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恭迎英雄凯旋

    营外的海岸线，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遮天蔽日。

    上空，云海翻涌，雷龙游动，道道闪电撕裂苍穹降临大地，与这叠叠骇浪叫阵，震耳欲聋。

    天威面前，生灵躲避。

    镇守军营中，姐姐们和我都没睡，我们在食堂里，围着篝火，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唯有大家都聚在一起，相互依靠，相互取暖，才能够拾获得那即将溺亡的瞬间，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

    是救命，是希望。

    在这一刻，我也才明白，无论姐姐们平时多么彪悍、多么精明、多么英飒、多么……刚强，在这一刻，她们都是一群孩子，都是一群失去依靠的弱女子，最后她们也许才是母亲。

    篝火在跃动着，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大家都沉默不语。

    毕毕剥剥。

    室外的雷电引发的音爆，轰击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着，一下一下，连灵魂都在打颤。

    大姐大也只能提着转鹭灯，来回走动，给姐姐们打气。

    但是我能看到的是，每一次的雷吼，她其实小腿都是在打颤的，但是我的母亲不在，大姐大必须站着。

    大姐大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刚强的人，她全名叫赵心兰，是一个传统的女子，成婚后，育有二子，本该就这样人生美满，一直到最小的儿子十六岁那年，东潮半岛发生了一场兽潮，海中妖兽在毫无征兆下，围岛攻城。

    那一战中，东潮半岛被打碎了，剩下的面积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那一战中，东潮半岛的男人锐减一半，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炼者。

    天灾面前，人人平等。

    不过那一战，正因为有了那群英雄争取了时间，东潮半岛的人族坚持到了王族的支援军，避免了灭族。

    最终，海中兽潮退去，人族赢了。

    但是，心兰姐却输了了。

    自那一天起，心兰姐的爱人和她的两个儿子，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直在等，不止她，很多女人都在岸边等，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春去秋来。

    从每一艘军舰，到每一艘商船，到每一艘渔船，到最后的每一样漂浮物……

    后来，一年过去了。

    后来，两年都过去了。

    再后来，三年过去了。

    到最后，海中兽潮所给东潮半岛带来的伤痛，已经痊愈了，世人都已经淡忘那惊心动魄的那一战了，那一夜，赤黑色的海水与破碎的半岛。

    所有人都忘记了。

    所有人的伤痛都痊愈了。

    但是她们却被排除出所有人中，她们的伤口，从未好过。

    等在岸边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几百人，心兰姐就是其中一个。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真相，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轮到自己去做主角的时候，面对那抉择的路口，又是另一番感受。

    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孩子的她们，自兽潮退去的那一夜，自人族军队凯旋的那一夜，她们就知道，她们已经变得一无所有，原来的家族不愿意接纳她们回去，爱人的家族，她们永远是外姓者，不被承认。

    仿佛她们成了天弃之人，无家可归。

    所有人都在唾骂她们，她们就是一群不甘心失去安乐日子的女人，骂她们不自力更生，骂她们不好好过日子，让她们好好接受现实，放下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就是东潮半岛的现实。

    但，不是她们的现实。

    现实的她们，所图的，不过仅仅是丈夫和孩子的平安归来，放不下的，不过是出征时他们坚毅而又灿烂的神情下，那一去不回的背影所许下的那个承诺。

    他们说：

    安心，等我回来。

    每一次的绝望中，每一次都要劝说自己要放下，这一定是最后一天了。

    可是，当太阳初升时，那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

    她们无法做到，因为只要在午夜回梦的时候，只要一再次看到那真挚的面容，那一笑，就把自己倾倒，那一笑，承载的是，自己无法放下的诺言，承载的是，自己无法忘记的记得。

    她们不过就是一群爱着她们丈夫和孩子的可怜女人，仅此而已。

    她们不过是一群多情的人。

    她们这样，怎么就错了？

    怎么就成了东潮半岛人人喊打的恶人了？

    来自整个世界的遗弃，整个世界的绝望，无一净土。

    这看似祥和的东潮半岛，有缺。

    心兰姐告诉我，那一天，彩霞满天，我的母亲踏着夕阳，从海平线走来，恍如救世主。

    她永远无法忘记的是在那无数次的绝望中，母亲说的那句话：

    “让我们镇守东潮，恭迎英雄凯旋。”