安,在此多谢了。”

    “就是要谢谢你,淑沁,这么多年要是没有你的照顾,我和我哥哥还不知道在哪呢。“梅沁言道。

    “说那些做什么,什么谢不谢的显得生分。本来想派些兵马一路保护你们出辽,没想到阴差阳错让你们姐弟相认。可千念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就快了,再有一个时辰保准他生龙活虎的。”林盼安笑道。

    “淑沁,你新婚不久就这么逃出来,你回去他们就能善罢甘休?你怎么办?要不要……”梅沁想再提归宋,而想到她定当婉拒,话到嘴边又强忍未提。

    “自有办法,不必担忧。”耶律淑沁笑道。

    她仪表堂堂,着装更显贵族大家风范。林盼安又听梅沁新婚,又听叫他淑沁,越来越好奇她真实身份。“姐,这位是?”

    “她全名叫耶律淑沁,她可是我和哥哥给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也是她帮我们到辽国谋生的。”

    “耶律?”林盼安惊讶自语,他当然知道辽国皇姓,对这位的身份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

    “哥哥他不会半点武功,他顾及是看见了你,要不然就凭他的胆子,他才不会往前扑呢。他的事你不必担忧,一些都会好的。”

    “要怪就怪他,就知道读书颂诗,一点武功都不会,就给你添乱了。”

    “能看到你们姐弟团聚,真是太好不过。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行北上了,你们保重。”

    “不等他醒过来了吗?”梅沁见她请辞,问道。林盼安看她见梅千念时双眼含情脉脉,就猜测他们关系非同一般,想来他们也是不能成对的苦命鸳鸯。

    “不了。”耶律淑沁不假思索,临上轿子又想起什么,对着梅沁叮咛道。“对了,我还想告诉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为什么?”梅沁只看着轿子越来越远,梅沁问的那个答案却久久没有回应。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会带哥哥常来看你的!”轿子越来越远,林盼安想起在长安时看到过的戏曲里那一句孔雀东南飞,十里一徘徊。但她没有回头,梅千念还未醒。

    他二人坐在原地等梅千念醒来,一时无言,皆略感几分难堪

    “姐,辽国皇室姓耶律,她是不是……?”林盼安脑海里总出现那位名叫耶律淑沁的女子,终于按耐不住,打破了这番局面。

    “她就是耶律淑沁呀,你心里有答案了嘛,她小时候还打过你,你记不记得了?”梅沁笑道。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原来就是她呀。这姑娘小时候没感觉有什么可爱的,现在再见到她才发觉她长得还挺美的。没想到你们跟着她去了辽国。”

    “姐,她真的是辽国的公主吗?”林盼安又问道。

    “是啊是啊,苦命的公主,还不只是一个小姑娘。”梅沁唏嘘到。

    “都当上公主了有什么可苦命的,要什么有什么,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林盼安笑道。寻常人追寻的不过富贵安康,多少人为那些事与物争得头破血流。

    “你当然不懂,她要不是什么狗屁公主,就是你我都嫂子了。”

    “奥,着这样啊,我懂你意思了。”梅沁的话却是印证了林盼安所想的另一件事,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事细问。

    “还没问起你,这几年过的还好吗?你去哪了?怎么又到这来了?”

    “我在徽州一个叫宿县的地方,宿县北地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林里有一个桃花村。是吕一和如花把我带去的,我想你不认识他们,平日里我都叫他们叔父,姨娘。我在那里过的很不错,我的师父是桃花村的村长,那里每一个人待我都很好。”林盼安讲起桃花村便滔滔不绝起来,照实回答道。梅沁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在桃花村的生活。

    “我是去年出来的,出来之后在长安晃荡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想着来北境看看,想试一试能不能找到当年那些事的一些线索。周灭宋始,兵营里打探不到什么消息,就逃出来了,然后就想着随便转转,这一转没想到找到我的哥哥姐姐了。”

    “姐,你们这一趟是要去哪?”林盼安问道。他并未问起他们兄妹在辽时的生活,却在心里估摸出了大概。

    “回青龙镇看看,祭拜父母。”梅千念答道。

    “哥,你醒了。”梅沁笑道。

    “林盼安,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梅千念惊喜万分,拉着林盼安的手仔细打量。“瘦了,也长大了。”

    “是啊,我和姐姐都聊了半晌了。”林盼安笑道。

    “刚才是不是还有别人来过了?我记得有一顶轿子,那轿子里是谁呀?”梅千念见小路空空,总觉得是不是她来过?

    “哪有什么轿子,这就咱们三个人呀?哥你是不是又做梦了?”梅沁笑道。

    “哥,你说的是我应该是我东家,姐姐他来得晚,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他先回中原了,本来说好在这把货给我的,哪曾想人家看我是个爱惹麻烦的主,就不要我了。”林盼安紧接解释道,他想他日后定有起疑,于是说的话真假掺半,好打消他心里的念头。

    梅千念一模胸口,却寻不到那手帕。“你们看见我丝巾了没有。”

    二人皆摇头以示没有。梅千念轻叹站起身来,他没有找寻那手帕,更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抬头见日上三杆才知午时已至。“吃饭吧,吃饱了好赶路。”

    梅千念一行三人三马,曾经也是三人。曾经的路重新走过,木叶草色早已物是人非,印象里这条路波折困顿,如今却更添上了另一番喜乐。他们一路南下,梅千念心里记着时间,却没想到短短三月有余便走到了华山之下。

    华山下有一小镇,名曰华阴。春后晚来风急,清雨凄清。这时节易感风寒,却也是出门踏青,交友品茗的好时节。小镇不大,清雨是却依旧车水马龙,来往人有人略带匆忙,有人站在十字街头不慌不忙打起雨棚,幼童嬉戏,叫卖吃食泥塑让他们驻足仔细凝望。

    楼上客房,刘璃撑开窗户,仔细看起街上行旅络绎不绝,好不热闹。清风轻抚过她的脸颊,她伸出手,雨丝轻轻,在她的手上汇聚成珠。

    “姐,你看什么呢?”徐荛推门而入,刘璃却并未有所回应,她漫不经心的转过身,合上了窗户。“姐,到吃饭的时候了。”

    “姐,你不要急,等过几日山上比武时一定会见到爹爹的。”他们行至华阴所剩银钱寥寥无几,一日午时才下楼吃上一顿饱饭。徐荛以为她是埋怨自己考虑不周心有埋怨,抑或思乡心切。

    而徐荛不知,刘璃与徐荛这段在外漂泊的时候也是她第一子体会到自由放纵,她那里有过埋怨之情,她只担心在家的父母定会日日担惊受怕,后悔没有提前知会一声。

    “嗯。”刘璃轻声答道。

    “姐,你是不是不开心啊?”徐荛问道。

    “没有啊,就是出来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林盼安一点消息。”刘璃心知徐荛看出自己面露苦楚,不愿徐荛担忧便讲出是因担心没有林盼安的下落,好让他放下心来。

    客栈酒馆内行者络绎不绝,有人一摔筷子酒还未醒,正吵闹着再换一家继续游乐。有人拉着老老板娘商量客房价格,还有的人正站在门口要了一杯酒或是凉茶静待雨停。

    刘璃与徐荛吃的狼吞虎咽,一碗素面不够又叫了几碟素菜,五六个馒头。他们没有买酒,一人一大碗面汤。

    “我们还能这样吃几顿?”刘璃一边把馒头往嘴里塞,一边问道。

    徐荛正吃馒头噎住了喉咙,不等吹去面汤热气吹散便一饮而尽,听到刘璃的问话,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放心吧,我刚才听店小二说了,明天就是天下群雄齐聚华山的日子,幸亏咱们来得早,不然都得露宿街头了。明天一早咱们就进山,我把爹爹的青木也带来了。就算咱们等不到爹爹,山上的道长见此剑念在我爹爹和他们的情分上,怎么着不得凑一凑我们回去的路费?”徐荛笑道。

    “就凭那把剑吗?回家的钱不是一两个铜板,人家说给就能给你?”

    他们初来乍到,对那些人情世故不甚了解,刘璃对此并不抱有信心,她更也没想过这么快就回去,听徐荛谈起归途,她觉得她的游行戛然而止。她眉头一低,不免失落的她看着碗里吃到一半的素面,在无心下口。

    与徐荛出行一年有余,他们只路径龙虎山时打跑了一伙流匪,徐荛见到血涌已是吓得胆战心惊。他们一行根本没有父亲口里说的那么艰难困苦,也没见到苦难的灾民流亡。更不需说什么行侠仗义,闯荡江湖。

    刘璃打心里觉得快乐,只偶尔思乡惊扰梦醒。她见到了村里从来没有过的人,见识了新奇的美景。他们走过跌宕起伏的山路,他们走垮了马,水流冲沉了船,最开始她的心里还是有半分沮丧,可当她游到对岸,见到徐荛时而沮丧,时而与萍水过客开怀畅饮。她这才回过神来,外面的世界繁花似锦,而她终是过客。她看不到她有选择的权利,她终究是要回到村子里,重新回到那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去。

    完成嫁人生子,这是父母的期盼,这是自己的宿命。她这才明白,此番与徐荛出行虽是随心所欲一意孤行,而这恰恰成了她漫漫人生里最难得可贵的一撇。她的人生没有因为这一撇变得生动多彩,而是变成了光撒过泥潭,光撒在泥潭生出莲花,蝶舞生香的模样会让她终生难忘,而阴冷潮湿将会成为她今后全部的感受,泥泞且深陷其中。

    “姐,你怎么了?”

    徐荛的话使得刘璃从深思中唤醒,她刚摇摇头以示无碍,却听街边传来一阵马踏声传来。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有三人依次进店,其中一位他们再熟悉不过,正是他们此番找寻的林盼安。

    林盼安也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们。

    “姐!”林盼安惊喜叫道。梅沁以为林盼安是在叫自己,回头刚要问他怎么了,却见他所见的并非自己。

    “姐,你是我姐,他也是我姐。”林盼安冲着梅沁傻笑道,随即拉着他们二人便向徐荛,刘璃走去。

    “姐,你怎么了来华山了?”林盼安问道。

    “咱姐叫师父师娘逼婚了,出来避避风头。”徐荛笑道。“咱姐盼着你和她回去给她主持公道呢!”

    当着外人面,那些琐事徐荛竟脱口而出,刘璃怎不恼怒,回头便向徐荛怒瞪,接着看向身后二人。他总觉得那个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是在桃花岛,还是出了去桃花村途中偶遇过。“盼安,他们是谁呀?”

    “这是我哥哥姐姐,我这次回到中原,竟然真的让我找到我的哥哥姐姐!原来他们当年没死,而是去了辽国!”林盼安说完顺手拉来板凳,做到他们身旁。

    “原来如此,真是太好了!”刘璃这才想起,在他身后那位竟是自己幼时玩伴,没想要还有缘相遇。她这才自己仔细观瞧起梅千念来,注意到他的手腕处带着一枚玉珠。印象里他好像大自己几岁,却是一副那样稚嫩的少年模样,他虽身着布衣,梳冠却整齐一丝不苟。

    “吃了没,要不坐下吃一点。”梅千年见桌上杯盘狼藉,微笑摆手婉拒。

    “哥,姐,快坐。”林盼安说着又拉来两个板凳,让他们坐下。“都是一家人,这两位就是我在村里的哥哥姐姐,一个是我师父的女儿,她叫刘璃,那个就不用多管他,你就知道他叫徐荛就行。”

    “早就听盼安路上多有提及她的哥哥姐姐,没想到竟会如此相遇,实在仓促。”梅沁笑道,拉着梅千念坐了下去。

    “这几年,多谢你们照顾盼安!”梅千念依稀还记着中原礼俗,于是抱拳称谢。

    “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在我们村,那就是一家人,有什么的!”徐荛笑道。“小二,上酒,趁着这般喜事,怎么能干吃这些待客!”从师父家里顺出来的桃花酒早见了底,这段时间银钱也见了底,他终于有了由头,加上故友相逢,他怎么能轻易错过。

    “徐荛,你差不多行了。”刘璃本就对他刚才脱口而出有所不满,这才刚见面他便失了礼数,一提到酒就行事更变得轻浮。

    刘璃一句数落,徐荛耷拉着脑袋继续站着不是,坐着不是。一时气氛变得尴尬,梅千念想要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没事的,咱们一年多没见,喝一点没所谓的。正好我们都还没吃呢,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那就依了你了。”刘璃听言,见梅家兄妹有些不知所措,这才松口,让徐荛坐下。

    “这酒就是没有咱们家里的香醇,将就喝吧。”徐荛笑道,他端着酒盅一边说,一边给梅千念,林盼安面前酒碗倒满酒。

    “盼安,这一年多你都去哪了?”徐荛问道。

    “先是去了长安,那里变了模样,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又去了辽界,我就是在哪里遇见了我的哥哥姐姐。”林盼安说的简略一笔带过,提及长安,他便想到他在长安是所经所遇,一时哑口无言,一笔掠过。“到中原之后听闻群雄齐聚,我们也想来凑凑热闹。”

    林盼安说完,徐荛举杯三人碰饮,一时四下无言。梅千念看着他们讲的滔滔不绝,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过往,细数自己所识得的人屈指可数。他这才发觉自己竟没有一个值得掏心掏肺的朋友,他不禁黯然神伤,再见他们,心生出一抹挥之不去的羡慕。

    “你呢姐,怎么突然来华山了,难不成真像徐荛说的那样?”林盼安问道。

    “也没有吧,就是想出来看看,怎么,你们都能出来我就得闷在家里?”梅沁说完就感觉心在砰砰跳个不停,脸上一阵灼热。

    “没有没有,我姐想去哪去哪。”林盼安见梅沁脸上一阵红晕,笑出了声。

    “那之后呢?”徐荛问道。

    “回乡祭拜父母亲。”林盼安正要作答,一直在旁不出声的梅千念突然答道。一路走来他一直沉默寡言,梅千念突然脱口而出,这样的转变梅沁却显得不知所措。“对,是这样的。”梅沁依附道。

    “哥,给我夹一下菜,我够不着。”刘璃借着话和刘璃换了位置,徐荛将面前的猪头肉摆到刘璃面前。

    他们皆看向梅千念,总觉得他话说道一半。刘璃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多年未能逢遇,她在脑海里想起幼时他们兄妹与父母在岛上的日子,想起那时候他的笑,与他的游乐。如今的他却给人一副总是闷闷不乐的模样,神情中似乎多了一种幽怨。

    “仔细想想,咱们父辈情谊不浅呐。”徐荛言道。“这次找到父亲,我想他也一想去祭拜故友的吧。”

    “梅大哥,你还记得我的父亲吗,他叫徐清旧。”梅千念点了点头,他看向徐荛,又看向刘璃。“记得,刘璃,我也记得你,记得你的父亲。”

    梅千念也曾怀念过幼年在桃花岛上的生活,也想过如果能重新回到那无忧无虑的生活会是怎样。当年的那个小丫头,如今也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当往日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当年所有的情绪都被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当年的嬉戏,快乐的模样。

    “梅大哥,辽国是怎么样的?听说他们顿顿牛羊肉,他们是不是非常残暴?”曾经的往事被一语带过,徐荛问起辽国,那是他从未去过的远方,刚才听林盼安提起时便觉得新奇。

    “他们是马背上的族民,那里以游牧为生,顿顿牛羊其实是迫不得已,在那里只有富贵的人家才吃得起青菜,穿得起丝绸。他们其实民风淳朴,假如你在草原迷了路,那里的人们都会热情的留你借宿,给你指认方向。他们也有自己的音乐,舞蹈,有自己的节日,有他们的规矩。”梅千念讲起在辽国时所见所感,时而讲起自己再辽国时的往事。

    却没有提起耶律淑沁半句,有关她的一切,都包含在那枚玉珠之中。

    梅沁看的楚那枚玉珠并非中原之物,她见他攥着那枚玉珠反复摸索,心想那枚玉珠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赠那枚玉珠的人对于他来说也一定非同以往。可她究竟是谁呢?好奇心驱使她对梅千念的话听得越来越仔细,生怕有所遗落。她想要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她想看看能不能从他的话里找到有关于她的线索。

    “梅大哥,草原上的歌是怎么样的?”徐荛问道。

    梅千念思虑良久,缓缓脱口而出。“有马琴,火不思,火是他们的信仰,他们围在篝火歌唱,跳舞,摔跤,谈心。”梅千念觉得自己说的不够具体,他想不出有那一件乐器,那一首歌曲最能代表他在辽国时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想。脑海里耶律淑沁为他长的那一首相思挥之不去,他似乎听见了她的歌声,看见了她随着律动婀娜的舞步。

    “梅大哥一定会,要不你唱一首,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异域风情。”刘璃笑道,梅千念的描述已经深深刻在她的心田,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涉略。她想多看看,多了解这纷纷如诗入画般的世界,她想牢牢每一个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总想着要如何才算不虚此行。

    “好!”梅千念轻笑道。

    “旷野的晚风吹响哀嚎,黄昏边无际的天烧着通红的野火。日升月落,那是一个生生不息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你的轮廓勾勒了整片夕阳。”梅千念的声音很小,也很轻。曲调听起来稀疏平常,可他已然将自己重新代入到了那片草原,重新经历了一次离别。

    “草低见牛羊,远处的马儿在狂奔,野狼在嚎叫。套马的勇士你慢些走,我的心上人你慢些走。风儿你慢慢吹,替我向他倾诉我的忧伤。夜里的寒风呼啸,穹苍里的炉火温暖依旧。”她的模样在梅千念的歌声里越发清晰,梅千念落泪,刘璃注视着他双眼已然泛红。

    “可香醇的马奶酒没有了滋味,黯然失色的马琴失去了与它合奏的歌。可能是因为我醉了酒,草原的夜是那样静,那样静。套马的勇士你在哪,我的心上人在哪?月光啊,你要指引他,火光啊,你要温暖他……”曲词到了尾声,可梅千念还意犹未尽,他并没有结束哼唱,稍有片刻,梅千念又用契丹语,又重复了那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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